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政府第二任期以来印度的中国研究述评

摘要：2019年印度人民党再次赢得全国大选胜利，莫迪连任印度总理。莫迪政府进入第二任期后，印度更加重视中印关系研究，其国内的中国问题研究机构地位抬升，中国问题研究涉及的领域进一步拓宽，涵盖政治、经济、外交、军事、文化等多个方面。因为边界纠纷、贸易失衡等问题直接影响到中印关系发展，目前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十分关注边境安全、中印巴关系、印度对华巨额贸易逆差、中国外交战略取向等议题。同时，为更深层次了解中国对外政策背后的内在逻辑，有汉语学习背景的新生代印度学者围绕中国外交战略取向、中国共产党的组织架构、中国政治文化等产出了一系列高质量成果。近年来在印度政府和主流报刊媒体重点关注中国事务的背景下，印度中国问题研究的特点更加鲜明，呈现出研究议题务实、重要研究机构高度聚焦中国议题项目、印裔美国人塑造印度中国问题研究方向上作用显著等特点。从当前印度中国问题研究发展趋势来看，研究机构在区位分布上正由德里、孟买等中心城市向周边地区辐射，研究队伍也不断扩大、老中青三代学者结构更趋平衡，研究方法上从跨学科、新兴学科角度研究中国问题成为主流。

关键词：中印关系；莫迪政府；边界纠纷；经贸失衡；中国外交

收稿日期：2023—09—09

作者简介：孙现朴（1983—），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国际战略研究院亚洲研究所副所长、副教授，主要研究领域：印度政治与外交、中印关系；杨彬欣（1999—），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研究生院科研助理，主要研究领域：南亚国际关系。

基金项目：本文系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校级课题一般项目“加勒万河谷冲突后印度对华政策的反思与调整”（项目编号：2023YB035）的阶段性成果。

中国和印度均为文明古国，数千年来，两国在创造各自辉煌璀璨文明的同时，也沿着古代丝绸之路开展贸易往来、互学互鉴等交流活动，为人类文明发展作出重要贡献。中印是相邻大国和主要新兴经济体，两国发展关乎亚洲乃至世界未来。随着中国经济快速发展，近年来中印经济实力差距拉大，因双方存在边界纠纷、贸易失衡等问题，印度国内对中国外交政策以及中印关系前景非常关注。

2019年5月，印度人民党再次赢得全国大选胜利，莫迪连任印度总理。莫迪进入第二任期后，国际社会普遍“看好印度崛起”，美日等国竭力诱拢印度“入伙”。“繁荣景象”给予莫迪政府壮志雄心，印度对外政策更加主动进取，求险、求胜心切，希冀在全球剧变中加速抬升国家地位，这在对华战略竞争方面表现得尤为明显。印度认为中美在全球层面的战略博弈不断加剧，为印度带来更大的辗转空间，a加之莫迪政府第一任期对华“示好”政策效果不彰，其国内主张对华采取冒险性政策的声音越来越多。印度对华政策的冒险性，致使两国在边境地区摩擦不断。2020年6月，中印在加勒万河谷地区发生严重流血冲突。加勒万河谷冲突后，中国在印度外交战略中的地位更加突出。印度国内深入反思其中国问题研究，指出印度对华研究力量储备不足，不足以了解当今中国发展及政策取向。此后，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得到进一步发展。印度的中国通很大程度上代表着政策精英对中国现实问题的认识，他们发表的著作、报告等直接影响政府和民众对中国的态度。对近年来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进行系统梳理和评析，不仅有助于中国学界了解印度涉华舆论的基调，也有助于研判印度对华战略走向。

