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在一起

2024-10-20 00:00:00周超
雪莲 2024年8期

【作者简介】周超,江苏海门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劳动保障报》《人民铁道报》《湖北日报》《安徽日报》《精神文明报》《楚天都市报》《长江日报》《延安日报》《党建》等。获得过中宣部《党建》杂志举办的“改革开放记忆”全国征文一等奖。出版散文集《我见青山多妩媚》。

1

晚上八点多钟下了火车出站后,出差回来的吴铭坐上工地来接他的车子。车子一会就开进了山里,在山路上绕来绕去。本来晚上光线就不好,还起了雾,更看不清楚,车贴着悬崖峭壁开,旁边就是深谷,山路窄的地方只能容两辆车同时通过,对面的车辆亮着车灯,一辆辆紧挨着从对面驶过。车子不停地转弯,一路上还看见有几辆车翻在路边,这条路吴铭虽然走过多次,但晚上走还是第一次,看这路险能见度又低,吓得他心惊胆战,眼睛一直看着前面,眨都不敢眨一下。对司机小胖说:“兄弟,真佩服你,这样的山路也开得下来。”小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铁路修在这大山里头,我们经常跑这条路接人送人,已经开熟了。”

车在山里弯弯绕绕转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工地。

第二天,工程部部长王钢安排吴铭到隧道去看下施工,并把一些要求交待了下。

吴铭要了小胖的车就去了隧道工地。

车沿着崎岖颠簸的施工便道行驶,一路尽是险峻的V形峡谷,地势险要,施工人员硬生生在大坡上修出了一条条Z字形的便道。便道弯连着坡,弯都是大弯,坡都是陡坡。车子一会在山里转弯,一会要冲上斜坡,看着对面山头不远,可是要绕到那里却要走好半天。有时迎面来辆车,错车时,要选择一个稍宽的地方,两车几乎是贴着过去,差点就来次亲密接触了。前两天下了点雨,有些地方还没有干透,路上有些拖钢材或别的材料的重车打滑,上坡很困难,很难想象这些材料是怎么送到那些山里面的。有的地方坡太大,大车开不上去,只能用小车转材料,还得用装载车在后面推一把,还有的大山里的地方只能用当地的马帮运输材料。小胖开到一个坡下,看到前面山坡上稀稀落落地往下掉土,不敢开了,吴铭一看也怕土坡塌方,就让小胖不要走便道了,从另一条路绕去隧道那边。

车开到隧道洞口处,正好一工区经理余亮也在那,余亮就带吴铭进到隧道里,隧道已挖了三分之一,里面正在喷浆。洞里面,虽然灯很多,但都蒙上了灰尘,里面还是比较暗。机器发出的“嗡嗡”的声音很响,工人在喷浆作业,里面的灰也大,在这较封闭的地方里,吴铭感觉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有些耳鸣,心里也慌。余亮大声地跟他介绍现在施工的工序和进展的情况,吴铭也只听了个大概,把一些要求也交待给了余亮。

从隧道里出来,吴铭回到项目部向王钢汇报了下隧道施工的进展情况。又拿了图纸向清水河特大桥工地走去,晚上有灌桩,他还要值班,先去熟悉下情况。

酷暑的季节,烈日当头,汗流浃背,太阳像悬在天空中的火球,把大地烤得直冒烟。机械的嗡鸣声、钢筋的敲打声、混凝土振动棒的声音,合奏成一曲工地的交响乐。

到了工地,测量班大江满头大汗地把吴铭喊住了,大江说:“吴铭,你来得正好,我们埋的深有半米的测量加密点,被一位老乡挖了出来,不让他挖,他偏要挖,你快帮忙劝劝吧。”

吴铭过去一看,果然埋进土里的加密点被挖了出来,连忙上前说:“老乡,这不能挖啊。挖了我们施工就不方便了。”

“你们在红线范围内施工,怎么把个水泥块块埋我家地里了?”老乡说,“我还以为什么宝贝呢,害我费劲儿刨了半天。”

“这是测量控制点。”测量工小兵解释到:“对于我们很重要的,是宝贝啊。”

“你们看是宝贝,那抱走,不要放在我家地里,我费力的工钱就不找你们要了。”老乡没好气地说道。

吴铭说:“我们只用你一点地埋控制点,你看行不行。”

老乡说:“不行,不行。埋了水泥块块,我的地就没法种了。”

“老乡,我跟你说,这个控制点非常重要,它是控制高速铁路修建方向用的。如果没有控制,铁路修偏了,那就不知道要跑哪去了。”吴铭说道。

“啊?这么重要。那也不能把我家地里都埋成水泥块块啊。”

“不是埋很多,只埋一个。大江,要用多大范围?”吴铭问大江。

“1米乘1米就够用了。”大江说。

“就吃饭的方桌那么大一块地就够用了。”吴铭边解释、边比划。

“就那一点啊,你早说啊,随便埋吧。”老乡好像刚听明白,爽快地答应了。“谢谢您支持我们工作啊。”吴铭连忙感谢。

“不用谢,你们这些小伙子都过来帮我们修路,我们也要谢谢你们呢,我这就去地里摘个瓜给你们吃。”说着老乡从地里摘了个熟透了的西瓜抱过来,递给吴铭说:“送给你们吃,不要钱。”

