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的第一课

1957-08-16 03:30黄纯初
中国青年 1957年22期
关键词:糜子黑豆第一课

编者按:这是本社参加农业劳动的同志的一封来信

亲爱的同志们:

我们十五位同志,在九月二十九日下乡,就到了陕北米脂。在那里又一次受到了当地同志们的热烈欢迎。以党县委书记申旺堂同志为首的米脂县各界,包括党、政、工、团和妇联负责同志,都亲自来车站迎接我们,当晚并由县委书记陪同进晚餐。第二天,我们提出希望早下乡,但是县里说国庆节到了,叫我们休息几天,晚上还招待我们看戏、看电影。县群众剧团还从几十里路以外赶回来为我们演出秦腔。对于这些热情接待,我们每个人从心里感到温暖,深切体会到党和政府对我们的关怀。同时我们十分自愧,还没有参加劳动,就受到这些超乎导常的礼遇。我们除了衷心感谢之外,都表示一定要以诚实的劳动来报答。

米脂县,是一个有光荣的革命传统的地方,也是革命英雄人物辈出的地方,历史上多次农民起义是在这儿发生的。李自成的故乡就是在这里。1934—1935年,这儿就有工农红军,抗战期间,米脂一直是边区革命政权管辖的地方。1947年,延安撤退以后,党中央和毛主席也曾在米脂县的杨家沟住过一百来天。

十月四日,下乡的前一天,合作社主任,合作社所在乡杨家沟乡乡长和团总支委员,亲自到县上来迎接我们,为我们介绍社内情况。第二天上午,社内又牵来毛驴四个,为我们歇载行李,还要我们骑着下乡,我们坚决不肯骑牲口,步行不到四个小时也就到了,在这里又受到一次热情的欢迎。

十月五日,是我们毕生难忘的日子。我们这些出身剥削阶级家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知识分子开始了劳动的第一课。这是最简单的一课:“挽麻子”(即用手拔糜子)。

教我们第一课的是合作社的副主任,他是一位诚实正直的老农、共产党员。他简单说了应该怎样拔之后,就亲自示范了一遍又一遍。我们开始动手了。糜子长的不高,轻轻一拉,根就离地了。但是且慢高兴,糜子拔起来了又怎么办呢?这一簇糜子和另一簇怎么老是放不齐呢?啊!原来手拿反了!赶快换过来。现在,手中的糜子多了,拿不住了,放在哪里?我们三个小学生各有各的放法:有的东放一把,西放一束,满地皆是。有的横放一把,竖放一束,活像在摆龙门阵。还有的是在作迂廻战,把糜子集中在一大堆,这样每拔15秒钟就要花20秒钟在走路放糜子上,来来去去,忙碌非凡,事倍功半。老乡发现了我们的毛病,指出拔起来的糜子要整齐地放在一堆,不要太分散也不要太集中,这样既能拨得快,以后收拾起来往回背也很方便。

缺点矫正了。我们的手法开始熟练起来。但是半个钟头一个钟头过去了,我们却远远落在跟我们一起拔糜子的老乡后面。原来我们又遇到了新的困难。糜子杆毕竟不像钢笔杆那样滑,我们的手又太软太细,手指接触糜子杆,感到刺痛难受。于是速度开始慢起来。我硬要充做好汉,用劲儿拔,结果右手虎口刮去一块皮,流血了。又挣扎着拔了一阵,才回家休息。第一课就这样结束了。糜子拔得不多,但是脸上流了汗,手上刺痛出血还起了泡,腰也酸痛起来,心中对“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有更深切的体会。这可以算是上劳动第一课的一些收获。