历史上中印交往频密，近代以来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者也关注中印文明交流，致力于从地缘文明视角研究中国，泰戈尔创建的国际大学是这方面研究的代表。1962年中印边界冲突后，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受到较大冲击，从文明视角进行研究的学者被迫转换研究视角。同时，受西方国际关系理论现实主义范式的影响，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者开始尝试从地缘政治视角分析中印关系。拉吉夫·甘地访华，中印关系实现正常化，加之政府重视经济发展，冷战后中印经贸关系得到较快发展，从经济视角分析两国关系的研究增多。经过独立后印度政府的扶持和引导，其国内研究中国问题的机构更为多样，主要分为以下几类：第一类是政府创建的研究机构，例如尼赫鲁大学、德里大学设立了研究中国问题的机构和项目。第二类是大型私企智库创设的中国研究项目。在印度整体实力位居前列的信实集团于20世纪90年代创建了智库——观察家基金会，该智库经常发布关于中国内政和对外政策的研究报告。第三类是美国智库介入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如美国知名智库布鲁金斯学会和卡内基基金会的印度中心经常发布关于中国问题的研究报告。

一、聚焦中印关系中的热门议题

莫迪政府进入第二任期后，印度战略界精英分析中国可能是下一个十年印度外部安全政策的最大挑战，印度对华政策需要重置。b鉴于此，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领域进一步拓宽，涉及政治、经济、外交、军事等多个方面。因边界纠纷等问题直接影响中印关系发展走势，近年来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着重聚焦边境基础设施建设、经贸合作、中美关系等现实问题。

（一）边界纠纷问题

长期以来，边界问题困扰中印关系发展，加勒万河谷冲突是中印边界自1975年以来首次出现流血伤亡的对抗性事件，对中印关系造成沉重打击。冲突事件发生后，《印度教徒报》《印度斯坦报》《印度快报》等媒体对事件进行了集中报道，印度各界人士对中国对外政策多持负面态度。

现任政府高官和退休外交官就中印边界问题撰写著作和文章，抨击中国在边界问题上改弦更张，推行攻击性政策，“中国威胁论”“幻想破灭论”c逐步升级。印度前外交秘书、前驻华大使顾凯杰（Vijay Gokhale）指出，中印军队在加勒万河谷发生冲突是双方不愿意看到的，但这是过去十多年战略不信任和认知偏差累积所导致的结果。d印度基金会是与印人党有密切关联的智库e，时任印人党总书记拉姆·马达夫（Ram Madhav）作为该基金会负责人发表多篇评论文章，指出“中国入侵印度”，抨击中国的“扩张主义”，认为近年来中国边防政策有明显转向，对外政策更加强硬。f印度外长苏杰生（S. Jaishankar）指出，中国没有在边境地区减少兵力部署，而是不断增加军力部署，破坏边境地区的和平与安宁。g印度国防部长拉吉纳特·辛格（Rajnath Singh）在2023年4月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国防部长会议上，对中国国防部长表示：北京违反边界协议，“侵蚀了双边关系的基础”。h《印度斯坦报》社论指出，中国一方面加紧谈判，另一方面积极向边界投送力量加强攻势，该报总编辑谢卡尔（Shashi Shekhar）撰文指出，“近年来中国在边界西段修建了许多哨位和基础设施，在战争准备方面远超印度，印度须引起警觉”i。

印度智库学者也发表文章抨击中国的边境政策，认为是中国攻击性行动引发双方冲突。印度国防分析所所长齐湛（Sujan R. Chinoy）指出，中国在边界地区经常不依据协议安排，越界滋生事端，中国需要尊重以往达成的协议，不能单方面采取行动改变现状。j观察家基金会资深研究员约仕（Manoj Joshi）指出，中国在边界实际控制线设置障碍，阻止印度士兵巡逻，最终导致双方冲突。k前印度中国研究所研究员郑嘉宾（Jabin Jacob）认为，中国在边界地区的攻势，主要是源于中国的不安全感。l印度海军高级将领普拉卡什（Arun Prakash）指出，“鉴于中印边界纠纷的长期性和两国的战略雄心，寄希望于中印同时和平崛起的愿望有些天真”。m这些言论表明，中印在评估双边关系的障碍以及如何解决这一问题方面存在着较大分歧。

