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史记》是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从编纂体例角度来说,《史记》运用灵活,五种体裁互相配合,具有极高的史学价值。其内容的编纂具有广泛性与客观性,对历史事件能够进行批判性的评价,为先秦至西汉时期的历史研究提供了详尽的文献史料。同时,《史记》也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与思想价值。本文旨在研究《史记》编纂的历史背景,并结合全书分析司马迁的史学思想。这对促成《史记》编纂的史官制度、秦汉史学、社会环境,以及作者个人动因进行分析,进而分析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表露出的人文关怀、历史批判、环境作用等多种史学思想,具有重要价值。
[关键词]《史记》;编纂背景;司马迁;史学思想
《史记》成书于西汉征和二年,距今已有两千多年,其以五十余万字的篇幅讲述了自黄帝至汉武帝太初年间约三千年的历史。在历史自然变迁的过程中,《史记》也完成了从史书到文学经典的建构,扩大了《史记》的文化价值,使有价值的历史人物走向永恒的时间和无穷的空间[1],既包括《史记》中所记叙的诸多先代先贤,也包括《史记》的作者司马迁。《史记》的编纂是由司马迁所完成的,但从唯物史观角度来说,也是由司马迁所处的时代社会背景共同促成的,即《史记》的编纂是在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发生的。这些社会历史条件也深刻地影响了《史记》的内容与形式,并体现在司马迁的史学思想上。
一、《史记》编纂背景探析
(一)史官制度
史官制度在我国由来已久。据《吕氏春秋·先识览》记载,“夏太史令终古出其图法,执而泣之。夏桀迷惑,暴乱愈甚。太史令终古乃出奔如商。”有文献记载的太史一职可考至此,但此时的太史职务较为繁杂。及至春秋时期,史官的职责已较为明确,诸多驳杂职权已经从史官中分化出去。据《史通·史官建置》记载,“太史掌国之六典,小史掌邦国之志,内史掌书王命,外史掌书使乎四方,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发展至秦汉时期,史官相对正式,但此时的史官制度仍未完全规范化。司马谈、司马迁历任太史令,在《汉书·百官公卿表》中记述:“属官有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医六令丞,又均官、都水两长丞。”此时太史令职责主掌天时星历,整体史官制度已经较为完善。尽管官修史书固然存在,但春秋秦汉经历了社会的转型,私撰史书较官修史书声名更加显赫,流传也更加广泛,至司马迁、班固等,汉代私撰之风仍然十分兴盛[2]。史官制度的稳定与不断完善为《史记》的编纂提供了一定的制度支持,作为太史令的司马迁有着更为丰富的历史资源可供查阅。历代史官及史料的编纂方法、体裁也为《史记》的编纂提供了较为全面的参考。
(二)秦汉史学发展问题
秦汉史学的发展问题基于秦汉时期的历史巨变,但仍受到先秦史学的发展影响。先秦史学中的历史撰述、多种历史体裁的出现、史学政治化倾向、多种历史意识与史学观念的出现与交融都对秦汉史学有着较为长远的影响[3]。如先秦史学中的汇古通今、实事求是、变通史观等观念,在《史记》中均有所体现。秦汉之际经历了剧烈的社会动荡,这使得秦汉时期的史学发展有着明显的政治色彩,封建权力开始控制史学。《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了秦始皇多次刻石,如泰山刻石、会稽刻石等,旨在训诫当世与后世遵循现有制度,这一想法体现了秦代史学的文化专制特点,即用封建政治控制史学和不准史家“非今”的根本性原则[4]。史学的发展在秦朝存在的短短时间里,实际上受到了较为严重的打击与限制,同时,史学的文学价值在这一时期也稍显逊色。汉承秦制,但对史学的态度是相对重视的,史学也得到了一定发展,这源于汉朝对秦朝灭亡的自我反思,通过对秦朝的历史研究,从中找寻出避免汉朝重蹈覆辙的方法。汉代的史学发展更多地受到了儒家思想的影响。与法家思想相比,儒学为史学思想带来了一种转变,史学更为强调历史的教化作用与道德指导作用。秦汉史学发展的另一问题是来自始皇焚书坑儒导致的史料散佚,这使得史学的研究,以及史书的编纂受到了一定阻滞,也间接推动了社会与民间对于史料的搜集与整理工作。
(三)汉武帝时期社会环境
