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芒种近了,待几阵南风刮过后的三五天光景,大麦成熟了。“大麦上场小麦黄”,麦场时说来就来。
麦场不同于秋场,秋天的作物品种虽繁多,但成熟分先后,收割有次序。麦收却不同,正值盛夏,雨水飘忽不定,稍不注意,一年的辛苦就泡了汤。再说麦收后的季节不饶人,早一休,赶一秋。农民们绝不会让自家的庄稼输在起跑线上。所以麦场时耽误不起,故也被称为“双抢”之时,即抢收抢种。
我记得1991年,家里种着10多亩大小麦。麦收前我和妻子就开始忙活了。待古镇大邹逢集时,我们乘船行十几里水路赶去,置办上一年因使用变得残缺不全的农具,杈草的杈子、扬麦的板掀、抢场的扫帚、收割的镰刀、撑船的竹篙,一一地更新齐全。待品尝过撒满葱花的馄饨后,打着饱嗝,满意地继续乘船返回村里。
打麦场是麦收必去的地方。上一年的打麦场自秋收后便长上了油菜籽,经过岳父母的劳作,菜籽归了仓,打麦场腾了出来。场地四周长满了野草,岳父母先是薅草,再将场地平整好,后用水泼洒浸透,撒上陈年的碎麦屑,反复用碌碡碾压七八遍后打扫干净,这时的打麦场出落得平整干净。
一切准备就绪,麦收开始了。麦子成熟时的天气正热,大伙儿通常避开晌午的大太阳。鸡叫三遍的时候,岳母起来做早饭,做的是平常舍不得吃的糯米糍粑,岳父则忙着磨镰刀,待岳母早饭做好,岳父的镰刀也磨好了,试了刀刃,锋利无比,这才满意。
等我和妻子吃过早饭,已是五更时分。这时,各家各户的田埂上站满了人,等天上露出鱼肚白,才看清了麦垄,不用谁下令,人们便开始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起先,我割麦还能跟得上趟,后来妻子的割麦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把我甩在了后头。一开始,慢一篙子长,后来被甩出半块田长,再后来,我的一畦田还没到头,妻子已身轻如燕地开始挥镰收割另一垄麦子并追了上来,我越着急速度越慢,收割的镰刀看似往前,而人的身子迟迟不动,紧握刀柄的右手生出两个血泡,异常疼痛。
天空好似大蒸笼,太阳晒得人脸上火辣辣地疼,汗水顺着脸颊、脖子流淌不停,很快全身汗水涔涔,衬衫的前心后背处露出斑斑点点的盐霜。加之布谷鸟那“麦黄草枯,麦黄草枯”的叫唤声,格外让人心浮气躁。
终于,一垄麦田割到了头。我抬着头大口地呼吸着田间的新鲜空气,沁人心脾的感觉至今铭心刻骨。经不住清澈见底的河流引诱,我“扑通”一声跃入河中,刹那间快感涌上全身,冰凉的河水刺激了我的气管,以致落下了慢性气管炎的病根。现在,每当气管发炎,我总会想起那忙碌的麦场。
麦收时如同救火般紧张,脱麦更是容不得有片刻的轻松,一个人恨不得变成两个人用。撂把、杈草、扬麦,真正是丢了翻耙拿扫帚,场头上只听见“地老虎”的轰鸣声,只看见农人们与时间赛跑的忙碌身影,彼此间分不清是谁,只能从说话声中判断对方,因为每个人除眼睛闪烁外,已经分辨不出男女老少,身上的每个地方都被黑乎乎的麦灰笼罩着,起先麦芒戳人地瘙痒、巴掌心的血泡钻心地疼痛,此刻这些统统被抛之脑后,人们只有一个念头,早点结束这个折磨人的农活。确实,一个麦场时下来,每个人都是又黑又瘦。
麦场时一般十天半月基本结束。待颗粒归仓后,打麦场上矗立起一个个蒙古包似的大小不一的麦草垛。草垛间偶尔飞来一群寻找麦粒的麻雀,一阵风刮来,吓得像小偷般慌张地飞上了树梢。此情此景,农人们已无暇顾及,因为插秧的农活等着他们。
随着时代的变迁,麦场时的人海作战如今已经全部被机械化替代,乡亲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走出田野,奔向充满希望的天南海北。
作者简介:许佳荣,江苏兴化人,60后作家,长期从事新闻宣传、文化广电管理工作。现重拾文学旧梦,书写人生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