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由于独特的地理区位,武汉在历史上不仅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导财运货”“转输贸易”的区域乃至全国性商业中心。战争与商业的交互作用不仅塑造了武汉港城一体的空间格局和商兵并重的功能结构,而且使武汉城市气质和文化精神呈现出敢为人先、勇于斗争、坚忍不拔、开放包容、功利实用等鲜明的地域特色。
关键词:武汉;战争;商业;互动
中图分类号:K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77(2024)07-0169-08
收稿日期:2023-08-13
作者简介:涂文学(1958—),男,江汉大学武汉研究院教授(湖北武汉,430056);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特约教授、博士生导师(湖北武汉,430079)。
武汉城市的历史是商兵互动的历史。因为独特的区位优势,武汉在历史上不仅是军事要塞,也是“转输贸易”的商业大码头,因此形成了复合多元的城市功能和独树一帜的文化风貌。
一
武汉居天元之位,处战略要冲,久为兵家必争之地。诚如康熙《湖广武昌府志》所云:“鄂州东连吴会,西控夔巫,北枕三关,南引百粤,割寓内之半而为边。自古兵交,于兹为剧。”[1](p268)纵观武汉城市史,可以看到,中国历史上的大规模战争,几乎都与武汉有着或大或小的关系。军事斗争催生了这座城市,并深刻影响了城市物质本体形态空间格局。
武汉城市最早因军事而兴。商代盘龙城的军事意义极为突出,盘龙城拥有内外两重城垣,其墓葬中还有大量青铜武器,“说明了居住在这里的大小贵族都有自己的武装,有着当时先进技术装备的部队。……有人推断这里是商人南侵的一个军事据点,城址是商人在南方建立的一个都邑”。[2](p8)所以李学勤指出,盘龙城“既是一个军事重镇,也是一个诸侯封国”。[3](p41-42)
武昌和汉阳作为政治军事中心城市,无论是创制时期的夏口城、郤月城、鲁山城,还是后来的郢州城、鄂州城、武昌城和汉阳城,无不具备郡县城市城墙环卫、以安屯戍的一般特征。三国时期郤月城、鲁山城、夏口城的修筑与战争直接相关。郤月城最早就是军事据点,“城有屯城、治城之别。屯城,临时屯城,临时屯军;治城,则永久治民者也。汉阳于后汉有郤月城,在县北三里,为黄祖屯军处”。[4](p43)“江水又东径鲁山南,古翼际山也。《地说》曰:汉与江合于衡北翼际山旁者也。……山左即沔水口矣。沔左有郤月城,亦曰偃月垒,戴监军筑,故曲陵县也,后乃沙羡县治也。昔魏将黄祖所守,吴遣董袭、凌统攻而擒之。祢衡亦遇害于此。”[5](p2895-2898)汉魏之际,郤月城既是军事据点,又是行政中心,曾是沙羡县、江夏郡治所。康熙《汉阳府志》谓:“献帝末,沔口为重镇。刘表使黄祖为江夏太守,表守郤月、沙羡二城,皆在沔口之左。”[6](p84)由于郤月城据有沔水入江口的重要位置,刘表、孙权和曹操都极为看重其战略地位,孙权认为要守住夏口和武昌,进而西进攻取刘表盘踞的荆州,必须先攻克对岸的郤月城。甘宁曾向孙权建言:“今汉祚日微,曹操弥憍,终为篡盗。南荆之地,山川形便,江川流通,诚是国之西势也。宁已观刘表,虑既不远,儿子又劣,非能承业传基者也。至尊当早规之,不可后操。图之之计,宜先取黄祖。”[7](p1292-1293)曹操认为只有拥有郤月、夏口二城,才能进图江东,完成统一霸业。因此,“魏江夏郡,西至京山县东境,东至西陵县西境与弋阳郡接界。南至汉阳郤月城”。[8](p229)从建安四年(199年)到建安十三年(208 年),孙氏政权与刘表为争夺郤月城先后进行过三次战争,最终以孙权胜利、郤月城易主而告终。郤月城后又有鲁山城,“鲁山城本刘表子琦所筑,背山向沔。吴程普、蔡遗、陆涣、孙兴、孙皎、孙奂、孙承、刁嘉为江夏太守,皆治此城。谓之沙羡,盖当时汉阳属沙羡县也”。[8](p243)
