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意识形态的发展及其影响

2024-11-04 00:00姚琼瑶
西部学刊 2024年19期

摘要:自2002年上台执政以来,在前两个任期内,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的意识形态可以概括为“保守的民主”。从2011年第三个任期开始,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意识形态更加强调伊斯兰主义和民族主义,将二者融合为土耳其伊斯兰—民族主义,并对其内政外交产生诸多影响。在内政方面,表现为对以军方为代表的世俗主义力量的压制,伊斯兰主义在社会生活领域的回归,新奥斯曼主义的兴起等;在外交方面,表现为土耳其加速回归中东(奥斯曼帝国势力范围),宗教因素成为塑造其外交政策的核心力量。

关键词: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意识形态;伊斯兰—民族主义;影响

中图分类号:D73/7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4)19-0043-04

On the Development and Influences of

Türkiye Justice and Development Party’s Ideology

Yao Qiongyao

(School of Marxism, North China Institute of Aerospace Engineering, Langfang 065000)

Abstract: Since comvIUoiZps7aBrBRhPlFbuqg==ing to power in 2002, during the first two terms, the Türkiye Justice and Development Party’s ideology can be summarized as “conservative democracy”. Starting from its third term in 2011, the Türkiye Justice and Development Party’s ideology has put more emphasis on Islamism and nationalism, integrating the two into Türkiye’s Islam-nationalism, and has had many influences on its internal affairs and diplomacy. In terms of internal affairs, it is manifested in the suppression of secularist forces represented by the military, the return of Islamism in the field of social life, and the rise of Neo-Ottomanism; in terms of diplomacy, Türkiye accelerated its return to the Middle East (the sphere of influence of the Ottoman Empire), and religious factors have become the core forces shaping its foreign policy.

Keywords: Türkiye; Justice and Development Party; ideology; Islam-nationalism; influences

自2002年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以下简称正发党)上台执政以来,学界出现很多关于该党意识形态取向的研究成果,围绕正发党的伊斯兰主义性质,大多数学者都认为其意识形态是“保守的民主”,正发党与民族主义的关系及其领导下的土耳其民族主义新发展相对被忽视[1]。从2011年第三个任期开始,正发党意识形态逐渐超越“保守的民主”,更加强调伊斯兰主义和民族主义,将二者融合为土耳其伊斯兰—民族主义,依托其在党、国家和社会之间建立持久的意识形态话语权,以及制定和实施新的对外政策。

关于正发党的性质,国外学者经常将其和不同国家的政党、运动作对比,试图通过比较异同点总结其性质,包括欧洲的基督教民主主义政党、伊斯兰主义和世俗主义运动以及阿拉伯世界的社会民主主义政党[2-3]、拉丁美洲的社会民主党[4]、欧洲的第三条道路政党[5]。国内学者描述正发党时多使用伊斯兰主义色彩、温和伊斯兰主义、伊斯兰民主等词语,强调正发党与伊斯兰主义之间的关系[6-9]。笔者认为正发党虽然有着根深蒂固的伊斯兰主义背景,但是在前两个任期内极力避免被贴上伊斯兰主义的标签,多数施政纲领均显示其偏离伊斯兰主义纲领,其性质更多的是属于中右翼政党。但是从第三个任期开始,正发党越来越强调奥斯曼帝国的民族历史和伊斯兰主义的结合。

一、正发党意识形态上的“保守的民主”

(一)正发党意识形态的历史渊源

尽管正发党成立于2001年,但是它深深扎根于土耳其的伊斯兰主义运动,包括文化伊斯兰运动和政治伊斯兰运动。

文化伊斯兰运动是土耳其伊斯兰复兴运动的一支重要力量,其代表人物是二十世纪前半叶的赛义德·努尔西(以下简称努尔西)和二十世纪后半叶的费特胡拉·居伦(以下简称居伦)。努尔西的宗教观、政治观、科学观、教育观均体现其宗教思想,代表作是《光明集》,主要观点为赞成自由与民主、提倡科学与理性、提倡宗教宽容和反对政党政治等。1960年,努尔西去世后,努尔库运动努尔库运动:努尔库运动表现为积极介入公共领域,推进土耳其伊斯兰复兴。出现分裂,其中一支是兴起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居伦为领袖的新努尔库运动,目前已成为土耳其最大的文化伊斯兰派别。“努尔西运动和居伦运动在尊重凯末尔主义的基础上提出了强化民众伊斯兰意识的构想,主要强调从文化角度复兴伊斯兰教和重现奥斯曼的辉煌。”[10]这些思想均对后来正发党的主要领导人产生重要影响,成为正发党意识形态的来源。

