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以苏丹制为历史过渡
英国成为日不落帝国的过程,用一句话概括就是,英国成功地利用苏丹制完成了过渡,最终成为政教分离的国家,至今仍存的国教,是昔日苏丹制的遗存。
一世纪时,罗马帝国征服了不列颠岛。在罗马帝国衰落后,欧洲大陆的蛮族入侵英国。不列颠原住民凯尔特人、威尔士人、爱尔兰人等原来受了罗马文明熏陶,史上著名的亚瑟王就是岛上原住民抗击日耳曼蛮族的英雄。然而,入侵不列颠的盎格鲁-撒克逊人觉得自己才是文明人,以前的原住民和后来入侵的诺曼人、丹麦人、挪威人等都是野蛮人。这种认识差异在都铎王朝产生了一个麻烦。都铎王朝有威尔士血统,因此其统治地位受到盎格鲁-撒克逊人质疑。具体而言,盎格鲁-撒克逊人接受女性首领,而十六世纪初都铎王朝的亨利八世一心想要一个男性继承人,希望休妻再娶。于是他决定脱离罗马教会,离婚结婚便不用罗马教皇批准,国王自己批准就行。看似一个偶然的动机,造成不列颠与罗马教会非常重要的关系转变——彻底摆脱罗马教会。
1533年,英格兰将以前的天主教会改为国教会(接近路德派新教)。英国国教独立后,主教、大主教由国王任命,不需要花钱,向国王效忠就行。当时罗马教会在欧洲各国都有大量财产,除金银珠宝等浮财外,教会拥有的地产和房产,一般都占全国地产、房产的 30%左右,像捷克高50%以上。英国国教独立后,本国境内原属罗马教会的财产被国王大量没收,足以支撑国王发动战争或其他重要决策。由此都铎王朝 成为英格兰崛起最重要的时代。
罗马教会对失去英格兰非常愤怒,不仅将英格兰国王开除教籍,还针对英格兰发动“颜色革命”,以至鼓动忠诚的西班牙派出无敌舰队远征英格兰(1588年)。罗马教会试图挽回哈里发制在英格兰的统治权力,但这一努力没有成功,从亨利八世到伊丽莎白一世,都将本国教权牢牢控制在国王手里。
“乌托邦”这个词源于英格兰的托马斯·莫尔,他被称为空想社会主义思想界最重要的代表人物。托马斯·莫尔年轻时按神职人员进行培养,曾受到亨利八世的重用,但是他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徒,坚决反对亨利八世离婚、再婚,反对脱离罗马教会,反对建立英国国教。托马斯·莫尔作为国王任命的大法官,还处死了很多反对天主教的新教徒,亨利八世最终处死了托马斯·莫尔。
由于摆脱了罗马教会,加上岛国的特殊性,英格兰成为当时欧洲最为独立的主权国家,为日后英国民族主义的兴起奠定了基础,并使民族主义成为风靡欧洲乃至全球的新意识形态,取代了盛行千年的神权意识形态。
英格兰建立苏丹制后,遭遇了两次重大危机。一是克伦威尔革命。摆脱罗马教皇建立国王掌控的国教会,使得英国受益匪浅,但由于欧洲宗教改革后形成的宗教自由空气,不仅产生了势力强大的路德派新教,还出现了若干更为激进的“新教派”,其中以加尔文教派最为著名。在英国,被称为清教徒的激进教派认为:国王支持的国教会只是“新瓶装旧酒的天主教”,与国王支持的国教会不断冲突,最终爆发了内战,这就是1640年代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也称清教徒革命),并经历了克伦威尔统治阶段。事实上克伦威尔领导的革命既是宗教战争也是内战,资产阶级革命的色彩反而相对较淡。克伦威尔成功地建立了苏丹制,即要求政权只与一个宗教紧密结合,当政权范围内有多个宗教势均力敌,苏丹制便会有大麻烦。
英格兰苏丹制的另一个重大危机是十八世纪的美国独立。虽然美国独立与克伦威尔革命相隔一个多世纪,但本质上是一脉相承的。克伦威尔曾想移民康涅狄格,在他与保皇党战斗时,不少在美洲殖民地的清教徒返回英格兰,参加克伦威尔的军队。克伦威尔处死国王后,自己没有当国王,只是号称护国公。在此问题上,他是华盛顿的榜样。美国独立等于是在英格兰本土之外,再次兑现并维护了克伦威尔的理想。至此英格兰的苏丹制走向终结,不得不接受政教分离的新原则。否则,英国不可能强势崛起并维持百年“日不落”帝国。
沙俄与意大利:苏丹制与哈里发制的现实结果