黄武元年(222年),孙权在武昌(今鄂州)称王即位。他深知夏口战略地位重要,于是黄武二年正月,“城江夏山”。[7](p1129)“州城本夏口城,吴黄武二年,城江夏以安屯戍地也。城西临大江,西南角因矶为楼,名黄鹤楼。”[9](p644)该城“依山负险,周回不过二、三里”,[10](p3031)朝臣建议“选名将以镇戍之”。[7](p1403)南北朝时期的郢州城在原夏口城基础上进行了改扩建。刘宋时期的郢城是内外两重城垣的“母子城”,这可以在《梁书·范云传》中找到佐证,其时一般百姓居外城而驻军守内城:“父抗,为郢府参军,云随父在府。……俄而沈攸之举兵围郢城,抗时为府长流,入城固守,留家属居外。云为军人所得。”[11](p229)555年,北齐占据郢城时,慕容俨曾修缮城雉,有学者认为,其修缮的很可能是内城,因为外城被战争破坏了。[12](p32)《湖广图经志书》记述得更为明确,夏口城和郢州城“周围一十二里,高二丈一尺,后又因州治后山增筑左右,为重城,设二门,东曰鄂州门,西曰碧澜门,宋、齐、梁、陈皆因之”。[13](p15)唐代的鄂州城无论是规模还是城防设施都超越前代,鄂州刺史牛僧孺以陶砖代替夯土修筑了新的鄂州城垣。“僧孺至,计茆苫板筑之费,岁十余万,即赋之以砖,以当苫筑之价。凡五年,墉皆甃葺,蠹弊永除。”[14](p4470)南宋前期,鄂州城墙多次加固,建炎年间还在黄鹄山顶修建了军事城堡“万人敌城”。南宋末年,为了应对蒙军,重修鄂州城,景定四年(1263年)二月“乙亥,吕文德浚筑鄂州、常、澧城池讫事,诏奖之”。[15](p884)明代武昌城曾有二次大的增修扩建,一次是洪武四年(1371年),“江夏侯周德兴因旧城增筑之。城周围三千九十八丈……门曰大东、小东、新南、平湖、汉阳、望山、保安、竹簰、草埠,共九门”。[13](p15)一次是嘉靖年间,御史顾璘修缮武昌城,并对城门重新命名,其中草埠门改为武胜门,小东门改为忠孝门,大东门改为宾阳门,新南门改为中和门,竹簰门改为文昌门。
至于汉阳城,北宋时期曾数度被洪水冲毁,至南宋时已是无城之城。嘉定年间,汉阳知军黄榦有感于汉阳无城可守的状况,曾多次向宋廷申请筑城,[6](p541-542)但并未获准。朱元璋平定湖广后即在汉阳筑城,设二千户所守御汉阳,“汉阳古城,其门有八:东曰迎春,南曰沙洲,西曰孝感,北曰汉广,而东南为朝天,西北为汉南,东北为庆(贺)〔和〕,西北为下议。环城一千七十二丈”。[16](p67)嘉靖年间,汉阳城得到再次修缮,“嘉靖三年,致仕千户朱凤奏筑里城,奉旨,下工部尚书赵璜题覆得旨,时巡抚张公琮、巡按王公秀、参议王公栋、佥事林公燧、汉阳知府孔公凤计估修筑”。[16](p67)明代统治者多次培修城池,与其对汉阳战略地位重视有关。时人以为,汉阳墙高城固,不仅使汉阳可以免水患、御战乱,而且可以拱卫武昌,使其不至于成为一座孤城:“楚自开国以来,武昌为会城,汉阳称接壤,为右臂。无事则唇齿相依,有事则首尾相应。两郡对峙在形胜,而设险在城池。”[16](p68)
汉口作为商业城市,长期并无城墙。但缺乏防卫体系的商业市镇免不了战火涂炭之苦。太平军四战汉口和捻军兵锋的迫近,促成了同治年间汉口筑城之举。“同治三年,郡守钟谦钧、前令孙福梅暨绅士胡兆春等建议,就后湖一带筑堡开濠,上至硚口起,下至沙包止。环汉镇西北面,缺其东南临江河处,计长一千九百九十二丈二尺,约十一里许。堡基则密布木桩,堡垣则全砌红石,外浚深沟,内培坚土。辟堡门七,曰玉带、便民、居仁、由义、大智、循礼、通济。建炮台十有五,其费皆商民筹捐,共银二十余万两。于是汉口恃以为固,而贼不敢入矣。”[17](p138)阳夏分治后,张之洞成立汉镇马路工程局,意欲修筑大智门至玉带门一带马路,即有拆城之议,1906年,仅仅存在40余年的汉口城墙被全部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后城马路。“此路上起硚口,下迄歆生路,长约数里,创始于清光绪三十三年,从前为人迹罕到之处,近则轮轨交通,店铺林立,几令人不可思议矣。”[18](p201)
二
战争是武汉兴起与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但不是唯一因素。如果说武汉城市的兴起和城市形态基本格局的形成是因应了军事斗争的需要,际会了战争的风云;那么武汉的成长与壮大,特别是宋明以后武汉的几次勃兴则主要是商业发展使然。也可以这样认为,武汉早期的发展是“因武而昌”,中古以后,则是“因商而兴”,商业贸易自此以后成为武汉显著的城市功能。
