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对华科技竞争中的软实力运用

摘要：全面遏制中国科技发展的现实需求，是美国政府在对华科技竞争中运用软实力的主要原因。美国政府对软实力的运用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挑动中美发展理念对立；将美式价值观作为竞争口号；勾连盟友加强美国发展模式的吸引力。但是中美共同利益的纠葛，美国在国内外的双标行径，以及盟友们各异的利益追求，将迫使美国对软实力的运用表现出局限性。

关键词：中美关系；科技竞争；软实力

中图分类号：D822.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4）19-0035-04

The Application of Soft Power

in the U.S.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Competition with China

Cui Taiqi

（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2488）

Abstract： The practical need to comprehensively curb China’s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development is the main reason why the U.S. government applies soft power in th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competition with China. The U.S. government’s application of soft power is mainly manifested in three aspects： stirring up confrontation between China and the U.S. in terms of development philosophy; utilizing the U.S.-style values as a competitive slogan; and gathering allies to strengthen the attractivenessCDAfFt4kXaFFtPEC+/vnFA== of the U.S. development model. However， the entanglement of common interests between China and the U.S.， the double standard behaviour of U.S. at home and abroad， and the different interests pursued by allies will force the U.S. to show limitations in the application of soft power.

Keywords： China-US relations;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competition; soft power

作为科学技术领域硕果累累的守成国，美国科技水平的领先与其霸权地位紧密相连，中国科技行业的蓬勃发展令美国自认为受到挑战，特朗普政府追求同中国在科技领域全面脱钩，继任的拜登政府则以“小院高墙”的方式对华展开竞争［1］。两届美国政府虽然在具体举措上有所差异，但皆在科技硬实力竞争之余，注重运用以美式政治价值观为核心资源的软实力，企图通过“软硬兼施”的方式延缓中国新兴科技发展速率。

新自由制度主义理论代表约瑟夫·奈认为，国家软实力资源主要在三个方面彰显，即具有吸引力的文化，在国内外一以贯之的政治价值观以及合法且合乎道德的外交政策［2］。硬实力是软实力发展的基础，倘若一国在经济、军事等硬实力资源方面遭受损失，那它很可能同时失去国际吸引力和塑造国际议程的能力，但是软实力亦能反作用于硬实力，在以相互依赖为特征的当代国际社会中，国家吸引力以及多边主义的外交政策是处理国际事务时必不可少的一环［3］，软实力理论的重要性和有效性随着全球化程度加深而不断凸显。

一、美国对华科技竞争中运用软实力的表现

（一）引导发展理念对立：美国对华科技竞争的核心要素

在2016年时美国政府便认为中国在全球互联网开放背景下会带来意识形态冲击［4］，特朗普上任后，美国开始频繁塑造中美价值观对立，企图在科技领域发动软实力攻势。时任国务卿蓬佩奥公开表示，世界通信系统设施建设应遵循西方国家的“民主自由”观念，如此才能保护个人信息安全并维护人类道德标准，同时他宣称中国不具备美式价值观带来的领导力，所以无法为制定新兴科技秩序做出贡献。特朗普执政时期，大量美国政府官员在科技领域积极塑造中美价值观对立。比如，美中经济与安全审查委员会主席白嘉玲在参议院金融委员会会议上诋毁中国发展模式，认为中国通过帮助其他国家建造数字基础设施来传播自身价值观，间接损害美国的国家利益。特朗普的技术顾问麦克·克拉特西奥斯在2020年发文表示，美国应选择符合自己价值观的方式推进新兴技术发展，并将中国定义为美国发展理念的对立面，呼吁联邦政府竭尽全力书写由美国价值观主导的国际科技创新原则。由此可见，在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政府便有意将中美发展观念塑造为二元对立，进而对华展开软实力攻势并试图把握全球科技发展话语主导权。

