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辉诗歌代表作品选

2024-11-05 00:00姚辉
诗潮 2024年10期

关于天气的预测

那边

云潮涌而去的那边

雾迷迷的那边

今夜

可能

可能有一片圆形叶会唱歌

会表演一个众所周知的保留节目

而池塘会抬起身来

凑向微斜的荷秆

——这是推测之一

而你的梦也许会拉上一道雨帘

是挡我于帘外呢

还是挡我的影子呢

我不得而知并且一知半解

而不求甚解又是我的习惯

你点头同意过的习惯

反正 我不会

因你被雨声惊醒而迷路在你梦境里

不会的

——这是推测之二

而推测之三更为简单明了:

那边

云潮涌而去的那边

雾迷迷的那边

今夜

可能

1985.8.15

太 阳

混浊的泪又从你起伏的脸上滚过了

母亲 我不敢无动于衷

让我曲膝跪下承受那沉重的光芒吧

混浊的泪 又从你起伏的脸上

滚过了

多少年月 你遍体披挂的树叶已老

已随秋风脱落成脚下微黄的泥土

母亲 你的长发曾在最难挨的时间中

飘散如歌

而此刻 此刻

混浊的泪又从你起伏的脸上滚过了

我不敢啼哭

不敢沉默

如果所有森林于瞬间举起影子

让我也加入进去吧

母亲 在你最隐秘的角落

我 我们 凭借儿子的名义生长

我不敢叫喊

不敢吹着口哨随意漫步山间

母亲 在渐近的暮色里

雨滴死去

混浊的泪

又从你起伏的脸上 滚过

那是太阳啊

请告诉我 母亲

你以每日一次的流泪

提示我们什么

1986.9.29

关于鸟

鸟藏在天空里痛哭

为追逐一点什么

鸟们

已漂泊得久了

又是迁徙的时刻

巢破旧如千种斥责

这些过时的安慰霉烂的温暖

摇摇欲坠

鸟儿哀泣

又是遗弃的时刻

又是忍受过千次的告别

过去的天空也是现在的天空

过去的痛苦便是现在的路

那些鸟哟

秋天就要结束

我们扔向天空的所有石子

已开始

错落有致地

飞翔

1989.11.7

面具之夜

——乡野傩舞之夜侧记

蜡染的风声泄露千种慨叹与苦乐

南高原:多少世纪的幻梦沐在灯影中

岩石歌唱——虬枝随年轮旋舞

油彩深处凸现的天光 照亮山峦

一代代人试图遮掩的诱惑 又一次

叠出 种种巍峨的寄寓……

或许 河道仍在默念那片最初远逝的野水

鸟翅起伏 旧镰 嚼疼谁悠久的追忆?

月影坚硬。裸露的骨肉反复扭动着

苍天在苦痛之上 野径翻越歌哭

此刻 酒滴在牛角中老去

像一次追缅 酒滴在人群翔舞的秋声中

不断老去——

我们为谁交换过失传的喜悦?

酒滴浩荡 山峦被半片毛羽覆盖

这是面具之夜 苗女翩然的姓氏深入骨髓

一把旧瓢 舀响火势之源

所有可能出现的怀念开始燃烧 呐喊之星

正自大片黧黑的脊梁上 缓缓升起

1992.2.4

歌 唱

一个反复歌唱的人又忆起遥远的故乡

那里 炊烟浮动

泥筑的房舍被牲畜之声蒙住

黄土蜿蜒 藏着 千年的张望

一个反复歌唱的人挂着燃烧的泪水

这不是简单的哭泣

秋风吹乱怀念 苍穹上的鸟

组成了梦境最为完整的方向

一个反复歌唱的人渐渐老去

他只能老去 家园在苦难根部

在幸福之巅 啊 家园

谁收拾着那些诗画般闪耀的遗忘?