早在东汉时期,武汉就如蔡邕《汉津赋》所说,“南援三州,北集京都,上控陇坻,下接江湖”,是“导财运货,懋迁有无”的商业码头。[19](p161)这种商业上的优势随着中国经济重心逐渐南移愈益显现。从唐代开始,鄂州、汉阳一方面承担地方行政中心的职能;另一方面开始具备长江航运港埠和商埠的功能,并随着历史发展而不断得以强化。唐代鄂州的港埠功能齐备、转输贸易发达,成为长江流域内与扬州、益州、荆州齐名的重要商港。沿江码头林立,江上舳舻相连,沿岸街市喧闹,商贾云集,一派繁盛景象。李白曾多次驻足鄂州,对其繁盛之状印象深刻,写下了“万舸此中来,连帆过扬州”的诗句。[20](p574)汉阳的商业同样可观,甚至出现了夜市。诗人罗隐描述道:“汉阳渡口兰为舟,汉阳城下多酒楼。当年不得尽一醉,别梦有时还重游。襟带可怜吞楚塞,风烟只好狎江鸥。月明更想曾行处,吹笛桥边木叶秋。”[21](p843)鄂州与汉阳不再只是军事要塞或军港,而且成为商旅辐辏的贸易港口,标志着武汉城市功能开始发生重大转变。
如果说武汉地区的双城在隋唐时期已呈现出区域商贸中心的特征,那么这一特征在两宋时期得到进一步强化,使鄂州在长江中上游地区的政治经济地位日益突出。这主要得益于江南地区社会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以及中国经济重心南移的完成。此外,绍兴和议后江汉地区相对安定的社会环境,以及长江航运的进一步开发,也促使武汉地区的商业获得迅猛发展。汉阳“平时十万户,鸳瓦白1贾区。夜半车击毂,差鳞衔舳舻。麦麻漫沃衍,家家足粳鱼”。[21](p868)虽然不乏夸张之语,却也道出了当时城市商业繁荣的盛况。“鄂州,今之巨镇,王师所屯,通阓大衢,商贾之会,物货之交也。”[22](p141)“南市在城外,沿江数万家,廛闬甚盛,列肆如栉。酒垆楼栏尤壮丽,外郡未见其比。盖川、广、荆、襄、淮、浙贸迁之会,货物之至者无不售,且不问多少,一日可尽,其盛壮如此。”[23](p42)由此说来,鄂州已然扮演了南宋王朝全国市场中心的角色。
明清时期,武汉的整体面貌开始发生重大变化。延续了上千年的“双城并峙”被“三镇鼎立”的格局所取代,明代中叶因汉水改道形成的汉口镇异军突起,成为武汉城市发展的最大亮点。汉口凭借两江交汇、九省通衢的自然禀赋,际会着社会变动的时代风云,一举成为绾毂南北、沟通东西的集散中心与市场枢纽,在明中后期已跻身四大名镇之列。清代前期,汉口商业贸易进一步发展,各地旅汉商贾纷纷结成以地域为纽带的商帮,俗称“帮口”,于是就有了湖南帮、宁波帮、安徽帮、四川帮、山陕帮等。各帮活动和议事的地方称为会馆或公所。清代中期,汉口的会馆、公所多达200余处,可谓万商云集、市廛栉比。据统计,清代汉口市场上的商品共有18个大类,320余种。有清一代,汉口的商业行业以“八大行”见称。“八大行”是指银钱、典当、铜铅、油烛、绸缎布匹、杂货、药材、纸张八个商业门类,它们的交易额占到当时汉口商贸总额的八成左右。汉口市场之大,不仅表现为商品的丰盈充沛,更表现为商品交易量的巨大。漕粮、淮盐与竹木材是清代汉口市场上三项规模最大的贸易。此外,汉口也是华中最大的棉花市场和茶叶集散地,其棉花市场规模与芜湖等地不相伯仲。在20世纪以前,汉口一直是俄国和英国最大的茶叶供应地。时人描述,汉口“不特为楚省咽喉”,也是“云、贵、四川、湖南、广西、陕西、河南、江西之货”转输集散的中心。“天下有四聚,北则京师,南则佛山,东则苏州,西则汉口。”[24](p193)所谓“天下四聚”就是当时中国的四个商业中心,汉口是其中之一,而且是长江上中游及中西部地区最大的商业中心。
1861年开埠以后,汉口市场进一步扩大,成为内地华洋互市的中心。19世纪末,这里形成了一个以土货出口、洋货分销为特征的,规模巨大的国际市场,其影响可辐射湖北全省乃至整个中西部地区。19世纪80年代至20世纪20年代,经汉口出口的棉花占全国输出总值的40%,茶叶占全国输出总值的60%;桐油出口在一般年份占全国输出总值的40%,个别年份占全国输出总值的60%—80%;牛羊皮、蛋品、肠衣、五倍子、生漆、猪鬃等土货的年出口值均在300万海关两以上。1906年,江汉关统计的汉口港货物进出口总值约占当年全国贸易总值的12.4%,仅次于上海。[25](p33-43,74-84,146-151)此时的汉口已发展成为内地最大的农副产品出口贸易中心,中西部地区的农副产品主要通过汉口输往上海或外洋。其进出口贸易(直接贸易与间接贸易合计)长期位居全国通商口岸的前三甲,成为四大口岸或五大商埠之一,时人誉之为“东方芝加哥”。
