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天道” 到“人事”:先秦史官文化的渊源流变

2024-12-17 00:00:00尚晓彤
今古文创 2024年48期
关键词:先秦天道人事

【摘要】史官建置相传始于黄帝,备于周室。史官由原始社会时期的巫诞育而来,史由巫出,由巫而史。先秦史官自建置以来便肩负着两种职能:“天道”与“人事”。史官职能影响着史官文化的形成与发展。先秦史官文化的流变不是一蹴而就的,其大致经历了四个阶段:传说时期——巫史合一;殷商时期——由注重“天道”到偏重“人事”;西周时期——巫史分离、以人为本;春秋战国——南巫北史、惩恶劝善。

【关键词】先秦;史官文化;天道;人事

一、“史”“史官”及“史官文化”概念辨析

(一)甲骨卜辞中记录的“史”

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探求先秦史官文化的渊源流变需寻其本源——“史”。我国现存最早的“史”字记载于殷商甲骨卜辞中。据考证,在甲骨卜辞中“史”字共出现了808次[1]4。其记录之频繁足可说明“史”在殷商时期的普遍存在和重大意义。然因早期文字流传和演变等原因,“史”在甲骨卜辞中的字形并不统一,存在"(《合集》5557)、"(《合集》27125)、"(《合集》5543)、"(《花东》114)等形,但其字形结构始终没有脱离"或""、"或"几种基本字素。殷商甲骨卜辞中形式众多的“史”字流传到东汉被固定下来,最终以“"”的形态为后人所知。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中载,

“",人所以言食也。象形。凡口之属皆从口。”[2]39“",上下通也。引而上行读若囟,引而下行读若退。凡"之属皆从"。”[2]13“"",而也。从";",上下通。”[2]13从"这一字素来看,“史”字与人言密切相关。“",手也。象形。三指者,手之""多略不过三也。凡又之属皆从又。”[2]89“"",记事者也。从又持中。中,正也。凡史之属皆从史。”[2]90然东汉距殷商已近2000年,中间又经朝代的更迭,仅就东汉一朝又涉今古文之争,因此许慎对“史”字的解释虽可为殷商甲骨卜辞中“史”字释义的参考,但对甲骨卜辞中“史”的释义仍需进一步研究考证以求其准确。

古今中外,学界对甲骨卜辞中“史”字的文字释义众说纷纭,争论的核心在于字素"或"所代表的意象。较为经典的论说有簿书简册说、算筹说、盛算之器说、中正说等。这些论说虽在"或"所代表的意象上不尽相同但在所阐发的不同意象背后都存在着同一使用者——巫史。在簿书简册说中,"或"被解释为簿书简册,执掌簿书简册的是巫史,“古者巫,史,同为领导民庶,辅翼君上之知识阶级,巫以通人鬼之情,史以通君民之情,故巫奉玉,而史主诏令礼文言事,则宜执典册、简牍之属以上事于君王,下宣慰庶黎。”[3]38巫史作为中介者借簿书简册等来沟通人鬼、君民之情。在算筹说及盛算之器说中,"或"被解释为算筹或盛放算筹的器皿,进行筹算的亦是当时的巫史,“史实始于射仪之计算官。即谓持盛算之器者。”[4]30巫史通过筹算测定天命并将其传达给人,又因人的需要向天测算,成为天、人之间的中介环节。支持中正说的学者则依托许慎“从又持中。中,正也”的观点,将"或"解释为“中杆”。巫史在进行记事、筹算、断狱等工作时,应秉持中正,不应偏私,不可更改,这种论说强调巫史作为天人中介的神圣性和权威性。其余论说虽意象不同,但核心殊途同归——强调巫史的“天人中介性”。

综上所述,甲骨卜辞中“史”作为联系天人之间的中介,是具有绝对权威的“中杆”。随着巫史的世俗化、职官化,其宗教色彩逐渐减弱、世俗性增强,但始终保持着秉持中正的“中杆”意义。

