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伽达默尔解释的艺术与创造性叛逆

2024-12-31 00:00:00李兆祺王姗姗
艺术科技 2024年11期
关键词:文化翻译伽达默尔园林

摘要:目的:可译性问题是西方翻译学界争论的焦点问题,伽达默尔以辩证的视角提出独到的翻译观:在其诠释学理论下,翻译是一种介于可译与不可译之间的活动,译者可以通过解释的艺术与创造性叛逆将不可译性降到最低。这一策略对园林文化的翻译有重要参考意义。方法:文章选择中国园林的经典之作《东南园墅》及其汉译本的文化翻译现象为具体案例,揭示伽达默尔尝试通过模糊翻译、解释、创造性叛逆三者之间的界限,将语际翻译推向广义的理解与解释,试图在人际间实现对话、敞开意义,以促进对话双方的人际理解与达成共识的广义翻译观。结果:童明先生的汉译本翻译多处印证其与伽达默尔提出的翻译策略不谋而合:文化翻译是一种解释的艺术,解释本身使其免于翻译的界限,而叛逆性的再创作也是必不可少的。结论:从诠释学的观点来看,园林文化翻译的可译性准则在于,将诠释和叛逆性创作的方式作为衡量园林文化翻译的准则,园林文化翻译的不可译性才会降到最低,从而达成人际理解与共识。

关键词:可译与不可译;园林;文化翻译;伽达默尔;" 《东南园墅》

中图分类号:H315.9;TU98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4)11-00-03

1 在可译与不可译之间:伽达默尔的翻译观

可译性问题是回答翻译是否可能的关键,可译性与不可译性始终是翻译学界争论的重要话题[1]。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持“翻译可能”的观点。在《译者的任务》中,本雅明指出,“翻译不是为读者而作,翻译不是传达作品的意义,贯穿译作始终的主旨就是把多种语言整合成一种真正的语言——是一种纯语言”[2]。他的“翻译是纯语言”的观点也得到了翻译理论家奈达(Eugene A.Nida)的认同,后者以此为基础,提出著名的翻译对等理论。因此,“翻译可能”的观点在翻译理论史上具有一脉相承的传统。

而美国语言哲学家奎因(Willard Quine)认为翻译具有不确定性(the indeterminacy of translation)。为了说明这一问题,他设计了一种“原始翻译”的实验: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语言学家来到一个陌生的土著部落,在双方语言互不相通的情况下,语言学家只能通过观察土著部落的行为来猜测目标语的含义,再将目标语和源语言一一配对。例如,一只兔子跑过,语言学家听到土著人发出“gavagai”的声音,就尝试着把它理解为“rabbit”。而事实上,“gavagai”还可能指白色、奔跑、动物等多个意思,因此“gavagai”和“rabbit”之间无法建立起一致的联系。

而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Hans-Gadamer)秉承翻译在可译与不可译之间的观点。译者处于一种比解释更复杂的困境之中,必须进一步认识、提炼及升华作者的意图,重新刻画并构建出原意背后的东西。因此,语际翻译远远比语内解释更为困难。此外,不同文化之间的陌生与差异要求译者必须展开更加谨慎的思考。也正因如此,解释和翻译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完全的翻译不可能,这就是诠释学的基本事实。

那么,完全的翻译不可能是否意味着翻译不可能呢?伽达默尔随即指出,即使存在一定的不可译度,翻译还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扩大原文理解的受众范围。“将德语的作品翻译成英语,语言转换的过程有助于目标语人群(讲英语的人群)了解到他们因为语言障碍而无法企及的原文意义。这也是一种获益,不是吗?”[3]285

于是,在伽达默尔的视角下,翻译是一种介于可译与不可译之间的活动,译者可以通过解释的艺术与创造性的叛逆这两种相互矛盾、相互博弈的翻译策略,降低翻译的不可译度,并最终达成不同语际之间的一致理解。

2 案例选择:《东南园墅》童明译本

《东南园墅》是一部向世界介绍中国古典园林之美的经典著作,也是中国著名建筑史学家童寯晚年于病榻上用英文书写的最后一部著作[4],这本书可以看作童寯一生研究江南园林的缩影。其英文标题“Glimpses of Gardens in Eastern China”可直译为“中国东部园林瞥观”,可见作者是将其视作一部向英语世界介绍江南园林的著作,作品本身对传播中国文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2018年的全新修订版由童寯之孙、同济大学教授童明执笔翻译,其以简洁雅致的文笔,传达出童寯先生英文原著的真意。