从“东南巨镇”到“天下四聚”再到“东方芝加哥”,这是武汉商业贸易发展的千年足迹,它表明:武汉“以商名世”并非始自近世,“因商而兴”是中古以后武汉城市发展的一个显著特征。
三
千百年来,武汉在战争乱象与商业繁荣间不断交替转化,平战交替的历史循环,商兵互动的功能与动力机制,深深影响了武汉的城市物质形态、文化品格与城市社会生态。
其一,由于武汉居中的地理位置和滨江的水运优势,使其成为兵家和商家都看重的势要之地,城市的一些重要地区往往既是军事据点,又是商业市场,武汉因此建构起商兵并用的城市功能体系。
郤月城和夏口城不仅是军事堡垒和地方行政中心,也是重要的商业港口城市。城市功能分区一般是:城——“安屯戍地”,港——“导财运货,懋迁有无”。如夏口城附近的黄军浦,“昔吴将黄盖军师所屯,故浦得其名,亦商舟之所会矣”。[5](p2898-2899)王葆心曾以夏口、石阳和黄军浦为例,对魏晋之际武汉城市的这种商兵兼用功能进行了详细论述:
三国时,此地为兵争之据要,夏口南北城名之移易,亦在是时。吾考《三国·吴志·陆逊传》,知是时有石阳市。《逊传》有云:“孙权北征,逊与诸葛瑾攻襄阳,瑾督舟师上进,潜遣军击江夏、新市、安陆、石阳。石阳市盛,将军周峻等奄至,人皆捐物入城,城门噎不得关。敌乃自斫杀己民,然后得阖。”据此,称石阳市盛,可见当日是地商场之况。按石阳,即东晋之汉阳,为汉阳始置县,在今黄陂地。然三国时便有是名。《魏志》称黄初五年,孙权围文聘于石阳即此。然则石阳今虽在黄陂,实则古汉旧地。其地既有城,又早见于三国时,是亦先有市镇,而后有邑治,与今夏口同也。《元和郡县志》称,故城在县西二十三里。《黄陂县志》称,在今县北十五里,今名西城子。以图考之,地去汉口甚近。于方位,在今镇之东北。在季汉朝,地属吴魏二国边境。今镇有黄陂街之名,沿县名名之。彼此之石阳市,亦沿石阳城镇名名之也。今之黄陂街,虽不必由石阳孳乳而来,然当时军用要地,莫如夏口;商用要地,则石阳也。其时汉水入江故道,与今日有纵横之殊。又联湖潴,讷沱夏诸水,其地水势回环,故东晋又改名曲阳,宋为曲陵,皆写地势与水势盘曲,利于交通。故吴人在此用兵,必多具舟楫。即平时商人舟楫,亦便利可知。宜乎当日市场必建于此也。盖石阳市,与今武昌内隔以汉水、潇湘等湖,外又隔以大江,其势与南岸之夏口、殆与今武汉相倚之势同也。[26](p6)
这就是说,古代汉阳—石阳同武昌—夏口一样既是商业市镇,也是行政―军事中心(石阳县―曲阳县―汉阳县),无论是吴人用兵抑或商人经商都十分看好其滨江临湖、舟楫便利的地理位置。而且是先有石阳市,后有石阳县,县之治邑是在市镇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王氏同时指出,魏晋时夏口—石阳这种商兵并用的城市功能格局,与近代武昌―汉阳(汉口)的政治―商业功能格局极其相似。至于魏晋武昌城外之黄军浦,更是“商地与兵地相维”之地:“典午南来以后,市场应在今夏口,大江南岸,武昌文昌门外,鲇鱼套口一带。按《水经注》云:‘直鹦鹉洲之下尾,江水溠曰洑浦,是曰“黄军浦”。昔吴将军黄盖军师所屯,故浦得其名。亦商舟之所会矣。’玩‘商舟所会’一语,知商船所屯,傍岸必有极剧之市场。而水势又潴曲不流驶,可免风涛,利于系缆维舟者。今套口而水势回旋,内有湖,旁有洲渚,当是其遗。且是时鹦鹉洲犹在大江中,表里皆便。据《宋书·沈攸之传》及《通鉴》胡注,知当时有西渚可泊兵,有南堂可校射,是亦商地与兵地相维之证也。又《括地志》云:‘船官浦东对黄鹄山’,《读史方舆纪要》云:‘船官浦在黄鹄东,自昔为泊舟之所,有船官司之,因名。’皆南北朝时,商埠之所在。”[26](p7)
