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多变化,岁月易流逝。我对文学怀揣梦想,大抵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一个懵懂少年,对人生和社会的了解可以说是一张白纸,但每写文章,执笔端坐,一副成年人的样子,敢想、敢写。现在想来,当时虽然稚嫩,但不乏激情,也正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激情,点燃了我的文学梦想,使得我在文学创作道路上坚持了下来,走过了从牧马少年到副刊编辑的蜕变历程,文学创作也开始发芽、扎根,继而开花、结果。
缘分
人生三分求,七分缘。
我与文学的缘分从儿时即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家乡没电,一年到头,只能看两场露天电影,听几次二人转,偶有杂耍艺人路过,当街耍耍把式。农闲时节,村民寂寞,央求生产队长,请来说书先生说书。我的父亲没进过学堂,不识字,可他有着惊人的记忆力。据说三国时期西蜀张松有过目不忘之才,乡人谁也不曾见过,父亲有过耳不忘之能,村中尽人皆知。于是,每每请来说书先生,队长会安排父亲陪着吃住、说书。听书的时候,我跟着父亲坐在离说书人最近的位置上,既听得真切,又能看到说书人拿起那块神奇的醒木往桌上一拍,说上几句定场诗,或者干脆俗话三言五语:列位名公,压言落坐,鸡也不叫了,狗也不咬了,时候也不早了,听我说上一段儿关羽关云长单刀赴会……
说书艺人往往是双目失明的老者,凄凄惨惨的命运,悲悲切切的腔调——口未曾开三分哀,张嘴叹吁接声来——所讲古书又常有幽怨之情、悲伤之事,讲到伤心处,说书人的眼泪一对儿一双儿滚下脸颊,乡人热泪盈眶、低泣。那会儿,不更事的我也会时而跟着大人们哭,时而跟着大人们笑。
正月一过,送走说书先生,老队长领着社员开始干活。遇上刮风下雨,社员缠着父亲说书。父亲说书的时候,我坐他身旁,一边吃着三姨四婶子们给的零嘴儿,一边听书。
听书,是我的第一堂文学课,让我从小在长嗟短叹的说书人口中知道了生活的艰逆,命运的多舛。
听书的缘分,让我走近了文学殿堂。
我小时候偶然得到了三本书。一本名为《战斗的一生》,是女作家曾岚回忆自己青年时期和男朋友应修人及另外两名热衷文学的男青年,在西子湖畔创办诗社的往事,四个人满怀豪情,热爱文学并积极投身革命,既不乏儿女柔情,又可谓轰轰烈烈。读罢,心向往之,文学的草图渐渐在我心中一次次勾勒出来。另一本名为《陆游的故事》。陆游是南宋爱国诗人,既有金戈铁马的壮阔人生,又有飘逸不凡的诗才,加之其与唐琬的爱情悲剧,更为这位诗人的人生在悲壮中平添了几分凄美。读罢,我亦心向往之,不过此时对文学的模样已觉察到了几分清晰与神圣。还有一本名为《青年佳作》,书里收录了史铁生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和梁晓声的《荒原作证》,写的都是知青在农村插队的事儿,这和我家乡东北农村有了关联,读着顺口亲切。后来我执意书写农村与此不无关系。
得书的缘分,让我走到了文学殿堂的门口。
把我真正拉进文学大门的还是我的读书缘。十三岁那年,我辍学放马,长达三年,终日游走于山山岭岭。起初,骑马在山野里无拘无束散逛挺快活,可时间一长,心里空得没着没落。情急之下,满屯子找小人书,用书包背到山上,一遍一遍翻看。再后来,跑去哥哥的书柜上拿大书来读。哥哥喜欢读章回体小说,什么《三国演义》《隋唐演义》《封神演义》《水浒传》《古代白话小说选》……读着读着,我在不知不觉中被书中的人物所吸引,对读书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段日子,全屯子的书让我借遍了,成了后来我才读到的《黄生借书说》中的黄生。
我在读书中渐悟到“读书可以改变命运”这个道理,于是在一堆乱石堆前摔断了马鞭,复学考进了一所师范学校。学校里学习气氛不浓,同学们对打球、书法、绘画、唱歌、跳舞这些在农村少有接触的事物眼热。我天生不喜欢运动,又五音不全。我选择了读书。当时,学校的图书馆藏书三十万册。鲁迅、巴金、老舍、茅盾、冰心、艾青、郭小川、赵树理等一批有名望的作家、诗人的著作陈列于书柜之上。我一下子扑进了书的海洋,当时给我的真实感受就是越读越感到自己对知识的饥渴。我当时倒没有夜宿过图书馆,但中午泡图书馆忘记吃饭倒是常有的事。