作为一部以英文书写而成的文学作品,《东南园墅》必然须承担起向外国读者传递中国园林文化的重要使命,这也是当时童寯先生的初心,即改变欧美读者对中国园林的认识。童寯之孙童明教授执笔翻译原文,对我国传统园林文化的继承与发扬意义重大。因此,本文以《东南园墅》及其汉译本的文化翻译现象为具体案例,探讨伽达默尔的翻译策略,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与价值。

3 园林文化翻译的可译度准则:解释的艺术与创造性叛逆

在园林文化翻译过程中,仅仅要求翻译准确是不够的。具有民族特色的园林文化负载词的翻译在“精确的翻译”和“转义的解释”之间徘徊。

首先,把翻译看作解释的艺术,文化翻译的不可译性才会降到最低。具体到作品《东南园墅》的汉译而言,当童明把原文中园林文化的词汇和语句翻译成中文时,他考虑更多的是目标语读者的语言习惯及不同文化之间的陌生性,并以此为基础增强译文的可读性。因此在园林文化翻译之中,不可译性的限制低得超乎寻常。

原文:One is tempted to re-call the striking view of

Brunelleschi's dome seen from the Boboli Gardens, or of St. Peter's from behind the fountain on Villa Medici's terrace.[5]4

译文:令人不由想起,从波波利花园远眺伯鲁乃列斯基穹顶之动人意象,从美第奇别墅平台喷泉之后方,观赏圣彼得大教堂穹顶之壮美风景。[6]47

译者加注:波波利花园(Boboli Gardens),位于意大利佛罗伦萨,由美第奇家族在一五四九年买下皮蒂宫后建造,是一座典型的文艺复兴风格园林,一七六六年向民众开放。

原文中的“Boboli Gardens”为西方园林文化元素,童寯先生用西方读者熟悉的西方园林元素与中国园林文化对比,有助于西方读者理解中国园林文化。但童明重译时,面对的是中国读者,所以他选择用注释的方法,向中国读者解释他们不熟悉的西方园林文化,充分体现了伽达默尔所提出的翻译是一种解释的艺术的翻译策略。

原文:Incidentally this dictum was echoed two centuries

ago in England by William Shenstone when he asserted that the landscape painter was the garden's best designer.[5]1

译文:两世纪前,英国学者威廉·申斯通亦有此论。申斯通断言,风景画家必为园林之最佳设计师。[6]25

译者加注:威廉·申斯通(William Shenstone,一七一四至一七六三年),英国诗人,业余园艺家和收藏家。申斯通继承了家族的李骚斯(Leasowes)庄园,并进行改造,使之从一座毫无特征的奶牛场转变成为一个拥有大片地坪、湖泊、溪流的著名景区,以对应古典诗歌中所描绘的特定场景。

上例中,童寯引用国外学者的园林文化观点来解释中国园林文化,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但童明面对中国读者时,需要着重对这些外国园林大师增加跨文化语境的注释,译者主动介入中国读者的场域,给不熟悉西方园林诗人的读者提供了重要参考,这也与伽达默尔解释的艺术的翻译策略不谋而合。

其次,翻译时,译文与原文在原意、风格上的舍弃是不可避免的,译者需要进行创造性叛逆的再创作。只有译文与原文在意义、风格上呈现创造性叛逆时,翻译的不可译性才能降到最低,译文才能更为平实可读。出色的文化翻译者不会隐藏译作和原作间的间距,而是帮助我们显现这种间距。显示间距,就要对文化含义进行创造性的叛逆,在两种语言间架设稳固的桥梁。伽达默尔指出,我们不再需要等待专门为你翻译摇动船桨的摆渡人,而只需那些熟悉河岸对面情况的人,他们只要将自己熟悉的景象自然地表述出来,就能帮助那些孤独无助的渡河人[3]287。

具体到作品《东南园墅》的汉译而言,童明多次使用创造性叛逆的翻译策略,仿佛在中西语言间架起了一座桥梁,这是通过译者出众的能力实现的。

原文:to see the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heaven in a wild flower.[5]3

译文:“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6]37

上例中,童明先生不拘泥于原语形式,还原了原文的韵味,采用对仗和五言绝句的形式,语言载体极具文学风采,在形式对等的前提下考虑了文化因素,在忠于原文的基础上对原文内容进行创造性扩展与延伸,极大地增强了译文的可读性与画面感。实际上,童寯先生的英文原文就很有明朝小品文的气质,译文也把这层意思很好地传达了出来,这充分体现了伽达默尔所提出的翻译是创造性叛逆的翻译策略。

原文:The function of trees and flowers is to match the environment in an organic way.[5]12