与商兵并用城市功能相伴随的是武汉港城一体的城市空间布局。夏口城和郤月城、鲁山城的空间布局除了传统郡县城市的一般性特征外,还具有港城一体的滨江城市特色。郤月城南倚龟山、北扼汉水入江口,陆地是军事城堡,水中是军事港口。夏口军港规模较郤月城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赤壁之战时这里屯扎的周瑜水军多达数万;夏口的军港也不止一处,鹦鹉洲、南浦和黄军浦皆是其重要军港。夏口、郤月港城一体化的格局,显示了武汉城市水陆并存并重的城市空间布局特色,陆上城楼巍峨,江畔帆樯十里。是为武汉尤其是汉口闻名海内外的船码头之滥觞。唐宋以降,港城一体空间格局得以延续,其港口―码头的商业功能增强而军事作用式微。唐宋时期鄂州有“南市”:在鄂州西南江面与沿岸之间,即鹦鹉洲与鄂州江岸之间的狭长带状水域,形如一条内河,并延伸到巡司河河口一带,江面港湾与江岸街市连为一体,具有港市合一的特点,又称为“南浦”。它既是商船停泊之所,又是商品交易之地。唐时的鄂州,实际上存在水上和陆地两个世界,“城周卅里……商侣便填,水陆居人三万余户”。[27](p10-14)元代初年,武昌港埠商旅云集,帆樯林立,“巉然壁立边江城,黄州鄂州势相争”。[28](p266)明清时期,武昌作为湖广会城,不仅是四级官衙荟萃之所,也是八方商旅驻足之地。城内的长街(今解放路)是武昌城商业精华之所在;城外,从汉阳门往南至鲇鱼套一带,江边码头横陈,帆樯林立,而鲇鱼套至中和门一带因毗邻白沙洲和巡司河,更是繁荣的水陆商市。汉口自明代中后期成镇后,沿汉江一带,河中码头一字排开,岸上河街鳞次栉比,“石填街道土填坡,八马头临一带河。瓦屋竹楼千万户,本乡人少异乡多”。[29](p132)除岸上生意外,水上贸易也十分兴盛,“其外滨江,舳舻相引数十里,帆樯林立,舟中为市”。[30](p30-37)“19世纪中期,全中国的河运、海运中达到50吨位以上的帆船合计约有22000只,包括小船在内据推测有20万只。据说每年出入汉口码头的共有1万只船,但这似乎只是大船的数量。较为可信的数字则是:此地交易量最大的物资是盐、茶、米,而从江苏来的运盐船一年有15000只,一年四季都在1500―2000只,一条船装盐166吨。据说,在汉口设置十多家代理店的被称为‘运商’的食盐批发商、贸易商每年雇佣1.1万人充当船长及水手,因此,相当于每家商家约雇有18人。另外,众所周知的是:每条船上有六七名船员,则每年就有165000船户到汉口来。”[31](p119)“竞流汉水趋江水,夹岸吴城对楚城。十里帆樯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宵明。梁园思客偏多感,直北沧茫是帝京。”[18](p615)清人吴琪这首诗,便是明清时期汉口港城一体空间格局的形象写照。
开埠后,现代交通的注入和国内外航线的广泛开辟,使汉口成为一个繁忙的国际性商业港口城市。据江汉关统计,1882—1891年“十年里每年进入汉口港的船只23500艘,总吨位达1000000吨,运送旅客165000人”;[25](p22)“1890年进出汉口港的轮船和货船总吨位是1226980吨,比1889年增加146009吨,1891年又增加了48690吨”。[25](p4)1912—1921年十年间,进出汉口的各国轮船达169229艘次,总吨位达63430999吨,平均每年的总吨位较之19世纪末增加了6倍。[25](p113)20世纪二三十年代,“进出本埠的船只数量和吨位基本保持稳定。1922年在江汉关注册的船只有12802艘,总吨位7408838吨,1931年分别为11176艘和7448362吨。1928年是创纪录的一年,出入港口的船只有14260艘,总吨位8869999吨”。[25](p151)与国内外航线广泛开辟相伴随的是一大批码头、仓库、堆栈的兴建。至20世纪30年代末期,汉口港口的码头形成了三分的格局:硚口至龙王庙汉江沿岸,为小轮船码头和木船码头;龙王庙至江汉关沿岸,为中国轮船公司兴建的干线码头;江汉关以下江岸为外国轮船公司开辟的码头。全面抗战前夕,汉口一带的中外库场堆栈总计达到146座,其总容量约20万吨。[32](p561)码头、货栈的修筑,不仅强化了汉口港城一体的城市格局,而且进一步提升了汉口城市功能。1892—1901年的海关十年报告说:“截至过去两三年里,外国居民还只有290000平方码的土地,而现在外国人实际借用或正在租借中的土地面积差不多有1428489平方码。现代化的改造也逐步展开;电报已经开始运营,不久电灯也会得到广泛使用。除日本租界外,外国人占据的河岸长1000多码。京汉铁路车站附近长达1235码的堤防工程已经竣工,一些大的货栈也已落成,一座远洋轮船能停靠的码头正在拟议中。……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近几年汉口是在以多么巨大的步伐向前迈进。这里不再是一般的通商口岸,它已发展成为帝国极为重要的商业都会。”[25](p32)
