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大国内需求的对策建议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提出“加快培育完整内需体系”，就“完善扩大消费长效机制，减少限制性措施，合理增加公共消费，积极推进首发经济”作出重要部署。9月26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把促消费和惠民生结合起来，促进中低收入群体增收，提升消费结构”。这些都为进一步释放国内市场潜力、解决国内有效需求不足问题指明了方向。

一、当前我国经济运行面临诸多挑战

从外部环境看，外部环境变化对扩大外需形成的制约增大。在世界百年变局加速演进的背景下，受疫情冲击、地缘政治、贸易保护主义等不良因素的影响，世界经济增长总体偏弱，对全球总需求形成一定抑制。全球范围内资本和劳动力等要素流动障碍持续存在，跨区域贸易增长持续受阻，全球经济增长动力仍然不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10月份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预计2024年全球经济增长率为3.2%，同时2025年的增长预测为3.2%，仍明显低于2000—2019年3.8%的历史平均水平。我国连续多年成为商品出口第一大国，国际环境的复杂性、严峻性、不确定性上升，使我国扩大出口的难度持续加大。

从国内情况看，第一，国内有效需求不足问题突出。近几年来，我国物价总体呈下降趋势。截至2024年9月，全国居民消费价格（CPI）同比连续20个月在1%以下，持续处于低位运行；全国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PPI）连续24个月同比为负。PPI仍呈持续收缩态势，主要体现为非金属矿物制品、黑色金属冶炼、电气机械器材制造、农副产品加工、计算机通讯电子设备和汽车制造业等行业的价格下降。物价不振反映出需求疲软是经济运行的问题焦点。

第二，重点领域风险隐患仍然较多。在房地产领域，随着房地产供求关系发生重大变化，房地产市场进入深度调整阶段，“房地产销售弱—融资难—新开工减慢—投资回落”的循环仍未打破，存量房消化困难。在地方债领域，近年来政府债务规模增长较快，分布不均匀，一些地方债务规模较大、风险等级较高，还本付息压力较大。在金融领域，中小金融机构风险上升态势仍未根本扭转。不同领域的风险又存在相互交织、相互传递、相互加强的关系，如果防范不及时，应对不得力，可能会发生风险的演变升级与扩大蔓延。

第三，新旧动能转换仍面临困境。当前，我国正处在新旧动能转换的重要阶段，但一方面，仍面临经济增长动力机制尚不健全、传统动能改造提升尚未结束等问题。另一方面，面临着新动能尚未培育成熟、未形成实质性竞争优势、核心竞争力不显著等问题。新旧动能接续转换过程中存在阵痛与摩擦。

综合分析以上经济运行面临的明显挑战，不难看出，仅靠市场的自我调整与自发修复，短期内无法扭转这种下行趋势，只有通过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积极扩大内需，提振信心，改善预期，激发经营主体内在活力，把潜在的需求释放出来，转变为有支付能力的现实需求，才能形成拉动经济增长的强大动力。

二、扩大国内需求面临新机遇

随着我国发展阶段的转换，扩大国内需求也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只有充分利用这些新机遇，通过改革加快培育完整内需体系，才能把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机结合起来，形成经济平稳运行的重要支撑。

一是消费变革新趋势孕育着有潜能的消费。消费作为最终需求，是拉动经济增长的根本动力。随着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社会消费需求已逐渐转向品质化个性化消费，转向满足发展享受和对生态环境友好的需要，转向以服务型消费为主，具体表现在数字消费、绿色消费、健康消费、共享消费等新型消费形态层出不穷。只有具备良好基础，同时又符合消费变革趋势的消费，才是有潜能的消费。