十三日起,我们帮助农民用镢头掏洋芋(土豆),掏萝卜。手上又起了泡,起了茧。不过最刺手的还是最近几天的收获黑豆。黑豆已经干了,叶子落了,又没下雨,豆杆和豆角很硬,又有棱角,很刺手。而这儿一般收获黑豆的方法是用手挽(拔)的。农民的手,超过多年的磨炼,手指上都长着硬硬的皮,老乡说甚至有的肉也是死的。但是就是用这样的手去拔黑豆,有时还是被扎破。所以,今年大部分只得用锄头掏,这样效率要慢得多。我们事前曾经认为我们也应挽黑豆,但是社干部和乡干部说无论如何不行。到现场一试,的确不行,我挽了几把,速度慢不必说,手实在刺得吃不消,只好作罢,改去●掏出来的黑豆。即使这样,几天来我的手心手背也已被刺得经常出血,疤痕累累了。我也时常用锄头掏黑豆,虽然累些,老乡们也常劝我不要掏。但是比起他们来,我实在相差太远:我没有理由不去作我力能胜任的各种劳动。

就这样,在三个星期的劳动中,我学习着收割庄稼,还上过场打谷子(用柳条编的“连杖”),摇扇车。还学习着爬山。其实下地劳动,得每天爬山,而且上上下下,一天总得几回。另外,在昨、前两天,我还初步学会了用新式步犁耕地(秋翻地)。一个人又要扶犁把,又要吆喝牲口,又是在不平的山坡上犁地,实在不容易。开头我没有犁上两个来回、几百步路,就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呼呼。不是犁得弯了,就是犁得太浅了,牲口不是

跑得太慢了,就是跑得太快了,拼命跟着跑才使手没有丢开犁把,简直不是人赶牲口,而是人由牲口来支配了,非常被动。不过我没有就此住手不干。累了歇一会儿再干。于了四五回以后,情况就有显著好转。终于能一气扶上半个多钟头的犁而不喘气了。一天来,陆续共犁了半亩来地。老乡鼓励我说成绩不坏。

今天,我又和老乡们一起去挑大粪。挑大粪这个活,看来技术性不强,可是很不轻。特别是在陕北山沟里,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更是不容易。昨天晚上老乡们劝我不要去担,说我没有担惯,又累又脏。可是我心想,十七八岁的青年农民也能担,为什么我不会。何况,我几天来已习惯为老乡家担水,上下坡也并不十分吃力。我一定要试试看。就这样,我坚持担了几担。开头的确不怎么样。后来因为路较远,约有二里地,又要过一道沟,感到吃力,肩膀压得发痛。但是我学着老乡的样,换了几回肩膀,又歇了一会儿,也终于担到了地里。一面脸上流着汗,一面看到肥料渗进土地里去,心里像热天吃冰淇凌那样,很愉快。

关于劳动情况,大致就是这样。现在谈谈我们的生活情况。我们一下来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住一个窑,吃饭又不和老乡在一起。我们感到,这不符合“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的精神,于是积极要求分散住到老乡家中去。但是社里干部说,当地老乡们生活程度低,经常吃稀的,同时饮食起居、卫生条件也不好,我们一时会不习惯的。这当然是他们一片好心。但我们还是三番五次地向他们解释,我们是来劳动的,不应该比老乡们特殊。我们还特地到老乡家去串门,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有一次,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们闯到一位老乡家里。这位老乡很热情,非要我同吃他们家做的便饭不可。我们也没有推辞,就吃了。这次吃的是陶黍煎饭(即用陶黍〔高梁〕、玉米、大麦、缸豆等粮食掺杂起来熬成的稀饭).另外,又吃了炒面(即用炒过的黑豆掺和细糠磨成的粉);我们大家都吃得很香。我们把这情况给社干谈了,他们看到我们和老乡同吃同住的要求很坚决,也就同意我们的意见。我们终于在十月十九日真正做到了和老乡在同一个炕上睡觉,在同一个桌上吃饭,这样大大地密切了我们跟群众的联系。在田野上,在饭桌上,在炕上,老乡们开始和我们无所不谈。他们为我们唱动听的陕北民歌,我们则为他们讲些时事政策,有时还在地头上教他们识字。从跟群众接触中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不仅是指具体的生产知识,更重要的是他们朴实的思想感情和作风,以及他们对党的无限拥护和爱戴。他们不计空洞的大道理,但是他们斩钉截铁地说社会主义好,农业合作社好。他们说:跟着共产党走,听毛主席的话准没错!他们听到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反对党反对社会主义十分感到气愤。听到党对右派展开斗争并取得了辉煌胜利,他们就非常高兴。他们的立场是何等坚定、鲜明!