拜登政府上任后，更加注重将美式价值观与科技发展事业相结合。在《临时国家安全战略》中，拜登强调美国未来的实力应建立在对创新技术的支持以及对民主价值观的坚持上，为此联邦政府将加大科技投资，扩大持久的战略优势，并努力塑造科技标准，以确保美国国家安全、经济竞争力和价值观体系不受损害。在2022年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中，拜登政府表示中国正在技术和供应链层面输出符合自身利益的国际秩序模式，为此美国必须根据本国的利益和价值观参与国际秩序的制定。除却在战略制定中强调中美价值观的差异外，拜登政府在实践中亦频繁塑造中美科技发展理念差异。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在其发布的《2040年全球趋势》中宣称中国通过信息技术创新与他国民众构建直接联系，趁自诩“民主自由”的西方国家衰落之际传播自身价值观，在地缘政治层面对美国构成威胁。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表示由于发展理念不同，中国在发展过程中将会损害西方民主国家的利益。总而言之，与特朗普政府相同，拜登政府在战略制定与执行过程中，频繁输出有关中美发展理念分歧的观点，其运用软实力推动科技竞争的意图显而易见。

（二）宣扬价值观口号：推动科技竞争的主要手段

美国政府高喊价值观口号发动科技制裁，其本质在于运用软实力资源促使科技竞争政治化，使政治价值观为国家利益服务。自特朗普执政时期始，美国政府便屡屡高举名为“民主”“自由”的大旗制裁中国科技企业，试图延缓中国新兴科技发展速率。2019年10月，特朗普政府认为预测性警务和大规模数据收集技术有违道德，且中国开发和使用这类科技会威胁美国的地位，因此展开针对一系列中国政府官员以及个人的制裁。2020年末，特朗普签署通过第13936号行政命令，以价值观相异为由中断众多中美科技领域的交流活动。

拜登政府上台后如法炮制，签署第14032号行政命令，制裁一系列新增中国企业及个人，以保护美国国家安全与经济利益。2021年7月，美国政府发布《新疆供应链通告》，以违背美国价值观为由对华实施制裁，冲击我太阳能光伏行业等新兴科技领域发展。总之，两届美国政府的政策表现出连续性，皆以美式政治价值观为口号，推动经济和科技制裁。美国企图将本国价值观描绘为普世观念，通过在国际舞台把握道德权威来服务于美国国家利益，并在舆论层面频频捏造事实，以降低中国的国际吸引力并推动经济制裁，运用软实力要素遏制中国科技发展。

（三）加强联盟外交：增强美国对外吸引力的重要方式

构建盟友关系并把握科技领域主导权的并非自拜登政府的创新举措，一些专家学者在特朗普执政期间便呼吁构建科技联盟体系。新美国国家安全中心曾发布建议性报告，倡导以美式价值观作为纽带构建民主技术联盟，维护符合美国利益的科技发展方式与供应链组成［5EX/TobPGYj9dV/sr68fPh5qKIUcLe4vMXMRBUm8Xs5w=］。前国防部长办公室高级顾问马丁·拉塞尔在2020年发文称，美国应当联合盟友共同对抗中国价值观在科技领域的影响，尤其需要在5G技术领域与志同道合的国家齐头并进，维护一致的民主规范和价值观念。拜登上台后则更强调通过美国主导的西方政治价值观吸引盟友，并联合盟友在多边论坛设置议程以共同对华发动科技制裁，即运用软实力资源辅助硬实力竞争。约瑟夫·奈于2021年发文表示，在中美科技竞争中，技术固然很重要，但联盟更重要，这恰恰是拜登政府对华科技竞争的特征。

从战略制定的角度来看，拜登上任后强调美国应和志同道合的“民主国家”一起，增强竞争优势并塑造新兴技术的标准，维护利于美国的国际体系和价值观。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中，拜登政府进一步强调科技同盟，认为美国与盟友的紧密协作是科技竞争中的关键一环，而这些盟友必须是与美国价值观一致的“民主国家”。从实际行动的角度来看，拜登政府频繁采取双边与多边外交举措，强调以西方民主价值观为纽带，构建由美国为首的科技联盟体系。拜登政府在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峰会上声称，四国将依照共同的民主价值观来为新兴科技领域制定行业准则。此外，2021年美加两国发布联合声明，宣布基于共同价值观开发、利用新兴科技，2022年美国与欧盟就新兴科技领域制定倡议，为确保科技沿西方“民主”道路发展，建立信息共享机制并共同选择供应商。总而言之，美式政治价值观是拜登政府团结盟友的重要纽带，随之诞生的科技联盟一方面促使美式价值观在全球范围内不断推广，削弱中国软实力吸引力，另一方面为美国在市场和供应链等方面提供帮助，提升自身科技硬实力发展速率，软硬兼施以确保对华竞争中美国科技产业的领先地位。