自汉高祖至汉武帝时期的政治环境相较于后世以及秦代是较为开明的。中央集权制度的加强是武帝时期政治环境的鲜明特色。汉武帝所推行的一系列措施实现了中央对地方控制的加强,官僚体系也得到了进一步完善发展,促进了政府机构的高效运行。农业发展较为困顿。武帝在位期间,旱灾、蝗灾、水灾等自然灾害十分频繁,有记载的共52次,甚至出现诸灾交替或并发之状。《汉书·武帝纪》中多次出现“人相食”的记述,因而有学者认为“武帝时期是一个横跨了50年不断制造种种矛盾的时期,而非充满繁荣与辉煌的时期”[5]。这种频繁的自然灾害促成了汉武帝的开疆拓土,即发动对外的征服战争,也就是“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6]。社会结构方面,士农工商的结构保持着稳定的态势,但由于官僚体系及人才选拔制度的发展,社会流动性有所增强。整体来说,汉武帝时期的社会环境是十分复杂的,政治的中央集权、社会的流变、对外扩张与频繁的自然灾害等为《史记》的编纂提供了复杂的环境与思想基础,这也促成了《史记》的全面性。
(四)个人动因
作为《史记》的编纂者,司马迁的个人动因也是《史记》编纂的重要背景。一方面,司马迁与其父司马谈都曾任太史令,这使得《史记》的编纂受到了一定的家学渊源影响;另一方面,史官的职业也为司马迁带来了责任感与使命感,这种“述往事,思来者”的想法驱动着司马迁完成了《史记》的编纂。李陵事件令司马迁受刑,对司马迁的个人情感价值观产生了重大影响,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司马迁对于实现自己的个人价值,证实自身必然有其需要。当然,司马迁拥有出色的史学才能与文学才能,这也是促成《史记》成书的关键。多种个人动因共同推动了《史记》编纂工作的进行与完成。
二、司马迁史学思想探析
(一)实事求是
真实性是史书的第一要义,司马迁在《史记》的编纂中就体现出这一要义。作为曾任太史令一职的官方史官,司马迁在编纂《史记》时并未完全摒弃民间资料,对于口传史料也会进行采录。集广、去伪存真是司马迁实事求是的基本思想。为论证黄帝时期的记叙,司马迁前往“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进行实地调查,直至“所表见皆不虚”,才收入《史记》之中。为进一步探究,司马迁还运用了口述史料。如“大宛之迹,见自张骞”,即《大宛列传》中的内容是由出使西域的张骞所亲身讲述的。这是更为真实的史料,能通过张骞的口述,去除对西域部分记载的谬误。除了史料的搜集,在对历史人物与历史事物的评价上,司马迁也尽量以公正客观的角度做出点评。《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司马迁对秦始皇的多项治国措施记述详尽,结合如丞相绾、御史大夫劫、廷尉李斯等人的言论对秦始皇的统一六国行为做出了肯定。但对于秦始皇的暴虐与奢侈,司马迁也没有忽视,同样进行了详细记录,也借他人言论对其进行了批评,如“樊哙也云:‘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7]。’”
实事求是的史学思想是历史研究的基础。力求还原真实的历史,为后人提供更加真实可靠的历史资料,这种治史与研究的思想要求史学研究者以更加严谨的态度看待历史,避免对历史的篡改与曲解。同时,这一思想也是史学研究者进行历史批判的基本依据,避免主观臆断与片面评价,在揭示历史运行发展的基本原理与规律上,实事求是的史学思想亦发挥着重要作用。
(二)环境认知
对环境作用的认知在司马迁的《史记》中也较为明显,司马迁肯定了环境适应性与历史变迁之间的联系。《史记·货殖列传》中记载:“总之,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埶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这指出了楚越地区地理环境对其农业发展的影响,以及当地人的生活状态。《史记·齐太公世家》则对齐国的沿海地理环境优势予以肯定,“太公至国,修政,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齐为大国。”对地理环境的分析进一步来讲,是对社会适应性的分析,不同民族在不同地区的风俗习惯、生产活动情况就是社会对特定环境的适应,如北方游牧民族为适应北方草原环境,发展出多种游牧文化习俗。