从数字消费看，近些年，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等新型技术，提供了大量前所未有的消费品；社交电商、直播带货、社区团购等新型消费方式，大大拓展了消费空间。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4年1—9月份，我国网上商品和服务零售总额108928亿元，同比增长8.6%。其中，实物商品网上零售总额为90721亿元，同比增长7.9%，占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25.7%。并且，近些年网上商品和服务零售总额、实物商品零售总额占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比重总体呈现持续攀升的态势。激发数字消费潜能，符合以个性化定制、智能化服务、智慧便捷购物方式为特征的数字消费方向，将为经济持久稳定增长注入新动能。

从城乡区域消费市场看，随着城乡居民收入稳步提升，特别是我们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农村居民收入增长快于城镇居民，城乡消费市场规模不断扩大。同时统筹推进区域重大战略与区域协调发展战略，使消费市场的区域协调性不断增强。现代流通体系建设稳步推进，使得城乡和不同区域消费市场发展的基础支撑得到不断加强。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23年，城镇消费品零售额达到40.7万亿元，同比增长7.1%，占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比重为86.4%。2023年，乡村消费品零售额6.4万亿元，同比增长8%，占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比重为13.6%。从各区域占比情况看，2023年，我国东、中、西部和东北地区消费品零售额分别为 23.8万亿元、11.5万亿元、9.8万亿元和2万亿元，1979—2023年年均分别增长14.1%、13.6%、13.5%和10.6%。但从数据对比可以看出，尽管我国城镇、乡村和不同区域的消费市场保持较快增速，但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仍较突出。差距意味着潜力所在，孕育着发展潜能。顺应城乡区域协调发展趋势，将继续释放出消费的巨大潜能。

从绿色消费看，绿色消费兼顾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保护双重功能，是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创新带来的消费新形态。绿色消费涉及领域包括汽车、家电、食品、服装、住宅、能源等多个行业，市场多元化发展趋势明显，且规模快速增大。根据商务部等有关部门数据，近三年，“绿色+智能”成为家电消费的新选择，2级及以上能效、水效绿色家电，搭载语音、传感、AI、网络通信技术的智能家电的市场规模呈现快速增长态势，绿色智能家电市场渗透率位居全世界前列。由于绿色消费观念的形成和培育，人们变得更加崇尚自然、追求健康生活，绿色消费延伸助推了康养消费的快速增长。扩大国内需求，需要充分发挥绿色消费、健康消费的拉动作用。

开放是推动消费变革的重要引擎。近几年在进口优惠政策的影响下，我国优质消费品进口持续扩大。根据海关总署的统计，2024年1—9月，中国进口饮料、酒、醋、烟草及制品累计达277.5亿美元，同比增长4.3%；进口鲜、干水果及坚果累计值达151.5亿美元，同比增长5.3%，显示出这些消费品在国内市场的受欢迎程度和消费能力均较高。优质消费品进口，为不断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需要，更好促进国内市场与全球消费市场融合提供了重要动力。可以预计，随着我国不断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消费品进口仍会保持较高速度增长态势。

从共享消费看，共享是消费变革的重要引擎。近些年，以在线外卖、网约车、共享住宿、共享单车等为代表的共享消费，依托互联网的强大渗透力，以实惠的使用权价格给居民提供了生活便利，以较低的供需匹配成本为供方创造了更多收益机会，为经济发展增添了新的活力源泉，展示了未来消费变革的一种新图景。有效激发共享消费潜能，有助于推动消费扩大，持续增强内需动力。

二是有效益的投资蕴含着扩大内需的新潜力。 投资是扩大国内需求的重要环节。进入新发展阶段，有效益的投资是以经济、社会、生态、安全效益相统一为主要目标，同时兼顾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平稳运行的投资。典型的如城市更新投资，重大科技、新型能源、信息基础设施投资，关键共性技术研发能力建设投资，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投资等。扩大有效益的投资，不仅是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也是推动经济持续回升向好的重要抓手。