（二）经贸失衡问题

21世纪之前，受各自经济体制、发展水平等方面限制，中印双边贸易量很小。进入21世纪，中印经济蓬勃发展，双边贸易合作进入快车道，贸易额屡创新高。中国企业进入印度市场的数量越来越多，在印度的投资规模越来越大。但因中印经济发展阶段不同、经济结构差异等，近年来中印贸易失衡问题越来越严重。加勒万河谷冲突事件发生前，印度智库梵门阁发布报告《中国在印度的投资》，细数中企在印度的布局、市场占有率以及中印贸易存在的问题，指出要捍卫印度的经济自主，要防止中国“抄底”印度资本市场。n

加勒万河谷冲突后，印度国内对经贸失衡问题展开了热烈讨论，一种观点认为要“脱钩”“断链”，重新定位对华经贸合作，强调对华贸易逆差严重影响印度对外贸易的平衡，认为中国制造的贸易壁垒使得中国商品“单向输入”印度。部分印度学者认为，疫情后中国采取的种种经济政策有可能是要借印度受困疫情“抄底”印度。卡内基基金会印度中心研究员乔杜里（Rudra Chaudhuri）指出“冲突后印度国内有组织地在弱化对中国商品的依赖”，强调过去几年中国在基础设施、手机制造、制药业等方面大举进军印度市场，与此同时印度没有得到中国政府的对等回报，印度企业在中国市场的占有率仍然很低，印度政府要有所动作。在此背景下，印度强化与美国及其盟国的经济联系，美日印澳尝试组建新的市场联盟、创建新领域的经济标准等。o苏杰生在二十国集团（G20）相关会议上表示，印度必须“停止从中国寻找解决方案”，要推动国内供应商改革，创造一种高效的制造业经济，由此印度经济才能增长并变得更强大。p

另一种观点认为要理性看待对华贸易逆差，多从自身找问题，q认为“制裁中国，印度经济也会很受伤”，r对印度的货物出口仅占中国对外贸易的一小部分，但对印度影响巨大。2022年中印双边贸易额为1359.8亿美元，比2021年的1250亿美元增长8.4%。中国对印度的出口为1185亿美元，中国从印度的进口为174.8亿美元。s中国财团投资了多家印度独角兽企业，间接帮助印度发展经济。印度只有积极建立独立的商业体系，提升制造业能力，才能真正应对中国商品冲击。印度经济学家米什拉（Udit Misra）更是明确指出：一是对华贸易赤字不一定是坏事；二是制裁中国，印度穷人受害最严重；三是破坏规则打击中国，印度将失信于全球；四是提高关税不利于印度在全球产业链中的位置。t冲突后，部分学者也关注到两国政府部门公布的双边贸易额不一致问题，因政府打压、社会对华舆论不友好等原因，印企从中国进口商品为获利最大化，时常避税，这都造成两国进出口统计数据的偏差。u

（三）中国的外交战略取向

印度精英认为中国实力快速发展给印度带来了严峻挑战，中国推出的一系列外交举措是在以强制性手段推行亚洲单极化。面对中美战略博弈加剧，印度要积极加以利用，并认为中美竞争有助于印美关系的提质增速。