俄罗斯起源于现在乌克兰的基辅罗斯,再往前的历史晦暗不明。988年,基辅罗斯弗拉基米尔大公率全体贵族在第聂伯河集体受洗,接受了来自东罗马(拜占庭)的东正教,沙皇的称呼直接源自罗马皇帝凯撒,沙俄因此建立了王权高于教权的苏丹制。1453年东罗马(拜占庭)被奥斯曼帝国取代后,沙俄更是以罗马帝国和基督教的正统传承自居。
沙俄境内有很多不同宗教,为了避免出现欧洲宗教改革后因宗教自由观念而导致各个宗教、教派都要争夺王权的局面,沙俄苏丹制表现出极其鲜明的特征,即东正教会公开彻底地效忠沙皇,完全维护沙皇利益,绝不反沙皇,甚至不到沙皇势力范围之外传教。东正教会成为沙皇权力的一部分,例如教育,东正教会的教育不像天主教会以及新教的教育那样会轻视或贬低王权,没有所谓知识分子独立性。教会财产也随时可以交由沙皇使用。因此,东正教在俄罗斯各种宗教和教派中,获得高于其他宗教、教派的特权地位。
曾经有一部英国小说《牛虻》改编成的同名电影,有一个情节很说明问题。主角是一位意大利革命者,他将内心的秘密告诉给了自己的教父,结果教父把他的秘密报告给了政府,他和他的战友们被捕入狱,因此他被认为出卖了革命同志。虽然《牛虻》故事针对的是当时的奥匈帝国,但事实上,这种现象当时司空见惯。宗教裁判所的僧侣们不光被动收集情报,还主动刺探异端的各种动态,今天被称为“宗教警察”。由罗马教会首创的书报检查制度是政教合一的重要产物。沙俄的东正教会在此问题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月革命后的一段时期,东正教曾发动信徒反对苏维埃。东正教神学院出身的斯大林掌权后,苏联东正教转而号召信徒支持苏维埃。一些逃离俄罗斯的流亡者认为,东正教大牧首支持苏维埃的言论是被迫的、违心的,但事实未必如此。二战期间,苏联东正教不仅号召信徒奋起反抗纳粹,还大量捐钱捐物,表现了强烈的爱国热情。苏联东正教与苏维埃的关系真正恶化是赫鲁晓夫时期,苏共为了“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而实行尽快消灭东正教的政策。今天的俄罗斯重现政教合一迹象,也是其传统的延续。
以意大利半岛为中心的古罗马帝国是欧洲历史上最值得称道的一段历史。但是,自从基督教成为罗马帝国国教后,昔日罗马帝国的荣光完全看不到复兴的可能,尽管西罗马帝国灭亡后罗马教廷曾长期颁发“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头衔。18世纪,伏尔泰说神圣罗马帝国“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不帝国”,可谓一针见血。近代欧洲列强中,意大利崛起最晚,而且充分体现出志大才疏的滑稽。当时西方列强侵略势力向全球扩张,鸦片战争后列强在中国榨取了大量利益。1900年意大利也参加了八国联军,但只是象征性地派了几十人。这并非意大利心善,而是真的实力不济。此后,意大利想同欧洲各列强一样,在中国占据一块殖民地,被清朝政府果断拒绝。
究其原因,由于罗马教廷以及教皇国的存在,罗马教会在追求实现哈里发制的历史进程中,不允许强大的世俗王权出现,罗马教廷眼皮底下的意大利自然首当其冲。整个中世纪,意大利地区的世俗权力是碎片化的,很难有集中的王权统治。有实力的只是威尼斯、热那亚、佛罗伦萨这样的城市政权,其中最为强大的威尼斯还是因为它一直保持着与拜占庭的原初关系。在罗马教廷哈里发的政治玩弄下,整个意大利的世俗权力分崩离析,一盘散沙,长期处于勾心斗角状态,古代罗马帝国荣光只在墨索里尼那里可笑地一闪而过。
德意志:罗马哈里发的奶牛
意大利、西班牙之外,另一个深受罗马教廷“哈里发理想”之害的就是德国,历史上称为德意志地区。公元800年时,罗马教皇把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冠戴在查理曼大帝头上,但查理曼大帝并不想完全被罗马教廷控制,罗马教廷试图通过法兰克王国实现哈里发制的愿望没有实现。法兰克王国分裂后,罗马教廷基本上是在德意志地区物色对象,授予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头衔,仿佛更野蛮、更愚昧的日耳曼人更容易操控,更有助于实现罗马哈里发制。
