谢连波
自从偶然发现河边那个莽莽苍苍、绵延数里的荔枝林的静气和大气之后,我就为之吸引,好奇心令我走进这宽阔无比的荔枝林,之后便不可抑止地经常出入其中,融入这莽林的静气里。
荔枝林乍看就让你感觉到一种震撼心魄的美。在流溪河堤上走着走着,突然之间望见了阔大无边的绿,我情不自禁地惊叹起来:“哦!多大的荔枝林!”便站在河堤上放眼眺望起来。啊!这荔枝林像碧波起伏的汪洋,像丘峦无边的绿原,满目都是绿,深的绿、浓的绿、浅的绿……
踏着齐膝蒿草,我走下河堤步入林中,一下子进入了林荫的世界,顿感了空洞、寂寥,一种无边的静。
这是早春2月,是荔林摘果之后开花之前。摘果时的荔林是喧闹的,荔果的大红大紫和酷暑,以及人们的哗声笑语,令荔枝林热烈无比;开花时的荔枝林也是热闹的,放蜂人的繁忙和那万千嗡嗡采花的蜂鸣奏出美妙的交响乐章。只有在这两个时段中间,才有这荔枝林难得的寂静。摘了果,荔农作了该有的管护就撤走了、离去了;花未开,蜂农还没携蜂来,蜂儿还没弹奏动听的交响乐;偌大的荔枝林是给遗弃了。怎会不遗弃呢?没了果,图利的果农要奔波到别处淘金;没了花,采花的蜂群要飞到开花的林间采蜜。只是给遗弃了的荔枝林坦荡安然,漠然静对,因为她的天性和使命就是奉献,向人间献出甜蜜的花和香甜的果。她此时需要静,静静地进行新的孕育。
我在林间漫步,细细地体味荔枝林博大的胸怀和这大气的静。没有风,午后的阳光带着温热穿透浓密的叶隙洒在地上,浓荫下的泥地没长草,铺一层暗赭的落叶,踏着了,沙沙响,这是树高两三丈的有三四十年树龄的老林。相连着的八九年树龄的林子呢!树与树之间有空隙,地上长有杂草,大都给铲除了,一堆堆地垒着,土翻过了,幽幽地散发着淡淡泥香。树上的叶子不动,地下的小草不动,惊蛰还没到,看不见蟋蟀小虫,结网的蜘蛛静伏着,突然一声鸠鸣鹊叫,就使林子好一阵颤动。呵!好静、好静的荔枝林。
我静静地伫立着,和静静的荔枝林融在一起。静,好寂静,好沉静!孕育必须悄悄,孕育着精灵,孕育着花果,孕育着生命。每临大事有静气,这大气的静,必然有大热闹的来临。
被遗忘了就焦虑,给遗弃了就发疯,于事何益?荔枝林懂得其中真谛,在沉静中酝酿,在沉静中振作。静得愈沉,孕育得愈久,其爆愈猛,生命之花则愈灿烂。
我思着想着信步而行,欲进入静寂的深处,忽然见林间有若干小块空地,起了畦,播了种,林下还有一小茅寮,有一中年蓝衣妇人耘作。我欲上前说话,又觉冒昧,犹豫间忽见有一男子在一旁窥望。我奇之,这对男女是什么关系?是夫妻,是情人,是兄妹,是朋友?为何他只在一旁偷偷窥看而不上前相助?再看那妇人,神情漠漠,看不出喜和怒,看不出愁和乐,哦!平静的外表透视着平静的心灵。像无果无花的荔枝林遭遇暂时遗弃一样,她也遭遇遗弃么?难得的是她亦如荔枝林一样的沉静,她也在沉静中酝酿,在沉静中耕作呀!
我不想捅破这层神秘的窗纸,在那个男人悄悄离去之后,也悄悄离去。
我诧异的是,每次进入这静静的荔枝林,几乎都看到妇人耕作、男人偷窥的图景。后来,男人走近妇人,涎着脸皮说话,煞费苦心讨好。这是婚姻破裂欲重新弥合?这是感情破坏了想重新和好?抑或是妇人勤劳、贞静的美德引发了这男子的追求?面对男人,妇人先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依然湖水般平静。男人不屈不挠,依旧涎着脸皮诉说。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知是喁喁地说个不休。精诚所至,玉石为开,后来妇人的脸上终于泛起了微笑。
是惊蛰后的一天吧,我又进入荔枝林。荔枝林已经不那么静了,三月红等早熟荔枝巳绽开细白的花朵,几个野蜂在嗡嗡采蜜,小虫吱吱鸣叫,雀鸟吱喳调情。林间小空地的情景让我吃惊,妇人播下的瓜苗蹿出了半尺来长,男人和妇人显见是弥合了,他们并肩耘作,是累了小憩吧,男人拿白毛巾给妇人的脸上擦汗呢,擦罢竟毫无顾忌地亲了一口……
啊!荔枝林渐渐进入她的热闹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