关于中国的亚洲外交政策，印度国内以抨击为主。印度前驻华大使班浩然（Gautam Bambawale）指出，加勒万河谷冲突是印度对华政策转折点。中国致力于建设“中国世纪”而非“亚洲世纪”，印度能否顶住中国的“侵略”关系到亚洲地缘政治走向。如印度成功，其国际地位将得到提升。v印度著名战略分析人士拉贾·莫汉（C. Raja Mohan）指出，以前中国提出要与亚洲国家共建“亚洲世纪”，但随着中国暴露霸权野心以及其力量远超周边国家，中国对外政策进行明显调整，正在致力于建设“中国世纪”而非“亚洲世纪”。w印度前国家安全顾问、前驻华大使梅农（Shivshankar Menon）指出，“中印需要重启双边关系”“中国对外政策已经不同于以往”“在面临内部危机时中国总会开启危险模式”。x印度前外交秘书、前驻华大使拉奥·琪（Nirupama Rao）认为，进攻性政策使亚洲国家认识到中国的真实面目，印度要与东亚国家加快发展双边关系，加强与美、日、澳的关系。y曾担任联合国副秘书长的印度外交官沙希·塔鲁尔（Shashi Tharoor）强调，印度面对“中国在陆地和海洋边界上日益强硬的态度”表现出了“过度谨慎的自我克制”，这种“绥靖政策”有可能带来比1962年更糟的结局。z观察家基金会资深研究员潘特（Harsh V. Pant）提出，印度要加快联合“志同道合”的国家应对中国的“非和平崛起”，印度对华政策要示强。aa在担任G20和上合组织轮值主席国之际，印度希望利用这一良机加强战略伙伴关系，迫使中国让步，并完善国家安全架构，最终实现在国际政治中心舞台占据一席之地的愿景。ab

中美关系和中美印关系的发展走向是印度精英关注的重点。印度前外交秘书萨仁山在其关于中国外交的专著中指出，“尽管中国实力在诸多领域得到较快发展，美国仍是全球最强霸权国，其金融市场和美元依然具有统治性地位。”ac苏杰生在著作《印度之路：不确定世界中的策略》中指出，中美关系的动态平衡塑造国际背景，中国正在崛起，但由于美国实力减弱而中国崛起还远未成熟，今后世界不大可能走向两极，而是形成平行的世界。ad加勒万河谷冲突事件之前，印度致力于保持战略自主，拒绝与其他国家结盟，但冲突后为应对中国，印度尝试与部分国家准结盟，冲突导致中国失去印度。ae当前国际背景下，印度需要放弃不结盟运动标签，采取制衡战略，只能选择发展与美国“结盟”。af相较于部分学者对中国的敌视态度，也有学者从中美国际形象竞争上进行分析，认为与美国赤裸裸的逐利行为不同，中国更多是从公益角度推动国际秩序的构建。潘特对中国在阿富汗问题上的立场文件进行分析，提出中国在解决“国际热点问题”方面投入巨大，为重塑国际形象做了大量努力。ag

印度精英也非常关注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全球安全倡议等。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多次与印度进行交流，希望得到积极回应，但印度官方对于“一带一路”倡议的态度十分消极。印度担忧中国强化与南亚小国关系，影响其地区主导地位。观察家基金会研究员阿迪亚（Aditya Gowdara Shivamurthy）指出，南亚国家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主要目标，战略互信不足加重了印度对中国倡议的怀疑。ah印度政策研究中心教授尼米·库里安（Nimmi Kurian）指出，印度对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顾虑重重，尤其担忧中国利用该倡议重新塑造和定义亚洲新制度的构架，影响亚洲区域利益分配格局，转嫁国内金融风险。ai顾凯杰指出，中国正在加强在印度洋的部署，通过科考船等搜集印度洋航道和水文信息，这将为中国走向全球海洋公域提供帮助，印度要在海洋领域有所准备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中国挑战。aj萨仁山表示，中国在博鳌亚洲论坛期间推出的全球安全倡议与2021年中国在联合国推出的全球发展倡议相一致。中国希望在全球战略剧烈变动的局面下创造更多战略机遇，提升自身国际地位。