土耳其政治伊斯兰运动崛起的标志是正发党的长期执政。1970年,埃尔巴坎建立的民族秩序党是土耳其共和国历史上的第一个伊斯兰主义政党,虽然存在时间短暂,却是土耳其政治伊斯兰化的重要里程碑。其后的繁荣党、贤德党再到幸福党、正发党,诸多伊斯兰政党异军突起,表明具有鲜明宗教色彩的政治伊斯兰运动在土耳其出现壮大趋势。2002年,正发党在大选中取得压倒性胜利,为土耳其伊斯兰主义者参与政治、分享权力的三十年历史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二)正发党意识形态的具体表现

正发党意识形态上的“保守的民主”具体表现为,在前两个任期内,该党在伊斯兰主义基础之上施行中右翼政党的政策纲领。经济上奉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主张技术治国;进行民主政治改革,虽然主观动机是为了加入欧盟,客观效果确实推动了以自由主义和公共参与为特征的新政治文化在土耳其的兴起[7];积极推动收入分配体制、社会保险和医疗保障体系改革;文化上,正发党肯定宗教价值观的重要作用,但是明确反对给其贴上伊斯兰主义的标签。

二、正发党意识形态的新发展:伊斯兰—民族主义

从第三个任期开始,正发党越来越强调伊斯兰主义和民族主义,并出现土耳其伊斯兰—民族主义相融合的趋势。主要反对党共和人民党批评正发党的外交政策是其伊斯兰身份的延续,并没有真正接受世俗民主,而是寻求将土耳其国内政治转向“非世俗主义”[11]。随着正发党多年来对权力的巩固,伊斯兰主义意识形态已成为土耳其政策中一个日益重要的驱动因素。但是,正发党在呼吁、利用伊斯兰主义宗教情绪时,清楚地意识到普遍的、共同的伊斯兰主义价值观不能独立地支撑正发党的意识形态以获得广泛的执政基础,所以增加了对于民族主义的话语建构。

民族主义主要表现为正发党在国内重构民族、民族史、国家和民族利益等概念,尤其重视奥斯曼帝国的辉煌历史并通过外交展示这一重构过程[12]。正发党通过回忆、建构奥斯曼帝国黄金时代和史诗般的过去,挖掘它与周边民族国家的共同历史,这在达武特奥卢的战略纵深主义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作为一个长期执政的中右翼政党,正发党在意识形态上越来越强调伊斯兰主义和民族主义,这是土耳其内政外交转型的驱动力。正发党强化伊斯兰主义和民族主义,并认为两者不能被视为独立的身份或按优先顺序排列,需要将伊斯兰主义与民族主义相融合,借助伊斯兰主义强调民族主义的特性,“关于民族主义的定义中,逊尼派穆斯林的价值观不再仅仅被认为是‘土耳其性’本身的共同文化特征之一,而是成为定义‘国家’的核心要素”[13]。通过这种融合来增强“土耳其模式”的象征力量和对大众的吸引力。

三、正发党意识形态中伊斯兰—民族主义的影响

(一)对土耳其内政的影响

1.对以军方为代表的世俗主义力量的压制

土耳其军方一直是世俗主义的捍卫者,正发党通过强力压制军方直接打击国内世俗主义势力。前两个任期内,正发党以加入欧盟为名,在国内进行多项改革,其中包括高效推进军队的中立化以强化文官政府的统治,包括增加国家安全会议中的文官比例、限制军事法院的权力、废除国家安全法院、改革国家安全会议的职能。2016年“7·15”未遂政变后,土耳其政府对军队系统实行改革,强化了文官政府对军队的控制,进一步削弱了军方的实力[14]。2018年6月24日,埃尔多安在总统大选中取得胜利,成为土耳其开启总统制之后的首位总统,“超级总统制”下的权力结构强力压制以军方势力为代表的世俗主义力量。

2.伊斯兰主义在社会生活领域的回归

从2007年第二个任期开始,正发党政府成功地将伊斯兰宗教主义与政治权力相结合,凭借其在选举中的主导地位,抓住机会进行大规模的社会转型,使土耳其社会朝着更加保守的方向发展。埃尔多安公开表示:“99%的土耳其人信仰伊斯兰教,他们是尊奉沙里亚的穆斯林,沙里亚意味着伊斯兰教和安拉的法则,我们所实行的体制不能背离安拉的旨意,不能背离沙里亚的原则。”[15]2012年,正发党第四次代表大会上,埃尔多安共14次提到伊斯兰文明这一概念,而作为正发党的意识形态“保守的民主”这一术语仅被提到2次[16],说明正发党在“保守的民主”意识形态基础上更加强调伊斯兰主义。

