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方言的程度表达方式分析

摘 要：温州方言的程度表达方式极为丰富，较之普通话有不少差异。温州方言以后置程度副词为主导，“显”在程度副词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其他后置程度副词还有“煞”“死”等。同时，温州方言中也有许多前置程度副词，如“忒”“恁”等。不仅如此，温州方言还会使用一些忌讳词和詈语来充当前置程度副词，如“死人”等。

关键词：温州方言；程度副词；表达方式

在普通话中，使用程度副词表达程度时，前置程度副词占多数，如“很”“非常”“十分”“极其”，后置程度副词使用频率较低，且需要借助结构助词，如“好得很”。而在温州方言中恰好相反，前置结构助词占劣势，后置程度副词占优势，且一律不加助词“得”，如“这碗汤咸显”。^［1］

温州方言中的后置程度副词有“显”“煞”“死”“倒”“爻”等，前置程度副词有“最”“忒”“恁”“甚”“蛮”“分格”“麻帮”等。前置程度副词里还有一类是忌讳词和詈语来充当，如“棺材”“死人”“短命”“瞙瞊（瞎）”等。其中后置程度副词“显”使用最为活跃，甚至有自己的重叠形式，其他程度副词则与普通话相近，但在使用时与普通话又有所区别。

本文主要研究后置程度副词“显”“煞”“死”，前置程度副词“忒”“恁”，忌讳词和詈语中的程度副词（以“死人”为例），以及这些词的搭配情况，以此分析温州方言的程度表达方式。

一、后置程度副词

温州方言中有丰富的后置程度副词，如“显”“煞”“死”“倒”“爻”等，它们可以和形容词与动词进行搭配，个别还能和名词进行搭配，甚至有重叠形式，同时要求所修饰的词具有“量幅”特征或者描述性特征。此外，后置程度副词只有单音节词，没有双音节词。

（一）“显”［ɕie³²³］

温州方言中副词“显”意为“很”，表示程度的加深和范围的扩大，是高量的相对程度副词。“显”是温州方言中程度表达最具特色，也是使用最为活跃的方式。作为程度副词，它不仅能修饰形容词，还能修饰动词甚至名词。但与普通话不同的是，“显”在温州方言中起修饰作用，其位置不在被修饰词之前，而是后置于被修饰词。此外，“显”还具有丰富的词形变化和凝固形式。

1. “显”和形容词

形容词是用来表示事物的性质、状态等，可以分为单纯表示性质的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而状态形容词又可以细分为一般性质形容词和绝对性质形容词。

朱德熙提出绝对性质形容词是单纯表示性质、没有量或程度的区别、在意念上无程度区别的一类不受程度副词修饰的形容词，如“真”“假”“错”“横”“竖”“温”“正”等。^［2］后来沈家煊从认知角度提出，形容词分为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3］与朱德熙的“在意念上无程度区别”类似，将一般性质形容词与代表不定的“量幅”联系起来，称其为“无界”，具有伸缩性；而“绝对的性质形容词”代表确定的量，是“量点”，称其为“有界”。

由此可见，一般性质形容词表示的程度义是模糊的，有一个弹性变化区间的“量幅”，修饰事物的性质时，该性质可以有程度上不同；而绝对性质形容词不同，它表示的是一种“非此即彼”的极点对立，是在“量点”上对事物的定性，该性质没有程度变化，因此也有人将此类形容词称作“区别词”^［4］。

状态形容词所表示的性质有量的成分，即本身就含程度加深的意义，词义本身会带有较浓的主观评价意味，体现被描述对象生动的状态特征。可见状态形容词同绝对性质形容词一样，词义本身就具有一定明显的程度意义，因此状态形容词也是处在“量点”上，是“有界”的。

“显”作为程度副词，在与形容词搭配的过程中有着与普通话相似的情况，比如程度副词只能和表示性质、形态的性质形容词组合来表示，而不能与本身已带有一定程度意义或表示情态的性质形容词、性质形容词的重叠式、状态形容词搭配。总而言之，由于“显”指涉的是程度的加深、范围的扩大，因此和它组合的被修饰词只能是不确定程度范围的、不在程度范围极点上的、不表达确定量的词，即内含程度元素的词。