（四）中国的政治经济发展

中印关系是印度国内学界、政界关注的焦点话题，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两国的人员交往非常有限，与两国的人口规模明显不成比例，这客观造成了印度民众对华了解不多。在加勒万河谷冲突后，部分曾长期在中国工作生活的印度外交官和记者撰写文章阐释对中国政治和经济发展的认识。顾凯杰撰写著作，详细阐述了中国外交运行模式以及中国共产党执政规律，探索了中国取得经济发展成就的原因。ak《印度教徒报》驻北京资深记者阿南斯（Ananth Krishnan）在中国工作多年，回国后撰写著作《印度的中国挑战》，详细介绍了新中国成立后的政治发展、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腾飞等，其中大量篇幅探讨了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如工业化、城市化、科技化等。al萨仁山的著作《中国如何认识印度和世界》，阐释了历史和文化对中国世界观塑造的影响，指出中国非常多元，注重强势的中央权威。am印度前外交秘书拉奥·琪在著作《劈裂的喜马拉雅山》中探讨了中印边界争端的历史根源及发展前景。an尼赫鲁大学教授斯瓦兰·辛格（Swaran Singh）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脱贫攻坚对中国式现代化有重要促进作用，中国式现代化理念部分汲取了中国古代先贤智慧，展现了不同于西方现代化模式的图景，对世界其他国家有镜鉴价值。ao

近年来，中印关系战略竞争展现得日益明显，冲突后印度政府出台法律条例严厉打击中国企业，主张介入中国内政，以台湾牌、香港牌制约中国的呼声高涨。2020年6月，印度政府封禁了包括微信、抖音等几十款有中国背景的移动应用。印度通信和信息技术部（Ministry of Electronics and Information Technology）在声明中污名化中国企业正常经营活动。与此同时，印度国内反华情绪高涨，抵制中国商品的抗议活动在大城市时有爆发。2022年8月，美国国会众议长佩洛西窜访中国台湾地区，引发台湾海峡局势紧张，中方采取反制措施。印度改变不涉足台湾问题的立场，其外交部发言人表示，希望双方保持克制，避免单方面以武力方式改变现状，缓和紧张局势并努力维护地区和平与稳定。印度退休外交官、学者等也撰文称，中国不尊重印度的领土主权主张，印度可以在涉藏、涉台问题上调整立场。ap

（五）中国与“全球南方”国家关系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带来原有秩序的动荡与瓦解，国际力量对比正在经历深刻调整，世界多极化、国际关系民主化潮流浩浩荡荡，势不可挡。乌克兰危机后，全球南方国家成为热炒的概念，南方国家在危机中不盲从美西方的政策主张，坚持采取不选边站队的政策，再次以强大合力发出要和平谋发展的声音，有力地冲击着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aq作为发展中国家的重要代表，印度密切关注全球南方国家的动向。在印度看来，面对不平衡、不稳定的世界，印度要为不结盟注入新能量，它具备足够的道德感召力。ar 与此同时，印度将自己定义为“西南大国”，即在战略目标上和价值观上与西方国家深度交汇，同时要立足于发展中世界，它试图成为发达国家和全球南方国家的桥梁。2023年1月，印度举办“全球南方国家之声”，邀请多国首脑、政要参加并讨论发展中国家的金融稳定、能源安全等。莫迪希望与发展中国家重新接触，以双重战略取向提升国际地位，展开对华竞争。as在“全球南方国家之声”开幕致辞中，印度指出“发展中国家的声音就是印度的声音，发展中国家的优先事项就是印度的优先事项”，呼吁制定有回应、承认、尊重、改革的全球议程。at印度的行动得到一些全球南方国家的积极回应，印度尼西亚等国支持印度在国际舞台的领导角色。

