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传播背景下国际中文教育发展路径的现实问题及建议

【内容提要】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中文国际传播与国际中文教育面临一系列现实问题，正迎接前所未有的挑战。为解决这些问题，应首先厘清“国际中文教育”与“中文国际传播”的关系，并加快国际中文教育与传播资源的数智化转型，深度挖掘国际中文教材的文化功能并完善相应的评估体系，进一步加强高层次中文国际传播人才培养，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下推进国际中文教育的发展，更好服务国家战略，推动中文和中华文化加快走向世界。

【关键词】国际传播 国际中文教育 发展路径

一、引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和影响力，坚守中华文化立场，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推动中华文化更好地走向世界。①《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要“建设中文传播平台，构建中国语言文化全球传播体系和国际中文教育标准体系”。可以看出，“中文国际传播”与“国际中文教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随着中文国际传播的快速发展，国际中文教育也迈入可持续高质量发展阶段。然而，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全球传播格局正在重塑，中文国际传播与国际中文教育也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鉴于此，本文立足中文国际传播的新形势，对国际中文教育所面临的问题、现实任务进行探讨，进而对国际中文教育的发展提出建议。

二、中文国际传播新形势下国际中文教育发展存在的现实问题

（一）“中文国际传播”与“国际中文教育”的关系未被厘清

目前，“国际中文教育”和“中文国际传播”的概念及相互关系未被认清，影响了二者的相互借力与协同发展，也不利于从宏观层面对中文国际传播进行顶层设计和整体布局。因此，厘清“中文国际传播”和“国际中文教育”的概念内涵及相互关系非常必要，是解决事业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现实问题的前提和基础。

（二）复杂的国际政治形势使中文国际传播和国际中文教育发展受挫

当今世界并不太平，国家和地区之间冲突时有发生，逆全球化潮流有蔓延之势，中文国际传播和国际中文教育也面临多重风险。其中，最大的风险来自国际政治方面，动因既包括经济贸易问题和国际武装冲突，也包括政治意识形态冲突、他国政治派别的斗争等。②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腾飞，中国与发达国家差距不断缩小的既成事实使一些国家和政治体的冷战思维进一步强化，大肆宣扬“中国威胁论”。正常的文化交流被个别国家以意识形态或政治立场不同为由污名化，对国际中文教育的发展造成了不利影响。

（三）国际中文数智教学和新媒体传播资源失衡

全球公共卫生事件的发生给国际中文教育发展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也暴露出国际中文教育发展过程中的短板，国际中文教育的数智化转型势在必行。然而，新时期国际中文教育跨域办学所面对的地域差异使得数智化转型问题异常复杂。经济水平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对中文教育数智化的认知有所不同，需求各异，转型与发展的能力也千差万别。

在数智技术发展的同时，新媒体以此为依托，逐渐取代传统媒体的主导地位。新媒体平台的大量涌现和快速发展不仅提高了信息传播的速度，也改变了传统的信息传受关系，中文国际传播主体、内容、方式等也在发生着巨大变化。新媒体在吸引潜在的中文学习者、传播中国文化、树立中国形象等方面发挥出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然而，目前关于如何发挥新媒体在中文国际传播和国际中文教育中的作用以及其传播机制等方面的研究仍十分匮乏。

（四）国际中文教材的文化传播功能未引起足够重视

美国《21世纪外语教学标准》曾对“文化”作了三种划分，即文化观念、文化习俗和文化产品。我们所进行的文化教学和文化传播，其实质就是通过文化产品、文化习俗等形式让中文学习者去体认隐藏于其后的理念与价值观。教材作为国际中文教育领域极为重要的文化产品，已不再仅仅是语言教学的载体，更肩负文化传播的任务。而目前大部分国际中文教材仍过于偏重语言应用能力层面的内容，一些通识性的中国文化教材在内容选取上较多从具体文化表现形式入手，进行浅表介绍和形象展示，在呈现最值得也最应表达的深层文化内核方面却相对薄弱。有学者对一系列文化教材进行了分析，发现这些教材多存在视角单一、带有明显感情色彩或价值评判等问题。③虽然国际中文教材在出版数量和编写质量上已取得了长足进步，但总体上以跨文化传播为目的的国际中文文化类教材建设还存在明显不足，国内外汉语学习者普遍比较认可的文化类国际中文教材较少，④针对不同受众的分级文化教材建设也处于起步阶段。