德意志地区最初拥有皇帝头衔的是萨利安王朝(1024-1125年),共四任皇帝。最后一任亨利五世像查理曼大帝一样不服从罗马教廷,甚至监禁过教皇。亨利五世死后没有后代,罗马教廷将皇帝头衔转给了今天德国西部靠近法国的霍亨斯陶芬家族。霍亨斯陶芬王朝(1138-1254年)有一个著名皇帝腓特烈一世,绰号巴巴罗萨,意思是红胡子,希特勒发动侵苏战争时的代号“巴巴罗萨计划”就是借用此意。1154年,罗马教皇国爆发起义,要废除教皇。应教皇的请求,腓特烈一世发兵进入意大利,镇压了起义。此后,红胡子皇帝像查理曼大帝一样与教皇产生冲突,多次入侵意大利,冲突的本质依然是皇权与教权“谁听谁的”。最严重时,教皇将腓特烈一世开除教籍。后来教皇又与皇帝和解,双方对权力做了分配。为了表示悔改,腓特烈一世领导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但死于途中,未能到达耶路撒冷。
腓特烈一世去世后,他的儿子亨利六世继任皇位。经历了多个皇帝对教皇权力的挑战之后,教皇决定从小培养一个绝对听话的皇帝。亨利六世去世时,他的儿子只有3岁,即后来的腓特烈二世。亨利六世生前希望皇帝宝座能够世袭,但教皇不同意,将皇冠转给了韦尔夫家族的奥托四世。不久腓特烈二世的母亲也去世了,她去世前请求教皇英诺森三世保护这个孤儿,教皇答应了。因此,腓特烈二世也被称为“教皇的孩子”。腓特烈二世的婚姻也是教皇安排的。1214年,在教皇的支持和帮助下,皇位重新回到霍亨斯陶芬家族,20岁的腓特烈二世的头衔上有了一顶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皇冠。
腓特烈二世的故事太复杂,简单说,在政教关系上他产生了与教皇不一样的观点。现代有一种说法,说政教分离是耶稣定的,因为耶稣说过“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但这个理由很牵强,因为耶稣只是一个平民,他说这种话不过是自我保护。耶稣这个权宜之计的表述被腓特烈二世所接受,但与今天的政教分离观念不一样:他认为世俗权力可以划分一下,有些归教皇,有些归皇帝。例如婚丧嫁娶、人口统计、教育等权力归教皇,经济也可划分地盘,其他权力(尤其是武力)归皇帝。因此,严格来说,腓特烈二世所主张的并不是苏丹制,他不要求自己高于教皇,只是想与教皇平起平坐。但这一点也与罗马教廷的哈里发梦想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中世纪时,欧洲几乎所有教育权力都归罗马教会,但腓特烈二世办了一个那不勒斯大学,还聘请教师讲授来自伊斯兰的知识,引发罗马教会的不满。为了实现哈里发制,“十字军”东征时期罗马教会搞了几个军事修会,又称“骑士团”,比如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马耳他骑士团等,他们都是僧侣,即中国人理解的“出家人”,类似少林武僧,用军事技能为上帝服务,等于罗马教廷自己拥有几支军队。其中一个较大的军事修会叫条顿骑士团,它的团长跟腓特烈二世关系特别好,经常不听教皇的命令而服从腓特烈二世。
“十字军”东征事业,使得罗马教会最接近实现哈里发制,而腓特烈二世破坏了这个美梦。例如,当腓特烈二世与教会的矛盾难以缓和时,腓特烈二世便鼓动条顿骑士团独立,条顿骑士团因此占领了普鲁士地区。普鲁士在后来的宗教改革中皈依了新教,并成为德国统一的源头,其“铁血宰相”俾斯麦的军国主义特征也由此而来。
当时教皇要求腓特烈二世发兵夺回耶路撒冷,而腓特烈二世的出征却一拖再拖,以至教皇认为腓特烈二世阳奉阴违,将其开除教籍。1228年,腓特烈二世终于发起第六次“十字军”东征。此前最初的几次东征,“十字军”曾经占领耶路撒冷,在那里建立了基督教国家。但伊斯兰英雄萨拉丁赶走了耶路撒冷的基督徒,以后“十字军”想重新夺回耶路撒冷,都未能成功。由于腓特烈皇帝被开除了教籍,参与第六次“十字军”的人数不多。腓特烈二世还与萨拉丁谈判,萨拉丁便同意将耶路撒冷交给腓特烈二世,条件是允许穆斯林也可以进入耶路撒冷。于是腓特烈二世本人兼了耶路撒冷国王,等于兵不血刃收复了耶路撒冷。一个被教皇开除教籍的非基督徒收回了耶路撒冷,居然还与异教徒谈判和解,允许异教徒进圣城,令教皇无比愤怒。腓特烈二世与罗马教会连续几任教皇的关系都很糟糕,不止一次被开除教籍。最终,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男性后代全部死光,只留下一个女性后代。这个结局意味着,教皇想从一个孩子开始培养一个听话皇帝的实践失败了。