与此同时，印度高度关注中国对“全球南方”概念的解读，认为中国不会轻易放弃全球南方国家领导者的地位，中印在发展中国家的争夺会更为激烈。马达夫就指出，中国是位居全球第二的大国，但坚持自己是发展中国家的一员，中国重新重视“全球南方”的概念是在为其外交战略确立新标签，以便能够聚集更多的发展中国家。然而，中国的“全球南方”概念仅仅是拓展外交影响力的工具，不是真正为发展中国家谋利益，也不是真正的多边主义。只有莫迪总理的“全球南方”主张能够真正为世界带来变革，为全人类带来智慧。au新冠肺炎疫情、乌克兰危机之后，中国与美西方国家的对抗加剧，战略竞争态势更加凸显，这为印度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发挥联结点作用提供了机会。av印度一方面希望加强与美西方国家对话与合作，另一方面希望积极参与“全球南方”事务维护自身权益。aw在印度看来，其领导南方国家可以走有别于中国和美国的“第三条道路”。俄乌冲突后，发达国家的制裁明显抬高了全球粮食的价格等，发展中国家民众受损严重，印度希望作为代表向世界表达发展中国家心声。ax作为二十国集团的轮值主席国，印度成为南方国家的重要代表，能够将中国排除在“全球南方”之外。ay 2023年二十国集团新德里峰会上，印度提议非盟作为一个整体加入二十国集团，此举明显增强了“全球南方”国家的国际话语权。az非盟加入二十国集团，非盟与欧盟拥有同等的地位，这也显著增加了印度在“全球南方”国家的声望。此外，印度不断加强与七国集团的合作，发达国家也将印度看作是与发展中国家合作的桥梁，七国集团不仅在民主议题上与印度有共同话题，在涉及“全球南方”的债务问题、基础设施建设问题等方面与印度政策主张的重合度不断增大。有美西方国家的支持，印度在“全球南方”的引领作用就会更强，中国在“全球南方”的号召力必然会被削弱，中俄与美西方国家的对抗基础就单薄了很多。ba

二、研究的特点和趋势

巴基斯坦和中国谁才是印度的最大威胁，长期以来印度战略界是存在分歧的。不过，随着印度认为能够“从容”应对巴基斯坦，越来越多的印度战略学者指出要从巴基斯坦方向转移兵力至北部边界bb，应对中国在陆上和海上的攻势成为当务之急。进而言之，中国在印度国家安全谱系中的重要性进一步抬升，因而印度国内从事中国问题研究的机构和学者数量都有增加，涉足领域更加广泛。鉴于特殊的历史背景、相邻的地理位置以及双方力量对比的变化，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逐渐形成了特色。

（一）研究特点越来越鲜明

第一，研究议题十分务实。中印在建交初期，印度国内学者主要从文明交融、亚洲复兴视角看待双边关系，现在政治、安全、军事视角成为研究中印关系的主要分析路径。

中印关系的发展演进处在动态变化之中，印度主要科研机构的发展和研究方向也在发生变化。现在主要研究机构紧追实务问题，如密切关注边界纠纷。加勒万河谷冲突事件发生后，近乎所有印度的中国问题或东亚问题研究机构的研究人员都参与了对华认知的大讨论，从2020年6月至2020年9月，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人员在其国内主流媒体《印度教徒报》《印度斯坦报》《印度快报》《印度时报》发表关于中国外交、中印关系的评论文章约有百篇。

以往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学者关注中国对外战略等宏观问题，现在研究的问题更加细化。例如，希夫—纳达尔大学的郑嘉宾、观察家基金会的卡尔皮特（Kalpit Mankikar）等学者关注中国外交决策中的程序和组织架构、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外交的关系等问题。与此同时，因为中印是国际舞台上的新兴大国，投入大量精力在多边舞台，观察家基金会、国防分析研究所、卡内基印度研究中心的学者围绕中国参与金砖国家合作机制、上海合作组织等陆续发表多份专题报告。

第二，重量级机构和科研人员均介入中国问题与中印关系研究。莫迪政府上台后，印度大国崛起步伐加快，更加重视国际问题研究，同时印度学者在国际学术界就中国外交、中印关系等问题撰文著书，在“疫情溯源”“债务陷阱”等议题上积极迎合欧美媒体的论调，指责中国不负责任，应该承担国际责任并对国际社会进行赔偿。这类文章与西方媒体报道立场一致或相似，因而得到外国媒体关注，在美西方主导的国际舆论场产生较大影响。如布拉马·切拉尼（Brahma Chellaney）等发表的关于中国在印度洋地区制造“债务陷阱”“珍珠链”等的文章引发国际媒体炒作。不过，在国际上有关中国事务的其他领域，印度学者的声音和影响有限。作为发展中大国，印度国内关于中国问题研究的专门刊物极为有限，没有形成专门的编辑队伍，没有抓手为全球的中国问题研究学界贡献知识。