在城市更新投资方面，我国城市更新领域潜力大。以城市地下管网建设改造为例，有关方面预计在未来五年需要改造的城市燃气、供排水、供热等各类管网总量将近60万公里，投资总需求约4万亿元。城市地下管网改造的资金需求量较大。2023—2024年，国家发展改革委安排中央预算内投资、增发国债资金和超长期特别国债资金共超过4700亿元，重点支持城市燃气、排水等地下管网改造和城镇老旧小区改造等城市更新项目。今后几年，城市燃气、供排水、供热等管网建设，城镇老旧小区改造、城中村改造、危旧住房改造、老旧街区（老旧厂区）改造等有一定收益的城市更新项目，仍将是政府的重点目标对象，继续加大其投资支持力度。

在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方面，作为现代化基础设施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新型基础设施在稳投资、调结构、惠民生等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据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测算，“十四五”时期，我国新型基础设施建设预计带动投资超10万亿元。埃信华迈（IHS Markit）的一项研究表明，2020—2035年，中美两国在5G的投资规模分别达到1.1万亿美元和1.2万亿美元，分别占全球5G投资总额的24%和28%。到2035年，中国5G相关产业链的产值规模将达到9840亿美元，超过美国的7190亿美元，位居世界第一。华为技术有限公司、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等单位联合发布的《5G人才发展新思想白皮书》显示，到2030年，5G将直接创造800多万就业机会，5G通过产业关联和波及效应间接创造行业千万级人才需求。

在资本边际收益率下降的情况下，以往“铺摊子、上项目”的投资方式已不可持续。只有扩大有效益的投资，才能提升投资的回报率和可持续性，恢复企业投资意愿。今天的投资是明天消费的基础。从长远看，只有扩大有效益的投资，才能通过高质量供给的形成及其向未来消费的转化，更好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需要。社会投资是经济发展活力的重要标志。扩大有效益的投资，需要充分发挥政府投资对社会投资的引导和带动作用，协作形成有质量、有活力、有收益的投资。

三是形成消费和投资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有诸多新机遇。消费是社会生产的目的和动力源。消费需求增长会激发企业扩大投资的动力。投资增长将带来生产能力的扩大，既可提供社会产品满足居民消费需求，又能带动就业增加和工资增长，提高就业人员的消费能力和意愿，促进消费增长。消费与投资是相互促进的关系。但这种关系能否形成良性循环，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消费潜能是否得到充分释放，从而带动形成消费投资的良性互动、动态平衡。随着我国经济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我国消费和投资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同样面临诸多新机遇。运用数字技术促进消费结构升级，培育壮大消费新业态新模式，将更好衔接产供需关系，畅通国内大循环。适应城乡融合发展和区域协调发展趋势，释放城乡、各地区居民的差异化品质化消费潜力，释放重点群体消费潜能，可以有效发挥消费的引导作用，促进生产力布局优化和跨区域投资合作。顺应绿色消费发展趋势，有助于推动产业绿色低碳转型，促进投资结构优化升级。以开放推动国内国际消费市场联动，可以发挥消费品进口的示范和竞争效应，刺激国内企业加强产品创新投资，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优质自主品牌。

三、对策建议

当前，要加大改革力度，完善消费长效机制，促进消费扩容提质，激发投资潜力，完善优化供给体系，形成消费投资良性循环，加快培育完整内需体系。

第一，需激发有潜能的消费。应紧抓新一轮科技革命机遇，推进科技对传统实体商业的升级改造，推广应用新型设施和设备，提升消费自动化便利化水平。发展智慧超市、智慧餐厅、智慧家政、数字文化、智能体育、“互联网+托育”、社交化营销等消费新业态，拓展消费新空间。加大消费中心城市、消费示范城市和特色消费城镇建设，着力打造首发品牌和服务消费生态圈，促进消费空间扩容升级。我国住房、汽车消费占居民消费支出的比重仍然较大。应增加地方存量房收储的政策支持，加大保障性住房供给和建设，满足工薪群体刚性住房需求。打好保交楼攻坚战，稳定社会对房地产市场的预期。因城制宜调整或取消购房限制性措施。统筹各城市汽车消费由购买管理向使用管理转变，增加道路和停车场建设，满足居民购车需求。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居民消费结构中服务性消费比重明显偏低，服务消费将成为新增长点。应适应老龄化、少子化的需要，大力发展银色经济、家政服务等，形成全人群、全生命周期的人口服务体系。放宽中高端医疗、休闲度假、文化旅游等领域的供给，满足中高收入群体多样化的消费需求。逐步增加公共服务消费，发展多样化、个性化服务。

