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希特尔。您今天有兴趣换一换神灵吗?”希特尔站在半开的门前问,里面只露出一张愁容满面的女性脸孔。
“什么?为什么?”
“您考虑过更换宗教信仰会有怎样的价值吗?”
“没有,我到底为什么要换?”女人大声问,同时打开房门,让希特尔能够看见她点头示意身后的石质圣坛。
门重重地摔上,距离希特尔的脸仅有几英寸之遥。他甚至没有眨眼。挨家挨户推销,你得早点习惯这种事儿。
哭过多次以后,终究会习惯。
但那都是早先的经历了。挨家挨户推销神灵是一个苦差事,有时候希特尔觉得,把一片玫瑰花瓣扔进井里听到回响的可能性都比推销成功高,但他还是下定决心好好干。他深吸一口气,抚平朴素实用的棕色西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第二户人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杰瑞。
穿过一扇漂亮但年代久远的对开铁门,希特尔看见房前明显缺少圣坛或牌匾。可能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也可能不是好兆头,很难说,但是希特尔总会留意,你从来不知道什么能有助于销售。
哎呀,他真的需要开张。只希望他们别嗅到他绝望的气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又喷了一遍“无须沐浴”——一种气味强烈到只能在户外合法使用的古龙水。
* * *
等在下一扇油漆剥落的旧房门面前,希特尔向后理了理头发,然后敲了三下门。他已经花了很多时间完善敲门技巧,使声音愉快昂扬,让人一听就想开门。
这个女人开门时看起来不像是要迎接快乐,她有一张气馁和憔悴的面容,彰显出生活的艰辛,她的下巴特别短小,希特尔都好奇她如何利用下巴来叠毛巾。
“您好,我叫希特尔,今天我能介绍您更换一位神灵吗?”
“不用,谢谢。我们敬奉自己的神灵,二十年来一直很幸福。”这个女人一边说,一边抚摸褪色衬衫里边的护身符。
“那么,您听我说……抱歉,怎么称呼?”
“格特鲁德。”
“噢,多可爱的名字,格特鲁德。”
希特尔缓缓说出这个名字,仿佛头一次听说,然后露出了最美的笑容,“那么,我跟您说,像您这么见多识广的女士,一般很难被说动,不过何不让我进去给您看看目录呢?然后我就可以送您这包赠品饼干了。”
希特尔晃着一包绑着红色蝴蝶结的饼干,仿佛那根本不是当天早晨他自己在家烤的,也没有好几周一直在重复使用同一个蝴蝶结。
不过它当然吸引了格特鲁德的目光,她其实已经要流口水了,却只能问:“我什么都不用签署?”
“什么都不用,实际上,我只要进屋就有收入,而且您会得到一包漂亮的饼干。亏的只有大批发商,这点我认为我们都能接受。”希特尔咯咯一笑,看见女士态度缓和了。
房门打开,她领着希特尔从一块陈旧脏污的地毯上走进一间厨房,里面的桌子破旧不堪,就连白蚁停下来把它当成午餐吃掉都会嫌费事。饼干连同公文包里的一本厚重目录,就被放在了这张桌子上。
希特尔竭尽全力避免露出得意的表情。大批发商不存在,他为自己打工,可是这个说辞每次都能让他得逞。
好吧,也许只有一半的情况下能够进屋;如果诚实面对自己的话,只有百分之三十。不过他会竭尽所能。他的数据需要大幅提升,否则杰瑞就没有机会了。三十年来,他是希特尔唯一的真正的朋友,理应得到希特尔能够提供的一切。“我可否问问您眼下在供奉哪位神灵?”
“我和丈夫是莫罗努斯的虔诚信徒,”格特鲁德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自己的鞋仔细看起来挺迷人,“已经有二十年了,刚结婚就开始了,在要孩子之前。”
希特尔点点头,没有再问,免得这个女人尴尬。莫罗努斯,最容易敬奉的神灵之一,不过也是具有奇特回报的神灵。对着衣橱里的祭坛说句奇怪的祈祷,承诺永远不更换也不脱去内衣,回报是你的内衣、内裤永世保持干爽,而且即使不算奢华,也还有一个舒服的来世在等你。
就希特尔所知,莫罗努斯唯一的不足是年龄要求。“我能问下您的孩子吗?”
“他们怎么了?”
“他们眼下信仰什么?”
