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胶东半岛与辽东半岛的往来(1919—1939年)

2024-12-13 00:00胡华楠
中国故事 2024年11期

【导读】地处渤海湾内的两大半岛——胶东半岛和辽东半岛之间的往来,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清朝乾隆时期,海禁松弛,两地对外的省际往来开始复苏。本文通过考察近代营口港与龙口港之间的人口、商品流动,探究近代两地往来的社会影响。

隔海相望的胶东半岛与辽东半岛,是渤海湾重要的对外交流门户。两地之间长期往来不断,带动了经济贸易发展,更在民风民俗上打上了彼此的印记。两地地理位置独特,水路直线距离约150公里,交流往来多依赖海港。以胶东半岛上的龙口港与辽东半岛上的营口港为代表,两港相距215海里,人员往来密切。山东每年去东北的移民大部分皆由龙口转往营口,豆饼、驴、马、高粱、杂货等也由营口输入龙口,因此两港成为近代列强觊觎的对象。学术界对于两地之间的往来研究集中于古代史,少见对近代历史的叙述。本文从海港交流的视角出发,选取1919年至1939年作为研究时段,探讨抗战前夕两地的交流往来、战争对海港的冲击和战后恢复情况。

一、海港起源

近代以来,西方列强凭借坚船利炮,强行打开了我国国门后,沿海地区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当地民众也承受了深重的压迫。在这种背景下,我国沿海的部分城市被迫开放为通商口岸,或者出于维护国家主权和经济利益的考量,主动开设了商埠。这些举措旨在一定程度上对抗西方列强在经济领域内的侵略行为。海港昔日荒凉,迨道光庚子(1840年)而沿海设防,其地始被重视。第二次鸦片战争后签订的《中英天津条约》规定,增开牛庄、登州、潮州、南京、台湾(台南)等地为通商口岸。但英方领事在经过实地勘察后认为,牛庄的自然条件与地理位置不如周边的营口,遂将条约中的牛庄改为营口。但因条约文字不便更改,英方为掩饰,仍称作牛庄,到民国后才正名为营口。位于辽河下游的营口,靠城近海,水深河阔,是天然的良港。1861年5月,随着英方在营口设领事馆,营口港正式开埠,开埠后营口港商船日多,逐渐繁荣,成为辽河流域的航运中心。1906年以前,这里是东北地区唯一对外开放的港埠。20世纪初,营口港先后遭受俄军、日军的占领破坏,恢复缓慢,建设滞后,加之后起的大连港的影响,其第一良港的地位被逐渐取代,一度成为大连港的辅助港口。

龙口港外港地形特殊,向外突出的屺坶岛是天然的防波堤,港内风平浪静,严冬不冻,史有“稳油盆”之名。清中期之后,随着渔业发展,经由龙口向东北谋生的人逐渐增加,龙口港开始繁荣起来。同时,龙口港是胶东半岛的主要交通港埠,其对外交通与经贸极为发达。1912年1月19日,龙口海关收回行政权,从此开始由中国人自己管理。之后黎元洪政府决定开辟龙口为对外贸易商埠,对世界各国开放。龙口港也因此成为华北地区七大港口之一。港口港为两地往来提供了前提条件,商品货物与人口也循此线路进行流动。

二、经贸往来

渤海湾内海岸蜿蜒曲折,位于胶东半岛西北部的龙口港为地方港,仅能将山东黄县的物资移出而已。自开埠后,当地居民凭借着上通乡间、下达海岸的地理优势,沿海岸线开设商栈,从事船只贸易,多以航海为生。关东各商埠来往络绎不绝,民船来往南北各口者帆樯如织。1919年《益世报》曾评“该埠发达如此之速,诚非初料所及云”。“九·一八事变”前,龙口港的汽船贸易以国内外输入为主,输入数额逐年增加,输出或转运价额较少。

龙口港对外出口的主要货物以粉条、草帽为大宗,进口货物则以棉织物、煤油、火柴为主。1935年龙口粉丝的出口担数在全国比重更是高达65%。草帽原为胶东各县特产之一,此种草帽一部分由烟台出口,一部分则由龙口输出。1937年之前,龙口港处于较为安宁的社会环境中,对外进出口贸易发展尚佳,呈现出繁荣景象,但对外进出口贸易额相对于之前仍有下降之势。除去烟台港等港口的业务挤压外,龙口港深受走私活动的侵害。如1934年受黄海口海盗的侵扰,往来船只需结伴而行,因此对外贸易受到影响。

位于辽东半岛西岸的营口港,背靠广阔的东北腹地,人口众多,资源丰富。在建港之初,其与外国通商较少,贸易往来多以中国沿海各港埠为主。辽河流域自古产大豆,山东商人起建油坊,榨取豆油,制造豆粕。在与营口港往来的各航线中,前往龙口港航线的重要程度排在前列。龙口航路,来船以输送山东苦力为主,去船多载大豆、豆粕、杂谷等。根据1925年至1929年的统计数据,5年间,龙口港与营口港之间的贸易额呈不断上升趋势,营口港向龙口港的移出数额,远远高于营口港从龙口港的移入数额。1927年营口港的移出首次破百万两,此时营口港进入了短暂的繁荣期。1929年营口港从龙口港的移入跌至两万七千余两,究其原因,与中国内地歉收、各处购买数量减少有关。

