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城市之光

儿童友好，是人民城市理念的生动实践和温暖底色。在建设儿童友好城市的进程中，上海始终全方位、多角度地将儿童的福祉放在首位。儿童剧场是馈赠给孩子们无比珍贵的礼物，它是连接儿童与世界的桥梁，为孩子们提供了一个安全、有趣的艺术空间，让他们在其中尽情探索、快乐成长。当孩子们步入剧场，这种“当下的”“在场的”体验，是任何电视、电影作品或游戏等二维屏幕无法复制和再现的。

当代戏剧的发展给了儿童剧场更多元的借鉴和灵感，对当下儿童和剧场的关系也需要进行更深入的探讨。儿童剧场不仅仅是作为剧场艺术的存在，更是动态的审美活动，观众的笑声、惊叹声和掌声，营造出了独特的儿童剧场氛围和气场，赋予了儿童戏剧全新的生命。在儿童剧场建设过程中，有三个特别值得关注的重要维度，分别是思想定位、内容价值和情感链接。这三个维度从不同侧面反映出儿童剧场里的戏剧观、文化内涵和链接手段。本文以中国福利会儿童艺术剧院与上海儿童艺术剧场的实践为例，来谈谈儿童剧场在儿童友好型城市建设中的作用与价值。

维度一：儿童剧场里的儿童观

儿童剧场和综合剧场相比，是一个非常细分的市场，具有独特的价值。儿童是独立的个体，是学习者和探索者，具有自身的价值和尊严。他们通过与环境的互动来学习和成长，是社会的一份子，与成人之间应该是平等、合作的关系。《儿童剧场基础理论研究》指出，儿童观众的观赏并不完全是建立在“懂”与“不懂”之间，而是“体验式欣赏”。因为“懂”强调的只是对作品内涵的理解，而儿童观众对于儿童剧场中蕴含着美和设计感的事物的体验是多方位的。因此，儿童剧场的体验首先应该是感官上的，其次才是这些感官体验背后的涵义和深层次的理解阐释。甚至可以说，相较于深刻性和准确性，儿童剧场在节目的制作和引进上更应该强调它的美感、丰富性和多义性，鼓励孩子在儿童剧场中感受复杂的情绪。因为儿童剧场的理念强调平等与尊重、爱与关怀、启发与创造，每个孩子都有权享受艺术。

根据国际《儿童权利公约》，儿童是指18岁以下的任何人。然而目前，国内的儿童戏剧市场主要观众群体集中在4-10岁，婴幼儿阶段以及青少年阶段的观众需求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特殊需求的儿童群体更是难以走进剧场。所以，把最好的给予所有的儿童，打造、引进适合不同群体的观演剧目是专业儿童剧场要承担的社会责任。婴幼儿处于感知世界、发展认知和情感的关键时期，戏剧这门综合性艺术天然地吸引着婴幼儿，充分创造条件和机会，萌发婴幼儿对美的感受和体验。上海儿童艺术剧场为0-3岁婴幼儿设计了“小宝宝启智系列”演出，引进《甲壳虫宝宝》《看月亮》等10余部作品，开启婴幼儿演出市场的先河。今年，中国福利会儿童艺术剧院推出原创启智剧《万物都在变》，用音乐与肢体来与小小观众们进行互动，让他们感受到大自然万物生长的过程，表达孩童感知与万物变化的联系，填补了国内婴幼儿演出的创作空白。10岁以上青少年的情绪世界复杂多变，接受信息多元复杂，这类剧目的创作需要格外的用心和专注。多媒体装置独幕剧《小台灯Lua》将生命价值等深刻的社会命题展现给青少年观众，满足他们对多元性及复杂性的追求。每场演出后，都有小观众主动与演员交流，有个孩子就讲到小台灯和小影子就是他理解的黑暗与光明，如同自己与内心世界的对话。

儿童剧场同样也应关注特需儿童群体，由于生理障碍限制、社交压力等因素，往往使特殊需求群体难以走进剧场。7年前，“海星之愿”特需儿童艺术启发公益项目在上海儿童艺术剧场落地，以“爱、鼓励、包容、平等”作为项目的核心理念，通过演出及工作坊直接对特需儿童进行艺术启发，提升信心、热情和毅力，提高孩子们走进剧场及参与社会性活动的可能性。《可爱的农庄》《温柔的巨人》《暴风雨也不怕》《月亮上的歌》等节目每场演出只服务6位特需儿童观众，每位孩子既是观众也是参与者。他们可以触摸道具，可以在场景中徘徊，可以和演员随心所欲地互动。演员尊重小朋友的任何反应，尊重他们的选择，不评论、不打断，在短短的45分钟时间里让小朋友们“充分做自己”。这类演出打破了传统的界限，把不同需求的孩子融合在一起，在同一艺术空间中共同感受美与创造力，营造了更融合、更包容、更广泛的艺术体验环境。迄今为止，剧场已举办专门面向特需儿童的沉浸式戏剧演出425场，邀请超过2500组孤独症、脑瘫、唐氏综合征、智力障碍等特需儿童家庭走进剧场参与演出活动。剧场还同时组织专业观摩观众观演，围绕“给予儿童价值”“营造安全环境”“百分百的关注与投入”等主题开展大师班，举办论坛，为志愿者、家长、特教老师等提供具有实践意义的方法和理念，邀请国际专业人士、国内医疗、特殊教育领域专家，共同探讨戏剧启发对特殊儿童的意义，致力于为国内特殊儿童打造适宜成长的人文环境。

