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君

2024-11-11 00:00:00

隔着时间的洪流,重逢是一首隽永的诗。人生海海,我们总会别离,因缘际会又会重逢。《复活》中聂赫留朵夫与玛丝洛娃的重逢让人唏嘘,再相遇已物是人非。但重逢不只发生在爱侣之间。你看!身患残疾的诗人要不顾一切地与春天重逢;久未相见的父子重逢则充满了意外,在浓浓的失望中,重逢竟成为诀别……

▶品读1

“砍下双足”“卸下双臂”,奋不顾身,要与春重逢,激情澎湃,感人肺腑。渴望接近春天,甚至愿意为春天献身,宁愿让春天踏在自己的身体上,诗人为何如此倾情于春天呢?

我与春天的距离

余秀华

我要砍下双足,去靠近你

我要卸下双臂,再拥抱你

我要你踏在我的身体上

我要听到铁一样的回声

让雷电从我的胸膛呼啸而过

让闪电从我的左眼回到右眼

我与春天,隔着一朵花

隔着一江水,一双蝴蝶的翅膀

我与春天

隔着从苦难到苦难的三百六十五天

我与春天,也只是

隔着一个手势,一个呼喊,一句诺言

是爱与恨隔河相望

是美与丑并轨而行

那花开为谁,那雨声为谁

我一问再问

计算不出我与春天的距离

(选自《我们爱过又忘记》)

且读且思

在诗中,你读到了诗人怎样的处境和心境?

【点拨】余秀华天生患有脑瘫,行动不便,想要亲近春天,渴望行动自如;她只能用一根手指打字,但她用诗歌打破了桎梏。也许,只要诗人一挥手,喊一嗓子,许下诺言,春天就到来了。但是,365天的苦难将诗人与春天隔开。诗人的内心是矛盾痛苦的,爱和恨隔河相望,美与丑并轨而行,这种对立体现的是一种不可调和的距离感。花为谁开,雨为谁落,诗人的追问没有答案。

▶品读2

重 逢

[美]约翰·契弗

重逢可以带来喜悦与安慰,也可以带来尴尬甚至恼恨。明里重逢,暗里永别。在重逢的场面中永别,欲抑先扬,扬得充分,抑得有力,前后“反差”之中,人情世态尽现。

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中央大干线车站。当时我正从阿迪隆达克斯外祖母家前往母亲在好望角租下的一所小别墅。我写信告诉父亲说,我因为换车,要在纽约停留半小时,问他我们可不可以在一块儿吃午饭。他的秘书写信来说,父亲将于中午在问询处接我。十二点整,我看见他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对我来说,他已经是个陌生人——母亲三年前同他离婚,打那以后我就没跟他在一起了——可一见到他,我就感到他是我父亲,我的亲人,他决定着我的未来和归宿。我明白自己长大成人以后会有几分像他,我将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安排我的前程。他身材魁梧,挺英俊的。久别重逢,我高兴极了。他在我背上捅了一下,和我握了握手。“你好,查理。”他说道,“你好啊,孩子。我真想带你到我那个俱乐部去,可那是在六十街。你非得搭早班火车,我想我们还是就在附近吃点东西好了。”他伸出胳膊挽住我。我嗅了嗅父亲身上的味儿,就跟我母亲闻玫瑰花的动作一样。这是一种威士忌、修面洗剂、鞋油、毛料衣服和成年男子那种恶臭的大杂烩。我巴望着有人看见我们在一块儿,能拍个照就好了。我真想把我们在一起的光景录下来。

我们走出车站,走进一条侧街,向一家餐馆走去。我们坐了下来。父亲扯着大嗓门向那个侍者喊道:“茶房!”他吆喝道,“端菜的!管账的!过来!”在这个空荡荡的餐馆里他这么大喊大叫似乎不怎么合适。“我们这儿也需要侍候侍候哩!”他嚷着,“快,快!”接着,他拍起巴掌来。侍者趿拉着鞋向我们走来。

“是你在冲着我拍巴掌?”他问道。

“安静点,安静点,当家人。”父亲说道。“这样叫你过来并不过分——我们想来两杯英国吉卜松酒。”

“我不喜欢别人拍着巴掌打招呼。”侍者说。

“我本来应该带上口笛,”父亲说道,“我有一个口笛,那声音只有上了年岁的招待员才听得见。好了,把你的小本子、小铅笔掏出来,看看你能把这笔生意做成了不:两杯英国吉卜松酒。”

“我想你们还是上别的地方去好了。”侍者不动声色地说。

“走吧,查理,我们不在这儿吃。”

我随着父亲走出这家餐馆,来到另外一家。这一次他没那么大喊大叫的。饮料端上来了。父亲左一句右一句地向我询问着棒球旺季的盛况。接着,他用餐刀敲着空杯子的边沿,又嚷嚷开了:“端菜的!当差的!算账的!过来!劳驾照这样再给我们来两份。”

“这孩子几岁了?”侍者问道。

“这,”父亲说道,“跟你无关!”

“对不起,先生,”侍者说道,“我不能再给这孩子拿酒了。”

“哦,我可有件新闻要告诉你,”父亲说道,“我有一件非常有趣的新闻要告诉你。这偏巧不是纽约唯一的餐馆,街角上还开着一家呢,走吧,查理。”

…………

我们去的第四家是意大利餐馆。“各位好啊!”父亲说道,“劳驾,给来两杯美国鸡尾酒,要劲儿大的,劲儿大的,多兑点杜松子酒,苦艾少一点。”

“我不懂意大利语。”侍者说道。

“噢,别装蒜了,”父亲说道,“你懂意大利语,你这混蛋知道该怎么做。来两杯美国鸡尾酒。这就端上来。”

侍者丢下我们,同领班说了几句什么,领班走到我们这张餐桌前,说道:“对不起,先生,这张桌子是预约了的。”

“那好,”父亲说,“给我们另外弄一张。”

“餐桌全都预定了。”领班说道。

“我明白了。”父亲说,“你是不欢迎我们光顾咯,是这样的吗?好,见你的鬼。咱们走,查理。”

“我得上车了。”我说。

“对不起,孩子,”父亲说道,“实在对不起。”他把我拉到身边,紧紧地搂着我。“我送你回车站。要是有时间上我那个俱乐部去该多好。”

“爸爸,这没什么。”我说道。

“我给你买份报,”他说,“车上看。”

说罢,他走到一间报亭前,说:“老兄,劳您驾请给我一张那种没什么意思的、一毛一张的午报,好不好?”管理员转过身去,目不转睛地端详着一份杂志的封面。“这要求过分了吗?老兄。”父亲说道,“叫你把你们那些下流报纸的臭样本卖一份给我,难道过分了?”

“我得走了,爸爸,”我说,“来不及了。”

“嗳,稍等一下,孩子,”他说,“稍等一下。我想捉弄一下这家伙。”

“再见,爸爸。”我一边说,一边走下阶梯,登上了火车。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父亲。

(选自《微型小说选》,有删改)

且读且思

小说中“我”对父亲的情绪发生了什么变化?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

【点拨】“我”对父亲从期待和向往变为了冷淡。因为作为目击者,“我”亲眼看到了父亲的粗野、吝啬和口是心非,他是如此一个不为社会所欢迎的人。在“我”平静的外表下,已经隐藏着降至“冰点”以下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