(二)“史官”建置及其职掌

先秦“史官”与后世专事历史著述和研究的“史家”不同,二者概念不容混淆。史官的出现可追溯至传说时代。相传黄帝时史官已具有记录言行的职责,唐代刘知几在《史通·史官建置》中提到,“斯则史官之作,肇自黄帝,备于周室,名目既多,职务咸异。”[5]304宋代王钦若编纂的《册府元龟·国史部总叙》亦载,“黄轩之臣曰仓颉,取象鸟迹以作文字,记诸言行,竹册而藏之。史官之作,盖自此始。”[6]6643及至夏代,《吕氏春秋·先识览》载,“夏太史令终古出其图法,执而泣之。夏桀迷惑,暴乱愈甚。太史令终古乃出奔如商。”[7]395此时的史官可能具备了保管图法、劝谏进言的职能。然因传说时期现无原始文字可考,依靠仅有的后世史家撰述尚不能定论。《尚书·多士》中载,“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8]429甲骨卜辞中也存在“史”“太史”“内史”等文字记载。发展到周代,史官建置系统化,开始出现分工不同的史官。关于史官的建置及分工在《周礼·春官》中有详细的记载,其中大史(太史)、小史、内史、外史、御史为人所熟知,被统称为“五史”。西周以后,春秋战国大体沿用其史官建置。

史由巫出,先秦时期史官职掌与巫祝密不可分。《礼记·礼运》中记载,“王前巫而后史,卜筮瞽侑皆在左右。”[9]615随着文化的发展,史官逐渐从巫祝中脱离出来。先秦时期的史官职掌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天道”,如占卜、祭祀、历法等,作为天人中介为统治阶级掌握天时、传达天道以巩固统治。《左传·成公十三年》中载,“国之大事,在祀与戎”。[10]467可见占卜祭祀在先秦国家治理中的重要地位。《礼记·礼器篇》中记载了先秦祭祀时“升中于天”的仪式,巫史借此仪式得到了对天道的解释权。先秦时期巫史不分,与“天道”有关的事务,像祝祷、卜筮、占梦以及祭祀典礼等,都可以发现史官参与其中的身影,如《汉书·司马迁传》云,“予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古尝显功于虞夏,典天官事。”[11]2715《史记·齐太公世家》中亦载,“师尚父牵牲,史佚策祝,以告神讨纣之罪。”[12]1480二是“人事”,如记事、劝谏、保管图法、传达王命等,以国家官员的身份直接为政权服务。如《礼记·玉藻》云:“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御瞽几声之上下。”[9]778《周礼·春官宗伯》中载,“大史掌建邦之六典,以逆邦国之治;掌法以逆官府之治;掌则以逆都鄙之治。”[13]2079“小史掌邦国之志,奠系世,辨昭穆。”[13]2098“内史掌王之八枋之法,以诏王治。”[13]2129“外史掌书外令,掌四方之志,掌三皇五帝之书,掌达书名于四方。”[13]2136“御史掌邦国、都鄙及万民之治令,以赞冢宰。”[13]2140可知,先秦史官除事“天道”外,还直接服务于人事。史官掌握着有关国家治理的典章法令,为后来春秋战国时期礼失诸野,“士”的产生奠定基础。

(三)“史官文化”的内涵

“史官文化”的概念最早出现在《中国通史简编》中,范文澜先生将崇尚实际、重视人事的北方文化称之为史官文化,而将迷信鬼神、善于想象的南方文化称为巫文化。[14]150后世学者依据文献考证不断丰富史官文化的内涵。史官文化作为一个学术概念,以先秦史官为主体,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的史官文化是指史官阶层创造出来的文化;广义的史官文化指其他阶层借助于史学阐发的文化观念。商周时期的史官文化由史官阶层所创造,奉天事神,偏重“天道”;春秋战国以后,天子失官,“士”阶层的出现和史家私撰史书,导致史官文化内涵的扩大化,更加重视“人事”。

