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花几年时间来做这么一个‘无聊’的东西?我觉得这就是这个作品有意思的地方”,在由古佳妮做编舞与设计的十口无团最新的肢体剧场作品《褶皱》里,她用与当下社会完全相反的节奏与调性,让在场的人去尝试找到原始自然的身体之力。
《褶皱》是一次具身的实验,是我试图去探索的一种新的剧场的可能性。
它不是一种“奇观”,不会让观众觉得“震憾”,而是坐在那里,跟着台上舞者的身体不自觉地也开始放松、收紧,台上台下共同呼吸,共同构建出一个状态,达到整场的共振。这是一种在场的体验。
两年前,我的上一部作品《迁徙》在进行一轮又一轮巡演的时候,我开始有很多思考的空间。这几年社会的节奏越来越快,每件事之间的空隙越来越小,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去完成一个接一个的项目,人处在被挤压的状态中,但是你看不见那种挤压的力:然后,渐渐地,我们开始忽略身体的感受,开始变得混沌,但这可能又是一种混沌的状态。所以,我想用进入到表层之下的视角,去挖掘内里不断涌动的力,去呈现人的自然性、动物性,甚至是非人的状态,那种在人被现代文明规训之前的本能和野性,或是正在被规训中产生的机械与数字化的身体状态。这是《褶皱》最初的创作想法。
于是,我开始和几个舞者做身体研究,看能不能有一种新的表达。我做舞蹈、做身体研究十几年,但这对我依然是很难的。之前我的作品会用外显的力去叙事、构建冲突,观众一下就能看得明白,而这次我要将那些刺激的力全部收起来,做大量减法的同时让人感受到身体内部运作的力量,像是冰川融化或者火山将要喷发时蓄力的过程,它与万物相连。我们尝试让身体回到走、站、坐、滚这几个最基本的状态,这是我们从母体出来后、成为真正的“人”之前就会有的行为。台下每个人在看的时候,都会有一些自由的空间去思考,去寻找自己的经验与作品的关联。在这种平静与平缓之中,也会蕴藏着跌宕起伏的感觉,好像会有蛮多幻觉产生,但我不是为了让大家去落入这种幻觉,而是在幻觉中感受到自己更真实的生活景象。如果观众能看到那个最质朴的层面的话,我觉得这便是有意思的剧场作品。
台上的六位舞者有不同的背景,有跟我合作很久的,有两个月前才加入进来的,有自学街舞的,有跳国标拉丁的:还有一位素人舞者杨莹,她快50岁了,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的身体状态是未经训练的、原始的,但她的阅历和对生命的理解是一些舞者也很难达到的状态,她给到了我很大的内核能量。他们这些人在一起,就像一盆植物的种子,在一起生长发芽,每个人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努力的方式,有自己的体态,然后呈现出不同的面貌,那不是我能雕琢出来的,是他们本来就有的。
我以前的作品,观众都是褒奖的声音很多,但这次有观众会觉得,为什么要花几年时间来做这么一个“无聊”的东西?我觉得这就是这个作品有意思的地方:我试图做一个和当下社会极其反差的调性,于是会听到各种不同的声音,有人觉得太慢了看不下去,那也许他习惯了快节奏,他喜欢变化。这些没有对错,都是真实的。而在我的视角里,生命的本质就是一个很平缓的状态。我不会为了一个作品而创作,而是因为想创作才慢慢有了作品。我不是所谓的成熟的创作者,不追求建立一种美学体系或个人风格,我希望自己能一直像个年轻人一样,有捕捉世界的敏感度,有想法就去做下一个创作,敢于“反”自己之前的创作。但这又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