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顶山湛河散步偶得
底层理发匠,在灰暗小租屋
修理着一颗颗底层的头颅。
散步的人,在堤岸小路上
展示着不同的煤城面孔。
木瓜树下,我们在等一个信号——
你握着木瓜叶,回味着木瓜的清香。
绿色剑麻叶鞭子,轻抽着悬浮的空气,
陀螺小动物,追着女主人的花短裤。
河中亭台,随着河水减少而莫名增大了,
干燥的小城,想着纯粹的雨水,
绿藤廊的长镜头,正记录着年轻的爱。
前半生,犹如不断抬升的崖面,
中年,已是陡峭的悬崖,
而黄昏,正在悬崖上跳跃——
湛河水,已被涂上静止的绿色薄膜,
搁浅的天鹅小船,在它生锈的童话国,无助着。
玻璃灯罩,无法阻隔灯光的静语。
我们对小城的叹息与爱怜,犹如
浮出身体的黑色体操,在河流式的空中转体。
剥葱女工
她在剥葱,弯腰坐在小马扎上
仿佛系着围裙,缩小的摆钟
带袖紫色围裙,套在黑棉衣外
她弯腰,直起,无声敲响了某个世界
夹着白发的黑发和脸,被尘土和风搅拌,凿刻
酷似铜像,她的眼神向下直射
焊接住一大捆被抱来的葱
长长粗粗葱白,望不到她眼神
她的手,混着葱须泥土,粗糙黑色金属
机械工作在葱皮黏液中
黄色旧外衣被剥掉,破碎的绿葱
触角被摘断,一棵棵码好
她重复着,重复剥着自己
剥出家中的晚餐:一斤葱代表……
站在穿着透明外套的一垛芥菜前
指针上有指针,暗自观察,浇铸着
小岛
她在闪耀,有了小岛,
突兀梦中,缠着生活的薄雾。
幼时小岛如鲜花浮出。
北方曾托举她,草,在慢跑。
那是梦,在午夜无人的大街滚动。
一个专属于她的瑶池,
她从小就活在那座小岛,
小岛,如仙童,美而随意。
一天,她在海腥中沉睡。
有艘大船悄悄把她掳走,
带她到一个喧嚣的城市。
幼小的她,不记得岛在何方。
她再也回不去——
无法再找到无名的小岛。
她梦中,常见到落泪的岛。
渐渐长大,太阳下的挫折、
快乐,让她开始追忆那岛。
她们和他们,心中皆有小岛,
别人无法探寻,也不让别人
打扰的岛,岛上一切,
也不让人知道。受伤的
她和他,可以偶尔藏进岛上。
在人生中途,她决定去找寻
她的小岛。但小岛,已被海水
腐蚀、淹没。她开始在内心
筑起不消失的小岛。围着小岛的
帆,已发黄。岸边椰果,在旅行。
她已是远处晦暗的灯塔。
只要想到小岛——
她就会发着光,就有一条
分开城市的空中小路,直通到
那茫茫海上,颠簸不尽的小岛。
独白
满月把石渠清水,倾注下来,
落入人间纷杂、迷茫的泥塘。
昨晚的铁桥,骑着夜河的黑马,
在六月,遭遇盲人般的闷热,繁杂。
为了生活而生活,多少人失去了生活。
命运之中,我们的透明蝉翼,彷徨又彷徨,
中年,不允许合理的休憩。
信仰是文字,自己把丢失的自己,捡起。
植物,植物,始终走不出自己的枝影——
除非高大的死亡后,亦可重生,改变了名。
你看没有翅膀的蜗牛,螺旋的小房,
缓缓爬上榆树干,它渴望夏风翻滚绿叶的自由。
年老的歌唱者,在自由一颤的湛河边,清唱着。
戴墨镜的夏夜,抱着月亮,站在台阶上。
与友饮酒,夜走湛河堤
停泊在夜间十点的湛河草地,累。
这时,柳树陷入静止,减轻了世界。
柳枝的长发隐藏我们,与黑夜重合。
青蛙家族,年轻青蛙在“滚瓜”中取乐,
我们做了它们的听众,
大合唱在夜城的河流上拍打行进。
蒿草在暗影中,失去原始的色彩,
我们依然知道它们秉承古老的绿。
视觉,瞬间被醉意的判断改写。
对面河堤路灯,敢于把影子投入水中,
复制另一个燃烧的我。
只是在夜里,大自然的心理气味
包围了深深呼吸的黑暗河堤。
蒸腾的酒伸出双手,触动了
异乡女儿的长发,传递,
长夜有长夜的永恒睡意。
你们飘过来,不停重复一个话题,
甚至同一句话,你们到底在辩论,
还是因为醉酒,导致蛙鸣般的兴奋。
某个路人飞过,拖着无形的翅膀回家。
前方,灯光装饰的桥,一个明亮的幻梦
将我们风景般覆盖。
(选自《诗歌月刊》2024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