从800年第一次把皇冠授予查理曼大帝开始,到霍亨斯陶芬家族被罗马教廷害得绝嗣,前后经历了四个半世纪,罗马教廷在实现哈里发制的道路上总是没能完全成功。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此后,罗马教会改变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产生方式。德国历史上有一种身份叫选帝侯,即有资格选举皇帝的诸侯。选帝侯一共有七个,其中四个是世袭大贵族,三个是大主教。封建制度是指国王把土地分封给贵族,而德意志当时出现一种“宗教领主”,即领主不是世俗贵族,而是主教或大主教。七个选帝侯中有三个是宗教领主或称“教会侯”,说明罗马教会的哈里发制在德意志地区仍在半途中。此后,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拿破仑废除了选帝侯制度,五百多年间,靠选帝侯选举出来的皇帝不过是傀儡或软弱无力的空架子,由此便可确保罗马教廷的权力始终高于世俗君主。各个宗教领主并不需要向皇帝效忠、尽义务,只需向罗马教廷效忠和尽义务,例如交税或出兵。这也是教产免税的一个来源,其实是免世俗政权的税,不免罗马教廷的税,对神的义务取代了对君主的义务。所以宗教改革时期,马丁·路德痛心疾首地说:德意志是罗马教会的奶牛。意思是说德意志的血汗钱都被罗马教会吸走了,而教廷发行的“赎罪券”的榨取,又超出了宗教领主掌控的范围,扩大到贵族领主和普通民众头上。
伴随着文艺复兴的宗教改革,导致欧洲很多地区爆发宗教战争,德意志也遭受了惨重的战祸。宗教战争后,德意志地区的领主们签了一个协议。简单一句话,各个领地的宗教信仰都依领主信仰而定,简称“教随君定”。这导致德意志各个领地的宗教信仰状态极其复杂,领主与民众信仰不一致的现象很常见,从而导致德意志地区长期分裂成碎片邦国。
在那时,效忠于罗马教廷的耶稣会非常活跃,他们全力以赴地做各个君主、贵族的上层工作,搞定一个君主,便搞定一个邦国。但天主教耶稣会在中国的传教没有成功。德意志地区在宗教改革后确立“教随君定”,实际上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一片混乱。德意志地区的邦国也有宗教信仰相对一致的,例如普鲁士上下都皈依了新教,最终成为德国统一的源头。
在十八世纪启蒙运动后期,思想界的活跃中心从法国转移到德国。德国出现了不少醉心于宏大理论构建的哲学家,他们几乎都是力求构建一个宏大的理论体系,以求像上帝原则一样放之四海而皆准。他们不像英国思想家那样讨论国家主权,而像宗教理论家一样探讨世界秩序。希特勒则是将这两者与德意志特殊历史结合以后诞生的恶果。
美国:半启蒙半神权国家
英国在宗教战争和内战后逐步走向政教分离,一个鲜明的结果,是美国脱离英国独立后的制宪会议,明确了政教分离原则。美国独立在法国大革命之前,法国大革命的重要成果之一便是将政教分离确定为普世原则。虽然这三者前后传承且具有一定的因果关系,但本质上仍有不同。英国披着政教合一的外衣,实行政教分离却犹犹豫豫,以至于不能用成文宪法确立。法国大革命则是彻底的政教分离,当时有一句俗语“用最后一个教士的肠子吊死最后一个贵族”。也就是说既要消灭教会,也要消灭贵族。
而美国革命的本质是只反等级制度,不反宗教信仰。法国由于伏尔泰、魁奈、狄德罗等“崇中媚华”的思想家存在,其政教分离的原则与中国千年前就确立的政教分离原则基本一致:宗教不能干预政治。华盛顿对中国几乎完全不了解。杰斐逊在《独立宣言》中明确用“造物主”为政治依据,临时啃读法国启蒙思想的著作。法国大力支持美国独立,在法国大革命需要美国支持时,美国却推三阻四。华盛顿在总统两个任期届满后著名的《告别演说》中,没有直接点名地警告杰斐逊、麦迪逊等人,不要崇拜法国!