维度二：儿童剧场里的内容价值

随着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的发展，各种儿童教育思潮不断涌现。过去，杜威和蒙特梭利等教育家强调尊重儿童，皮亚杰等创立了各具特色的儿童心理发展理论，鲁迅提出过“儿童本位论”，陶行知和陈鹤琴先生提出尊重儿童，“以儿童为本”的儿童友好理念初见雏形。进入现代，人们越来越认同儿童不是成年人的复制品和附属品，儿童是独立的、社会的人。在儿童剧场的实践中，我们坚定地感受到，孩子们具有主体性、发展性、差异性。他们本能地喜欢并需要探索世界，是剧场里最诚实的观众，他们内心的情感和对事物的感受是最真挚而强烈的。在“平等而非俯视的视角”这一儿童观的指引下，儿童期不只是为成人期作准备，童年具有自身存在的价值，儿童应当享有快乐的童年。戏剧工作者有责任坚持为他们提供多元的艺术形态，帮助他们以自己的方式了解世界。因此，在儿童剧场的内容供给上，更强调立足个体情感养成、优秀文化浸润和世界眼光的构建。内容呈现多样性，感官体验多元性，情感表达多重性，是儿童戏剧立足个体情感养成、进行创作的核心。

关于生命，《我要飞，去月球》从孩子的视角出发，来一次与小鹅的奇幻之旅，来细细品味如何面对“与家人告别”这门生命的必修课。关于成长，《100只兔子想唱歌》让孩子感受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团结互助才能让大家闪闪发光。关于友谊，《看不见的朋友》与想象的朋友进行对话，一起寻找失去的勇气，感受友谊的真谛。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具有深厚的历史价值与现实意义，塑造着中华民族的精气神。多年来儿童艺术剧场立足优秀文化浸润，打造中华传统文化系列，让孩子们从传统文化、民族文化中汲取底气与自信。《宝贝，来看戏！》《宝贝爱中华》《宝贝看非遗》《千里江山·中国色》等，以适合孩子的打开方式呈现戏曲之美，以“非遗”之光传承民族根脉，至今已普及京昆越沪淮等16个剧种。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物和文化遗产承载着中华民族的基因和血脉，要让文物说话，让历史说话，让文化说话。世界由丰富多彩的文明构成，要加强同全球各地的文化交流，共同推动文化繁荣发展、文化遗产保护、文明交流互鉴。由中国福利会儿童艺术剧院打造的《嗨！小石狮》作为一部原创优秀中华传统文化儿童文学作品，以中华文化中象征守护平安、辟邪纳吉的图腾瑞兽石狮为主角，结合中国传统民俗和民间故事，讲述了夜明桥上五只小石狮和小女孩珊瑚的传奇经历，从中展开一个关于责任和信仰、关于民族气节的历史故事。叙事的多线交织、时间跨越，亦尽显中国人的坚守与责任、情义与仁义，以及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该剧由中国、西班牙、英国三方团队联合制作，运用先进技术营造传统文化的现代舞台表达，主题内涵传达富有张力，通过世界语汇讲述中国故事。通过孩子的眼睛重新看见、经历、见证中国人自己的守护神——石狮。通过这部剧，将当代视角和当代价值融入传统题材，引导当代中国少年儿童更好地认识和认同中华文明，增强做中国人的志气、骨气、底气，由此实现了传统文化的传承创新。今年10月，首轮8场演出全部售罄，被业内专家评价为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积极实践，海派文化、都市文化的新时期代表作，代表了儿童戏剧行业的顶尖水准，不仅实现了中西方艺术的融合，更展现了中国文化的人类性表达和儿童表达，践行了习总书记对于中国与全球文化交流，共同推动文化繁荣发展、文明交流互鉴的愿景。看过该剧的观众表示作品直击人心，母女之情、朋友之情、守护之情令人动容，偶形很重工、舞台很震撼、演技很在线，是一部具有国际化艺术水准的国风儿童剧。

