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钱斌
以中国目前不太规范的无形资产评估手法,“王海”两字倘若注册为商标,其价值或许也会是天文数字。这是几年来王海南征北战所挣得的最大一宗战利品,可谓浪得虚名。从练摊京城的贩夫走卒到横走中国的打假英雄,王海是赔是赚已无须他人细说。倘若如此这般与不法商人肉搏下去,必修得正果,即便遭人暗算,亦可羽化成仙而不朽。事实上,打假这一职业安全系数甚高,几无牺牲之可能。王海所谓有人扬言要将他“搞掂”,故须乔装打扮,神出鬼没,无非是卖弄噱头,为自己的打假生涯涂抹点侠客般的传奇色彩而已。以王海之聪明,早已料定自己虽为中国打假第一人,却无殉道之虞,而有名利双收之实。
无论从内容还是形式上看,王海都更像一个算度精明的江浙人,而非山东汉子。齐鲁一带的人,其典型如济南泰山将军队的宿茂臻,耿直得不知道球往别处踢只知道往门里踢。王海显然不会如此直来直去,而是九曲回肠,诡计在胸。然民间有谚:聪明反被聪明误。而从种种渠道透出的信息看,王海恰有被言中之虞——好端端的打假英雄不做,却像要做商家的情人。
王海原本是商家的死敌。商家间虽时为商战而面目狰狞,但在对付王海的问题上却默契得像团结阵线、同仇敌忾欲除之而后快。然法制社会朗朗乾坤,“杀人灭口”显然行不通。好在商人背后的高参谋士深谙辩证之道,硬的一手不行就来软的一手,招安王海岂不是不杀人而缄其口的上策。先是有商家暗送秋波,提出要与王海谈心合作,继之则捧出“尤物”,诚邀王海出任质量监督、顾问,甚而表示愿出资创办打假公司,与王海共同维护消费者权利。
抛出这些绣球后,商家还是有些七上八下,不知王海是刀枪不入的犟驴,还是难过“美人关”的顺驴。令他们欣慰的是,王海更像条顺驴,不仅慷慨应允和谈,还变被动为主动。在郑州,王海发出14张大帖请各大商场老总参加由他主持的座谈会,共商联袂维权大计,在广州又如法炮制,老总们颔首称快,赞曰这是超越和升华。如此温良恭俭让,你好我好,还怎么打假?
水泊梁山的宋江变了节,人们担心王海学宋江。虽只是担心而非定局,但听到商家夸王海,大家已预感不妙。那么,假定王海真的被招安,是何因,又有何果呢?这样的分析,于他人只是“戏说”,于王海则是一个警钟。
众所周知,王海的价值体现于其赫赫声名。声名何来,无非是深孚民望又得媒介青睐;之所以如此,皆因王海揭竿而起,处处与不法商家过不去。双方的对峙虽不如阶级斗争那般急风暴雨,却也水火不容、泾渭分明。作为不法商家的对立面,王海的价值遂突兀而出。如今,王海立场不稳,一屁股坐错了地方,即意味着对立面消失、矛盾解体,民众和媒介自然再无拥趸的道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王海贬值在所难免。王海打假,打假即王海,这似成公理。不打假留王海何用。
个中三昧,王海不会不解,而弃声名贬值于不顾,必另有他图。所图者何?
抛开打假英雄的面具,王海其实是一个仅有点墨的打工仔,大志、傲骨难觅,所欲所望与凡胎并无二致。打假虽有虚名点利,毕竟伤身累心,不如趁早变卖了声名,颐养天年。正巧商家抛来媚眼,何不见好就收,半推半就委身去当个食客,日子岂不富足清闲。由小贩而食客,虽说不上衣锦还乡,也算有了点人模狗样。王海打假原本就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小富即安可矣!
问题在于,这样的日子到底能过多久?“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是商人信奉的铁律。今天商家奉王海为上宾,是因为其威望尚在,可资利用。日子一长,余威无存,王海便成鸡肋乃至累赞。商人从不豢养废物,扫地出门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恐怕是王海的千虑一失,毛病还是出在书读得太少,目光短浅上。
日后王海若真的变成丧家之犬,本该咎由自取。鉴于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还是给他开个药方。摆在王海面前的有三条路:或降、或退、或战。如前所述,降是死路。以王海的识字水平,《三国志》断然是天书,倘若脑子纠错能力强,通俗的演义还是读得进去,而其中降将的下场,王海当铭记在心。退为中策,王海倘若真有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之心,可息隐故里,改种地或开小铺,娶个媳妇热炕头,生儿育女,亦能无疾而终。战即打假到底,因应王海的功利观念及熟背《消法》的一技之长,实乃上策。王海虽一时立场动摇,但念此前屡有战功,若能悬崖勒马,百姓自会宽宥。打假未有穷期,王海依然能建功立业,荣誉终身。需要王海牢记的是,你和商家的对立宜结不宜解,此乃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切不可模糊界限。何去何从,三思。
文章本该就此打住,偶尔瞥见回归常态的柯云路所撰的《超级圈套》,又多了一层疑,王海由战而和看似指挥若定,莫不是早已设定的捧红自己、名利双收的圈套,让商家、百姓和媒介往里钻。百姓的眼睛虽是雪亮,终究也有打盹的时候。又想不久前“一个小保姆和她编造的谎言”让中国一家大报下不了台之事,竟冷汗沁额。果如此,本文所言皆是废话,而王海必哂笑不已。
但愿这只是癔想。
谨以此文提醒王海。
责任编辑:赵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