传说时期,民神不杂,人民中严肃公正、智慧通达的人被认为是神明降世,男子被称为“巫”,女子被称为“觋”。这时的巫觋实际上承担着后世史官的部分职责,“是使制神之处位次主,而为之牲器时服,而后使先圣之后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号、高祖之主、宗庙之事……”[15]513先秦时期的史官文化与巫文化始终存在密不可分的联系。传说时期及商前期的史官作为天人之间的中介,其文化更倾向于巫的方面。商代后期,以祖甲改制为标志,史官的职责渐渐偏向人事。及至西周,周公吸取殷人的教训,治礼作乐,史官逐渐从巫中分离出来,但仍承担着巫的部分职能。《礼记·表记》云,“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9]1310到春秋战国时期,王权衰微,政局动荡。王国中的史官纷纷携书奔逃,“天子失官,学在四夷。”[10]728“士”阶层兴起并加入到史书的撰写中,此时的史官文化受到士文化的影响,人的观念增强,对“人事”的偏重压倒“天道”,宣扬人的主观能动性直接为现实政治服务。先秦时期的史官文化通过对巫文化不断地批判整合,“人事”逐渐覆压“天道”,最终于西汉司马迁时得以完善。

二、先秦史官文化的渊源流变

(一)传说中的巫史合一时期

巫术古之已有,世界上任何民族的文化都经历了一个由神本到人本的过程。恩格斯指出,“在原始人看来,自然力是某种异己的、神秘的、超越一切的东西,在所有文明民族所经历的一定阶段上,他们用人格化的方法来同化自然力。正是这种人格化的欲望,到处创造了许多神”。[16]672颛顼命重、黎绝地天通后,民与神无相侵渎,巫史成为天人之间沟通的唯一桥梁。

传说时期,在人们的观念中,人世之上还存在着一个更高的世界——“天道”。天道中有鬼神、祖先及自然,支配着人世的发展兴衰。《尚书·尧典》中载,帝尧“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8]10-12羲、和是尧时期的史官,他们负责敬顺“昊天”,测算日月星辰的图象,为百姓制定时令、历法,为传说时期巫史合一提供了文字证据。《汉书·司马迁传》中记载了司马迁对先人的追述,“予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古尝显功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11]2715也佐证了当时的史官文化具有巫史合一的特点。此时的巫史拥有对天道的解释权,受人尊崇。刘师培曾言,“盖古代之尊史官,非尊其官也,尊学术耳。古代学术以天文、术数为大宗,而天文、术数亦掌于史官,此史职所由尊也。”[17]18其时,人们相信生不有命在天,人的权力是由上天赋予的,因此沟通天人的巫史作为“天道”的喉舌,其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二)殷商时期的史官文化,由偏重“天道”到重视“人事”

1.商前期敬鬼事神,崇尚“天道”

商前期承继夏代的传统,崇尚祭祀、占卜。《礼记·表记》中记载,“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9]1310,可以看出殷商时期统治者对鬼神的重视。殷人崇鬼事神,事事皆卜。大到战争的胜败、年岁的歉收、风雨的有无……小到王梦的吉凶、疾病的轻重、后代的繁衍……一切依据上天的旨意行事。为了更好地与鬼神进行沟通、传达天道,殷商时期的巫史有了更为细化的分工,出现了祝、宗、卜、史及贞人等专职不同的巫史系统:“卜辞卜史祝三者权分尚混合,而卜史预卜风雨休咎,又为王占梦,其事皆巫事而皆掌之于卜史。”[18]534并发明了甲骨文用于记录占卜的内容、吉凶。《史记·龟策列传》中载,“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蓍龟,不易之道也。”[12]3223巫史通过灼烧甲骨产生的痕迹和裂纹——兆,知晓天道,进行解释并将卜问的原因、时间、人物、天象等记录在龟甲上,龟甲上的文字实际上是具有最初意义的历史记录。