近年来，印度国内半官方和私企资助的智库的涉华研究得到发展，主要智库均加强了中国问题研究力量。他们重金延聘退休外交高官作为研究人员，发表一大批有影响力的成果，占据印度国内中国问题研究的半壁江山。尽管印度智库数量多但影响偏弱，其研究人员的成果难以得到国际认可，特别是欧美发达国家对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人员的能力和水平持疑，这直接导致印度学者的整体国际知名度不高。

第三，印裔美国人在塑造印度中国问题研究方向上作用显著。冷战后美国在南亚次大陆加速推进“超越均势”战略，开始从战略角度重视印度，美印战略关系持续转型升级bc，印度国内社会对美认知转正趋好。与此同时，越来越多印度精英阶层的子女赴美国学习工作甚至选择加入美国国籍，这类群体中不少人士长期从事国际问题研究。随着中国国家实力上升，加之中美、中印关系发展趋向日益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焦点，印裔美国学者不断借用各种平台发表对中国问题和中印关系的看法，其中阿什利·泰利斯（Ashley J. Tellis）、坦薇·马丹（Tanvi Madan）、杜如松（Rush Doshi）、潘德（Aparna Pande）等是代表性人物，他们的观点不仅影响着美国政界决策者的选择，同时还“逆向回流”印度，对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产生较大影响。

因为长期接受西方教育，印度裔美国人对中国政治制度和中印关系多持负面态度。加勒万河谷冲突事件发生后，泰利斯发表评论指出，如今中印边境紧张局势表明，过去印度谨慎地避免刺激中国的敏感神经，但中国从来没有尊重印度为维持边境和平所做的努力。bd布鲁金斯学会研究员坦薇·马丹认为，冲突导致中国失去印度，从历史角度看，当印度与其他大国关系密切时，中国才会认真对待印度。be印度裔美国学者杜如松强调，中国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制定大战略，目标是取代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最终实现以中国为中心的区域甚至全球霸权。bf

（二）研究机构和人员等得到稳步发展

第一，中国问题研究机构由中心城市向周边城市辐射。莫迪在担任印度总理前后多次访问中国，印人党政府对中国国家实力和国际地位的提高有着切身感受，海尔、小米、三一重工等一大批中企品牌在印度的落地生根，促使印度民众更深入了解中国。在此情况下，印度不但将中国视为改变世界秩序和亚洲政治格局的重要角色，也承认中国的经济发展为印度民众日常生活带来实惠，中企在印度投资兴业，带动当地就业和发展。在经济需求驱动下，近年来从事中国问题的研究机构在印度得到发展，从新德里、孟买、加尔各答等中心城市向周边卫星城市辐射蔓延。如以前在印度东部从事中国问题研究的机构主要在加尔各答，现在印度东北部地区的大学也在延聘中国问题研究博士，积蓄力量。目前已经有多位从尼赫鲁大学、德里大学取得中国语言学博士学位的青年教师转至东北部各邦的大学任教。海得拉巴大学、圣雄甘地国际印地语大学等印度西南部地区高校也创设中国问题研究项目，从事中国政治、历史、语言等的教学和研究工作。此外，不少曾留学中国的印度学生为帮助商业人士提高对华认知与语言水平，创设了一批中国问题研究培训项目。

第二，研究队伍规模得到扩大，中国问题研究的代际传承呈现出老中青紧密衔接的特点。印度国内年长一代的中国问题研究学者，如尼赫鲁大学的谢刚和狄伯杰、国际大学的阿维杰特、德里大学的莫汉帝等已经享誉全印，并成为各自机构的负责人，这些前辈注重研究和学术的传承，培养了新一代学者如郑嘉宾、叶文等。新一代青年学者普遍有在中国和发达国家进行长期调研的经历，不少人还能熟练掌握中文。不过，尽管新生代学者开始在学界崭露头角，积极发声扩大影响，但总体来看资深学者依然掌握印度主流媒体的话语权，印度国内知名报刊采访对象仍以老牌中国问题专家为主。此外，资深学者凭借独到的观点以及长期保持与外交实务部门的关系，能够较深入地介入政府对外决策，可以直接影响印度的对华政策调整。