译文:桃李竹柳,松柏桂梅,兰蕙夹竹,红萝紫葵,欲以有机方式,调谐环境。[6]75

上例中,童明在用词方面,多用四字词语,呈现出半文言文的语言风格,像旧骈体文,把园林这种“立体的中国画,时间加空间的思维诗歌”的情趣意境展现给读者,充分发挥了译者的创造性叛逆,还原了中国人心照不宣的文化语境,在叛逆了英语原文的同时,又贴近童寯原作的特点,因此这种创造性叛逆显得特别高明。

正如伽达默尔所说,翻译是一种特殊的解释的艺术,是一种创造性叛逆。译者力求使原文的意义得到目标语读者的理解,而这就要求译者根据目标语读者的语言习惯、文化习俗,改变源语的某些表达规则,创造性地实现原文语言在目标语言中的创造性叛逆。

4 解释的艺术与创造性叛逆——人际的理解与交流

完全根据原文的意志来翻译是不可能的,这只是一种理想状态。翻译是一种重点突出的博弈,是解释的艺术,也是创造性的叛逆,是斟酌意义的去与留。

于是,翻译的可译性问题就呈现出在可译与不可译之间的辩证视角。一方面,正是由于翻译是必要而且是可能的,才能保留原文语言中的词、句以及篇章的意义,把翻译看成一门解释的艺术。另一方面,正是由于完全准确的翻译不可能,原作与译者有间距,存在一定程度上的不可译性,因此才有了译者的创造性叛逆,才能呈现出精彩丰富的译文,以及译文为目的语社会带来的文化发展和文化融合。

因此,在可译与不可译之间,翻译具有辩证法特征,走向必然的博弈与妥协,最终达成人际理解与差异下的共识。伽达默尔始终坚信,如果以解释的艺术和创造性叛逆的辩证观点看待翻译,那么翻译过程中面临的困境自然能得到克服,翻译的不可译度会降到最低,翻译能最大限度实现其扩大理解与交流的原初目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伽达默尔的广义翻译观打破了广义翻译与狭义翻译的界限,使翻译与理解、解释、文化、交流实现新的视域融合。

5 结语

伽达默尔解释的艺术和创造性的叛逆都是翻译在语言所传达的意义域之内流转的必要的翻译策略。伽达默尔通过模糊翻译、解释、创造性叛逆三者之间的界限,将语际翻译推向广义的理解与解释,目的是在人际间实现对话、敞开意义,以促进对话双方相互理解与达成共识。

参考文献:

[1] 高乾,钟守满.当前译学研究视野下的本雅明翻译观思考[J].当代外语研究,2014(9):58-62,78.

[2] 魏建刚,孙迎春.本体论抑或方法论:本雅明《译者的任务》再探[J].外语与外语教学,2013(2):72-76.

[3] 汉斯·伽达默尔.阅读是不可替代的:全集第8卷:美学与诗学[M].图宾根:J.C.B.Mohr(保罗-塞贝克)出版社,1993:285,287.

[4] 童明.西方园林实则悦目中国园林意在会心[N].深圳特区报,2019-04-13(A07).

[5] 童雋.东南园墅[M].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7:1,3-4,12.

[6] 童雋.东南园墅[M].童明,译.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18:25,37,47,75.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2023年度山东省研究生优质教育教学资源项目“翻译批评与赏析优质课程”研究成果,项目编号:SDYKC2023149;2021年度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一般项目“中华学术外译的副文本与过程溯源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1CYYJ11

作者简介:李兆祺 (2002—),女,研究方向:翻译学;王姗姗 (1980—),女,博士,副教授,系本文通讯作者,研究方向:翻译学。

猜你喜欢
文化翻译伽达默尔园林
清代园林初探
艺术品鉴(2020年9期)2020-10-28 08:59:02
古代园林里的“美人”
文苑(2020年12期)2020-04-13 00:54:32
和千年园林的今世之约
金桥(2018年6期)2018-09-22 02:18:50
雪中园林的七个片段
现代装饰(2018年3期)2018-05-22 02:51:34
理解语言与文化翻译,促进中国文化与文学发展
跨文化翻译中译者主体性的发挥
伽达默尔解释学中的内在话语
中国诠释学(2016年0期)2016-05-17 06:12:16
论伽达默尔的经典观
中国诠释学(2016年0期)2016-05-17 06:12:14
“友谊”作为哲学问题的深刻意蕴与当代意义*——伽达默尔实践哲学中的一种理解和诠释
中国诠释学(2016年0期)2016-05-17 06:12:12
文化翻译视阈下的网络流行语翻译策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