其二,商兵互动,治乱循环,还使武汉成为一座极富韧性的城市。每一次兵燹或天灾过后,城市都能从废墟中迅速恢复,使喧嚣繁华的烟火气重新弥漫在市井间。
明末战乱,汉口尽成灰烬,但不到30年,汉口便于康熙年间再度崛起,成为“天下四聚”之一。当时,不少文人雅士游历汉口,惊讶于该镇医治战争创伤的速度,留下了一些脍炙人口的咏叹之作。如“汉口通江水势斜,兵尘过后转繁华”,[17](p273)“雄镇曾闻夏口名,河山百战未全更”,[17](p273)皆不惜以夸饰而细致的笔墨描绘汉口富庶纷繁的万千世相。1810年,汉口曾发生过一次烧毁数万家的大火灾,但灾后重建工作非常迅速且卓有成效。“汉口镇,商贾居民凑杂,户以十万计。嘉庆十五年庚午春,大火延爇,殆数万家。街市中截,弥望尽成焦土。然以货物所集之区,不难重构。一月之内,室堵齐兴,凡百贩鬻,俱复其常。”[26](p18)辛亥阳夏之战,冯国璋采火攻战术,汉口除租界外皆成焦土。但武昌起义后仅仅三年,“到1914年,城市80%得到重建”。[25](p137)
武汉城市屡战屡毁、屡毁屡建,乃是多种因素使然,笔者以为其中有两大因素尤为重要。一是武汉独特的交通枢纽地位和商业物流中心功能,促使市场经济规律以一只看不见的手,快速推动着城市的重建与市场的恢复。1912年初“汉口城的废墟仍在冒烟,贸易前景令人沮丧。尽管交通严重受阻,城区还在遭受蹂躏,但1912年的贸易总值居然创历史纪录,超过155000000两,而1910年只有152000000两。在如此动荡多变的政治、经济背景下取得这一成果是中国人民治愈力的一个很好说明,也是汉民族商业活力的一个例证。”[25](p107)同样的情况在大革命高潮过后的1928年也出现过,汉口商业的惊人活力让海关人士惊诧莫名:“上年本埠多故,商业凋敝,财政紊乱之余,今年尚如此优越,殊出意料之外。在最佳年份,该埠税收不过550万两有奇,上年降至不及300万两,本年乃有510万两。贸易估值共有37,750万两。上年只有25,370万两。……中国商人惨淡经营,具有不折不挠之毅力也。”[33](p328)二是社会主体的多元参与,形成了推动城市重建和复兴的合力,尤其是当政府和国家缺位时,民间与社会及时跟进,主动承担起城市重建和经济复苏的社会责任。武昌起义后,湖北军政府乃至南京国民政府都曾高度重视汉口重建问题,孙中山多次强调,“务使首义之区,变为模范之市,有厚望焉”。[34](p68-69)但由于官僚体制痼疾作祟和重建经费无着,由政府主导的汉口重建工程只修筑了几条马路,街道、市场和居民区的建设始终停留于纸面规划。于是,汉口商务总会等汉口民间组织主动作为,修路建房。经过将近5年的建设,在西起歆生路(今江汉路)、北抵铁路边(今京汉大道)、东至大智门马路(今大智路)、南到保华街和湖北路(今中山大道)的范围内建起店铺及住房数百栋之多。这些新建房屋大多为西式洋房,区内街道铺以碎石,并铺设了下水道,形成了整齐的马路和成片的里弄,成为租界和特别区以外华界唯一整齐的住宅区,因此被时人誉为“模范区”。
其三,历史上的战火烽烟虽已散去,但金戈铁马的战争往事、豪杰迭起的军事叙事构成武汉厚重的城市记忆,亦深刻影响了武汉的城市性格与文化风貌。
首先,敢于尝试,敢于斗争,敢于胜利。战争是一个充满变数、复杂艰险的过程。长期战争环境的历练,培养了武汉人处变不惊、镇定自若、应急能力强、决断水平高的独特禀赋和坚毅品格。
其次,汉口非行政中心的地位和转输贸易的商业功能,孕育出了不同于传统农业—宗法—儒学正统文化的新的商业—城市“亚文化”。与农业―儒学文化的重农轻商、重义贱利、崇俭黜奢相反,汉口商业—城市文化的重商传统、逐利意识与奢靡习尚十分突出。“夫逐末者多,则泉刀易聚;逸获者众,则风俗易隤。富家大贾,拥巨资,享厚利,不知黜浮崇俭为天地惜物力,为地方端好尚,为子孙计久远;骄淫矜夸,惟日不足。中户平民,耳濡目染,始而羡慕,既而则效,以质朴为鄙陋,以奢侈为华美,习与性成,积重难返。”[35](自叙p1)美国汉学家罗威廉也注意到18世纪以来的汉口社会秩序与传统城市大相径庭:“在我们研究的时段里,尽管汉口是个形形色色、鱼龙混杂的城市,但本地居民和往来客商在谈起所谓‘汉口特性’时有着惊人的一致。汉口最引人注目的第一个特征就是极度的世俗化,其最典型的表现则是穷奢极欲,相互攀比以夸豪斗富。可以想见,这通常会遭到儒家文人们的谴责,他们指出:汉口的生活方式与儒家倡导的‘俭朴’精神背道而驰。”[36](p19)我们注意到,罗威廉用了“汉口特性”这个词汇,并直指其特征是“极度的世俗化”。这似乎表明,前近代时期汉口社会文化所具有的某种范型意义,而且,“极度的世俗化”表明汉口的社会文化远离传统政治宗法文化而逼近近代市民文化。