（五）高层次国际中文传播人才紧缺

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推动中华文化更好地走向世界需要专门的国际传播人才来实现。目前，我们对本国国际传播人的培养和储备已取得一定成效。但中国所需要的国际传播人才还应包括懂中文、深刻理解中国文化的外国人，这正是国际中文教育所致力培养的对象。多年来，国际中文教育较多侧重汉语的国际推广与普及，对精通汉语的高层次国际传播人才的培养有所缺失，目前急需培养能够熟练运用中文直接阅读中国的文献，了解中国传统文化和当代文化；能够到中国基层单位开展实地调查采访，获得一手资料；对华态度友好，能够比较客观、全面地看待中国，积极传播中国文化、传递中国声音的人才。⑤加强此类人才的培养也是目前国际中文教育必须肩负起的使命之一。

三、中文国际传播新形势下国际中文教育发展的相关建议

（一）促进“国际中文教育”与“中文国际传播”协同发展

“国际中文教育”脱胎于“对外汉语教学”和“汉语国际教育”。国际中文教育指由中国人、华侨华人或外国人在中国国内、海外或者虚拟空间对母语非中文的外国人、母语或第一语言非中文的华侨华人及其子女所进行的中文作为第二语言或外语的教学。⑥中文国际传播属于对外语言传播，即语言国际传播的范畴，指多元主体通过多种途径和方式进行的中文及其承载信息的对外传播。中文国际传播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着眼于传播途径，狭义的中文国际传播专指国际中文教育，或者说教育领域的中文国际传播；广义的中文国际传播指国家、组织或个人等多元传播主体通过各种领域、场域、媒介等进行的中文传播。着眼于传播内容，狭义的中文国际传播指中文这一语言的国际传播，广义的中文国际传播则包括中文及其承载信息的国际传播，特别是中国文化的国际传播。⑦

综上，国际中文教育是中文国际传播运作系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发挥着教育传播的作用。发展国际中文教育事业就是在创新性摸索中国语言文化教育的国际传播新理念、新路径。只有厘清国际中文教育与中文国际传播的概念与关系，方可促进其相互借力、协同发展。

（二）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下推进国际中文教育的发展

2017年1月18日，习近平主席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发表主旨演讲指出，冷战结束后，各方最殷切的诉求，就是扩大合作，共同发展。发展需要合作，合作建立在信任和相互了解的基础上，而人与人之间要进行沟通交流并建立信任就一定离不开语言这一工具。在人类认识和感知世界的过程中，人们的文化背景可能不同，但所面临和关注的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相同的，文化间的共性、共同的观念等成为互动的重要前提，语言架起了沟通的桥梁。只有传播主体与客体以共同的内容引发情感和价值层面的共鸣，语言文化传播层面的深层互动才得以实现，才能实现有效传播。由此可见，构筑人类命运共同体离不开国际中文教育，国际中文教育应该也能够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之下获得自身发展的空间和动力。

（三）加快国际中文教育与传播资源的数智化转型

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持续深入发展，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加速向社会各领域渗透，深刻影响着教育系统的发展也让国际中文教育迎来了数智化发展的新契机和新空间。加快推动数智化进程，赋能传统中文教育转型升级，是国际中文教育实现内涵式发展进而促进中文国际传播高质量提升的重要路径。因此，需要建立国际中文教育数智化标准协调机制，加强教育教学单位、学术机构和高新技术企业的交流与合作，共同协商并制定教育数智化标准，推进全球国际中文教育数智化标准的认证和对接。这样的工作首先需要加强科学规划和顶层设计，鼓励社会各界积极参与国际中文教育数智化转型。与此同时，国际中文教育从业者可将现有相对成熟的数智技术与中文教学实践深度融合并不断拓展。随着移动终端的普及，越来越多受众开始通过手机、平板电脑等获取知识和学习技能，国际中文教育也应顺应当下移动化、碎片化的学习趋势，以更符合学习者需求的方式进行形式创新和内容生产。此外，我们还可以借助元宇宙等未来影像技术，使学习者身临其境地感知，在沉浸体验中自主探索和发现，在文化情境中深入理解和学习，以弥补空间上无法亲临目的语环境的缺憾。这样一来，国际中文教育和中文国际传播便有了跨越真实地理空间进行拓展的无限可能。

