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哈萨克斯坦纳扎尔巴耶夫大学演讲时指出:“东西方使节、商队、游客、学者、工匠川流不息,沿途各国互通有无、互学互鉴,共同推动了人类文明进步。”显然,工匠是中外文明交流、对话与互鉴的实践者,为人类文明发展与进步作出了重要贡献。
从大约公元前140年到公元1900年间的两个千年里,与西方国家向全球扩张而催生出的“殖民之路”截然不同,中国向全球拓展而诞生了享誉世界的“丝绸之路”。在这条路上,西方国家向全球输出了传教士、士兵和武器,而中国则向全球输送了数以万计的产品,而这些产品大部分是中华工匠所创造的。因此,中华工匠在中外交流史上具有显赫的身份与地位。
在西亚、南亚以及东南亚,中外工匠交流活跃。在唐代,京兆人樊淑、刘泚、吕礼等汉匠在大食国都城亚俱罗传授中国纺织技术。在元代,尼泊尔工匠阿尼哥曾挑选工匠百人,前往西藏营造佛塔。明初梁道明携家眷出洋至三佛齐经商,并带去冶铁技术。同时,明万历年间西洋钟表传入中国内地。毋庸置疑,这些中外工匠交往拓宽了中外文化交往的通道,提升了中外文化交流与对话的水平。
在欧洲,1673年法国工匠路易·波特拉来中国学烧陶瓷,成功烧成玻璃质软瓷,1708年德国工匠约翰·弗里得里希·伯特格尔仿烧中国陶瓷成功,1715年意大利画师郎世宁抵达澳门后采用珐琅彩手法装饰瓷器,1720年广东潘淳学习西洋技术后试烧法蓝,其徒弟黄瑞兴、阮嘉亦能烧珐琅器。1759年英国工匠乔舒亚·韦奇伍德在斯塔福德郡建厂仿烧古典主义风格陶瓷。流动的陶瓷工匠不仅促进了中外陶瓷文化交往与对话,还改变了世界陶瓷文化的生态格局,进而加速了世界文化与文明的发展。
在非洲,早期华人工匠除了少量缫丝工匠之外,主要以木匠、泥瓦匠等建筑工匠为主,这些前往非洲的建筑工匠以中国广州、福建、澳门等地的人士为多。非洲华人工匠身份比较复杂,既有西方殖民政府的雇佣工匠,又有战后重建所需的契约工匠,还有一些往来中非之间的自由移民,或是随团而去的官匠。除建筑工匠之外,还有一些金银匠、铜匠等活跃在非洲的许多国家。1724年,广东籍金银首饰工匠何乐高在非洲好望角去世,他是中非工匠文化交流的直接见证人。
在五千多年的中华文明史上,工匠文明是中华文明最具特色的文明形态。在全球视野下,中华工匠文明在全球传播,其影响力是显著的,中华工匠文明深刻影响着世界文明的发展。
在物质层面,17世纪中后期,日本陶瓷艺术曾大量使用中国的诗词、小说、水墨画、书法等题材,并以优雅、细腻的彩绘的表达方式展现中国文化的时尚,尤以伊万里、京都等地青花彩绘受中国文化影响为最。换言之,借助流动的工匠及其工艺,日本文明深受中华文明的影响。再譬如中国扇子在欧洲遇到宫廷贵妇人时,显示出它独特的审美张力。从某种程度上说,中国扇子的文化基因是中华文明基因的集中体现。在扇子身上所浸润的中国手艺、绘画、书法、文学、戏曲、小说、建筑、武术等系列的文化样态,饱含中华文明的优秀基因,这些异域的美学张力为欧洲文明的发展提供了新鲜血液,并由此影响欧洲人的生活、艺术与文明的发展方向。
在制度层面,中国明清时期侨居在长崎的中国工匠把中国工匠技术传授给日本民众,也把中国的工匠精神以及中华文明传至日本。从汉唐起,中国的文化制度已经传入日本。至明代,朱舜水流亡至日本长崎讲学二十载,博学多才的他被德川光国聘为“宾师”于水户讲学,在传授包括土木建筑、酒酱酿造等在内的中华工匠技术的同时,也讲授四书五经、礼仪、典制等正统儒家学术,进而影响日本社会的制度文明及其发展。工匠造物带来的一系列生活、伦理、技术、精神、经济的重构力量,汇集到“交往制度”上,自然就产生了对制度文明的重构。实际上,一切交往或文化传播都是在特定的制度下展开与推进的。培根说,中国的火药改变了世界一切状态,包括西方“骑士阶层”的制度文明体系。马克思也曾说:“火药、指南针、印刷术——这是预告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则变成新教的工具。”马克思既评价了中国技术物的世界贡献,又指出了一个更加深刻的问题——技术物生产和制度文明以及世界交往的关系。