第三，跨学科研究趋向明显，尤其是新兴学科与国际问题研究的结合。伴随着人工智能、大数据、高科技通讯等新兴领域的兴起，跨学科研究中国问题正在成为印度学者的新路径。印度中国研究所、梵门阁、政策研究中心等机构发布的研究报告通过数据图表、视图等形式直观展示中国社会的发展走势。

三、小结

总体而言，印度的中国问题研究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有了较为深厚的积累，许多智库通过举办研讨会、发布报告等向各阶层传播其对华政策的理解，影响决策层和公众的对华认知。尤其是近年来以郑嘉宾、叶文等为代表的新一代学者活跃于学术界，研究议题得到更大拓展，中国在金融、5G等新兴领域的发展受到广泛关注。但是，与全球其他国家的区域国别问题研究相似，印度国内中国问题研究学界的研究方法、研究内容在信息化时代来临之后，面临着越来越严峻的挑战。一方面，互联网等新技术正在“抵消”专家学者的“信息供给”功能。随着印度国内高科技企业新技术的推广，诸多曾长期从事中印贸易或在中国旅居的印度人，正在通过直播等方式展示更立体的中国，这种模式已经在印度吸引较多民众的关注。加之，印度网民规模的迅猛发展，制作精美的视频正在成为影响普通印度网民中国观的重要载体，它们为民众提供了各式各样的信息。不过客观来说，这类信息的真实性无法保障，也难以展示完整准确的中国文化观。另一方面，加勒万河谷冲突事件后，印度政府加大了对国内大学中文教学项目的审查，不少大学的中国课程的授课教师被迫改行或转攻其他方向，中文课程教师严重流失。在此背景下，印度大学不得不延聘国外大学教师讲授中国课程，国外教授经常选择以视频方式进行授课，这客观上造成了印度人对中国的进一步疏离。这种“盲人摸象”的认知，今后会增加中印发生战略误判的可能性。

[责任编辑：孙喜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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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Review of China Studies in India since the Second Term of the Modi Government

SUN Xian-pu amp;YANG Bin-xin

Abstract： In 2019， the Bharatiya Janata Party （BJP） won the national elections in India again， securing Narendra Modi’s re-election as Prime Minister. Following Modi’s second term， India has placed increased emphasis on studies of China-Indian relations. The status of domestic research institutions focusing on China has been elevated and the scope of research on China studies has expanded to encompass various fields including politics， economics， diplomacy， military affairs and culture. Because of border disputes， trade imbalances directly affect on China-India relations， India’s current research on China issues focus on border security， China-India-Pakistan relations， trade deficit， and China’s Foreign Policy. Meanwhile， to gain a deeper understanding of the underlying logic behind China’s foreign policy， a new generation of India young scholars with backgrounds in Chinese language studies have produced a series of high-quality works focusing on China’s diplomatic strategies， the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and China’s political culture. In recent years， with the Indian government and mainstream media paying particular attention to Chinese affair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a studies in India have become more distinct， presenting practical research topics， with prominent research institutions focusing intensively on Chinese issues， and significant contributions from Indian-American scholars shaping the direction of China studies in India. From the current trends in China studies in India， research institutions focusing on China are expanding beyond major cities like Delhi and Mumbai to surrounding regions， with research teams continually growing and achieving a more balanced representation across different generations of scholars. Interdisciplinary and emerging disciplines are becoming mainstream approaches in China Studies.

Keywords： China-India Relations， Modi Government， Border Dispute， Trade Imbalance， Foreign Poli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