在新媒体逐渐取代传统媒体的新时期，国际中文教育从业者还应紧跟时代步伐，寻找新媒体资源与跨文化传播的接口，充分运用短视频等新方式，在各大新媒体平台开展生动有趣、轻松简单的中文教学与文化传播，以崭新的形式吸引更多的关注，挖掘潜在的中文学习者。由于时长和容量所限，短视频在吸引关注方面虽能发挥较好的作用，但无法承载更为深厚的文化重量、展示更为全面的细节，可在短视频基础上以长视频或其他媒体形式深入全面地展示中华文化的丰富内涵。

（四）深度挖掘国际中文教材的文化功能并完善相应的教材建设和评估体系

构建国际中文教育传播新体系，应以语言教育为基础，以文化教育为延伸。⑧国际中文教材是中华文化跨文化传播的重要媒介，其文化传播功能应得到应有的重视和重新审视。充分发挥国际中文教材文化功能的第一步是要深度挖掘中华优秀文化并将其以受众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呈现出来。长期以来，一般的国外受众能够了解并关注到的中国文化元素主要局限在“功夫”“熊猫”“春节”“饺子”“中国茶”“书法艺术”“瓷器”等，而对其他文化元素尤其是对中国当代故事、当代精神等方面的文化元素的认知较为缺乏，这与文化传播过程中对此类文化内涵缺少深度挖掘和展示有密切的关系。在与来华留学生进行交流的调研过程中，他们多次表示希望更为深入地了解当代中国社会、中国人最为平实的发展和生活现状。可见，我们应致力于加强对当代中国文化的挖掘和探究，并将其以朴素平实的视角和适当的形式巧妙地呈现在国际中文教材中，从而使国际中文教材文化传播功能得到充分发挥，进而助力中文国际传播。

此外，国际中文教材对文化内容的表述还应考虑到受众的文化主体意识，尽量使用客观的表述而避免使用感情色彩强烈、评价或倾向性鲜明的话语。在国际中文教学实践中，我们发现中文学习者更乐于接受客观的叙述，一些在我们自身文化圈看似自然、合理的表述方式实际上未能充分考虑接受者作为“他者”的文化背景和情感态度，直接地将价值判断传递给学习者，忽视了学生在接受过程中的文化主体意识，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学生的接受体验和传播效果。可见，如何在表述中避免单向的主观表述，是国际中文教材在呈现文化内容时需重视和思考的方面。

教材的文化内容是否较好地得以呈现需要教材评估来进行测评。目前仍缺少适用于新时期国际中文教材的完整评估指标和体系，在科学的指标和体系之下，对现有国际中文教材所进行的全面评估工作几乎没有。因此，十分有必要建立一套全面覆盖教材的价值取向、语言知识内容、语言技能内容、文化内容和文化功能、教学适用性和可操作性等各个维度和方面的评价指标和体系，并不断对其进行动态调整和更新。

（五）加强高层次中文国际传播人才培养

1.着力培养来华高层次学历生

党的十八大以来，来华留学生教育事业取得了显著成效，规模不断扩大，教育层次结构也持续优化，高层次学历留学生的比重不断提高。来华硕博层次的高端中文传播人才有可能成为未来中文国际传播的骨干力量，也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中文国际传播的深度。相关政府部门、高校和研究机构可提供一些激励保障机制，吸引更多国际学生来华攻读硕博学位；也可以与国外大学、研究机构等通过多元途径联合培养中文传播高端人才；在完成高层次人才的学历教育之后，可为其中的佼佼者提供具有一定竞争力和吸引力的工作岗位，使其有机会成为沟通中国和其属国的桥梁和纽带，也让中文国际传播人才培养工作发挥长远之效。

2.有针对性地培养高端中文国际传播人才的中文理解与阐释能力

国际传播人才需要使用自己的本国语言，在本国或国际媒体上阐释他们眼中的中国。因此，这类人才需要着重提高中文的语言运用能力。可能不必培养“听说读写译”全能型中文人才，因为他们不需要用中文撰写新闻稿等内容，中文写作能力不必要求很高，但中文阅读理解能力必须很强。在培养知华友华传播人才“听说读写译”等中文技能时，不需要平均使用气力，而应有所侧重。对知华友华传播人才而言，主要培养其认识中文字词、理解中文篇章的能力即可。⑨在此基础上，高层次国际传播人才还可能承担对中华经典文献或重要材料的翻译任务，使中华经典文献能够为更多的海外受众所理解和接受。