第二，需扩大有效益的投资。投资是扩大国内需求的重要环节。要加大科技和产业投资，超前开展重大科技基础设施和关键共性技术、前沿引领技术研发能力建设，培育壮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加快专项债发行使用进度，用好超长期特别国债，更大力度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加强高速泛在、天地一体、集成互联、安全高效的信息基础设施建设。提高交通基础设施多层级网络覆盖水平，构建“通道+枢纽”、覆盖县乡村、一体高效智慧的物流网络，着力加强冷链物流网络建设与应用，强化现代流通体系建设的基础支撑能力。加大城市更新投资，加强城市生态修复和功能完善工程、新型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加强城镇老旧小区改造。坚持控煤、稳油、增气，大力发展非化石能源产业，构建多能协同新型能源体系。

第三，要形成消费和投资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应推动企业加大研发设计、生产加工、经营管理、销售服务等业务上的数字化转型投资，提升对消费的智能反馈和供给匹配能力。适应城乡区域协调发展趋势，释放城乡、各地区居民的差异化品质化消费潜力，释放重点群体消费潜能，发挥消费的牵引和导向作用，促进生产力布局优化和跨区域投资合作。扩大绿色家电以旧换新的支持力度，通过实施绿色消费积分制、发放绿色消费券、优化财政补贴和价格利息优惠等办法激励绿色消费，推动产业绿色低碳转型，促进投资结构优化升级。充分利用进博会、消博会等展会平台作用，增加中高端消费品和海外创新产品的展示力度，拓宽其传播营销渠道，加大引进力度，发挥消费品进口的示范和竞争效应，刺激国内企业加强产品创新，打造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优质自主品牌。营造共享型消费良好生态，建立供方信誉评价和需方信用评价机制，打击假冒伪劣，加强消费者权益保障，推动平台服务创新和产业价值链重构，提升资本配置效率。

第四，要进一步调动民间投资积极性，扩大有效投资。恢复民间投资活力是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要深入破除市场准入壁垒，推进基础设施竞争性领域向经营主体公平开放，完善民营企业参与国家重大项目建设长效机制，稳定民间投资预期。实现各类所有制企业平等竞争，在税收、用地、项目审批等方面一视同仁，更多释放民营企业投资活力。鼓励更多社会资本参与创投股权投资和天使投资基金，拓展商业银行参与股权投资支持科技创新的空间，满足民营科技企业的资金需求。加强民营企业工程款拖欠等突出问题的监管，推进账款清偿法律法规体系建设。支持引导民营企业建立以股份制为基础的现代企业制度，形成股东会、董事会与经营层之间科学的治理结构，实现自身健康发展。

第五，要多渠道增加居民收入。收入是影响消费水平和消费预期的关键因素。应加大农业转移人口在社会保险、随迁子女教育等方面的财政补助，增强对特困人员、孤儿等困难群众的支持力度。通过公共资源保护、生态环境治理、社会服务改善和公共事业振兴等项目建设，为困难人员提供更多新就业岗位。进一步完善城乡居民社会养老保险制度，提高基础养老金水平，覆盖更多农村老年群体。完善劳动者工资合理增长、支付保障机制，增加城乡居民财产性收入，提高中低收入群体购买力。构建有利于扩大中等收入群体的税制体系。适应新质生产力发展需要，完善企事业单位薪酬激励机制，形成充分体现知识、技术价值的收入分配机制。

（作者为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