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牛肉面的英文走向世界

2024-11-21 00:00:00曾泰元
英语世界 2024年11期

2018年暑假,我以兰州为起点向西出发,走了一趟魂牵梦萦的河西走廊。我在兰州吃饭,首选当然是名扬宇内的兰州拉面(当地叫“牛肉面”,俗称“牛大碗”)。微博网友向我推荐了“磨沟沿牛肉面”,果真超赞。牛肉鲜香,面条筋道,汤头醇厚,美味尽收舌下,给我吃了个碗底朝天。光盘行动,由我做起。

2020年新冠疫情肆虐,我在台湾去不了大陆,想吃地道的兰州拉面却不可得,只能看看当时在兰州面馆拍的照片,本想望“图”止“饥”,却猛咽口水,越看越饿。

台湾牛肉面也好吃。我最常吃的红烧牛肉面是主流派别,源自高雄冈山的眷村,由川菜的“小碗红汤牛肉”改良而成。另一派是较为小众的清炖牛肉面,起源于兰州牛肉面,我尝过几次,总让我当下就想买张直航机票,专程飞去兰州吃它一碗。

说了半天牛肉面,那就顺道谈谈“牛肉面”的英文吧。

或许有人说,上网查一下“维基百科”(Wikipedia),答案不就出来了?不就是beef noodle soup吗?有什么好说的?

的确,答案可以很简单,但也可以有不同的思路。维基百科的beef noodle soup(字面义为“牛肉面汤”)仿照的是chicken noodle soup(字面义为“鸡面汤”,常作“鸡汤面”),这个鸡汤面在美国家喻户晓,是种能抚慰身心的“疗愈食物”(comfort food)。“牛肉面”的英文依样画葫芦,翻成beef noodle soup,采取的是归化策略,尽量向英文靠拢,让英语人士觉得地道、自在,嗅不出外国文化的异质性。不过,从我们中国人的观点来看,此译不仅特色不够清楚,也容易让人套用美国的鸡汤面而产生联想,同时还限缩了牛肉面的可能性。

有人把“牛肉面”直译为beef noodles,也对。此译不容易让人套用美国的鸡汤面来理解,特色也因此明显了一些。少了汤面的限制,这样的译法涵盖面更广,多了拌面的弹性,也容许了其他烹调法的可能。需要特别说明的是,面条往往不止一根,所以这里的noodles有个复数的标记s。至于前述noodle soup的noodle之所以用单数,是因为作形容词修饰名词soup的缘故。

词汇翻译,归化策略体贴外国人,让他们觉得没有隔阂。但也可大胆采用异化策略,彰显自我的主体价值,突出特色与不同,让外国人意识到差别的存在。

容我说一件台湾的翻译往事。2011年的台北国际牛肉面节,主办单位把“牛肉面”的英文定为New Row Mian,这个貌似音译却又藏着两个单词(new“新”、row“排”)的做法,给人莫名其妙之感,被台北市议员批评为不伦不类,台湾的英语界和翻译界也是一片质疑声。事过境迁,我觉得当时的做法基本可取:大方向对,小细节要调整。

所谓大方向对,就是音译的这个策略是正确的。牛肉面位居台湾特色美食的前列,是台湾引以为傲的亮点之一。在国际舞台上,用iPEXiZFeq0E8SHSsoK0cugx8YS8equNm4jLUgNhAoQE=英文来翻译具有文化特色的美食,最常见的手段就是音译。所谓小细节要调整,就是要音译就全部音译,以免落得四不像。

只讲面食。远在欧洲、为数众多的意大利面姑且不论,反观我们自己,看看周边的亚洲近邻,我的音译论点便能一目了然。华人圈的“炒面”是chow mein,“捞面”是lo mein,“炒粿条”是char kway teow。日本的“拉面”是ramen,“乌冬面”是udon(日本汉字“饂飩”,平假名“うどん”),“荞麦面”是soba(日本汉字“蕎麦”,平假名“そば”)。越南的“越南粉”是pho(无汉字,可能源自粤语的“粉”)。

上述这些面食的英文,都收录于权威的英语词典之中,是货真价实的英语单词。再细看,“面”不见得一定要用既有的noodle,音译的mein、men亦可,甚至udon和soba还把“面”这个成分省略不译。

再者,谁说“牛肉”一定要翻成beef?和牛昂贵,举世闻名,饕客趋之若鹜。“和牛”英文的标准答案,就是音译的Wagyu,而不是意译的Japanese cattle(日本牛只)或Japanese beef(日本牛肉)。

只要商家放眼天下,用心把一碗面做到精致,便能近悦远来,营销全球,成为风靡世界的知名产品。届时,我们的牛肉面就能以音译niurou mian之名,借由商家自己的品牌名称(trade name)通行四海,成为像dim sum(点心)、sushi(寿司)一样日常的英文词汇。

*上海杉达学院英语系教授兼外语学院院长,语料应用与研究中心学科带头人,国家语委汉语辞书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本刊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