1931年,日本占领营口港,控制东北地区,侵占物产。这一时期,受日本掠夺式强制出口以及每况愈下的辽河航运水况影响,东北地方对港口的开发计划陷入停滞,营口港遭受严重打击,港口地位远不如从前。以1936年为例,营口港向外输出吨数与向内输入吨数相差近1036千吨,向日本输出的吨数与向中国内地的输出相差近600千吨,进口吨数远小于出口吨数,向日本输出吨数多于向中国内地的输出。可见辽东半岛上的重要港口在被日本占领后,大多成为日本掠夺我国资源的工具。

这种严重不平衡的进出口贸易差额影响着港口及其腹地发展,带来的负面效果也间接作用于胶东半岛。商品货物在港口之间的进出口数额,也反映着战争时局对市场产生的或收紧或放松的影响。

三、人员互动

中国的水上客运普遍采用货轮带客的办法。渤海湾内开设的航线中,最频繁的当属烟台至大连的航线。以1926年10月1日报纸上刊登的轮船运输公司广告为例,可以看出一半以上的轮船公司开通了烟台至大连的航线,其中不乏往来于龙口与营口两地的航船轮次。1919年至1925年这一时段中,从龙口港看,两港之间的船客来往人数相差无几,总体人数在2万到3万之间。

1926年开始,龙口港凭借低廉的运费与较近的航程,对烟台港承担的胶东半岛与辽东半岛的客运进行了分流。龙口港成为蓬莱、黄县、掖县一带,来往东北大连的中转港。1934年,从龙口乘船到营口的人数为2万人左右,而从营口到龙口上陆人数却多达4.1万人。这一时期如此高涨的人员流动往来受多种因素影响。人员往来的目的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是移民,二是季节性务工流动。

清康熙年间以来,人地矛盾愈发突出,连续不断的自然灾害使山东各地民不聊生。辽阔的东北大地吸引着鲁东流民,他们乘船渡海至辽东半岛,而后入关北进,散居东北。民国时期,山东向东北地区的移民呈现出更大的规模与更庞杂的态势。自民国初年以来,关内之民、出关就食者,逐年增加。“初不过为谋季候之工作,春去秋回,迨至十四年以后,直鲁难民始携妇孺前往,以为移殖东省之计,自此移民之性质,遂由暂时而趋于永久。”除去土地的吸引以及天灾影响,向外谋生的移民更多是为了躲避战乱兵匪的威胁。这一时期,海运的发展便利了渤海沿岸的往来,烟台、龙口等地沿海港口几乎成为山东移民向外走的首选。以1936年至1937年关内移民辽宁的人口数据为例,来自山东省的人口占57.35%。东北地广人稀,地利未开,谋生较易。这些前往东北的山东移民,在历史洪流中是开发和建设东北的一支重要力量。

与避难定居不同,外出务工人员多春去秋回,呈现出季节性的流动趋势,因此春秋两季也是港口间的客运旺季。1919年《远东评论》谈及龙口港时说:“在龙口进行了一次大型苦力运输。每年约有5万至10万人离开山东前往满洲收割夏收作物,并在秋季或初冬返回。”民国时期,东北地区的商业已成气候,工商业快速发展,对劳动力的需求也大量增加,吸引着大量来自山东等地的、从土地中脱离的劳动人员。据调查,莱阳县城厢镇民国年间闯东北的360人中,有290人到大连等地做工经商,占“闯东北”总人数的80%。

贸易发展推动了海港建设,海港壮大促成了新航线的开辟。人员与资本的流动,最终形成一股合力,共同提升该地区的整体贸易能力。海港、贸易和人员,三方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但不可预测的战争局势与复杂的近代社会环境,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循环,对海港贸易的发展造成冲击。

四、战时困境

1937年,日本为摧毁中国战时经济基础,意图切断中国军事交通大动脉,于同年8月25日发布“遮断航行”宣言,对上海以北的沿海地区航路IlVhDZV4Z51gweuOhZ+X6w==与港口进行封锁,同年9月又宣布封锁我国全部领海。

日本此举一出,致使胶东半岛与辽东半岛的海上通路中断,航船停顿。龙口港虽未受战火直接波及,但封锁宣言也使得该港口的贸易受挫。由于龙口地区尚属烟台商业圈范围,日本人认为此地将来发展希望不大,对此地并无积极建设经营之意。从1938年1月开始,日本沿着青烟公路向胶东地区入侵。胶东半岛上的港口不断遭受日军侵扰进犯,龙口港甚至一度成为死港,继而难逃被占领的结果。营口港自被日本强占后,港口的进出口贸易受到严格监管,并通过营口海关加以重税。在日本的高压政策之下,私运货物和逃税者增多,渔船偷捕现象大量出现。日本对营口港的剥削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肆无忌惮地掠夺资源,只为服务于日本的侵略野心。以1939年为例,营口港向日本输出占总输出产品的比例已经高达92%,一味的索取、滞后的基础建设,使营口港不可避免地走向破败。

除港口经济发展受限外,港口腹地的人民同样遭受着战争困扰。动荡的社会环境,高涨的物价,倾销的洋货,不断挤压着半岛人民的生存空间。尽管如此,港口间的人员流动与货物交换也不曾间断。

五、结语

清末民国时期,胶东半岛与辽东半岛之间的人口往来以胶东流向辽东为主。人员大量涌入显著地充裕了东北地区的建设力量,使其能够在遭受侵略期间不断反抗侵略者的掠夺,保卫了东北。

百年来,海港在风雨沧桑中见证了两地近代以来的交往。海港的商品进出口与人员往来活动,是胶东半岛和辽东半岛省际往来的主线。两地间的频繁交流促进了人员在地域上的深度融合,维系了人文传统上的和谐共鸣,并催生了难以估量的经济成果,海港自身也从往来中获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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