读书长智,读书守德。在乡下教书那几年,年年年底工资发不下来,连个电视都买不起。过年素素淡淡,买不起煤,室内冷冷清清,但我们夫妻二人常常拥被对坐,围灯而读,一读读到夜半,一读读个通宵。真静,静到偶尔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直至今日,我仍保持着读书的良好习惯,尽管患了眼疾,但我还是严格要求自己,每年要看上几部好书,每天要读一读报纸、文摘,以解思文想字之苦。
书痴者,文必工。书读多了,文章自然写起来顺手,工不工不敢说,总能日有所积,日有所得吧。读书,让我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天分
做什么事情都是要有本钱的。比如说搞体育,有个好身体自然是首要的条件。搞文学创作,更需要天分。我既无过目不忘之才,也无过耳不忘之能,前文提到我在少年时期和学生时代读了很多书,当时年少贪读,难免有走马观花的时候,庆幸我在读书的过程中养成了做笔记的习惯,以致后来才有机会找来一些书重读,但无论怎样,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我大多是在理解性记忆的基础上,捡最好的句子、词语做再次整理,真正成本大套地背下来的东西很少。说来也奇,等到写文章时,有些并没有刻意去记的东西也会悄然现于笔端,如果说这也算是一种天分的话,我只能感谢读e1c3e2ef95ee9a0680d819a28d0bac3d书了。
另外,我对文学的钟情,也应该算作一种禀赋,对文学过于热爱,对其他的事情自然少去分心,每每读到一篇好文,乃至一个好句、好词、好字,都能令我陶醉其中,并由此想象开来,写下属于自己的文字。比如读到一位诗人的诗句“太像别人就没了自己”,我便写出了一篇题为《太像别人就没了自己》的随笔,读到文友文中“黄沙无过”一词,便写出了一篇题为《黄沙无过》的散文,读到“一盏煤油灯,照亮了孩子脚下求学的路”时,我含着泪写下了自己的求学经历……
这一切,皆缘于我对文学的痴迷。是对文学的迷恋,让我迈进了文学创作的门槛,就这一点说,这一生我都得感谢文学。
福分
我原本是一名乡村教师,后来能当上编辑、记者,是文学给我带来的福分。一九九四年县里成立报社,我有心投笔其中,苦于无人推荐,情急之下,给当时的县领导写了一封简短的自荐信,拿出了自己多年来发表的作品和获奖证书,后经考核属实,一纸调令把我从乡村调到了县里报社工作,从此改变了我的命运。时至今日,我都念念不忘那位曾经帮助过我的人,但如果不是那些文学作品,我恐怕再怎么写信、再遇到怎样的好人也难以成全此事。
当上副刊编辑、记者以后,我如鱼得水,有了和县内外文友交流的机会,也架起了与各地报社、杂志社之间沟通的桥梁,眼界大开,既增长了知识,也更加激发了我对文学的热爱之情。那几年,我几乎全身心地投入文学创作中。
我有机会到全县各地去采访,在十年中接触到了许许多多的先进人物,也走遍了全县的村村屯屯,不再是只认得家乡那几个山包子的毛头小伙子了,更重要的是我在采访中学会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学到了许多做事的本事。
成功之人,必有过人之处。不管他是哪种人,在他的身上总有你可学的长处。凡事怕日积月累,时间一长,积累下的就不仅仅是经验和做法了,是我一生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财富,不是文学还能有谁给我带来这样大的福分呢?
人过中年,看淡许多,唯与文学难割难舍。这些年,也早早加入了省作家协会,偶尔还能收到作品录入选集和获奖的讯息。如今已年过半百,对文字仍痴心不改,尤其对散文的兴趣越发浓厚。目前,正埋头整理书稿,手里现存一部记录内蒙古东部乡村民风民俗的三十余万字的《乡村志》书稿准备付梓。
读写半生,苦乐自知,回想我这个当年只认得家乡那几个山包子的小马倌儿,能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今天,与文学不无千丝万缕的关联。
(责任编辑 刘月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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