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奥哈拉的后现代主义诗歌美学

2024-12-31 00:00:00闻丹丹
青年文学家 2024年20期
关键词:哈拉弗兰克诗人

美国当代诗人弗兰克·奥哈拉被誉为后现代主义诗歌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他试图打破现代主义诗歌传统的束缚,强调即兴创作和开放式的写作结构,将音乐、舞蹈、绘画等多种艺术表现形式融入诗歌,采用“拼贴画”的方法对纽约都市生活进行还原。弗兰克·奥哈拉提出“一人主义”的诗学主张,并在他的诗歌实践中不断探索“自我”身份的构建和认同。

他的诗歌深受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纽约城市文化发展的影响,颇具后现代主义风格,被称为20世纪50年代纽约社会生活的缩影。弗兰克·奥哈拉的诗歌采用跳跃的节奏、口语化的措辞以及开放式的结构,即兴、反理性,在幽默机智中又有荒诞感、梦幻感,突出地表现了诗人的创作个性,开创了反文雅、反高贵、反矫揉造作的诗风,为后现代主义文学开辟了新的道路。

一、弗兰克·奥哈拉对现代主义诗歌传统的颠覆

文学评论家查尔斯·莫尔斯沃思称,弗兰克·奥哈拉的诗歌是对“学院派”诗歌传统的极力反叛。在法国后结构主义的影响下,弗兰克·奥哈拉对传统的象征主义诗歌的形式进行解构。1959年,弗兰克·奥哈拉在他的“一人主义”宣言中,明确表示他拒绝接纳故步自封的艺术表现形式。针对“学院派”诗歌过分强调结构形式的特点,弗兰克·奥哈拉在《人格主义:一份宣言》中反驳道:“我不相信任何规则,因此也不主张诗歌采用精巧完备的结构形式,我甚至讨厌诗歌中的节奏、叠韵那些东西。”弗兰克·奥哈拉打破了以庞德和艾略特为代表的现代主义诗歌传统,尝试对现代主义诗歌传统进行“修正”。比如,他的诗歌形式不遵循常规的格律和韵脚,诗歌内容着力呈现片段式的都市生活场景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及时行乐的生活方式。

首先,弗兰克·奥哈拉的诗歌素材具有日常性和即时性,倾向于呈现主人公生命体验中的个体性和细节性。确切的日期、特定的街道和建筑、朋友的真实姓名等都会出现在其作品中,而这些元素则被弗兰克·奥哈拉称为日常生活的典型特质,这些元素也让读者轻松捕捉到作者和纽约艺术家群体的生活轨迹以及纽约当代艺术潮流。同时,弗兰克·奥哈拉持续对现代主义的文学传统进行解构,致力于模糊高雅艺术和流行文化之间的界限。一方面,弗兰克·奥哈拉的作品以其粗俗的语言、平淡无奇的题材、冷静客观的语调而备受指责;另一方面,弗兰克·奥哈拉的诗歌以其率性和热情奔放而又备受推崇,他的诗歌不是精雕细琢的创作,而是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是他思想精神与行为实践的统一。总之,弗兰克·奥哈拉总是用近乎粗粝的手法勾勒出现实世界。

其次,弗兰克·奥哈拉在他的诗歌作品中尝试融入多种流行的艺术表现形式,如法国的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立体主义等。美国斯坦福大学人文教授玛乔瑞·帕洛夫在《弗兰克·奥哈拉:画家中的诗人》中提到,弗兰克·奥哈拉最大的成就在于他创造了一种新型的诗歌美学:诗歌、绘画以及音乐和舞蹈的完美融合。弗兰克·奥哈拉在其早期组诗《橙色:田园12首》中,充分运用超现实主义和戏仿的手法对传统的田园诗歌传统进行颠覆。诗歌的开篇这样写道:“栖息在灼热的淡紫色草垛上的黑乌鸦/张望着白色亚麻田。”原来,这组诗并不是对田园风光的真实写照,而是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画家迈克·戈德伯格的一幅画作,这幅画作激发了弗兰克·奥哈拉对橙色的主观感受和一系列冥想。事实上,弗兰克·奥哈拉在《为何我不是一名画家》这首诗中,阐述了这种独特的创作体验,开启了诗人和画家之间的合作对话以及思想的交流碰撞:诗歌和绘画两种艺术表现形式呈现了不同视角下的同一个世界,相得益彰,有异曲同工之妙。

弗兰克·奥哈拉的闲谈式语言风格使他进一步摆脱了传统叙事手法的束缚。纽约派诗人的创作一向以直觉性和自发性而著称。“在创作中,我尽量避免夸夸而谈,也绝不粉饰我个人的经历……诗歌或许能把生活中原本模糊的事物变得清晰可见,进而还原生活中的种种细节。相反地,诗歌亦能把生活中的具象变得笼统化。”(《弗兰克·奥哈拉的诗集》)。弗兰克·奥哈拉的后现代主义诗歌多是对现实生活的折射,他善于借助于不着边际的幻想、俯拾皆是的风趣、不由自主的真情流露,呈现生活中那些捉摸不定的微妙情愫,这些五味杂陈的体验往往能让读者感同身受。