3.新奥斯曼主义的兴起

中东剧变后,伴随着执政以来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和综合国力提升,正发党努力将历史上奥斯曼帝国的光荣传统和伟大的荣耀感转化为当代土耳其的自信和责任,决心在实践中推动新奥斯曼主义。正发党不断挖掘奥斯曼帝国的三种不同形象,即奥斯曼帝国作为文明摇篮或顶峰的形象、奥斯曼帝国作为伊斯兰帝国的形象、奥斯曼帝国作为一个自由和多元文化的帝国的形象。按照奥斯曼帝国作为文明“摇篮”或“顶峰”的形象,土耳其作为帝国的继承人,被定位为文化遗产的守护者和所有者,负责在该地区培育文化遗产,并与世界分享……土耳其被认为开启了新奥斯曼主义的外交战略[17-19]。

过去十年里,新奥斯曼主义一直是理解土耳其外交政策的主要概念工具之一,尽管它被频繁地使用,但仍然是一个有争议的概念。奥马尔·塔斯皮纳尔认为,尽管土耳其的外交政策在某些方面是新奥斯曼帝国式的,但没有奥斯曼帝国那种帝国主义扩张主义,它只是一个工具,用来维护土耳其作为该地区文化、政治和经济霸主的合法地位[17]。笔者认为新奥斯曼主义作为一个独特又多样的概念,既可以作为击败正发党的武器,也可以作为挂在正发党党员胸口的徽章;在正发党那里,一方面避免外界给其贴上新奥斯曼主义的标签,另一方面适时地从奥斯曼帝国的遗产中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武器。

(二)对土耳其外交的影响

1.回归周边外交

在伊斯兰—民族主义的指引下,土耳其开始重视与中东伊斯兰国家的关系,积极推行“零问题”外交政策,改善与周边国家关系。土耳其实施的与广大地区国家的“零问题、无限贸易”政策,旨在创造一个非教条主义的稳定天堂[20]。2011年中东变局特别是叙利亚危机以后,由于土耳其全面介入叙利亚内战以及试图影响阿拉伯国家的政治转型进程,表明其全面放弃不介入中东事务的传统外交,外交重点加速回归周边地区。

在正发党政府的第一个任期内,与欧盟的谈判取得进展后,土耳其与西欧、北美国家关系密切值出现了相对增长。入盟谈判受挫后,在正发党政府的第二和第三个任期内,土耳其与欧美关系密切值不断下降,与欧美关系同时恶化[21]。考虑到与中东国家关系的加强以及与西欧、北美国家关系的疏远,土耳其对外政策的重点从亲西方转向回归周边外交。

2.宗教因素成为塑造其外交政策的核心力量

2011年中东剧变后,土耳其对外政策中的宗教主义倾向越来越明显。对穆斯林兄弟会的支持,对叙利亚非逊尼派团体的漠视,以兄弟或父亲的角色对巴勒斯坦的支持以及与以色列关系的恶化。

宗教因素促使土耳其外交目标之一是争当穆斯林世界的领导者。这不但表现在它与伊朗等什叶派的对抗与争夺,还表现为其与沙特争夺逊尼派内部领导地位的斗争。“土耳其是逊尼派大国、西方盟友,在宗教和政治意识形态上与伊朗天然对立,在叙利亚巴沙尔政权去留问题上与伊分属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22]土耳其与沙特也互不相容,“伴随中东变局以来双方对中东地区领导权争夺的加剧,土耳其和沙特围绕逊尼派伊斯兰世界领导权的斗争正在伊斯兰世界全面展开”[23],包括对伊斯兰合作组织话语权的争夺,在叙利亚内战中支持不同的反对派,围绕穆斯林兄弟会的博弈,“卡舒吉案”卡舒吉案:2018年10月2日,沙特著名时评记者贾迈勒·卡舒吉在沙特驻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领事馆离奇失踪,土耳其政府积极展开调查。卡舒吉案的背后不但展现了沙特国内各种政治势力之间错综复杂的博弈,而且围绕这一案件的调查及事实真相,土耳其与沙特之间不断“互掐”。中的互掐等。

四、结语

此前学界多用“保守的民主”概括土耳其正发党意识形态,但是自中东剧变以来,该党的意识形态正在发生变化:伊斯兰—民族主义的融合成为推动土耳其内政外交转变的主要力量。这是对凯末尔世俗主义与奥斯曼主义、伊斯兰主义之间关系所做出的新的调整与平衡。土耳其伊斯兰—民族主义的新发展,其对内目标致力于巩固正发党的执政地位,对外利用奥斯曼帝国的历史文化资源,结合土耳其的地缘政治,积极拓展土耳其民族国家的空间、利益和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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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姚琼瑶(1983—),女,汉族,安徽肥东人,博士研究生,北华航天工业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中东、思想政治教育。

(责任编辑:冯小卫)2024年10月上半月刊(总第220期)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