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剧团的每一部戏,主角都有主演和副演,为的就是主演有个七灾八难、三长两短时,副演能顶得上台,不至于断场。
付云生和张大红在团里都是学的豫剧唐派老生,两人的嗓音却各有所长,比如唱《南阳关》《三哭殿》,付云生的嗓音亮,唱起来有穿透力,就唱的主演,有事需替换了,才轮上副演张大红唱主演。同样,唱《斩皇袍》《血溅乌纱》,由于张大红嗓音宽厚,更富感染力,自然就是唱主演,顶角时才轮上副演付云生。
话说这几年剧团的商演越来越少,团里自然也就捉襟见肘,工资都拖欠了好几个月。
付云生是家里独子,老爹老娘常年有病,平时就媳妇一人种田操持家务,日子过得很是辛苦。为了补贴家用,团里没台口时付云生就到工地上去打零工,去戏楼跑夜场,来贴补家用,可这样的小打小闹终究支撑不起家里的开销。
最近,付云生一直很踌躇,原因是他堂哥在景区开了餐饮和民宿馆,想让他辞职去帮忙,可在行爱行,付云生一直下不了决心。
冬天农闲,眼看台口逐渐多了起来。剧团在山西省境内应下了台口,这天下午唱的是《秦雪梅吊孝》,主演梅红把观众唱得泪流满面,唏嘘不已,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叫好。
群众都说剧团下午唱得很卖力,村里为了感谢剧团,就备了酒菜,邀剧团的人员过去聚餐。晚上要开唱的是张大红的《血溅乌纱》,张大红早早就扮了装。村里人一看张大红这装扮就知道是主唱,敬过酒后,大家也就算认了主,开始聊起了天,人们喝酒喜欢划拳,大家一边小酌一边划拳。
整个村子的上空,有了喧嚣的氛围,这氛围一浓,大家酒兴也就大增,喝着喝着,张大红就有些上头。
付云生却心思很乱,因为堂哥又打来电话,让他尽快辞职。
“妈呀,晚上还有演出呢,不能再喝了……不能再喝了……”张大红这么一嚷,大家才如梦初醒,讪讪地笑着,放下了酒杯。
离晚上开演还有一个多钟头呢,大家就扶张大红到屋内稍事休息,等着晚上开唱。
离开场时间越来越近,张大红却越睡越沉,还打起了鼾,长唤都不醒。这可咋办?李丁团长急得团团转,总不能临时改戏吧?这刚到山西演出,眼看唱红了第一出,这临时改戏可是犯大忌的,说白了就是自己给自己砸场子。
这时梅红来了一句:“实在没办法,就只有让老付上了。”
付云生一听就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这戏一直是大红唱,我这救个急还行,这要拿整本,可没把握呢。”
“不行也得行,今晚就你了,总比临场换戏本强。”李丁团长这话说得既硬气又无奈。
大家伙不由分说把付云生按在了化妆台前化开了妆。
时间一到,鼓点欢快敲响,随着铜锣铜铙的铿锵,大戏正式拉开大幕。这《血溅乌纱》是一出悲剧,说的是珠宝商苏玉珠寻女来到河阳,县都头赖仁见财起意,夺镯害命并嫁祸给店主刘松。巡按严天民出巡河阳,知县贾水镜利用与严天民夫人程氏表兄妹的关系,将假供塞入刘松案卷中,致使严天民将刘松判斩。案情大白后,严天民处决了贾、赖二犯,判妻流放,自己遂拔剑自刎以身殉法。
付云生在剧中扮演巡按严天民,随着剧情发展演至严天民知道错斩刘松后痛不欲生这一幕。付云生唱着唱着就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生病的爹娘,辛劳的妻子,不觉悲从心来,把自己的压抑和着严天民的悲凉,声声泪,句句悲,只唱得肝肠寸断,让台下人泪水涟涟,哽咽声声。大家含着泪,鼓掌喝彩。
剧终谢幕,台下观众却都不肯离去,点名让付云生再整几段,付云生好久都没这么动情过,于是也毫不推辞,又连着加唱了几段,直到大家满意为止。
付云生一唱而红,在山西很快就有了影响,很多村镇都找上剧团,续下台口。付云生这一红,也就忙得不亦乐乎,辞职的事也就抛之脑后。
这年春天,付云生突然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说:“堂哥的民宿要扩大,把咱家老房子征用了。堂哥还流转了很多坡地种杂粮呢,咱家的三亩地也被征用了,让我负责看管呢,孩子也被安排到民宿馆上班了。堂哥说你爱好唱戏,就让你用心唱戏,民宿馆也准备开个小剧场呢,往后就是你们团的小舞台呢。”
付云生听着手机那端妻子激动的话语,不觉已泪流满面。
他兴奋地点着头,连连说:“嗯……嗯……我一定好好唱。”
选自《躬耕》
2024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