例1 “显”修饰单音节：光显（很亮） 顺显（很顺利）

例2 “显”修饰双音节：黄种显（很黄） 清水显（很整洁）

如例1与例2所示，“显”可以修饰单音节、双音节的一般性质形容词。“显”与性质形容词组合时，没有任何限制。在“显”的修饰下，整个短语比没有“显”修饰下的词多了程度上的递增，与普通话中的程度副词“很”作用相似。

理论上来说，“显”不能与绝对性质形容词搭配，但在实际运用中存在特例，如例3所示用法。

例3 真显（很真） 假显（很假） 对显（很对）

错显（很错）

这种情况下，“真”和“假”仍然能用“显”修饰，但是此时的“显”并不是作为程度副词来表示程度加深了，因为“真”“假”本身处于极端状态，无法再进行程度加深，所以此处“显”是起到强调作用。

但随着社会发展，词的组合能力逐渐泛化，突破普通话中开始用“很”修饰高频使用的绝对性质形容词的情况，如“很真”“很假”“很对”“很错”。由于人自身的认知和社会发展等外在因素，导致绝对性质形容词也具备了一定的“量幅”内涵，因此方言中的“显”在修饰时也就有了增强程度的意义。^［5］

状态形容词所表示的性质已经含有程度加深或较浓的主观评价意味，它同绝对性质形容词一样，是处在“量点”上的“有界”的，所以状态形容词无法和“显”搭配。

状态形容词中有两类处于“量点”上的“有界”的词不能与“显”搭配：一类是表示程度的语素和单音节语素组合成的性质形容词，一类是多音节而程度因素明显的性质形容词。

状态形容词中还有一类是性质形容词的重叠式，关于“显”不能与这类重叠式组合起修饰作用这一点，还可以从重叠式本身出发来解释。由于性质形容词重叠后表达出的是基本式的程度递增，导致重叠式明确了基本式的程度义，该词变成一个确定的量，是一个“量点”，是“有界”的，不再有程度元素。因此形容词的重叠式，不论是AA式、ABB式、BAA式，还是AABB式、A里AB式、ABAB式，都不能与“显”搭配，由“显”修饰。如下述各例所呈现的搭配误用情况。

例4 “显”与状态形容词：血红显 乌漆嘛黑显

例5 “显”与AA式：高高显

例6 “显”与ABB式：红东东显

例7 “显”与AABB式：光光生生显

例8 “显”与A里AB式：啰里啰唆显

例9 “显”与BAA式：墨黑黑显

例10 “显”与ABAB式：雪白雪白显

2. “显”和动词

“显”也可以与动词组合，在温州方言中的使用频率较之其与形容词组合稍低一些，在搭配中只有少部分的动词可以与“显”搭配，即搭配是有选择性的。从选择性的角度看，“显”的选择性搭配仍然与普通话中的程度副词“很”功用类似。普通话中可以和“很”搭配的词，在温州方言中的对应词也可以和“显”搭配；同时，一些表示描述性的动词短语也可以用“显”修饰；此外，一些表示“量点”的词可以和“显”搭配，此时“显”起强调作用。

例11 “显”修饰心理类动词：怕显（很怕） 相信显（很相信） 巴不得显（非常巴不得）

例12 “显”修饰主观感受评价类动词：痛显（很痛） 放松显（很放松） 同意显（非常同意）

例13 “显”修饰能愿动词（助动词）：要显（很愿意） 可以显（非常可以） 弗可以显（非常弗可以）

例14 “显”修饰比拟动词：像样显（很像）

由以上4例可见，“显”不仅可以与心理类动词连用，还可以和表达个人主观感受、态度评价的动词以及能愿动词（助动词）连用，表达主观情感态度强烈程度的加深。因为个人的心理活动和情感态度是一个不定的量，有“量幅”，是具有弹性的，因此可以和“显”搭配并受其修饰。其中“显”修饰比拟动词是由于比拟动词具有较强主观性，可以使用“显”修饰来表示程度加深。