再次,武汉(汉口)“转输贸易”的商业形态表现出商业—文化的高度流动性。这种流动性包括商品的流动性、人口—社会生活方式的流动性以及文化的流动性三个方面。第一,商品的快速流动带来的商品本身涵盖文化信息的汇集,特别是在近代文化本身作为一种商品的时候,商品的文化信息更重,汉口成为演示各种文化的大舞台。第二,商人流动带来的不同区域的异质文化经过汉口中转又流动到其他区域,使武汉的码头不仅转输商品,也转输文化。第三,商品、人口和文化的流动,使武汉这个移民城市产生了异乎寻常的文化宽容性。这种文化宽容性,使得武汉市民带有一种普遍的变革、趋新意识,如汉口市民民国初年追捧新剧(话剧):“国人心理崇尚新剧,前新民所排之《大香山》,社会趋之若鹜,而大舞台之座殊觉冷淡。后大舞台排《潘烈士投海》与《情天恨》等剧,武汉人士亦喜趋之,而新民之座不觉顿减,可见人心世道,好奇喜新,此其证也。”[17](p75)城市文化因此而呈现时尚浪漫的多彩风貌,并成为向内陆传播近代西方文化的桥梁。
复次,商业与码头文化另一突出特征是鲜明的市场取向和强烈的竞争意识。“生意分行三百六,同行要比别行强。行凶打架天天有,霸道无如踩石坊。”[35](p115)商业社会的竞争,有的是产品质量的竞争,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良性竞争。如汉口的关帝庙街有一个创始于清同治年间的苏恒泰纸伞,在与同业的激烈竞争中靠质量和技术的改进提高占据市场主流。到1911年,“苏恒泰”与“叶开泰”“老九如”“牛同兴”等齐名,成为汉口十大名牌之一。良性竞争之外,亦存在以恶性竞争“打码头”的情形,如湖南李氏商人先后开办“正大”“华丰”绸布店,以降价促销方式与老字号“谦祥益”争夺汉口市场,最后血本无归。商业竞争的残酷性,毫不逊色于码头帮派势力的武斗火拼。
最后,商业与码头文化的流动性和竞争性,与战乱频仍、动荡不居的战争环境相互叠加影响,形成了武汉(汉口)市民的功利主义价值取向。武汉“山少水多,坎流之性有余,艮止之性不足,故地无团结之气,人亦少团结之心,其不植私党者道在此,其不能合群者道亦在此”。[18](p34)社会文化氛围重商轻文、重利轻艺,商人、市民只注重商业利润,而忽视教育文化,使得汉口商业繁盛、文化贫乏,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发展严重失衡;汉口商人对投资小、周期短、见效快的转输贸易和小本经营津津乐道,而对投资额大、见效周期长的近代工业投资则缺乏兴趣。以至张之洞招商兴办工矿企业时,汉镇商界应者寥寥。张之洞无奈发出“华商力微、识近,大都望而却步”的喟叹
由是观之,“商”与“兵”的互动,无论对于武汉城市物质形态的生成,抑或对城市文化品质的打造,都产生或积极或消极、或正面或负面的多重影响,使得武汉城市文化呈现多元、繁复、驳杂的面相。武汉人既敢于斗争,亦精于算计;既注重契约,亦追求功利;既敢为人先,亦缺乏远见;既变革趋新,亦肤浅浮泛。然则正是这种“商”“兵”互动下形成的多元复杂的文化风貌却使得武汉在中国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尤其是在近代转型变迁的历程中始终占据着一席重要之地。尤其是推翻二千年君主专制,建立亚洲第一个共和国的辛亥革命,更是“商”“兵”互动的绝佳注脚。“商”所形成的有主见、敢参与、善竞争的城市性格特征以及参与意识、民主自治意识,“兵”所带来的“敢为天下先”、处危不惊、应急能力强、敢于斗争等等,都为资产阶级革命厚植了爆发和胜利的丰沃土壤。
参考文献:
[1]武汉市地方志办公室.清康熙湖广武昌府志校注[M].武汉:武汉出版社,2011.