维度三：儿童剧场里的情感链接

这两年的高频热词“情绪价值”体现了现代社会人们对美好生活更高层次的心理需求。当剧场的内容、活动、服务给观众带来舒服、愉悦和稳定的情绪越多，亲子观众的情绪价值就越高。在儿童剧场中，除了观众身份，儿童还有着更多元的参与方式，这些方式能有效提升他们的自我效能感。2016、2021年，上海儿童艺术剧场大鲸鱼交响乐团和大鲸鱼欢唱团先后成立。儿童作为“表演者”每年都有自己的对外演出，登上了上海国际儿童戏剧艺术节等大型舞台，在演出中获得极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今年，剧场成立小当家志愿者团队，孩子们以“主理人”的身份参与剧场的宣传引导和艺术教育活动策划等公共事务，以孩子的视角提出新奇的创意，家长和孩子们特别积极地参与其中。

儿童剧场的观众不仅仅是儿童，更是亲子家庭。家庭，不止是物理意义上的“儿童成长的第一场所”，也是激发他们的学习兴趣和创造力、帮助孩子建立积极的自我认知和情感连接的重要途径。依恋关系稳固，孩子们才有勇气探索未知世界，并应对外部世界的挑战。然而现实中，沟通不畅、缺乏陪伴、期望过高、教育方式不当等养育问题层出不穷。根据世界卫生组织资料显示，心理行为问题已经成为儿童青少年的主要健康问题之一。心理学家说，“行为问题的背后，几乎都是关系的问题”，亲子交互的需求需要被满足。然而，有时我们会很遗憾地发现“大人们缺乏和孩子一起享受乐趣的技能”。因此，剧场想要成为亲子交互功能得以实现的平台（能互动），承担起引导亲子共同享受戏剧乐趣的责任（会互动），首先要提升家庭共同参与。

上海儿童艺术剧场坚持做“大鲸鱼后备箱集市”鼓励亲子家庭共同参与。集市以孩子为主导，“小摊主们”在家长的支持与陪伴下，按照主题进行着装，并精心布置摊位准备商品，自行售卖，自主交易。大鲸鱼集市也成为了一个放松身心、享受彼此陪伴、促进亲子社交的绝佳平台。其次，剧场为亲子家庭打造共同的娱乐活动。每次演出都会增加亲子互动内容，例如海派杂技《集合啦！超人》邀请家长上台展示自己的“超人绝技”，《敦煌乐舞》要求妈妈、爸爸必须一起模仿敦煌壁画中仙女的舞姿；《宝贝，来看戏！》川剧里的“巴适的很”是每个观众的必学问候语；阿卡贝拉音乐会，小朋友上台挑战让艺术家叹为观止。这类交互非常明显能提升情绪的价值、增强观众的粘合度。

沉浸场域的打造为儿童提供了一个独特的情感空间，这种深度情感的、创造性的体验对于儿童获得丰富情绪价值具有重要意义。今年，中国福利会儿童艺术剧院焕新升级，这座华山路上富有儿童属性的公共艺术空间，成为市民与艺术之间互动共栖的关系。剧院拆除围栏、开放空间，把更多的元素融入到绿化景观、人文氛围中，缩短家庭与戏剧的距离，释放戏剧“可视、可感、可参与”的天然属性，让亲子家庭漫步在百年历史建筑中，感受“戏剧随处可发生”的视觉氛围。焕新后的剧院将拓宽戏剧应用场景，举办各类展陈，打造美育街边课堂，依托跨界多元合作，实现儿童戏剧产业破圈，成为以开放式、场景化的艺术体验为特色的戏剧空间新地标。一切关于戏剧的畅想在这里将触手可及。儿童将不仅作为观众参与戏剧活动，而且深度介入戏剧的整个创作过程。通过预约，亲子家庭可以深入到台前幕后，或许观摩一次剧目的排练，或许聆听一场戏剧导赏，或许沉浸式体验一次展览；走进戏剧空间，转动戏剧万花筒，了解儿童剧发展的前世今生；逛一逛文创商店，探索有趣的戏剧艺术衍生品，享受阅读空间带来的充实感。这种全新的打开方式，延展了亲子时光的边界，让街区文化更加生动，陪伴的需求在这里将得到充分满足。

儿童虽然只占总人口的20%，却是我们百分百的未来。如果说孩子们是社会最珍贵的宝藏，那么一座儿童友好城市，更是为了守护这些宝藏、聆听这些笑声、助力这些梦想而存在的。我们期待，孩子们在儿童剧场里欢笑、成长、绽放，亲子家庭因儿童剧场变得更加和谐、紧密，城市因儿童剧场变得更加多彩。戏剧无界，童心无边，让我们戏剧人共同努力，为孩子们创造更多美好，点亮城市之光。

（作者为中国福利会儿童艺术剧院院长、上海儿童艺术剧场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