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找到价值观，却迷失方向

欧盟是历史上最雄心勃勃的政治项目之一。从许多方面来说，它也是最成功的项目之一。但在地缘政治日益动荡、经济日益萎靡的情况下，欧盟的成就似乎越来越不稳固。

去年，欧洲央行前行长德拉吉哀叹，欧盟与美国在经济表现和全球影响力方面的差距越来越大。解决这些弱点并非易事，尤其是特朗普似乎有可能挑战欧盟政策的基本原则。

不过，欧洲未来面临的最根本风险或许是欧洲自己造成的。从欧洲煤钢共同体的建立到欧元的引入，欧洲一体化及其所支撑的稳定与繁荣，一直依赖于一种务实、渐进、以项目为导向的方针。但在世纪之交，情况发生了变化：欧盟开始用“价值观”，而不是用经济表现、技术进步和地缘政治影响力等实在的指标，来定义自己。

如今，欧盟的决策似乎对经济增长、创新与合作漠不关心，有时甚至充满敌意。科技监管就是显例。欧盟领导人耗费了巨大的政治精力，制定了《数字服务法案》和《数字市场法案》等大刀阔斧的指令。但是，这些规则可能会受到其他国家政府的挑战。如今，科技领袖们与特朗普密切合作制定全球政策议程，对它们进行监管只会变得更加困难。

事实上，欧盟的科技法规通常是在相关技术或产业完全发展起来之前制定和实施的，甚至往往没有欧洲企业在目标领域开展业务。因此，欧盟在制定数字经济标准方面走在世界前列，但在开发相关技术方面却只发挥了微不足道的作用。欧盟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被广泛视为其他国家的典范，但欧盟拥有的大型数据中心却远远少于美国。同样，欧盟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人工智能监管制度，但其境内几乎没有人工智能公司。

能源转型也如此。欧盟的单位GDP碳排放量是全世界最低的，欧盟还制定了世界上最雄心勃勃的减排目标。但欧洲的能源价格也是世界上最高的，远高于美国。价格差异的近1/4来自欧盟的税收和碳成本。毫不奇怪，高昂的能源价格助长了多个欧盟国家的罢工和抗议活动，同时也为民粹主义政党提供了强大的号召力。

欧盟以价值观为基础的方针，也可能削弱其全球影响力。欧盟的市场规模使其对其他国家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但市场规模并不会自动转化为市场力量。欧盟怎能指望在为自己不创造的尖端技术制定全球标准方面发挥领导作用呢？如果中美就如何（或如何不）监管人工智能达成一致，欧盟又能做些什么呢？欧盟最多只能“保护”其消费者，但代价是孤立他们。由于欧盟的竞争规则，苹果公司已经推迟了在欧洲推出新的人工智能功能。

即使欧盟的市场规模确实为其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力，在利用其影响力将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人之前，欧盟也应三思而后行。碳边境调整机制（CBAM）等措施，激起了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的不满，它们被迫承担高昂的成本，以保留进入欧盟市场的机会。在一个日益分化和无序的世界中，孤立的欧盟有可能成为特朗普的美国以及新兴大国的目标。

为应对未来的挑战，欧盟必须回归本源，奉行促进共同利益的务实政策。例如，正如欧盟在上世纪50年代将煤炭和钢铁行业纳入单一市场一样，今天的欧盟也应整合其技术部门，集中其数字资源。此外，必须对欧盟的数字和环境立法进行审查和改革，以使其兼容效率、活力和公平。在与发展中经济体进行对话之前，应推迟CBAM等措施。

这并不是说，欧盟应该放弃其作为全球标准制定者的角色。相反，基于现实世界的考虑，采取更加务实的方法，恰恰是欧盟更有效地履行这一角色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