翻译是跨语言和文化的交际行为，若不经有效的翻译，我国的思想理论和知识观念很难跨越语言和文化的鸿沟，被广大海外受众所接触并得到认同。翻译并非语言符号之间的简单对等，需要在准确理解源语意义内涵的基础上，用另一种语言进行再表达，因此。如何提升高层次国际传播人才的翻译能力，使他们用其同胞易于理解、乐于接受的语言讲述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是又一重要课题。

3.加强国际中文教育师资的文化素养和跨文化外语教学能力

国际中文教育作为中文国际传播的主要途径，其本质是国际理解教育，是包括以中文作为载体的中华文化和学习者的自身文化在内的多元文化教育。⑩如今，国际中文教育已经完成了从培养语言能力到培养交际能力的转变，正在经历从培养交际能力向培养跨文化交际能力阶段过渡，这顺应了目前国际中文教育和中文国际传播事业发展的实际需求。新时代国际中文教育应愈发凸显语言交际与跨文化能力培养的融合。如何让中文学习者不仅只掌握汉语运用能力，还能在此基础上实现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和内化，进而对他们所理解的中国形象进行阐释再传播开来，这需要国际中文教育者肩负起汉语推广和中华文化传播的双重任务。一个称职的国际中文教育者要有把中文和中国文化融合表达的意识、素养、能力和责任感，能客观、理性、真诚、智慧地表达中国文化。国际中文教育者对中国优秀文化的准确领悟、对文化习俗的全面了解对于诠释中国优秀文化、介绍核心价值观、展示中国风土人情至关重要，要特别防止通过仅仅基于个人视角的理解和有限生活经验的简单片面的叙述来为学习者勾画出不准确的中国文化图景，给学习者带来误导。11为实现这样的目标，除了依靠国际中文教师自我进修之外，国际中文教育师资培训也应在传授跨文化知识、提供跨文化教学培训的同时，尽可能为教师提供不同语境下跨文化学习和交流的机会，不断扩大国际中文教育者的文化域和个人经历范围，提升教师的跨文化外语教学能力。

四、结语

国际中文教育是促进中外人文交流、人民相互理解和文明交流互鉴的重要途径，是中文国际传播运作系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促进中文国际传播守正创新、增进国际理解、构建中国话语体系、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的必由之路。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准确预估、分析风险有助于国际中文教育科学应变、有效破局并更好地服务国家战略推动中文和中华文化加快走向世界，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贡献力量。

本文系2023年中国外文局教育培训中心国际传播研修基地建设项目（项目编号：23GCYXJD-05）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周琳系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注释」

①《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第1版。

②郭晶、吴应辉：《大变局下汉语国际传播的国际政治风险、机遇与战略调整》，《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1期，第46-53页。

③周丹：《中国文化跨文化传播的话语表述与内涵构建——基于对外汉语文化教材的符号学研究》，《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21年第5期，第71-79页。

④刘虹艳：《中国文化对外传播类教材出版现状及分析》，《出版参考》2018年第4期，第33-36页。

⑤文秋芳：《国际传播能力、国家话语能力和国家语言能力——兼述国际传播人才培养“双轮驱动”策略》，《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3期，第17-23页。

⑥周智婉、王辉：《国际中文教育与中文国际传播：概念内涵与研究取向的比较》，《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23年第1期，第12-19页。

⑦吴应辉：《汉语国际传播事业新常态特征及发展思考》，《语言文字应用》2015年第4期，第27-34页。

⑧段鹏：《历时、共时及经验：国际中文教育及传播应用研究》，《西北师大学报》2022年第4期，第76-84页。

⑨同⑤。

⑩胡范铸、陈佳璇、张虹倩：《目标设定、路径选择、队伍建设：新时代汉语国际教育的重新认识》，《世界汉语教学》2018年第1期，第3-11页。

11高立平：《论国际中文教育语言和文化的双重建构》，《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3期，第41-50页。

责编：霍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