例15 “显”修饰动宾结构短语：浪费时间显（很浪费时间）

例16 “显”修饰状中结构短语：难买显（很难买）

例17 “显”修饰助动结构短语：敢做显（很敢做）

例18 “显”修饰动补结构短语：走快显（走很快）

以上4例展现的是“显”与描述性动词短语搭配，有动宾结构短语、状中结构短语、助动结构短语，这类动词短语在普通话中本就可以受“很”修饰，这点在温州方言中同样适用。但是“显”可以修饰动补结构短语是温州方言独有的特色。“显”在修饰这些描述性动词短语时，都起到了加强描述性强度的作用。

例19 “显”修饰判断动词：是显（强调是） 弗是显（强调不是） 有显（强调有） 冇显（强调没有）

例19中，“显”与存现动词搭配，主要适用于回答判断动词是非句“V不V”时，又由于回答时只有正反两极，是“无界”的，因此，“显”在此只起强调作用。

3. “显”和名词

“显”和名词搭配比较少见，一般不能和普通名词搭配。与普通话不同的是，除了个别普通名词外，“显”不仅可以和表示方位、表示时间的名词组合，还可以和描述性的短语结构组合。^［6］

如温州方言中的“该件衣服穿爻三头人显”在普通话中则表达为“这件衣服穿起来很老土”。“三头人”是名词，借以表达土里土气、怪异之意。这里的“三头人显”和普通话中的“很绅士”情况相似，即从名词的特征上建立联系，来表达形状特征意义。

例20 “显”修饰方位名词：底转显（强调在里面） 门前显（强调在前面）

例21 “显”修饰时间名词：天光显（强调在早上） 黄昏显（强调在晚上）

如例20与例21所示，“显”在修饰方位名词和时间名词时，并非表示程度加深，而是表示强调。这里的方位名词仍然可以沿用“有界”的定义，如“里”“外”是极性的方位名词，是“有界”的。“显”与它们搭配时表达对即时相对位置的强调。修饰时间名词的“显”，在方言中其实用得非常少，只会在口语中使用。这里的时间名词是模糊的，没有程度加深和范围的变化，“显”与它们搭配时仅仅起到强调作用。

4. 带“显”的重叠式

“×显×”的格式非常常见，由“×显”重叠发展而来，在使用中的活跃度和“×显”比肩。凡是有“×显”结构的词，都能有“×显×”结构。这一结构也是使用范围最广、形式最稳定的结构，它所表达的语义程度比“×显”高。

“×显×显”由“×显”反复而来，所表达的程度义比“×显×”高一级。前一个“显”要重读，后一个轻声，多表达消极否定意义。

“×显× ×显×”由“×显×”反复而来，是最高级。前一个“×显”读原调，后一个“×显”读轻声，多表达积极肯定意义，如表1所示。

以“小”为例，一般级的“小”和“显”搭配后的“小显”表示程度加深，义为“很小”，以此为原级；那么“小显小”可以看作其程度的进一步加深，可视作较高级；“小显小显”再进一步加深程度，可视为次高级；“小显小小显小”则是程度的又一次递增，是最高级。

（二）“煞”［sa²¹²］

“煞”，音似“杀”，是“杀”的俗写，唐宋后的字义有了引申，从“杀戮”逐渐虚化成“极”义，放在动词和形容词之后，表示程度达到极点。^［7］与“煞”搭配的形容词和动词有一个极其重要的特点，即被修饰的词具有动态变化的语义特征，其性质、状态会随时间发生变化。“煞”在修饰过程中有“×煞”“×煞×”“××煞”三种形式。

1. “煞”与形容词

“煞”能修饰动态形容词，这类形容词必须具有持续性的语义特征，其在修饰形容词时有“×煞”“×煞×”“××煞”三种形式。

例22 天色暗煞罢，要走归困了。（天色完全暗了，该回家睡觉了。）

例23 乌鸡煲烧熟煞熟正好吃。（乌鸡煲完全熟了才好吃。）

例24 衣服晒燥燥煞，可以收底罢。（衣服完全晒干了，可以收进来了。）

2. “煞”与动词

“煞”在修饰动词时表达的是动作结果与人们预期和可接受的程度范围之间的关系，分两种类型：一是恰好达到，二是超出。

例25 你要的书统买了，给你眙煞。（你需要的书都买了，给你看个够。）

例26 这个菜烧煞烧，就下桌吃罢。（这个菜烧完就坐下来吃吧。）

例27 这些菜你吃吃煞，我再给你拿个碗去。（这些菜你全吃完，我再给你拿个碗去。）

例28 你想嬉就嬉通煞气。（你想玩就玩个够。）

例29 平台该恁大，给你活动煞气。（阳台这么大，给你活动个爽。）

由上述5例可见，表示恰好达到的“煞”使用时与形容词相似，且“×煞”“×煞×”“××煞”三种形式都可以使用。此外，单音节词有“×通煞气”形式，双音节词有“×煞气”，附有“爽快”之义。