[2]陈贤一.武汉三千五百年前的古城:介绍商代盘龙城遗址(之一)[J].武汉春秋,1984,(2).
[3]李学勤.盘龙城与武汉市的历史[M]//中共武汉市委宣传部,武汉市历史文化名城委员会.武汉城市之根:商代盘龙城与武汉城市发展研讨会论文集.武汉:武汉出版社,2002.
[4]武汉市汉阳区地方志办公室.新辑汉阳识略校注[M].武汉:武汉出版社,2012.
[5](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疏[M].(清)杨守敬,熊会贞,疏.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
[6]武汉市汉阳区地方志办公室.康熙汉阳府志[M].武汉:武汉出版社,2014.
[7](晋)陈寿.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59.
[8]潘新藻.湖北省建制沿革[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7.
[9](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M].贺次君,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3.
[10](清)顾炎武.顾炎武全集:10 肇域志(五)[M].谭其骧,王文楚,朱惠荣,等,校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11](唐)姚思廉.梁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12]王素.南朝夏口地区社会经济杂考[M]//中国唐史学会,湖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古代长江中游的经济开发.武汉:武汉出版社,1988.
[13]〔嘉靖〕湖广图经志书[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
[14](后晋)刘昫,等.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15](元)脱脱,等.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
[16]武汉地方志办公室.明万历汉阳府志校注[M].武汉:武汉出版社,2007.
[17]徐焕斗.汉口小志[M].张博锋,尉侯凯,点校.武汉:武汉出版社,2019.
[18]武汉地方志办公室,武汉图书馆.民国夏口县志校注[M].武汉:武汉出版社,2010.
[19](唐)欧阳询.艺文类聚[M].汪绍英,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20](唐)李白.李太白全集[M].(清)王琦,注.北京:中华书局,1977.
[21]武汉市汉阳区档案馆(史志研究中心).同治汉阳县志[M].武汉:武汉出版社,2019.
[22](宋)叶适.叶适集:第1册[M].刘公纯,王孝鱼,李哲夫,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61.
[23](宋)范成大,等.吴船录(外三种)[M].颜晓军,点校.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
[24](清)刘献廷.广阳杂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7.
[25][英]穆和德,等.近代武汉经济与社会——海关十年报告(江汉关)(1882―1931)[M].李策,译.香港:香港天马图书有限公司,1993.
[26]王葆心.续汉口丛谈 再续汉口丛谈[M].陈志平,张志云,余皓,等,点校.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
[27]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敦煌古文献编辑委员会,英国国家图书馆,等.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分):第2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
[28](元)顾瑛.草堂雅集[M]//(清)永瑢,纪昀.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69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
[29](清)范锴.汉口丛谈校释(第2版)[M].江浦,等,校释.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
[30](清)章学诚.湖北通志检存稿 湖北通志未定稿[M].郭康松,点校.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
[31][日]斯波义信.中国都市史[M].布和,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32]皮明庥,欧阳植梁.武汉史稿[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2.
[33]江汉关年报、贸易报告(续1927—1946)[M]//曾兆祥.湖北近代经济贸易史料选辑(1840—1949):第2辑.武汉:湖北省志贸易志编辑室,1984.
[34]孙中山.孙中山全集:第2卷[M].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研究室,中山大学历史系孙中山研究室,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室,合编.北京:中华书局,1982.
[35](清)叶调元.汉口竹枝词校注[M].徐明庭,马昌松,校注.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5.
[36][美]罗威廉.汉口:一个中国城市的冲突和社区(1796—1895)[M].鲁西奇,罗杜芳,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
[37](清)张之洞.张之洞全集:3[M].赵德馨,主编.武汉:武汉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 孔德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