二、美国在对华科技竞争中运用软实力的局限性

（一）中美共同利益弱化美国竞争手段的执行力

在全球化背景下，中美共同利益使美国运用软实力开展竞争的有效性下降。首先，中美在科技发展领域存在共同利益，价值观层面的差异无法掩盖合作带来的科技硬实力进步。自1979年《中美科技合作协定》签署以来，两国携手发展科技合作已历数十载，涉及政府、企业、高校等主体，并在清洁能源和无线通信技术等方面取得大量成果，时至今日两国仍互为最重要的科技合作伙伴。其次，美国社会频频传出反对政府在科技领域制裁中国的声音，这将削弱美国竞争手段的执行力。美国斯坦福大学177名教授在2021年向美国司法部递交联名信，反对自特朗普执政时期发起的“中国行动计划”（China Initiative），认为该政策在舆论层面对公众产生误导，并助长美国社会的种族问题，这种消极的科研环境将导致优秀人才流失与国际合作机会锐减，损害美国科技行业的未来发展。总而言之，价值观差异无法颠覆中美两国合作带来的成果，并且美国采取的激进手段将减损自身国际吸引力，在损害软实力资源的同时影响科技硬实力发展。

除此之外，中美在商贸领域的共同利益将弱化美国运用软实力资源的成效。尽管美国政府对华发起科技竞争，但中美双边贸易额仍在持续增加，并且美国企业对中国市场仍然保持高度重视。《2022年度美国企业在中国白皮书》显示，在新兴科技相关的贸易领域，中美两国的相互依赖依旧紧密，美国企业普遍认为中国对于世界经济举足轻重，并且中国表现出的行业原则、标准和价值观很可能被全世界所接纳，美方期待继续对华投资和商品供应，并支持中国参与全球人工智能与大数据领域的标准制定工作［6］。总而言之，美国政府塑造的两国价值观的对立难以逆转中国市场的强大吸引力，硬实力发展的需求使得美国在竞争中对软实力的运用无法发挥全部功效。

（二）“双重标准”削弱美国政治价值观的吸引力

如约瑟夫·奈所言，处理国内外事务中一以贯之的政治价值观是国家软实力的体现，然而美国却在国际舞台挥舞价值观大旗时忽视本国人民权利，这种表里不一的行为将削弱美国运用软实力对华展开科技竞争的成效。首先，美国在对内事务中积蓄了大量社会问题，与其高呼的政治价值观相悖。比如美国公民的生命权并未得到美国政府的充分保障，少数族裔时刻面临种族歧视带来的威胁，2021年美国仇恨犯罪的首要动机便是种族，非洲裔美国人更是不成比例地因警察暴力执法而死，频繁爆发的大规模枪击事件更是令美国人生活在恐惧当中，如此种种侵犯人权的行径在美国不胜枚举。与此同时，美国政府在科技领域的非法行径进一步使其政治价值观蒙尘，美国众议院监督和问责委员会披露拜登政府与社交媒体平台合作，运用新兴科技掌控舆论走向，监控并审查美国在线用户，对公民言论自由造成损害。其次，美国在对外事务中屡屡表现双标行为，使其政治价值观的吸引力受损。美国政府曾谴责中国出售人工智能监控技术，并宣称这是对他国人民隐私权的干预，但美国也是先进监控技术的主要供给商，其西方盟友更是人工智能监控的核心用户。面临此等境况，美国舆论话锋一转，改称技术本身没有对错，中国公司受到制裁是因为没能基于西方民主观念开发、运用新兴科技，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属于“民主国家”，所谓“民主”的标准受美国国家利益所掌控，这些国家的科技企业因此受到美国保护。总而言之，美国的双标举措与其政治价值观口号相悖，所谓“合法”与“非法”的界限，不过是依据美国国家利益而定，这些违背客观事实的行为将使美国在对华科技竞争中运用软实力的成效大打折扣。

