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汤面(外一篇)

2025-02-09 00:00:00黄宣敬
参花(下) 2025年1期
关键词:碗面汤面腌菜

人的味觉,总是会把时间带回至最初的岁月。童年的味道,就像一抹挥之不去的乡愁,贯穿我们的一生,无论走了多远,那份记忆里的味道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浮现。而令我最难以忘怀的,是外婆煮的那一碗汤面。

在我七岁那年,父母由于工作繁忙,不得已将我托付给乡下的外婆照顾。外婆住在一个小小的村庄里,生活俭朴,村内建筑大多老旧,四处都是泥泞的小路,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淡淡的烟火味。然而,这些并没有让我觉得孤单或不安,外婆的家总是温暖的,她的每一句叮嘱、每一个微笑,似乎都能抚慰我那颗年幼而敏感的心。

外婆是一位典型的农村妇女,手脚勤快,一生操持家务,无论生活有多苦,她总是会微笑着面对。外婆虽不识字,但做菜的手艺在村里却是最有名的,她擀的面条尤为精致,细如发丝,煮出来筋道弹牙。每当我缠着她要吃面时,外婆总会笑着说:“你这孩子,怎么又想吃面了?”然后,她便会麻利地生火、烧水、擀面,那一套动作流畅自然,做出来的汤面也成了“艺术品”。

我经常会被锅里煮面的香味馋醒。清晨的乡村,天刚蒙蒙亮,外婆却早已起床忙碌,院子里传来她劈柴的声音,厨房里是她烧火时冒出的白烟,这些场景,如今想来依然鲜明。那一碗汤面,是我记忆里最深刻的部分。外婆将擀好的面条放入滚烫的锅里,片刻后捞出,配上几片新摘的青菜,再放一小勺她亲手腌制的咸菜,最后撒上一些香葱,端到我的面前,面汤清澈,香气扑鼻,每一口都能品尝到外婆的用心。老话常说,“一口汤面一口蒜,人生才能玩得转”,若是吃面时能再剥上几瓣蒜配着吃,那么贪吃的童年便得到了满足。

在外婆家的屋檐下,我吃过无数次她煮的面,但年少的我从未意识到这碗面的珍贵,也从未认真地去体会过其中所包含的情感,只是觉得面条筋道,汤清味美,吃得暖胃暖心。外婆常常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面,然后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轻轻地摸着我的头,温柔地叮嘱道:“慢点吃,别噎着,不够的话外婆再去煮。”这句话,至今仍在我的耳畔回响,但可惜的是,那时候的我不懂得珍惜。

冬天的某个寒夜,我发了高烧,虚弱得难以起身,外婆整夜守在我身边。我清晰地记得那晚外婆为我煮了一碗姜丝面,姜的味道在寒冷的夜里格外温暖辛辣,一下子就驱散了我身体里的寒意。外婆蹲在炕前,一勺一勺地喂我,眼中满是疼惜,我躺在炕上,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赶牛郎,赶牛郎,背着书包上学堂,学堂上完上山岗,因为那儿还有牛羊……”外婆唱着民谣哄我入睡。

从那以后,姜的味道便深深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它与外婆紧紧相连。往后的每个冬天,我时常会回忆起那碗热气腾腾的姜丝面,还有外婆一遍遍地替我掖被角、用手背试探我额头温度的画面,想着想着嘴里还会情不自禁地唱起那首民谣。

时光荏苒,随着我的长大,外婆也渐渐老去。她的步伐不再像从前那般轻快,双手开始有些颤抖,擀出来的面条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细致。可每当我回老家,她还是会习惯性地问:“小娃儿,要不要我给你煮碗面?”我总是嘴上推辞,说不用麻烦,可心里却很清楚,那一碗面早已成了我的寄托,那是属于家的味道,是属于外婆的味道。

临近大学毕业,我找了一家企业实习,因为工作忙碌,好久没有回老家。而外婆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每况愈下,常听母亲说,她做面已经力不从心了。终于,在一个雨后的黄昏,我踏上了回家的路,刚进家门,外婆就急忙从灶台前走过来,脸上绽满了笑容:“小娃儿,你回来了,等会儿啊,我给你煮碗面去。”我看着她佝偻的背影,鼻子一阵发酸,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得点头答应着。

外婆最后一次为我煮面,面条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筋道,她的手抖得厉害,汤也没以前那么清亮,但我却吃得很慢很慢,我想细细地品味每一口,想把童年错过的味道给找回来,外婆的目光依旧温柔而慈祥,尽管她的身体已不如从前,但她仍然执着地把所有的爱与牵挂融入了这碗汤面中。