或许有人会问:一个知识分子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到底苦不苦,吃得消吃不消?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难笼统回答。按照我的看法,这个问题首先是个立场观点问题,住惯城市的人初到农村的确会感到不习惯。特别是陕北山区,自然条件不好,十年九旱,加上1947年胡宗南匪帮把陕北掠夺一空,到现在仍然是全国比较艰苦的地区之一,粮食还不能自给自足,农民每年还须吃些瓜菜、土豆、黑豆,也不能常吃稠的。劳动条件也不够

好。但是一个知识分子,如果愿意锻炼和改造自已,看到农民都是这样的生活,就全感到自已在生活上不应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乐意过这样的生活而不觉得有什么苦。

我在机关里以身体虚弱出名,经常腰酸背痛,下乡前的确曾为能不能忍受农村的劳动生活而担心。现在事实证明,我完全能吃得消。这一个月的体力劳动,不是把我身体搞坏了,而是搞得结实起来了。现在我能吃能睡,干活也从每天四、五小时,增加到七、八小时,最近则是除去不能四、五点钟起身上山背庄稼以外,已经做到了吃过早饭以后与农民一起下地,直到天黑一起回来。

总之,下决心下乡锻炼自已,劳动积极自觉,循序渐进,心情舒畅,就谈不到农村苦不苦,吃得消吃不消的问题。何况农民是非常欢迎我们下去的,也是对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党又给予极大的关怀和帮助。这么好的条件;真可说是万事俱备,只看自已的主观努力了。

当然,我并不是毫无怕艰苦的思想的,但是我在时常警惕自己,批判自已。

现在秋收即将结束。兴修水利、积肥料和植树造林的劳动就要开始。入冬地冻以后,老乡们说比较空闲。除了和他们一样参加各种劳动以外,我现在具体考虑两个问题。一是如何展开冬学,教农民识字。他们在这方面的要求和热情很高,我这个过去依靠农民血汗才能学到一些文化和知识的人,应该努力设法满足他们的要求,把文化还给农民。我预备重点地让我的房东●鸿章同志多识一些字。这位●工出身的农民,曾经在保卫延安的战争中当过游击队长,是对敌斗争坚决的共产党员。现在他是罗家岭农业合作社主任,工作积极,今年曾到北京参观全国农业展览会。但是直到现在为止,他还不能写自已的名字,要请人家代为签名。我决心在一年内让他能看文件,写字条,这样他的工作将会做得更好。这个工作现已开始。

另一个问题是如何让合作社的庄稼长得更好。我初步考虑是在肥料问题上打主意。这儿用天然肥料不够,挑肥料上山去劳动力也花得太多,而化学肥料又不能大量应用,来源和经费都是大问题。所以我考虑采用颗粒肥料,自已来创造。在米脂看到九月底人民日报介绍一个知识青年从上海回乡制造颗粒肥料,增产粮食一倍左右,这篇通讯增强了我对试验颗粒肥料的兴趣和信心。颗粒肥料是化学肥料和绿肥或厩肥掺在一起,制成颗粒状的一种肥料。因为是潮湿的颗粒状的,既不易被水冲走也不怕干旱,所以肥效可以高出单纯应用化学肥料或绿肥几倍。我和合作社主任和乡指导员谈到了这件事,他闪都很支持我进行试验。我预备今年做些准备工作,到明春先在少量土地上进行试验,取得效果后再推广。如果试验成功,使粮食增产三五成,那末罗家领社就会从今天每人平均只能分到250斤左右的自足社上升为至少可以分至300多斤的余粮社。当然,我得声明一句,由于我对生产还是门外汉,当前,首先应向农民学习,试验颗粒肥料,只是有这么一个初步想法罢了。

亲爱的同志们!祝你们工作顺利,整风取得伟大的成绩。黄纯初

1957年10月27日

于陕北米脂罗家领农业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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