环境认知的发展是从更加宏观与广阔的角度对历史的深入分析。对地理环境的深入分析,不仅能加深史学研究者对不同地区的历史发展差异、地理环境对社会发展的影响等认识,还有助于他们对诸多历史现象的理解,如不同地区的经济模式、文化民族风貌等。环境认知的理念为历史比较研究提供了更加丰富的视角与研究方法,如对不同地区历史发展的比较、不同民族历史发展的比较,以及地理学研究方法和跨学科研究等,对于指导现实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三)历史批判
批判精神是司马迁在修史时注重的要点,主要体现在对历史人物的评价与对历史事件的分析上。对于历史人物,司马迁注重客观地论其功过,既对功绩予以肯定,又对其过失予以抨击。对于历史事件,司马迁力求公正,不对历史事件中的某一方产生偏袒或偏见。以“窃符救赵”一事为例,司马迁既对魏安釐王的昏庸软弱进行了批判,也对信陵君窃符救赵的行为予以肯定。在进行批判时,司马迁运用了三种方法,即对比分析、实证研究与逻辑推理。对比,即对比不同历史时期、不同人物或事件,以揭示其中的差异;实证则是司马迁遍访各地搜集资料;逻辑推理是个人的思考与启发。司马迁的批判并非无端的史官刀笔,一是为揭示历史真相,二是以古鉴今,警醒
世人。
历史批判既是一种史学思想,也是一种重要的研究方法与研究原则。批判性地研究历史,不仅有助于研究者对历史真相的揭示,还能纠正历史评价、历史事件两点谬误,使历史研究尽可能趋于客观公正。历史批判对于促进史学理论创新,提升史学研究的科学性也有诸多裨益。在此基础上,史学研究能够更加科学,更加注重自我反思与历史反思。
(四)人文关怀
人文关怀是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表达出的一个重要史学思想维度。对历史人物、历史个体,司马迁并非单纯记叙,而是对这些个体的行为动机、性格、情感、人生经历等都进行了充分的讨论,对人的关注是十分全面的。在《史记·项羽本纪》中,司马迁提到:“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除了对历史中的英雄、帝王等人物立传外,司马迁也关心底层群众,对士农工商的各个阶层,都会分析一二。司马迁对道德伦理即人性也有着深入的探究。此外,在《史记》的编纂中,司马迁的实录态度,力求公正地对历史人物进行评价,也是一种人文关怀的具体体现。
历史研究是建立在人类发展而来的历史之上的。以人为关怀的史学思想开展历史研究,使得历史研究行为能够更加贴近个人的情感思想,使历史研究具有一定的人文温度,能够避免将历史人物脸谱化,尽可能展现历史的复杂性与丰富性。人文关怀更是史学研究的视角拓展,使史学研究者更加关注历史事件的社会影响与历史人物的思想情感,进而对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等形成更加深刻而全面的认知。这种思想推动着现今的史学研究者在研究历史的基础上更加关注社会现实,以史为鉴。
(五)历史人物与历史进程相互作用
司马迁对历史人物的主观能动性和历史进程对人物的限制有着充分的认知。他肯定了历史人物对历史进程的重要影响,特别是一些关键时刻的关键行为,如陈胜吴广起义。对历史进程的肯定,则可见于《李斯列传》与《淮阴侯列传》。司马迁也认识到了历史进程与历史人物的相互作用,人在环境中做出选择,并继而影响环境产生变化,例如商鞅变法等。此外,司马迁在《史记》中也体现出了他对历史连续性与阶段性统一的认知,并且能够理解历史动力的复杂性。在深化历史认知,解释历史发展的复杂性方面,这一史学思想提供了更为丰富的思考视角,将社会学的方法与理论应用于历史研究,推动了历史研究深入发展。
结束语
史官制度、秦汉交替带来的史学发展问题、汉武帝时期复杂而纷乱的社会环境,以及司马迁的家学渊源、个人经历等共同促成了《史记》的编纂。作为一部史学著作与文学著作,《史记》既对历史进行了尽可能客观公正的记载,也对历史故事、历史人物等做出了评价。这些都凸显在司马迁的史学思想上。例如,他主张实事求是的实录,对于史料的收集十分谨慎,尽可能集广而去伪存真。他认识到社会环境条件所造成的社会适应性变化,对历史人物进行了有思考的批判,充分地展现出作为史学家的人文关怀。同时,司马迁也认识到了历史人物与历史进程是相互
作用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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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叶波(1979— ),男,汉族,安徽颍上人,绍兴艺术学校,中专讲师,本科。
研究方向:中职历史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