“他们没有信仰。我跟丈夫谈过这点。如果他们成年后选择追随莫罗努斯,那当然好极了。如果不追随……”格特鲁德咳嗽起来,在椅子上不安地挪动,然后打开了饼干,“我们想保留他们选择的权利。”
“这种态度非常令人钦佩,可是为了保证他们获得救赎,你们做过什么?”
“你指哪些?”格特鲁德把一块饼干捏碎了,手指都泛起了白色,“他们还太小。”
“那是,不过有时会有事故发生,外边的世界太可怕,只要车上掉下大桶,惊马扬起蹄子,”希特尔叹了口气,假惺惺地擦了擦眼泪,“当然,想必您还记得去年肆虐阿格洛伊的霍乱。”
“导致他们封城四十天的那场瘟疫?”
“一点没错。”希特尔拍了拍胸脯,真心希望自己没有演得太过火,“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谁不想确保自己孩子的救赎万无一失呢?神灵不仅是神灵,他们还代表平和的心态。”
“可是我相信莫罗努斯会破格……”
“根据圣典,”希特尔快速翻阅目录,“你们的孩子有资格跟你们一起进入天堂……”
“赞美莫罗努斯。”
“……前提是在炼狱赎罪千年。”
格特鲁德深深吸了一口饼干味的空气,“你推荐哪位神灵?”
希特尔用一秒钟稳定情绪,保持镇定。他就要大功告成了,胜利在望,现在搞砸,他可承担不起。“是这样,考虑到形势,我很确定,您会想要选择一个崇拜成本低的神灵。容易敬奉、福祉不多的那种?”
“的确,那样就太好了。”格特鲁德的饼干已经吃了一半,现在正像一台香肠绞肉机似的心不在焉地把它们吃光,“没有奇特的仪式或血腥的典礼,只需一个放在角落的新的崇拜物,让我的孩子们获得救赎,以防……”
“最坏的情况发生。”希特尔替她把话说完,同时拍了拍她的手。如非必要,他希望她不要再纠结这一点。虽然利用恐惧的手段有些不厚道,但是希特尔不是刻薄的人,他只是急于做成这笔买卖,杰瑞非常需要这笔买卖。希特尔指着目录页说:“这怎么样?可能正好符合要求。”
女人大声朗读时,饼干渣喷在桌子上,“一座小祭坛可以放在看不见的地方,承诺永恒的救赎,包含自助餐。但是……”她皱起眉,探头贴近目录,“不能剪头发,永远不能?”
“为了永恒的救赎,付出一点微小的代价?”
“救赎是挺重要,可我宁愿他们这辈子别像个呆瓜,谢谢,”格特鲁德咯咯一笑,“还有什么推荐?”
希特尔尽量用一声干笑掩盖失望。在现代社会,为他钟爱的弗拉姆教招收新的追随者被证明几乎不可能,不过这没关系,如果他能让追随者接受另一个宗教,弗拉姆还是会从他们的供奉中分到一杯羹,此时此刻,他需要一切可以获得的供奉,5.25个供奉者根本不够。格特鲁德翻阅目录,笑着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她似乎很享受为自己的孩子挑选而不是购买神灵。希特尔曾被告知,这跟为朋友挑选约会对象一样,做出糟糕决定也不会造成恶果,乐趣倍增。
“弗拉图拉,风之神如今在孩子中间非常流行。”希特尔建议。
格特鲁德严肃的表情说明她没有被打动。
于是她继续阅读,希特尔也继续礼貌地赔笑,一边喝茶一边忍住别发抖。他从没真正理解这种含有咖啡因的棕色树叶水有什么用,可是客户给你端上来,你就得接受,这样做就能让别人喜欢你。为什么喜欢,希特尔永远不会明白。你会以为人们比较喜欢送礼物的人,可那也仅限人类。
格特鲁德花在凶神上的时间远比大多数人要长,她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徘徊。凶神难卖,自由市场有这种说法,人们需要神灵是为了提升自我而不是被践踏。
除了受虐狂。可是他们在自己的时间里所做的事情与外人无关。
不过最后格特鲁德往回翻了几页,来到先知博客兄弟会。“这个。接下来怎么办?”