例30 一困困整整一天，弗困煞爻噶！（一睡睡一整天，不睡坏身体的嘛！）

例31 该件衣穿煞穿，颜色都穿褪爻罢。（这件衣穿了好几次，颜色都已经穿褪色了。）

由于“煞”字字义是从“杀戮”逐步引申出“极”义，因此其被修饰动词表示的结果超出预期关系时，大多指向消极负面的方向。这类“煞”没有“××煞”的形式，只有“×煞”和“×煞×”的形式。

（三）“死”［s³⁵］

“死”作为程度副词，表达程度到达极点，在使用上与普通话相差无几。“死”的本义是生命终止，后词义引申虚化，可以表示程度深，作为程度副词使用，它可以修饰动词和形容词。

1. “死”与形容词

“死”可以无条件修饰一般性质形容词。它在修饰个别绝对性质形容词时表示程度的递增，其不与状态形容词组合搭配，也不与各种形式的性质形容词的重叠式搭配，其中例34是搭配误用。

例32 “死”修饰一般性质形容词：酸死（非常酸）

例33 “死”修饰绝对性质形容词：真死（十分真）

例34 “死”与状态形容词及性质形容词的重叠式：长长死

2. “死”与动词

如下述3例所示，“死”可以和情感态度的心理类动词、主观感受评价类动词以及比拟动词组合搭配，表示主观态度的强烈程度达到极高的状态。

例35 “死”修饰心理类动词：爱死（非常爱）

例36 “死”修饰主观感受评价类动词：困死（非常困）

例37 “死”修饰比拟动词：像样死（十分像）

二、前置程度副词

温州方言中的前置程度副词存储也十分丰富，如“最”“忒”“恁”“甚”“蛮”“分格”“麻帮”等，这之中有表示极量的，有表示过量的，有表示少量的。其中一些类型和普通话并无差别，只是在语音形式上有所不同，如“太”。

（一）“忒”［toʋ⁴⁴］/“太”［t‘a⁴³］

“忒”与普通话中的“太”相当。在温州话中，“忒”和“太”都在使用，有些地区甚至两者同音，但多以“忒”为主。与后置程度副词“煞”相似，“忒”存在两种情况：一种表示程度刚好处于人们的预期和可接受范围内，一种则是超过了预期范围。前者是积极肯定倾向，后者则是消极否定倾向。

1. “忒”与形容词

如下述4例所示，形容词方面，“忒”可以修饰一般性质形容词，此时它既可以和单音节组合也可以和双音节组合，但是无法与绝对形容词及性质形容词的重叠式组合，其中例40与例41为错误搭配。

例38 “忒”修饰单音节一般性质形容词：忒爽（太爽）

例39 “忒”修饰双音节一般性质形容词：忒有趣（太有趣）

例40 “忒”与绝对形容词：忒雪白

例41 “忒”与性质形容词的重叠式：忒高高 忒冷冷清清

2. “忒”与动词

如下述4例所示，动词方面，“忒”虽然不能修饰判断动词，但是可以修饰心理类动词、主观感受评价类动词、能愿动词、比拟动词。

例42 “忒”修饰心理类动词：忒想（特别想）

例43 “忒”修饰主观感受评价类动词：忒嫌弃（特别嫌弃）

例44 “忒”修饰能愿动词：忒应当（十分应当）

例45 “忒”修饰比拟动词：忒像样（极其像）

（二）“恁”/“能”［ȵaŋ⁴⁴］

在温州方言中，“恁”有时就写作“能”，两者等同，且与“真”［ʥεŋ²²］和“蛮［ma³¹］”可以互换使用。“恁”作程度副词，主要修饰形容词，也修饰一些动词。“恁”一词本义为“思念，念及”，俗语又借用作代词表示“那、这”，后随着行文时与上文的“如此”对应，又有了“如此、这般”“那样”的意义。

