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写这篇小说,最初只是想问这样一个问题——“我们是否真的有爱过,活过?”
去年八月,被公司裁员,我灰头土脸回到了故乡,看看自己的年纪,似乎再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了。我独自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阴雨的天气,反复问自己:“这么多年,循规蹈矩,无缝衔接地上班,没有一刻停歇过,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局面呢?”
失业后,我艰难求存,终于有了新的收入来源,但心里还是恐惧,感觉自己像是漂在汪洋大海之上。过去那种上班下班的庸碌生活其实“保护”了我,让我不用考虑一些更高深的哲学问题,而当失去了固定工作时,我开始惶恐不安。
我想,这就是我塑造杜明这个角色的原因,他如此的平凡,普通,以至于时常被淹没在人海,他出身贫穷,是小镇做题家,多年来小心翼翼维护着自己的生活,但仍不免在动荡的环境中变成了一个孤注一掷的民宿老板,创业者。
在上海工作时,认识了一个咖啡师,他也写小说,和我一样,不常发表。在上海存了一笔钱之后,他回老家广西南宁开了一个小咖啡馆,一开始,我颇为羡慕,羡慕他的恣意、洒脱,但一年后,他亏得血本无归,告诉我,他又得去别的咖啡馆打工了。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于我们大多数普通人而言,想创造一种新生活具有极大的风险。在《天外来客》里,杜明反反复复打造自己的小木屋,其实就是想重建自己的生活,可一切如此不易。
在不停上班的那些年里,我也结识过一些常年自由职业的人,他们好像不怎么为金钱担心,也不去想存款或者固定的居所,他们像是“杜明”或者说我这类人的反面,我很想知道这帮人的心理状态,于是,我在小说里写了一个疯狂的戏剧家角色,他什么也不需要,宛如一个嬉皮士,他的出现,反衬着杜明的生活愈发荒诞和滑稽。
写小说的时候,让我感触最深的是那个篝火之夜,叶培随便抱着吉他弹了一首歌,便使杜明的妻子神魂颠倒,露出少女怀春的表情,这里是很残忍的,我想说的其实是杜明本以为安全和无害的生活其实处处都是问题与陷阱。
我们去某个地方工作,不是我们真的热爱这份工作,而是因为适合;我们和某个人在一起,也不是因为真正爱那个人,而是因为适合。生活像是做题一样,只看答案,不问过程,这就是我们现代人每日所要面对的,我们根本不敢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而在碌碌无为多年之后,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我们被裁员了,被世俗生活推出了局。
当然,作为一个疯子一样的人物,叶培也曾拥有过所谓正经体面的生活与职业,只是女儿的死和工作上遇到的事把他变成了一个怪异的仿佛外星人的人。
在小说之中,“普通人”杜明一直试图把“外星人”叶培赶出自己的生活,但在这个过程中,杜明却发现,自己的妻子为这个男人神魂颠倒,自己的儿子似乎有了“新的父亲”,意外来访的美女也对这个男人表现出极大的善意和好感……
当然,写的过程里,也想探讨一些有关正常与非正常的定义。作为一个世俗生活之中的失败者,我经常被人视为“不正常”,以前总试图跟人争辩,这几年倒是觉得乏了,我们无法左右他人的观点。
不过,和几年前喜欢写毫无亮色的悲观主义小说不同,现在我更想展现世界的混沌,在这样一个复杂现实世界之中,我相信有些人身上具备着真正的人性光辉,譬如穷困潦倒的戏剧家叶培,尽管他看起来一无所有,如此的古怪,但他也曾在自己的生活中对一个和他没有任何亲密关系的女孩伸出援手。
我想,这是小说真正的意义与目的,那些边缘的、不正常的人身上,或许真的有那么一抹微光,照亮这个荒诞而黑暗的残酷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