二、弗兰克·奥哈拉对碎片化都市生活的还原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纽约成为世界经济和艺术文化的中心,从而取代了巴黎和柏林,成为新的现代化大都市。长期生活在纽约的弗兰克·奥哈拉是名副其实的都市“漫游者”,他的第一手诗歌创作素材和主题都得益于他周围的环境。

《颂歌》组诗完成于1957至1958年间,正值弗兰克·奥哈拉诗歌创作的黄金时期。《颂歌》组诗中的第一首旨在纪念美国抽象主义大师杰克逊·波洛克,诗篇中的年轻女孩不禁感慨,逝去的波洛克没有长眠于地下,因为他和他的艺术作品完美诠释着生命的周而复始,诠释着艺术形式的迭代创新。

弗兰克·奥哈拉在担任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副馆长的任职期间完成了《午餐诗歌》(发表于1964年),这组诗以一种独特闲聊式的风格记录了他的午餐“碎片化”时光。弗兰克·奥哈拉对这一幅幅断裂的“碎片”进行重组、融合,以极具创造性和实验性的艺术表现形式—后现代主义“拼贴画”,直观地呈现了纽约都市生活的多重映像,而街景和城市景观又恰好折射出弗兰克·奥哈拉这个都市“漫游者”的身影。《午餐诗歌》借用“拼贴画”的方式展现现代都市生活的瞬间:拥堵的交通、奇特的建筑、狭窄弯曲的街道、富有异国情调的餐馆、别具一格的潮玩店和时装店,以及各式各样的酒吧等,这些真实的碎片式都市场景为颇具洞察力的弗兰克·奥哈拉提供了五花八门的创作素材。这些平凡的生活素材经他“随意”拼贴、转换,立刻化为神奇剧场。

《走在上班路上》这首诗着重描绘了潮湿沉闷的雨中街景,弗兰克·奥哈拉称此刻自己应该摆出这样一副姿态:自己像一艘轻巧的快艇,每天清晨在海面上整装待发。“清晨的雨,似乎没有歇意/然而很快会雨过天晴/即刻起/大家都走出门去。”然后,诗人信誓旦旦,自己正要“化身为这条街道”。接着,他又穿过街角的红绿灯,惬意十足,因为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都喜欢他。不可否认,雨中漫步的真切感受和下意识的自我认同感,让诗人在阴郁的天气也能轻松自如。

《一步之遥》则捕捉到了另一番生活场景:午餐过后,弗兰克·奥哈拉徘徊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正独自陶醉,突然被眼前的一幕幕深深地吸引住了。头戴黄色头盔的建筑工人,“蓬头垢面/狼吞虎咽地啃着三明治”;裙角飞扬的妙龄女郎谈天说笑;调皮的小猫在木屑上嬉戏打闹;站在门口的黑人,“拿着牙签/没精打采”。接着,诗人又来到“朱丽叶的角落”这家餐馆,他不经意间想起那位美丽动人的意大利女演员—茱莉艾塔·玛西娜,意大利导演费里尼的太太。最后,诗人途经曼哈顿存储仓库,这里曾是1913年军械库展(美国首次国际现代艺术展)的旧址,而正是这次展览首次把欧洲的前卫艺术引入美国。作为“一步之遥”的旁观者和都市“漫游者”,弗兰克·奥哈拉运用细腻的笔触和细节的刻画记录着眼前的生活瞬间。比如,诗人将物理时间定格在“一个星期四的12:40”,借都市“漫游者”的视角,把他所目睹的生活的细枝末节娓娓道来。因此,对诗人来讲,午间的闲暇时刻不再是一颗孤独灵魂的自我放逐、避世独处,而是一位人间清醒的旁观者对生命本质的思考、探索和感悟。佩罗夫称赞弗兰克·奥哈拉的诗歌“拥有一切艺术应有的元素;拥有生动的意象、感情丰富的内容、想象的跳动;取代了时间的来来回回;闪现出现代生活的画面;且拥有内在的情感”(马乔里·佩罗夫《弗兰克·奥哈拉:画家中的诗人》)。弗兰克·奥哈拉的“拼贴画”运用,不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素材的随意拼凑,而是通过错落有致的层次感和强烈的色彩对比还原了流动着的都市生活百态。

三、弗兰克·奥哈拉对“自我”身份的构建

作为“纽约派”诗人,弗兰克·奥哈拉极为关注纽约都市生活的细节,他在诗歌中以具有浓烈个性的笔触,不偏不倚地记录着自己在街头巷尾的生活体验,折射出现代社会人的生存状况。淹没在芸芸众生中,弗兰克·奥哈拉似乎总能把自己从人群中抽离出来。都市的日常生活不乏丑陋的一面,作为疏离的旁观者、特立独行的反叛者,弗兰克·奥哈拉体察到了现代都市的污秽和嘈杂和现代社会人的偏狭和冷漠。

