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蝴蝶飞过了沧海

天空高远，海水湛蓝，白浪追着风儿呢喃。此时，任何人站在海边，都会被海的辽阔震撼。海的诞生，从来不是为了等待征服者，而是为了吸纳归附者。一只蝴蝶停在一朵木棉花上，阳光照着它，照着花朵、沙地和大海。从蝴蝶的羽翼看向大海，会感觉到风在推着万事万物流动。随着视野的延伸，大海与天空越来越贴近，直至水天一色，浑然一体。有人说，那蓝色的深处是世界的大帷幕，掀开那道帷幕，广阔的世界就在面前打开。很多人因为这句话踏上了航程。后来，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一去不返。船哨声掠过蝴蝶的触须，这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的声音，让粘在触须上的花露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阳光在风中流转，晒热爽洁的沙地，晒热沙地上的花草，晒热蝴蝶的每一寸肌肤。迷糊中，蝴蝶的思绪追着一缕花香翩跹而去。它越来越靠近大海。大海映照出它的影子，水中的云影宛若逐草而行的羊群。当风吹散羊群时，它也被海风推回岸边。一个船客看见它，想起一个传说：一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引起了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风暴。而这场风暴改变了很多事物的走向，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船客的眼神开始聚光，他很想知道这只蝴蝶将飞往何方。蝴蝶对此浑然不知，它重复着飞翔的动作，并不知道自己会带起什么漩涡。它舞动翅膀只是因为它想这样做，而不是要去影响什么。船客想，或许它是被大海所诱惑因而爱上了飞翔。飞翔是它的梦想，是它与生俱来的渴望。而这看似只属于它的梦想与渴望，又关联着很多事很多人。蝴蝶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漫不经心地飞着，却又像是在打开一个不对称的世界。那个世界，或许连接着另一朵鲜花，另一只蝴蝶。那个世界或许是实现梦想的乐园，又或许与这儿并无不同，唯一不同的只是隔着一片海。一片海，纳百川，盛云天，浮日月。经过海，如同经过大千世界亘古流年。因此，启程者可以不去理会海那边有什么，因为飞跃海本身就已足够迷人。

“蝴蝶穿着花裙子在海边跳舞。”一个在沙滩上拿着小铲子捡贝壳的孩子说。“蝴蝶为什么爱跳舞？”一个爱思考的孩子问。他们的目光紧跟着蝴蝶。

孩子们的妈妈想起了一部电影——费利普·弥勒执导的《蝴蝶》。孤独执拗的老人朱利安到处寻找一种蝴蝶（实际上是蛾）——伊莎贝拉蝶。它们的舞姿曾经遍布欧洲。由于空气污染，它们沦落为最罕见的蝶。朱利安的儿子非常喜欢这种蝴蝶。由于太久看不见它们，他伤心地死去了。这时，朱利安才发现他对儿子的关心太少了。朱利安决定，要让伊莎贝拉蝶重新在花丛中跳舞。丽莎也喜爱伊莎贝拉蝶，她是一个缺少亲人陪伴的孩子。当一老一小两个寻觅者在阳光下见到翩翩飞舞的伊莎贝拉蝶时，他们很欣喜，他们的心终于有了依托。电影中，丽莎问朱利安：“花为什么需要蝴蝶？”朱利安说：“植物不会走动，它们需要写信把爱传给对方，蝴蝶就是它们的邮递员。”

看着追着蝴蝶玩耍的孩子，妈妈想到了孩子所问问题的答案：“为了收集存放在花中的信件，蝴蝶爱上了跳舞。”

潮湿的海风让花香愈发浓烈，蝴蝶轻轻起舞，旋进海鸥的影子里。它看见阳光在海上纷乱的碎影，它追着这些碎影，飞舞得越来越快。此时，孩子们已分不清哪儿是蝴蝶，哪儿是碎影了。

大海之上，蝴蝶的身影那么渺小，它为何逗留不去呢？大海那么宽广，仿佛没有边际，任何一阵风都能撕碎蝴蝶纤薄的翅膀，它到海上来干吗？它要跟随船的身影去往彼岸吗？大多数蝴蝶的寿命不长，有的都比不上一朵木棉的花期，它能活着见到彼岸吗？

因为有日出，我们可以在黑夜入睡。因为有彼岸，我们敢于踏上远行的航船。有人说，蝴蝶是花朵的灵魂，回来寻找它的前身。每一朵花的开放都是为了召唤蝴蝶吗？每年春天，蝴蝶伴随花朵的开放降临人间，又随着花朵的凋谢而寂灭。当我走过繁花落尽的春天，我明白不是每一朵花都在为蝴蝶绽放，但每一只蝴蝶的诞生都是为了寻觅花朵。

船客说：“海那边有最美的花。”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它听见了，它心动了，它想要去看那片花海。蝴蝶再次振奋翅膀时，船客打开了舱室，那儿放着一盆孩子们送的花。蝴蝶飞上了船只，飞进了舱室，落在一朵水仙花上。船启航了。

对着一盆有蝴蝶的花，船客心满意足地躺在了床上。当星辉撒满大海时，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一次旅途，没有愁绪的烦扰，只有心照不宣的陪伴。他在梦中听到一首优美的歌，在歌声的律动中，他变成了蝴蝶，蝴蝶变成了他。当他醒来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窗户，照亮了蝴蝶。他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蝴蝶在花瓣上产下了一小片珍珠式的虫卵。

他站起身，满含感激地看着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透过窗户，他看见了不远处的码头。呵，他和蝴蝶都穿过大海到达彼岸了。

那岸上果真有一片碧绿的沙地，万绿丛中遍布星星点点的小花。船客想，上岸后，他要把蝴蝶和它的孩子带到那片花海中，聆听那浩瀚而深沉的低语，像在述说爱，又像在揭示生命的秘密。

没有人能想到，因为一次美丽的相遇，让生命短暂的蝴蝶真的飞过了沧海。当航船驶向被花地环抱的港湾时，大海听到了花魂的呼喊、蝴蝶的呼啸。

于是船客明白了，他们之所以相遇，是因为他们听到了彼岸花发出的召唤，听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