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
积雪和我们惬意的幻觉正在消亡
一代人或一个时代譬如湖的圆周
它周期性的自给自足
大树的年轮里有无数个我
每一年无数张看不见的脸
一条航线如一条未被允许的道路
我们的另一个身体和公开的秘密
万事万物基于瞬间命令我们服从
每一天穿过陌生的城市冗长的夜
失眠或想象中的睡眠
万物在夜的阴影里生机勃勃
我们穿行其中如溪水淙淙
烟叶与吹过旷野的风
光的译者 开始一生一次低空飞行
如果用心倾听
可以听到风吹过阔大叶片的呼啸声
——来自火光的警告
普遍的狂热从正午到子夜
仅次于影子的纠缠
我们正在进行的生活
和洪水般的压迫感 恍惚而无意义
抵在指间O型的唇 不可言
皆是风吹过旷野
每个角度都有世界主义倾向
与自身分离并获得新的平衡
一个独立的空间
一段荒芜的时间
地图与少数人
没有一匹马能在地图上踩出水洼
但确实有无数匹马在地图上行走
全世界许多地方都响着嘚嘚马蹄声
马背上射出的箭和闪电一样的火石
恺撒大帝 罗马大军与“英雄主义”
“不可战胜”这些词在一起
绍兴三十二年生于斡难河的铁木真与
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口的拿破仑
谈论严肃话题并不礼貌
自由应当成为一种习惯
庞大的未知泄露着世界与我们的疏离
高大的杜鹃总与低矮的草甸长在一起
“不确定”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很明显它不会与更多的人说这些
——前所未见的东西
——更受偏爱的神秘的世界
——少数人就是绝对的大多数
——真相无可匹敌
一些形于纸端的词语让我们得以脱身
寒星
有一颗星从天际划过 在无垠的天空
贫瘠的年代
大地瘦骨嶙峋 寒星世代绵延
也曾一眼万年 像灵鹫一样猛扑而下
它创造了万物
拓荒者在极寒地带 清澈的夜空是钟面
抵达白银的时间
拓荒者在大地种植星星
广袤的无人之地大兴土木
但时至今日仍没有一颗星星获得生命
长出一颗跳动的心
可以死去或者重生
像太阳一样一头扎进冰窟窿
红色的双腿蹬着 无人救援
旅行与钟摆
视觉暂留予我们假象
存在塌陷
抑郁的白天和无意识的夜晚
创伤代表正义
光在无限的时空聚拢
寂静具有击溃万物的力量
众人脚尖离地
依托在无穷无尽的序列中
无形之手砌起无形的墙
无足轻重的事一再来临
我们分辨事物间细微的差别
树杈曾汁液丰盈 现在干枯
但足够的雨量正在蓄积
它们厌倦了顺从的游戏
森林光亮的弧线来自钟摆
来自无限
后退和前行皆是一种让步
栗子树
在洛亚蒂群岛的利富人那里
男人死之前会用手
指向他将成其形的动物
——鸟、羚羊或鹿
他的子孙此后都禁止吃或射杀这种动物
从祖先怪诞的想象中去寻找食物的禁忌
来自幻想与执念的间接结果和遥远回响
每年采摘季都会有农人的眼睛被
高空砸落的栗子毛刺刺瞎
如一道强光射入眼中
很长时间他们会对周遭保持着
栗子毛刺一样尖锐的态度
象征主义和先锋派
李树开白花结红果
桃树开粉花但春天还没到
它们举着干枯的枝条
确信每朵花都是溃逃的出口
走在干涸的河床
想象中的大水正无限扩张
不久后春天将引经据典在水中诞生
它滔滔不绝 未来全是经验之谈
红嘴鸥在蔚蓝湖面 人群在集市
水波伟大的反光和新鲜的蔬菜中
我们开始了旅行
时间涌动如我们创造未来
令人着迷的无所不在和无所在
孤独来自喧嚣来自果实的内部
风在广阔处行走在潦草处居留
旧年的大火在院墙外熊熊燃烧
葡萄藤如闪电在空中痉挛
大地在分行 火焰烧出了石头的波纹
异乡来自神明和我们自身的局限
(选自《钟山》2024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