蕨 菜

2025-02-25 00:00:00吴艺
现代青年·精英版 2025年1期
关键词:茎杆汪老蕨菜

对于乡野一些植物的认识,我年少时总有点蒙昧,也曾闹过把麦苗说成韭菜的笑话。那时南方冬天的田野几乎都种小麦,田畴阡陌之间长着绿油油的麦苗,细长的叶子真的和韭菜很相似。父亲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学生只要把书念好就行了。至于春天时漫山遍野舒张的蕨菜,我是从别人的文章中陆陆续续地读到一些,至于它究竟长什么样,也大都不甚了了。

工作以后,生活的空间就宽广起来,只要你的精力够用,还是有很多的时间来支配自己的业余生活。到郊野散心、蜗居陋室读读自己喜欢的书,甚至像某些人那样把“慵懒”挂在嘴上落实于行动中,不管这是不是精神层面上的承载,但这样的日子应该算是惬意无比了吧?有一次,读到一篇关于蕨菜的短文,感觉很美,字里行间渗透着浓浓的文化气息。私下里寻思,蕨菜长什么样呢?

我找来书籍查阅,才知道蕨菜乃多年生草本植物,生在山野草地里,下面有繁殖器官,用孢子繁殖。嫩叶供食用,根茎可制淀粉。全株入药。这些介绍的文字倒够详细的了,可至于它的“庐山真面目”,我依然一头雾水。

我第一次吃蕨菜实属偶然。二十多年前和文友去安徽的齐云山旅游,按照预定的计划是中途下山到竹筏码头漂流。可我们这些从未走过“山路十八弯”的街油子,竟然迷路了,走进很少有人涉足的后山。后山有座“楼外楼”的小饭店,说是楼外楼,只不过是从山体凿出来的像栈道一样的空间。问老板有什么山里特产吃。老板说,蕨菜肉丝,28元一盘(这样的价格在当时也是很贵的)。当一盘颜色绛红的植物茎杆端上餐桌,略比苋菜的茎杆粗一些,老板说这就是蕨菜炒肉丝。饥肠辘辘的我们一阵狼吞虎咽,也没有品出这蕨菜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就有那么点黏黏的感觉。

真正近距离接触并认识蕨菜是在十多年前的一次采访途中。在海拔一千多米的那座高山上,护林员和妻子常年坚守,过着寂寞和清苦的日子。那次应该是暮春时分,我跟在护林员的身后,行走在深山密林的羊肠小径上。他略显木讷,我问一句他答一句。我们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坡,山坡由上而下密密麻麻长着同一种植物,墨绿色的植株刚刚舒展开娇嫩的腰身,顶端卷曲着毛茸茸的嫩叶。我正好奇,护林员告诉我“这是蕨菜”……傍晚时,夫妇二人硬要留我住一夜。晚餐基本都是山上的野菜做成的菜肴,包括清炒蕨菜、腊肉蒸干蕨、蕨菜炒鸡蛋以及油焖春笋等。他的妻子说,护林也是不简单的,几千亩的山林不被盗伐起初很难做到;后来夫妇二人经常把盗伐树木的人请到家中吃饭,请得次数多了这些人就不好意思再砍伐树木了。对夫妇二人来说,守住了山林也就守住了饭碗。其实,请吃的菜也大都就地取材,但桌上的蕨菜一年四季都会有——新鲜蕨菜以及干蕨菜;可以说,因为生长在这片山林的蕨菜“守护”住了这片山林。

这之后,关于蕨菜的轶闻趣事还是能从文友们的茶余饭后闲聊出来。从北京的一诗友那里得知,已经仙逝的汪曾祺对野菜大有偏嗜。台湾的琼瑶知道汪老能做一手好菜肴,去北京的时候,不赴中国文联为她设的华宴,硬死乞白赖地缠着汪老,要去尝他做的家常菜。汪曾祺是个敦厚长者,欣然应允,很快做出了一桌丰盛的家宴。吃到最后,琼瑶手指一盘菜问汪老,“此何物?”汪老告知,“乡野蕨菜。”琼瑶连忙伸出大拇指赞不绝口。最后连剩下的残羹也被她倒入碗里和着饭吃了。其实,汪曾祺确实是个美食家,不仅熟悉家乡高邮菜的做法,其它地域的菜肴也照样得心应手。他的散文集《五味》如同菜谱中的“写意画”,寥寥数语就勾勒出一个完整的美食世界。

蕨菜也能煲汤的做法我是听古清生说的,“干蕨炖咸排骨那是绝佳的味道”。而且,他还写过一篇文章津津乐道此汤的炮制之法。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位兄台近年来可了不得,他以地质队员的姿态行走全国,不仅悦目更尝尽天下美食。也许是走的路多了,他能通晓各地美食并且还能动手做几样。久而久之,竟然有人称他为“京城美食家”。这我倒是相信的,翻翻他的《美食地图》,简直就是一本文人菜谱。

某年冬天,皖南山里的朋友送我一捆干蕨。也尝试着干蕨炖咸排骨。熟了之后,兴冲冲电话邀来发小一同品尝。发小刚一入口就双眉紧锁,有如鲠在喉的窘状。我赶紧也尝了一口,我的天,难怪发小不吃,这蕨菜怎么又苦又涩?发小从小在山区长大,对蕨菜并不陌生,经他点拨我才幡然醒悟。原来干蕨在烧之前要在水中浸泡一夜,等茎杆松软过后再用开水焯一下,如此也就去其苦涩了;而刚采摘的鲜蕨就无需浸泡,只需开水焯一下即可。

每年的阳春三月,鲜蕨长满了山坡,齐茬茬如满地蒜薹,都有小拇指粗细,顶上的褐色卷曲像花,其实是一团未舒展的嫩叶。采摘鲜蕨很讲究,也就那么几天功夫,太早了没有,太迟也就老了。如今,只要我上街买菜,一遇鲜蕨就会买上几把,再称点猪肉,回家也能像模像样地做一盘蕨菜炒肉丝了。家人喜欢,他们吃的是口味;我欣慰,我吃的是情趣和文化。

正如古清生所言,吃不光是形式主义,最好是把人生当菜,菜当人生一锅炖了,“炖是人生的一种状态,是另外一种忍耐,因为炖必须是文火,又要使砂锅,要经历漫长的时间,还要忍受那缕缕袭来的芳香对人的诱惑。”

吴艺简介

吴艺,曾用笔名麦冬、南乐。职业文学编辑。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作品发表于《诗刊》《十月》《中国校园文学》《星星》《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诗潮》《诗林》《绿风》等50多种纯文学期刊。诗歌、散文作品入选多种年度选本。著有诗集2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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