例46 唐代《紫柏尊者全集·题王画卷》：“且道展收把柄，毕竟落谁手里？得恁么自在？”^［8］

例47 宋代柳永《隔帘听》（咫尺凤衾鸳帐）：“隔帘听，赢得断肠多少。恁烦恼。除非共伊知道。”^［9］

“能”因为是副词，所以能够直接修饰指别词。后世的“该能”可能从“能个”来。

例48 唐代张九龄《庭梅咏》：“芳意何能早，孤荣亦自危。”^［10］

例49 唐代皮日休《夏首病愈因招鲁望》：“贫养山禽能个瘦，病关芳草就中肥。”^［11］

例50 宋代贺铸《负心期·浣溪沙》：“不拼尊前泥样醉，个能痴。”^［12］

在温州方言中，“恁”沿用了历史上这种用法，可以修饰形容词和动词。

1. “恁”与形容词

“恁”修饰形容词时，可以修饰一般性质形容词，包括单音节和双音节的，表示程度的加深。但是它不能修饰状态形容词与性质形容词的重叠式。如下述4例所示，其中例53和例54为错误用例。

例51 “恁”修饰单音节一般性质形容词：恁燥（那么干燥）

例52 “恁”修饰双音节一般性质形容词：恁听讲（如此听话）

例53 “恁”与绝对形容词：恁火红

例54 “恁”与性质形容词的重叠式：恁长长 恁啰里啰唆 恁四方方 恁光光生生

2. “恁”与动词

“恁”能够修饰动词，表示程度很高。被修饰的动词要么是表示主观情感态度的，要么是能愿动词，要么是比拟动词，即这类动词需要和人的主观感受联系，有“量幅”，才能被修饰。如下述4例所示。

例55 “恁”修饰心理类动词：恁怪（如此怪罪）

恁希望（如此希望）

例56 “恁”修饰主观感受评价类动词：恁疼（那么疼） 恁适应（如此适应）

例57 “恁”修饰能愿动词（助动词）：恁应该（非常应该） 恁要（非常愿意）

例58 “恁”修饰比拟动词：恁像样（如此像）

此外，“恁”可以修饰动词短语，如动宾结构短语、状中结构短语、助动结构短语，但在修饰动补结构短语时，并非修饰整个短语，而是单独修饰补语部分。

例59 “恁”修饰动宾结构短语：恁配合工作（十分配合工作）

例60 “恁”修饰状中结构短语：恁好做（很容易做）

例61 “恁”修饰助动结构短语：恁会吃（很能吃）

例62 “恁”修饰动补结构短语：打算恁少（打算得很少）

三、关于忌讳词和詈语作程度副词

温州方言中关于程度有种独特有趣的表达方式，即用一些忌讳词和詈语来代替“非常”“很”“极度”，用于修饰形容词，表达超出一般的程度，少部分也会和动词甚至名词进行搭配，其中最为常见的有“棺材”“死人”“短命”“瞙瞊（瞎）”等。此外，这类搭配多在口语中出现，属于口头语，用于表达消极意义，很少用于表达中性意义或积极意义。

（一）忌讳词和詈语的语法化演变

“死人”类詈词作程度副词在普通话中很少使用，而在南方方言中的使用范围较广，如“棺材”“短命”“瞙瞊（瞎）”“鏖糟（肮脏）”等词在其他方言中作程度副词不太常见，但在温州方言中的使用较活跃。由此可见，在这类词的语用经验和内涵上，温州方言相对更早更浓厚些。

像以上这种负面意义的词，在语言发展过程中很容易向程度副词的方向演变，普通话中的诸如“死”“煞”的语法化过程就符合这一规律，只不过在温州方言中除了用“死”，还用“死人”，并且语法化的词类型更丰富多样化。总体上来说，在忌讳词和詈语中，“死人”等表达是这类词在温州方言中使用最活跃的修饰词，相对而言使用频率是最高的。