希特尔点点头,他也会为格特鲁德选这一位,当然是除了他自己的话。和这个神灵的全部交流只有每月发送一次的简讯和追随者年龄可以被七整除的年份送上的生日礼物。
“您只需要签署这份合同,就可以了。有一条标准的反竞争条款,六个月内不能更换供奉人,否则会受到处罚。当然,如果您或您的神灵另有打算,您可以在前三十天里随时退出。”
就这样,还没等希特尔喝光剩下的茶水,合同就签好了,接着,他就走在了铺着石子的街道上。他总是惊异于有些人选择和签约的速度。他们会花几周时间争论家具的选择,但是转瞬之间就可以签字交付自己永恒的灵魂。他从不会惊讶人们多么随便就放弃忠诚,投身于最不在乎他们的不靠谱神灵。
像曾经的弗拉姆那样的不靠谱神灵。
不过至少签了合约,哪怕不是属于弗拉姆的合约。5.35比5.25听起来接近7得多。
无论希特尔怎么得到七名信徒,他肯定要实现这个目标。失败根本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不过今天情况已经在改善,大祭司——唯一的祭司——杰瑞,会感到骄傲的。希特尔也可以允许自己短暂地享受灰色的古老建筑之间透过的阳光。只要是古老腐朽的木头,喷上年代久远的油漆跟喷上便宜的油漆一样会剥落。希特尔之前谨慎地选定了这片社区——居民渴望阶层跃升,都太把自己当回事,为了让邻居刮目相看,宁可不吃晚饭也要花钱粉饰。
为了把上面所说的邻居比下去,他们愿意听听推销。或者说希特尔希望如此。
* * *
下一家拥有一尊两米多高的大理石雕像,这就足以告诉希特尔他需要了解的一切了。接下来的推销将是一场硬仗。
在幽暗的门口,希特尔按部就班地捋了捋头发,然后敲了三下门。
还没等他敲完,一个女人就来应答,她的面孔好像一只嘬了酸糖的斗牛犬,透过打开的门缝露出来。
“您好,我是希特尔。您今天有兴趣换一换神灵吗?”希特尔看见她脸上的表情,立即补充说,“很多人把高风险的神灵换成更可靠的神灵,都有很好的效果,获得了略少但更持续的回报。”
“我们已经虔诚追随宙斯六十年,现在为什么要改变呢?”
“也许是因为六十年够久了?”希特尔回道,与此同时他的手掌和脚掌开始冒汗。
“跟我们永恒的救赎相比,那只是转眼之间的事儿。”
希特尔深吸了一口气,他能听见水壶在鸣响,他正在失去这个客户,推销的交谈可能只是她烧水时的娱乐。
“我猜您没有孩子?”
“没有。”
“不想要吗?”
“什么?”
“如果您选择生育之神艾斯特洛,您会以生育来敬奉她,她会回报您更多子嗣。”
不可否认,这是个邪恶的循环,不过似乎对某些人有效。很多人喜欢它胜过传统的养老金计划。
“滚开吧,你个变态。看我不用那个水壶砸你。”
门摔在希特尔面前很近的地方,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他的许多尝试都是这样结束的。失败,还有令人不得安宁的怀疑——他刚刚死里逃生。
以前,弗拉姆会用一颗流星撞向如此不敬的女人,可是几个世纪以来,他变得成熟,很少主动出击,更多是根据需要来采取行动。你得是声名显赫的神灵才能那样报复而不受惩罚,这跟背上吸毒指控的音乐人类似。
假如希特尔还那么干,那么杰瑞将会有一个可怕的来世。
他需要七名信徒,才能保证有来世,希特尔不确定无家可归的灵魂会怎么样,在困境中挣扎的神灵不愿谈及此事。成功的神灵高居象牙山上,也不会跟他这种神灵谈论。
失意的神灵也不会跟自己的追随者诉说。糟糕的是,他们让大多数追随者失望,只是勉强给予他们最低限度的回馈。这种事希特尔清楚得很。
可是如果他失败,杰瑞就会得知无家可归的灵魂去向何方了。希特尔轻拍脸颊,呼出一口气。他还得全力以赴,为了杰瑞。
* * *
下一户人家在这片街区是个例外,别人家也许也没在桌子上摆放食物,可是神灵做证,桌子擦得都挺干净。这栋房子好像快要废弃了一样,窗户上钉着木板,草地没人修剪。
希特尔又敲了三下门,深深希望自己也可以向谁祈祷。
门开了一道缝。
“您好,善良的先生,”希特尔鞠躬致意,“您今天有兴趣了解一位神灵吗?”
门开得更大了,里边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面庞,一边是乌眼青,另外还有好几道伤口,足以让希特尔得出一些天马行空的结论。
“我们提供的一些神灵可以助力酒吧斗殴,改善力量或转运这种事儿您会喜欢吗?”