商前期,神权高于王权。即使是商王也不能控制占卜的结果,并且对于与自己意愿不符的结果亦不能违背。《尚书·洪范》中记载了数条商王占卜的记录,商王占卜需要考虑人(商王、卿士、属民)与神(龟、筮)两大方面的因素,且神的因素影响巨大。及至武丁时期,商代敬鬼事神的传统形成定制,对于“天道”及巫史的崇信达到了顶峰。《史记·殷本纪》中载,“帝武丁即位,思复兴殷,而未得其佐。三年不言,政事决定于冢宰,以观国风。”[12]102武丁年幼继位,国事决策皆听巫史所传达的“天道”。且经过前代的积累,此时巫史运用甲骨进行占卜的技术已经成熟,契刻文字被官方采用,巫史文化显示出充盈的发展活力。

2.商后期祖甲改制,“人事”逐渐受到重视

商代后期,尤以祖甲改制为标志,商人对“天道”的崇敬开始降温,“人事”逐渐受到重视。《史记·殷本纪》中记载,“帝祖庚崩,弟祖甲立,是为帝甲。帝甲淫乱,殷复衰。”[12]104《史记》将祖甲定义为一位“淫乱”的帝王,与《尚书》的评价大相径庭。《尚书·无逸》中言,“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8]438-439一褒一贬,毁誉甚异。在卜筮方面,祖甲一改殷人事事皆卜的传统。将占卜限制在祭祀、征伐、田狩等八种事项内,又整饬甲骨的使用和文字的记录,加强了占卜的规范性,使得巫史再不能随意、混乱地解释“天道”,强化了王权。在祭祀方面,祖甲废除了殷人对远祖、先臣、山川、社稷的祭祀。整理自上甲以来的先王先妣,明确大小宗、排定祭祀日期、确定祭祀形式,使原先繁杂的祭祀仪式变得秩序井然,减轻了百姓的祭祀负担。祖甲改制将鬼神崇拜转变为祖宗崇拜,“天道”不再是鬼神的指示而是前代先王先妣的指引,人在政治统治中的作用增强;亦使以忠孝为代表的价值观开始萌芽,为后世的史官文化奠定了基础。

祖甲之后,“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僇辱之。为革囊,盛血,仰而射之,命曰‘射天’。”[12]104这是有文字记载以来,统治者对“天道”的第一次正面挑战。商代最后一位帝王纣亦“慢于鬼神”,显示出随着殷商先民认识水平的提高,商后期人们对于“天道”的崇信有所减弱,对于“人事”的重视逐渐升高。

(三)西周时期巫史分离,以人为本

武王伐纣,西周建立。及至武王崩,成王年幼,周公辅政制礼作乐,使得夏商时期巫史杂糅的现象渐趋明朗。巫史分离,史官制度开始形成。《礼记·表记》中言,“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9]1310周人吸取前代教训,虽事鬼敬神,实际上却以尊礼、近人为核心。

西周时,史官建置得以完善。《周礼·春官宗伯》中明确载有大史、小史、内史、外史、御史等职,大小史官各有职掌,巫史分离、统属分明。周公制礼作乐,强调以德配天。为君者,倘若德行有亏即使仍为天道所向,有德者亦可起而讨之。《论衡·卜筮篇》中载,“周武王伐纣,卜筮之,逆,占曰:‘大凶。’太公推蓍蹈龟而曰:‘枯骨死草,何知而凶!’”[19]375此后,卜筮之术、鬼神之言不为统治者所尽信,略以助政。周公倡导的以德配天承认了君权神授但主张“皇天无亲,唯德是依”,天命对人事的干预和奖惩以道德为转移。这一理念的出现,实质上使君权神授的天命观与天命依德的观念相结合,形成为政治统治服务的实用神学;客观上使先秦巫史文化开始走向普世化,以人为本的史官文化得以萌芽、发展。