在弗兰克·奥哈拉的诗篇中,都市的疏离感无处不在。在《早晨》这首诗中,诗人表达了想要拥有知己的强烈渴望,或许真正的知己能带给他理解和慰藉,能化解他的焦虑不安。“停车场很拥挤/我站着,钥匙咔嗒作响/车里空荡荡的,像一辆脚踏车。”大街上的行人、车辆川流不息,诗人却在漫无目的地徘徊,心不在焉,茫然若失,深深的孤独感将他吞噬。诗人仔细打量着四周,无论是他的穿着打扮,还是言行举止,都无异于其他路人,然而这并不能消除他的孤独感和疏离感。正是这种疏离感能够让他客观冷静地审视外部世界。诗人在纽约的街头巷尾毫无目的地漫游与现代工业社会的理性化和秩序化形成了鲜明对照。

高度戏谑的文字风格使弗兰克·奥哈拉在传统诗歌中独树一帜。1955年,弗兰克·奥哈拉发表了一组冥想诗,他的创作个性也逐步形成。然而,弗兰克·奥哈拉并非唯一的独行者,偶尔也会有不少年轻人追随他的脚步,一起审视这个都市,这恰恰成为弗兰克·奥哈拉与主流社会和大众构建联系的一种途径。在《五首诗》中,弗兰克·奥哈拉像梦中呓语一般,把自己比作“一块地毯或是一瓶药片”。第二个诗节中,弗兰克·奥哈拉又提及自己应邀参加的午宴,品尝着珍味佳肴,聆听着人间天籁,与志同道合的朋友相谈甚欢,欣赏建筑、畅叙绘画。到了第四个诗节,他独自回家,陪伴他的只有死寂的沉默,宴会上的欢闹氛围也随之烟消云散。诗歌结尾处,弗兰克·奥哈拉向自己发出了灵魂拷问:“我是在挑战命运,还是在逃避命运?”显然,一方面,弗兰克·奥哈拉宣示着自己的特立独行;另一方面,他又流露出对“自我”身份认同的摇摆不定。

1956年,弗兰克·奥哈拉创作的诗篇《纪念我的感受》可被看作是从《第二大道》向《颂歌》的过渡。弗兰克·奥哈拉在诗中呈现不断地自我设定,随即又自我否定的过程。他反复尝试“自我”身份的构建,意识到后现代“自我”身份的流动性、多元化以及模糊性。因此,弗兰克·奥哈拉指出艺术也应该打破固化思维,艺术所呈现的是作者独有的品位以及精彩纷呈的经历。在《颂歌:向法国黑人诗人致敬》这首诗中,弗兰克·奥哈拉呼吁,人与人之间,唯有爱不可或缺。亘古不变的爱的主题既让诗人的内心回归安宁,又拓展了诗人个体生命的维度。《颂歌》组诗中的最后一首记录了弗兰克·奥哈拉作为诗人的心路成长历程。在这一过程中,弗兰克·奥哈拉的个人经历与纽约都市生活的变迁相互交织,而他的“自我”认知也在不断革新。

弗兰克·奥哈拉于1959年创作了《黛女士死的那天》,这首诗是为了悼念爵士女歌手比莉·哈乐黛(又名“黛女士”)之死而创作的。弗兰克·奥哈拉在诗篇中平铺直叙,1959年某星期五一个平凡的中午,内心孤独的诗人惯常游走于纽约街道,按部就班地应对着各种琐事,忽然看见报纸上死者的面容,“我当即出了一身汗,并想到/倚着第五夜总会的厕所门/当她低声唱一支歌,伴着琴声/对着马尔·瓦德伦和其他的人,我停止了呼吸”。平凡麻木的心态与突如其来的震惊形成的一种巨大的艺术张力,一个鲜活的个体生命戛然而止。一切都毫无征兆,死神这个不速之客着实让诗人怅然若失、惴惴不安,死亡的焦虑无疑加深了诗人的“自我”认同。在弗兰克·奥哈拉构建的后现代主义的时空里,时间瞬间凝固了,艺术的永恒价值不复存在,强烈的疏离感占据了他的内心。这不仅深刻揭示了人类的生存危机和生命脆弱感,也暗合了全球后现代文学创作的艺术属性和时代使命。

弗兰克·奥哈拉又是一位颇具人文关怀的有温度的诗人。在《颂歌:向法国黑人诗人致敬》的诗歌中,弗兰克·奥哈拉表达了对不同种族的人文关怀,“如果有什么是偶然的话/那就是我们爱着彼此的不同之处—种族的不同/正是这个诗意的理由,让我们微笑”。

作为出类拔萃的后现代主义诗人和艺术评论家,弗兰克·奥哈拉的艺术成就的深度和广度被世界读者认可。正如美国著名画家阿历克斯·卡茨所称,弗兰克·奥哈拉是一位富有开拓进取精神的文人,他的诗学创新把美国诗歌改革推向了新的高度。

本文系2021年度信阳学院校级科研项目“后现代视域下的弗兰克·奥哈拉诗歌研究”(项目编号:2021-XJWYB-007)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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