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病

早高峰，老高正开着车，车厢后方忽然一阵吵嚷引发了骚乱，好像是一老一小两个女同志因为让座的事吵了起来。

瞄了一眼后视镜，老高无奈苦笑，有些见怪不怪。开了近十年公交车，什么样的事没碰到过？这样因鸡毛蒜皮小事引发的冲突，几乎每天都有。管，还是不管？老高一时有些犯难，禁不住问自己。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犹豫，几年前有一次晚高峰，车上人多，老高无意中发现有个小偷正在掏乘客钱包，情急之下，轻点了一脚刹车，人群惯性往前一拥，打乱了小偷的节奏。小偷见司机识破了他的伎俩，恶狠狠地剜了老高一眼，眼神就像一把刀。老高权当没看到，张嘴提醒乘客注意看管好自己的财物。车到站后，小偷匆匆下了车。老高也没再多想这事，一转头便忘了。没承想，他的车在两天后不知被什么人给泼了粪水。

还有一次，堵车堵了大半天，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竟着急得哭了。一问之下，才知道考试要迟到了。老高二话不说，一路狂飙，将考生及时送到了考场。可谁知，事后竟然被某个乘客投诉落站，不按规定线路行驶—这都什么人啊！

这样几次下来，单位领导找他谈话，叫他少管闲事，安全开好车得了，别干那些狗拿耗子的事，再被投诉，就扣奖金。估计要不是自己工作勤奋、技术扎实，单位开除他的心都有了。老高有点儿憋得慌，懒得再解释什么，问心无愧就好。

媳妇得知后，忍不住埋怨他：“你那爱管闲事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因为管闲事吃的亏还少啊？记吃不记打……”老高理解媳妇的用心，满嘴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好巧不巧，今天又遇到了这样的“闲事”。老高犹豫这一会儿，一老一小的矛盾已经升级，开始互相推搡撕扯。再看乘客，看手机的、看窗外的、假寐的，甚至还有两眼放光看热闹的，偶有张嘴想劝架的，也被旁边人拉了回去，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老高对此很不理解。有时老高觉得，这小小的公交车厢，就像一个剧场舞台，每天都上演着人生百态，熙熙攘攘的众生相让人捉摸不透。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事到临头，老高还是“犯病”了，把媳妇的叮嘱忘到了脑后—“哎，你们俩别打了……”

晚上，老高交完车回到家，囫囵吃了几口媳妇给留的晚饭，收拾完桌子，坐在沙发上回想起早上发生的事，神情黯然，禁不住一阵唏嘘感慨：看来，自己这爱管闲事的毛病是改不了了。时光易老啊，回想刚参加工作那会儿，那时自己还是小高，也是这样的一个早上，天刚蒙蒙亮，下夜班路上，突然听到呼救声，原来是一个醉汉正在调戏一个小姑娘。见状，小高立即跑上前阻止，结果推搡过程中，醉汉自己一不小心摔倒，犯了心脏病，送医院抢救后没几天就去世了。

闹出了人命，小高因涉嫌故意伤害被抓了起来。虽然有当事人姑娘作证，但由于当年技术所限，尸检也确定不了该人死因是心脏病发作还是摔倒导致。加之家属不依不饶，多次去单位闹，最终单位没扛住压力，小高还是受了处分，被判了缓刑，工作自然也没保住。

后来，小高的父母四处托关系，才让他找到了现在这份开公交车的工作。那几年，小高的天空是灰暗的，直到处了对象、结了婚才又明亮起来。

时光如流水，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小高也变成了大腹便便的老高，除了业绩不突出，哪哪都突出。好在夫妻恩爱，孩子听话，家庭和睦，生活还算美满。

“想啥呢？”媳妇的话语将老高的思绪拉回了现实。老高摆摆手，示意没事，随后靠在沙发背上，出神地看着电视柜上摆放的一个相框，相框里的自己依旧那么年轻，一身警装还是那么阳光帅气。看着看着，老高嘴角上扬，像是对媳妇说，又像是喃喃自语：“小高啊小高，咋样，老高没给你丢脸吧！”

对了，忘了说了，当年被醉汉调戏的那个女孩，后来和小高处起了对象，也就是老高如今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