在技术层面,中外工匠交往引发了世界技术文明的共同发展。在印刷领域,元代工匠徐舟和洪举东游日本,并向日本工匠传授雕版技术。大批中国雕工前往日本,给日本唐式雕版带来极盛发展;在建筑上,16世纪的葡萄牙建筑工匠马丁·阿丰索受命来澳门,依照葡萄牙城堡结构,在澳门修建城堡;在火药层面,明代学者严从简在《殊域周咨录》中记载了中国工匠杨三、戴明等久住葡萄牙,研学制火药技术。对于全球来说,罗盘定向技术的发明与发现近乎是一项给全球发展带来革命性突破的技术文明。罗盘用指针上的向量时间消灭了全球的距离空间,使欧洲人探索地理空间以及全球空间想象建立成为可能,加速了全球扩张与交往的速度,加快了欧洲人对全球空间资源划分的速度,尤其是为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国人和法国人的海外探险、殖民扩张与全球资源的划分与重组提供了航海技术支持,进而催生了欧洲人的空间知性,形成了欧洲人全新的地理观或全球观,展示了中华技术文明在全球文明发展中的身份与功能。
简言之,中华工匠对世界文明发展的贡献是显赫的。中外文明通过交往、对话与互鉴的工匠实践,实现了中外文明的共同发展与进步,为全球文明对话提供了独特的工匠经验与智慧。
在全球视角下,中华工匠及其造物已然成为全球技术景观中独特的文化主体。在全球传播过程中,中华技术物实现了从“技术物的传播”到“文明物的传播”的演变,创生了跨国家、跨地区和跨民族的崭新的技术景观与技术文化,展示了中华技术物的全球传播功能与交易价值,凸显了中华工匠在全球身份认同、社会政治秩序以及精神文明等方面的作用。
在当今社会,弘扬中华工匠精神具有时代意义。就当代社会而言,我们需要珍惜那些濒临失传的手工技术物与工匠精神,它们在促进全球文化交往、社会再生产和维护社会稳定方面曾发挥过重要作用,也仍将继续发挥作用。技术物的革新与创造是社会进步的核心动力,社会进步最终要体现在制度文明和精神文明上,而工匠精神本身对于制度文明具有间接的影响,精神文明的不断进步与革新促使社会制度文明的相伴而生和实时调适。因此,弘扬工匠精神对于当代文明制度建设具有显著意义。
在新时期,“一带一路”建设是继古代丝绸之路后,中国再一次走向世界走去,用高铁、飞机和远洋轮船等工具全方位、全要素和全系统地连通世界各地,融通世界民心,再一次把中国制造、中国品牌以及中国文明带向全世界,这无疑需要数以万计的“一带一路”中国工匠,他们驰骋在“一带一路”上,与世界对话、合作与发展。因此,培育当代新型工匠是当代技工院校的重要使命。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提出弘扬工匠精神,并着眼全球和平发展高度,提出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指出全球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显然,培育“一带一路”新兴工匠必将生成世界文明互鉴新态势,必将促进全球民族发展新融合,必将成为孕育人类文明进步的新动力。为此,需要大力弘扬中华工匠精神,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以及中国制造“走出去”,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贡献工匠的力量。
[本文系作者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丝绸之路中外工匠文化交流史料整理与研究”(22&ZD227)阶段性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