（二）忌讳词和詈语的搭配组合能力

这类词的搭配能力，其实和“显”相似性很高，在个别方面没有“显”那么广，在搭配偏好上，使用者多倾向于消极意义的搭配，中性意义和积极意义虽然能搭配，但是使用频率相对较低。此外，由于在日常生活的很多情况中用“显”来替代表达了，因而使用频率没有“显”高。下面以“死人”为例简单谈谈。

1. “死人”与形容词

如下述4例所示，“死人”有以下几种搭配特点：一是可以和一般性质形容词搭配，表示程度的递增，如例63；二是和绝对性质形容词搭配时，在过去只表示强调，现在与个别高频绝对性质形容词搭配也可表示程度加强，如例65和例66；三是不和状态形容词搭配；四是不和各种形式的性质形容词的重叠式搭配，如例64。

例63 “死人”修饰单音节一般性质形容词：死人咸（很咸） 死人麻烦（很麻烦）

例64 “死人”与性质形容的重叠式：死人高高 死人圆卵卵 死人雪白雪白 死人光光生生 死人啰里啰唆

例65 “死人”与绝对形容词：死人血红

例66 “死人”修饰个别绝对性质形容词表示强调：死人真 死人直 死人圆

2. “死人”与动词

“死人”可与情感态度的心理类动词、主观感受评价类动词、能愿动词，以及比拟动词组合搭配，表示强烈程度的加深。不过需要注意的是，由于韵律的需要，多是双音节能愿动词与“死人”进行搭配。而单音节能愿动词不具备单独成句或充当谓语的能力，这类动词需组成助动短语后才可以与程度副词“死人”搭配。

“死人”并不能与存现类动词进行组合搭配，这样的搭配既不能表示程度加深，也不表强调，如例71即为错误搭配。

例67 “死人”修饰心理类动词：死人恨（非常恨） 死人喜欢（非常喜欢）

例68 “死人”修饰主观感受评价类动词：死人痛（非常疼） 死人紧张（非常紧张）

例69 “死人”修饰能愿动词（助动词）：死人可以（非常应该）

例70 “死人”修饰比拟动词：死人像样（非常像）

例71 “死人”与存现类动词：死人是 死人有

如下述4例所示，“死人”还可以和描述性的动词短语组合，如动宾结构短语、状中结构短语、助动结构短语。但在和动补结构短语组合修饰时，与“显”有所不同，不能修饰助动结构短语，这点和普通话一样。

例72 “死人”修饰动宾结构短语：死人反对提议（极其反对提议）

例73 “死人”修饰状中结构短语：死人难讲（几乎听不进去）

例74 “死人”修饰助动结构短语：死人会吃（极其能吃）

例75 “死人”修饰动补结构短语：空死人多（极其缺少）

3. “死人”与名词

“死人”与名词组合中，除了不与时间名词组合外，与一般名词、方位名词、形量短语组合情况与“显”一致。

例76 “死人”修饰一般名词：该件衣服穿爻死人三头人（这件衣服穿起来很老土）

例77 “死人”修饰方位名词：死人后半（强调在后面）

例78 “死人”修饰形量短语：死人大个（形容个头很大，如桃子）

四、结语

温州方言的程度表达方式丰富多样，与普通话既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本文首先依据程度副词出现的位置，将温州方言中的程度副词分为后置程度副词、前置程度副词，并将前置程度副词中较特殊的以忌讳词和詈词作程度副词的情况单独划为一类。接着分析程度副词搭配组合的情况，并与普通话进行比较。由此可见，温州方言的程度表达方式主要是以后置程度副词为主，前置程度副词也有，但其使用频率没有后置程度副词高。在后置程度副词中，“显”是使用频率最高、适用范围最广的程度副词。它不仅有一般程度副词所具有的与形容词和动词搭配的能力，还能和名词进行搭配，但其所修饰的词需要有“量幅”特征或者具有描述性特征，此外它还有重叠形式。“煞”“死”作为后置程度副词，修饰形容词和动词时都表示程度加深，被修饰对象也需要有“量幅”特征或描述性特征。前置程度副词则有“忒”“恁”等，其中“忒”的用法与普通话相近，主要是语音形式的变化，“恁”则是沿用了历史上其作为程度副词的用法。忌讳词和詈词具有充当程度副词的功能，虽然这种词数目繁多，但其搭配情况基本一致，都与“显”的使用情况相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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