“我不需要帮助。”这个男人说,但他把门开得更大,展示出的肌肉和文身足以让希特尔担心。不过有些文身居然拼写正确,这在镇上挺罕见,所以他或许会接受些大道理。
“当然,您这种狠角色不需要,”希特尔咽了口唾液,大脑飞速地思考,“不过阿波罗怎么样,健康之神?比健康保险要便宜得多。我相信您这种身材的健将为了保持巅峰状态投入了不少努力。”
“确实。”男人喝了口啤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让阿波罗为您处理那一切,留给您更多时间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我们可以寄出浅浮雕像,明天中午之前就给您办妥当。”
“我说不好,从没考虑过这些神灵伙计,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知道吗?”
“您眼下没有神灵?”希特尔吹了一声口哨,好像他没有早早就注意到似的,“真应该拥有一个,身处现代社会绝对需要,您很难说若是离开了上天的帮助,一个人将要如何蹚过现代生活的浑水。我知道我不能。”
“嗯,”这个男人咬住嘴唇,“我不确定,不怎么喜欢跪拜。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懂不?”
希特尔克制住抱怨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很多种可以改善您生活的神灵不需要跪拜!如果任何朝拜神灵的人都能得到神的奖赏,那么在生活中出人头地就很难了。”
“我不确定能去尊重一位什么都不需要的神灵。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崇拜谁,你会想要一个需要被尊重的角色,对吧?”
他们耐心地兜着圈子理论,后来希特尔承认这个男人理智得很,便告辞离开,只留下一些剩余的宣传册,并承诺会再打电话洽谈。
他不会屏住呼吸,期待什么发生。
***
不过等来到下一户人家,希特尔倒真希望他屏息了。
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味,让希特尔想起多年被用来倾倒化学废料的水塘。如果这家人不需要神灵,那么谁需要呢?
三声敲门声只换来一阵神秘的呼吸声,里边有人不愿被看见。这不反常,在一个没什么其他事情可以谈论的小镇,有关推销员的传闻传播得可以比野马跑得还快。
希特尔在底下的门缝塞进一本宣传册,里边的人又推了出来,简单争取了一下之后,希特尔走向下一户。照这个速度,他可以把杰瑞抛在脑后了,总的来说,他不得不为了弗拉姆的未来改善局面。他甚至不确定,神灵没有了信徒会有怎样的结局,不过他知道自己不想知道答案。
这个想法足以让希特尔在下一栋房子的门前停住。武断地说,他今天的工作类似于在一家廉价酒吧的失物招领箱里翻来翻去,希望找到点什么,只要能帮助摆脱困境就行。
杰瑞不应该沦落到这种境地,他不知疲倦地为弗拉姆工作了好几年。可是为了救杰瑞,希特尔必须得在这个令人讨厌、气味难闻的箱子里翻找。就这样,希特尔继续翻了起来。
* * *
当希特尔来到第六户人家,所有的翻找都得到了回报。起初希特尔抱怨了一声,他看见了迷人的绿草,以及表明草地之神弗洛身份的小小祭坛。
可是接下来,希特尔在邮箱和管道上各看到一个祭坛。他舔了舔嘴唇,慢慢冷静下来。这是淘到金子了,一个实打实的神灵爱好者。有人会像富有的老太太收集陶瓷小狗儿一样收集神灵,这让希特尔特别困惑。
他往后抹了抹油腻的头发,深吸一口气,标志性地连敲了三下门。门打开后,一个戴着厚框眼镜的胖男人出现在眼前,衬托得希特尔好似一只鼹鼠。
“您好,我是希特尔,您今天有兴趣了解一位神灵吗?”
“噢,我一直在等你,请进吧,我叫西奥。”
希特尔随他进入客厅。实话实说,这里可以用逼仄来形容,不过房地产经纪人会说成温馨。整整一座教堂规模的圣物和祭坛挤在勉强够放四把椅子和一张牌桌的房间里。希特尔觉得,一只猫想要在这里转身,都得缩紧身体,谨慎移动,最好还是一只温顺的小猫。
“来吧,我可以看出您颇有品位,明显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希特尔展现了作为推销员的最美笑容,“今天我能给您推荐点什么呢?”
“直接告诉我现在主推哪位。”
“主推?”