一个反复歌唱的人最终会走向沉默

像山野中的一块石头 像巨大的昼夜

骄傲的时辰到了——

一个反复歌唱的人 将以沉默

延续 永久不变的歌唱……

1995.10.3

我还记得鸟儿与去年的飞翔方式

去年 手势粘满花朵开放的声音

一条道路翻越苔藓

鸟影沉重

像风雨间一句艰难的誓词

去年的毛羽让阳光躲过了衰老

什么啼着?白昼般的纸页

涌出 苍茫已久的字迹

我在鸟儿的沉默里尝试幸福

我 不是单独的

那些隐藏于肩胛中的人影

仍将被雪的光芒一遍遍淋湿

去年的天空比什么深邃?

鸟儿旋舞 我战栗的手

握着 最后一块飞翔的岩石

1996.2.2

一场雨开始降落。它等候了多久?

悬在高处的雨,甚至

与骨节中燃烧的疼痛无关。二十年前

或者一年之前,一场雨会让我思考

让我惊异:“它袭击了我!”我似乎有些骄傲

——在雨中,我正经得像一团焰火

那么重要的雨,改变了我的经历

但你不能要求一场雨能持久地延续

脂粉与时代。此刻的雨与其他雨声无关

它降落——我已经习惯忍受苍茫了

我不说出什么。我开始忘记——

雨落在我和谁灰暗的脸上?

漫无边际。冰凉。“它守候什么?”

我奔流着。啊,一场急雨中的另一滴雨

黝黑,混浊,正在缓缓消失

2005.4.14

蝴 蝶

一小部分春天 朝南边飞过去寸许

就变成了 夏天——

翅膀依旧是新颖的 沾着

露水 然后再沾上西斜的霞光

以及星辰之影

风将翅膀挪来挪去

但却无法将它移到月亮背面

谁在反复遗忘?四月还是八月

最适合我们幸福?

歌声被染成往事的颜色

一小片土地 在风中飞翔

2019.4.18

拔草记

有一些四月的草需要

选择性拔除——

麻木的。哄抢天穹的。嗡嗡

诅咒的。用黑铁之肩压榨

风声的。总将茫茫露珠逼至

绝处的。以狗吠代理金色

太阳的。念头像旧刀片的。

散发谎言暗影的。光阴与梦的

霸占者。致使春色反复

荒芜与变质的。

你不一定能准确说出

杂草的习性及怪癖

以及无益之美——它们

将一部分昼夜限定在旋转的

根与茎叶中。它们

无视大地与神锐利的痛

而它们也在找寻指纹间

呼啸的血。土地出示的未来

难以通过杂草确认

你,必须拔除让人揪心的

那些草,必须拔除

意外之梦及疼痛延展的

各种可能性

只有正确的

绿色,能让春天的

眺望发出回声

qB3AHWMFRevGjhYiuQGPsg==2020.4.20

冷暖研究

它研究你对冷热的感知度

研究那声哎呀

到底来自冰凌还是火焰

它研究你对炎凉的

掌控力——它是说青草及

霓虹方言的鸦

另一项研究则由喜鹊

完成:你触摸到的神为何

换上了蛇的肌肤?

与善良有关的四种面具

远离了苦难的相似性

谁该对此负责?

谁在你嶙峋的手势上凿刻

落叶纵横的季候?

某个黄昏 鸦与喜鹊

终于达成了一种互补式

研究:鸦贡献疑惑

喜鹊负责回答

或者鸦负责修改答案

喜鹊 对抗疑问

作为本项研究的见证者

风一会儿绕开鸦翅

一会儿又回到喜鹊的

魂魄中 风可能也在修改

答案 像修改耻辱到爱

唯一的途径

谁的信仰正成为神

不断失败的理由?

你 开始研究

鸦与喜鹊习俗的

不同厚度

2021.10.4

被终止的肖像

凝望被冻结在

春天即将出现的

那个时刻

这全力确保春天成为

准则的凝望为何

被冻结?这火与热血

构筑的凝望

曾汇聚起人群及

大地共同的梦

爱与牺牲成为一种

职责 凝望者

临风而立 这被突然

终止的灵肉

绝不会简单锈蚀

他和他们

还追索过些什么?

花与旌旗。孩子们

传递的童话依旧明亮

他为孩子们锤炼过

童话最早的启示

谁还将和我们

一起返回凝望被

终止之前的

那个时刻?

2023.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