再后来,外婆走了,那个我曾经依赖的身影再也无法拥抱,那碗我从小吃到大的汤面再也吃不到了,然而,那味道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每当我被工作与生活折磨得疲惫不堪时,总会想起她煮的那碗汤面,那碗面给予我内心许多温暖和力量。

我曾试着在城市的厨房里复刻外婆做的汤面,用同样的食材、同样的步骤,但那种味道却再也找不回来,或许,做好那碗汤面的关键,并不在于食材和步骤,而是外婆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和那份深藏在面汤之中的爱。

老井

老家后院的一隅,有棵老梨树倚靠在斑驳的砖墙边,树影婆娑,洒落一地碎金,梨树边,几株青翠的薄荷散发着清凉的香气。时节更替,梨花落尽,硕果累累,而那片土地上,早已烙满了我年少时的痕迹。

院子不大,围绕着一口老井展开,那井水清冽,井口被岁月磨砺得光滑如玉。每到夏日,老妈总是会让我从井中汲水,冰凉的井水顺着绳索一节一节地往上攀升,所有的燥热便也随之消散。

“先舀一勺浇在井口,凉快些。”老妈总是笑着叮嘱我。而我,则喜欢趴在井边看着那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日光反射,井水泛起阵阵波纹,恍如镜中的我,也跟着飘荡不定。

这口井不仅是解暑的利器,更是老妈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工具——打水洗菜、洗衣,甚至浸泡腌菜坛子,一切都离不开它。

说到腌菜坛子,那可是我家厨房的“常驻嘉宾”。腌菜坛子,不大不小,满满放下足够过冬的大白菜。每年深秋,大白菜新鲜上市,老妈总会挑一批上好的白菜运回家,然后切片、晾干、撒盐、腌制,一气呵成。等这些坛子被封上后,便会被摆在离老井最近的角落里,静待着时光的发酵。

每年到了腌制咸菜的季节,院子里总会弥漫着那股特有的酸香味,周围的邻居闻到了这股味儿也会来凑热闹:“今年的咸菜,得让我们也尝尝啊!”老妈总是爽快地答应,而我则在一旁笑着摇头。正是如此,这坛子里的酸香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乡里乡亲之间的温情纽带。

除了腌菜坛子,院子的角落还有几口不常用的老水缸,缸口被蒙上了一层细网,这是为了防止落叶掉进去,缸内储存着的是从井中打来的水,这是用来浇灌菜园的。老妈喜欢种菜,尤其是黄瓜,那可是她的骄傲。菜园里的黄瓜长势极好,粗壮饱满,采摘下来每每被邻居夸赞说:“你这黄瓜,简直比外面卖的还好!”

等到黄昏时分,老妈会站在水缸边,用木桶舀出清水,一点点地将其浇在那些蔬菜上面。而我呢,总爱跟在她的身后,时不时地还会帮一些倒忙。记忆里,蔬菜与泥土混合的味道闻起来总是会让人格外舒适。

老妈常说:“这人呐,像这井水,静的时候才清,乱的时候,就会浑。”年少的我并不理解这话的深意,只是觉得井水清冽,怎么可能会浑呢?

时光荏苒,井水依旧清凉,但我却离开了那个小院,去了更远的城市生活。老妈常在电话里提起:“井还在,水也还很甜,就是少了你天天在井边跑来跑去的身影。”话语虽轻描淡写,但我知道,她的思念早已溢满了那口老井。

院子里的身影越来越少,那口井似乎也沉寂了许多。老妈虽不再像过去那样频繁地从井中汲水,但每逢腌菜时节,老妈还是会用井水清洗白菜,用那些老坛子继续展示着她的传统手艺。

“你说,这井还能用多久?”老妈在电话里忽然问我。

“它会一直在的,和您一样。”我回答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却也藏不住内心的酸楚。

每次回乡探望,总能看到那口老井,井边还是如从前般光滑,仿佛未曾改变过。而我也总会蹲下身子,看着自己在井水中的倒影,犹如年少时的我,肆意地在井边玩闹,累了便会趴在井口盯着那摇晃的水面出神。

那些日子,我们家的生活离不开这口井,如今,生活的方式改变了,老妈不再需要每日从井中打水,她更多地依赖自来水,菜园也渐渐荒废了。

有时,夜深人静,我会梦见那个小院,梦见自己站在井边,手握绳索,汲水而出,水珠顺着绳索滑落,溅在井口,击在我的心上,唤起那些沉睡的记忆。

如今,我已走得更远,但依然挂念着那片土地,那口老井,那些坛子。它们是我心中无法抹去的乡愁。

(责任编辑 杨蕊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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