“你们这些家伙总有些正在格外卖力推销的神灵。某位运气不济的神灵,几乎被人遗忘,甚至在众神大教堂都不会被提起的那种。”
这给希特尔带来的沉重打击,哪位凶神都无法想象。他明白,他当然明白。曾几何时,他有五座庙宇专门展现他的显赫,里面的巨型大理石雕像可以令大师级的石匠落泪。
如今他沦落到只剩一个破败的小祭坛摆在杰瑞的食品储藏柜里,就连这都时日无多,医生给杰瑞的建议暗示他连看完一本大部头的时间都不剩。没有了杰瑞,弗拉姆将只剩下不多的几个兼职信徒来阻止他泯然于众神。
“那些,是您想要的神灵?”
“没错,我想要一个以后会东山再起的神灵,帮他们站稳脚跟。”
希特尔长叹一口气,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正是这样的神灵。如果他曾经善待信徒,就会仍然保持在目录的前列。如今再有信徒,他会倾听他们的心声,直到耳朵磨出茧子。
“我看看我们有哪些。我猜您的喜好是跟其他神灵相处融洽的那种?”
“一点不假,我想要尽可能多的神灵,他们各自的益处往往不大,不过最终会积少成多。而且只需要其中一个重新崛起,他们就会记得,我是他们的旧日慰藉。”
西奥竟然如此不理解神灵的心态,希特尔很震惊。他已经能感受到众多神灵挤在一起的尴尬,他们仿佛被困在远房亲戚生日聚会上的客人,倒数着时间,期盼逃离。
“我完全理解。”希特尔深吸一口气,他不想加入这种满溢着不安与尴尬的环境,可他别无选择。
其实他有选择,但是杰瑞没有,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那么我要给您推荐希特尔·弗拉姆的服务。一位低级的……毛发之神。”
“毛发之神?”西奥皱起眉头,“我不得不说,还真有些奇怪的神灵。不过毛发之神可能是最奇怪的一个了。究竟谁会选择做那种神灵?”
希特尔的眼神一下跳到角落里的蜗牛之神祭坛。他想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沦落到连在一摊自己的黏液里爬过地板的神灵都不如。
他在很大程度上想变回老样子,猛揍这个男人。但更务实的想法是愤怒地离开。
可是杰瑞需要他谈成,就像船需要水,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我跟您实话实说吧,西奥,神灵在他们周围的世界显灵,效果因神而异。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会促使一些事情发生,如同树木释放氧气,不用选择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我不想做毛发之神,只不过我生来就是。假如我们可以选,人人都会成为酷炫的高等神灵。”
如果说西奥对希特尔暴露自己的身份感到震惊,那么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希特尔不禁好奇,他曾多少次迫使神灵自报身份。
可是这个男人只是点点头,“我不了解你说的。你可以告诉我吗?”
希特尔耸耸肩,“大多数神灵喜欢在凡人面前始终保持无所不能的形象,不过只有蠢到家了的才会坦诚相待。”
西奥笑了,然后希特尔放松下来,他知道他跟西奥谈成了。
“你能承诺给我什么?”
“为了我的大祭司杰瑞,我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没有休息日。三十年来,他不折不扣地做到了我曾经要求的一切,可是他需要更多的追随者,我才能确保他有个快乐的来世。对于您,我也会如此努力。”
“好吧。”
“我不是一个高要求的神灵——”希特尔又开始说。
“我喜欢看见我的神灵。”
希特尔立即见风使舵,笑着说道:“不过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来参加周日礼拜或者晚餐。”
“我喜欢这个提议。”西奥笑着坐回自己的小椅子,仿佛刚刚赢得了一项大奖。
“我喜欢吃鸡肉,鲜嫩美味,中间还保留着汁水和粉色。”
“听起来很容易做。”
就这样,五分钟后,希特尔手里攥着签好的合同上路了,他承诺会送来一座祭坛。
全套的销售外加每周一餐,多么了不起的一天!杰瑞的来世也许还没有着落,可是他取得进展,有了6.35个信徒!
下一户人家的房前有一座鳄鱼之神索布克的雕像,那又是一个高高在上、令人讨厌的神灵,不顾自己信徒的死活。
希特尔曾经也是这样,认为凡人是可消耗的商品,可以按需使用和抛弃,失去一百个就再获得一百个,一两个到头来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希特尔得抓紧在医院探视时间结束前赶过去。相比希特尔要在路上购买的威士忌,杰瑞会更喜欢他的探视。医生说喝酒对他的健康没有好处,不过在某种程度上这也不算什么问题了。
希特尔很快就能对得起杰瑞所有辛劳的付出,他将拥有希特尔能提供的最佳来世,成功近在咫尺,希特尔似乎能尝到它的味道。终于,他甚至都愿意给出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