（三）盟友利益差异降低美国联盟外交的凝聚力

尽管美国以政治价值观为纽带建立科技联盟，但是成员国的硬实力强弱有别，国家利益更是大相径庭，导致美国的多边外交存在局限。比如欧盟在新兴科技领域对美国和中国都有结构性依赖，使其难以在科技竞争中完全偏向美国。欧洲大学研究所的政策研究结论显示，美国在科技领域追求的垄断权力与欧盟的地区利益相悖，欧洲人无法将中国从自己的供应链中排除，并且希望以务实的态度与中国展开合作。与此同时，欧盟不希望在新兴科技领域长期寄人篱下，所以主张加强内部合作，通过加大研发投入、完善技术链条、重视教育和创新以增强科技硬实力，争取在同美国、日本等相关行业对手的竞争中后发制人。由此可见，尽管欧盟加入了美国在科技领域组建的多边外交体系，但其仍将美国视作竞争对手，并希望同中国在某些科技行业展开合作，美国对软实力的运用在面对利益分歧时无法达到预期效果。

此外，美国联盟体系的现实基础发生改变，将使其在对华科技竞争中运用软实力的效果受损。由于美国硬实力的相对衰退以及世界各国相互依赖程度加深，美国的联盟体系从边缘结构转变为多层次、多孔化和网络化，美国无力调控并满足所有盟友的需求，且更频繁地将盟友作为牺牲品。总而言之，联盟是美国实现地缘战略目标的一种手段，盟友必须认可并遵从美国的发展路线，并且视美国的竞争对手为自身的竞争对手，而美国却时常忽视盟友的利益诉求，甚至以削弱盟友实力为前提给自己谋利。美国对国家实力的好高骛远招致此果，联盟体系的凝聚力遭受破坏时，美国外交政策的道德权威因此受损，在对华科技竞争中运用软实力无法达成预期的成效。

三、结语

当代美国政府以软硬兼施的方式积极推动对华科技竞争，除了在硬实力层面运用经济制裁等强制性手段外，还注重运用美式政治价值观和被道德观念包装的多边外交政策等软实力资源。面对这种局面，中国应当进一步理解科技竞争的内涵，综合运用自身资源应对美国发动的软实力攻势，一方面构建中国特色科技发展价值观，积极参与国际多边事务，维护新兴科技发展所需的国际环境，另一方面持续鼓励科技创新，完善科学研发所需的制度保障，促进国家综合实力不断进步。

参考文献：

［1］黄日涵，高恩泽.“小院高墙”：拜登政府的科技竞争战略［J］.外交评论（外交学院学报），2022（2）：133-154，8.

［2］约瑟夫·奈.“软权力”再思索［J］.国外社会科学，2006（4）：90-91.

［3］NYE J S.Soft Power： the Means to Success in World Politics［M］.New York：Public Affairs，2004：4-9.

［4］叶成城.数字时代的大国竞争：国家与市场的逻辑：以中美数字竞争为例［J］.外交评论（外交学院学报），2022（2）：110-132，7-8.

［5］RASSER M，ARCESATI R，OYA S，et al.Common Code： An Alliance Framework for Democratic Technology Policy［EB/OL］.（2020-10-21）［2023-06-18］.

https：//www.cnas.org/publications/reports/common-code.

［6］中国美国商会.2022年度美国企业在中国白皮书［EB/OL］.［2023-06-21］.

https：//www.amchamchina.org/wp-content/uploads/2022/05/WP2022-Final.pdf.

作者简介：崔泰齐（1998—），男，汉族，内蒙古包头人，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美国社会与文化。

（责任编辑：冯小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