西周末年,礼崩乐坏,道术将为天下裂。为了维护岌岌可危的周王统治和崩坏的礼乐制度,孔子提出要对鬼神保持审慎、怀疑的态度,“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20]61“未能事人,焉能事鬼?”[20]113以孔子为代表,西周末年人本思想得到发扬,人的地位逐渐位于鬼神之上。

(四)春秋战国时期的史官文化

西周覆灭后,平王东迁洛邑,史称东周。东周前半期诸侯争霸,因鲁国编年史《春秋》而得名,称为春秋;东周后半期诸侯之间相互攻伐,称为战国。此时的史官文化出现了南北相异、惩恶劝善的特点。

1.南巫北史,文化各异

春秋战国时期,周天子一统天下的局面被诸侯争霸所打破。各诸侯国因地域、文化渊源等影响形成了南北相异的史官文化。北方史官文化受孔子儒家学派的影响深重,以人为本,排斥鬼神之说。如孟子提出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21]369的思想;荀子曾言“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22]95;季梁劝谏齐桓公时说,“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23]111由此观之,北方知识分子大多接受了人文主义的理性思想。而南方史官文化不同于北方,崇尚神秘的巫文化,带有明显的浪漫色彩,特以楚国屈原为代表。《九歌·东皇太一》中载,“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24]35,描写了巫觋穿着美丽的衣服,煽动满堂香气的祭祀场面。《九歌》以仇秦佑楚为主题,记载了楚国通过祭祀上古诸神和先祖以祈愿战争胜利的宏大场景,也从侧面印证了《左传》中“国之大事,在祀与戎”[10]467的记载。但随着楚国政治的倾颓,屈原开始了对“天道”的思考,“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25]111对天道的诘问中其实已经隐含了屈原对统治者以人为本、修养德性的劝诫。

南北巫史文化各异,具有强烈人文主义理性精神的北方史官文化与有着浓厚神秘色彩和原始意象的南方巫官文化在相互交流中开始走向融合,人文主义逐渐占据主导。

2.“士”的参与,惩恶劝善

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文化下移。私学的兴起使得普通百姓有机会接触知识、礼乐等,形成一个崭新的阶层——“士”。《论语·子张》中载,“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20]202在当时诸侯争霸的背景下,士人们逐渐形成了将道术置于爵禄之上的价值观,强调人格魅力、道术与伦理。《孟子·公孙丑下》记载了曾子关于爵禄与仁义言论,“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21]95士对于道术、伦理的追求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当时的史官文化,使得春秋战国时期的史官文化具有惩恶劝善、匡正政治的特点。

士阶层参与著史后打破了原先统治者对历史撰述的垄断,开创了多元化记史的崭新局面。士人将自己的道术追求融入历史著述之中。《春秋》微言大义,开以史言志之先河,此后的历史撰述接续孔子的著史传统,如《吕氏春秋》《左氏春秋》《战国策》等将道术、伦理精神写入史著,观往者得失之变,借古以论今。“士”的参与使春秋战国时期的史官文化具有惩恶劝善、以史为鉴的价值意义,直接为现实的政治统治服务。

三、结语

先秦史官文化的流变是一个从蒙昧到理性、由低级到高级,具有连续性、承继性的发展历程。史官文化由“天道”到“人事”的转变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自传说时期黄帝设史官始,史官文化不断发展变化,其不仅是统治阶层心理的写照,更是时代发展影响下的产物。战国时期,“士”阶层的参与,史家以史为鉴、惩恶劝善的追求为先秦史官文化“人事”最终覆压“天道”注入重要动力。以人为本的史官文化的确立,使秉笔直书成为历代史家述史的首要准则,塑造了中华民族以史为鉴的重史传统,使中华民族的灿烂文化得以保存并流传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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