当我们说,法国大革命后的政教分离原则基本与中国一样:宗教不能干预政治。那么,美国独立后字面上一样的政教分离,内涵却恰恰相反:政治不能干预宗教。这两者有巨大区别。假设宗教干预了政治,那么,在法国和中国的政教分离原则下,政治就能干预宗教,以使其不能干预政治。而在美国政教分离原则下,假设政治干预了宗教,那么,宗教就有权干预政治,禁止世俗政权干预宗教。
平等的确是美国的重要特征,除了世俗平等外,很多人忽视了美国的宗教平等。天主教借鉴伊斯兰教试图建立自上而下的大哈里发制度未能成功,美国独立实际上是因为新教有众多小教派而建立了一个很多“小哈里发”的平等。美国独立时共13个州,其中只有2个州实行政教分离,即宾夕法尼亚州和罗德岛州(美国最小的州)。其余11个州都是政教合一,但其政教合一政策不尽相同,有些州禁止其他宗教和教派到本州传教,违者轻则罚款、驱逐,重则监禁、处死。而联邦层面无法确立联邦统一的官方宗教,只能由各州自行决定。
因此,在法国大革命之前独立的美国,本质上是一个半启蒙、半神权的国家。至今依然。美国政治的核心理念“小政府大社会”就是抑制政府、贬低政府的哈里发制,只不过一群意识形态的“小哈里发”们以民主的名义,取代了自上而下的教会“大哈里发”,构成所谓“大社会”。
很多国家照搬美国宪法都不成功,因为他们未能清晰地认识到,美国联邦宪法并不像美国人吹得那样完美。以南北战争为例,南方奴隶主维护奴隶制最大的依据有两个,一是《圣经》肯定奴隶制,二是联邦宪法允许州脱离联邦,但林肯都不接受。所以,如果美国联邦宪法正确,林肯就是违宪;如果林肯正确伟大,美国联邦宪法就是有严重缺陷的。
美国独立后版图不断扩大,现在为50个州。研究美国历史的人往往忽略一个事实——美国独立后的二百多年历史中,有过四次“大觉醒”,第一次在美国建国前后,第二次在南北战争前,第三次在二战前,第四次在冷战后期直到反恐时期。“大觉醒”似乎与“启蒙”词义类似,实际上“大觉醒”是指宗教意识觉醒,是指宗教复兴。也就是说,美国历史上,每一次启蒙思想向前走一步,都必然导致宗教复兴向后退一步。
美国联邦宪法造成一群“小哈里发”们无忧无虑地享受宗教自由,却在国内导致大量邪教出现,而美国联邦宪法又不承认有“邪教”。当不得不镇压邪教时,宗教自由的幌子已经弹洞累累,还要死扛。在国外,“政治不能干预宗教”的宗教自由导致各种原教旨主义无法遏制。虽然历史不能假设,但我仍认为:如果不是美国半神权半启蒙的宗教自由,霍梅尼很难上台,本·拉登很难成气候,基于各种原教旨主义的恐怖主义很难猖獗。美国在世界各地的所作所为,很多是出于美国错误的政教分离观念的必然,是真正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结束语
从西方大国崛起的政教关系中可以得出下述结论:
第一,所有宗教都天生带着政教合一的基因,没有例外。如果今天有哪个宗教放弃政教合一,一定是在历史上经过剧烈冲突后产生的。包括汉传佛教。
第二,古老的宗教可能因为经历了太多血腥冲突而不得不接受政教分离,新兴宗教则很可能因为政教合一的基因和美国主导的世界规则而沦为邪教。
第三,美国的宗教自由原则非常幼稚,任何宗教自由必须符合政教分离的前提。如果美国不能改变他们对政教分离的认识,很容易陷入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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