吴铭推辞不过就收下了递给大江。

大江接过来说:“还是你小子行啊,不仅三言两语就把问题解决了,还有西瓜吃。”

吴铭笑了笑说:“天天在这路上跑,这样的事遇得太多了。”

大家吃了西瓜后,大江就带着测量人员开始挖坑,吴铭也到工地看灌桩前的准备工作去了。

吴铭检查完灌桩前的准备工作后,就回项目部。回去路上,看到大江、小兵几个人坐在一棵树下阴凉地里喝水。大江也看到他了,就喊他过来休息下。

“你们坑挖好埋下去了?”吴铭一屁股坐下来问道。

“埋好了,这天太热,大家一身臭汗,刚坐下来喝口水。”大江说道。

小兵给吴铭递过来一瓶水。吴铭拧开盖,一仰脖子“嘟嘟”灌了几口。

大江说:“你看这瓜田的瓜,长得真好啊,我家也有块瓜田,也像这样的。我跟你说,我可会挑瓜了,瓜越是长得丑越是甜。”

“只听说丑媳妇是个宝,没听说瓜越丑越甜。”吴铭说道。

“你小子,就知道找媳妇。你不信,回头我给你挑个瓜吃绝对好吃。”大江说道。

吴铭说:“我家也有几亩地,都是种粮食,我小时生过一次大病,家里人说我身体不好,不让我到地里干活,我一到地里,家里人就叫我回去,这不是你干的事,只要我把学习搞好就行了。不过我父亲是村里的泥瓦工,也算是农村里搞土木的,我现在也搞土木,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大家一听都笑起来。

小兵说他老家是山里的,他父亲以前喜欢打猎,每次从山里打猎回来,都会打到不少野兔,他妈妈就把野兔红烧或卤着吃,因为猎枪用的是铁珠弹,有时吃着吃着肉里面咬着一颗铁珠,把牙都差点崩断了。有次他父亲说,打猎时追着一只野兔,看着野兔跑到一个山坡下没地方跑了,野兔竟然回过身立起来,两个前腿向他作揖,他爸爸说这只野兔肯定有灵性就放它走了。

大江惊讶道:“我以前也听人说过碰到过这样的事,还真有这样的事。”

小兵接着说:“还有天晚上,一只狼跑到我家门后的山坡上叫,吓得我躲在被子里用手捂着耳朵,我爸爸拿着猎枪在窗户边守着,天黑也不敢出去,狼叫了一会才走。”

吴铭说:“好吓人呀,我们工地周围都是山,会不会也有狼呀。”

大家听了呵呵一笑,都觉得不可能。

听着听着,吴铭坐累了,换个姿势把手往身后草地上一撑,觉得摸到一个很凉快又很滑的东西,他好奇地往身后一看,只见一条蛇扭动着身体在草地上游走,他正好摸到了蛇身。

“蛇!”吴铭一下从草地上弹起来,百米冲刺般跑开了。

几个人一惊,扭头一看是一条小棍子粗的蛇,吓得惊叫起来忽地站起就走。等大家走远了,回头看不见蛇的影子了才停下来,再看吴铭已跑到好远才停下来。大家走过去,大江说:“不要紧,这里蛇多,我们已经遇过好多次了,有次还捉了条蛇回来吃呢。”

“我最怕蛇了,从小就怕。”吴铭还心有余悸地说道。

回来路上,大江作了句打油诗:“吴铭草地遇见蛇,百米冲刺赛飞人。”

吴铭说:“去你的。”

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天晚上,吴铭值班,他吃了饭就到了工地。看见几个人围在一个钢护筒前研究着什么,吴铭过去一看,连忙问:“怎么搞的,这个钢护筒为什么还没有下下去?按要求下午就应该下下去了。”

施工人员委屈地回答道:“倾斜度偏差未达标,下到一半就卡住了,调整了好几次了。”

“要测量班再测,随时报告我角度,要履带吊司机收绳,你们几个跟我来,听我指挥。”说完吴铭拿起钢筋棍大步走向钢护筒,指挥着下放。几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测量人员“倾斜度合格”的声音。

“好,吊机看手势!听指挥,慢慢下——下——”钢护筒开始自然下放。

“开启振动锤,振动不要过大。”吴铭大声地说道。待钢护筒下放到指定标高后,吴铭拍着身上的土对施工人员说道:“再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说,不要浪费时间。”说着到了灌桩的地方。

晚上准时灌注桩基混凝土,吴铭拿着本子边看边记录:第一车混凝土灌注的时间、孔深是多少、上升了多少米、有没有缩孔、泥浆的出浆率……密密麻麻的数据写满了每页纸。每钻深一米,吴铭都及时监控,发现有问题随时调整。在监控打桩的同时,吴铭手上的对讲机也响个不停,他边指导作业边联系倒运钢筋笼以及混凝土供应。

半夜,桩基灌注正紧张时,食堂送来了夜宵,吴铭拍拍身上的灰尘,将脱下的手套垫在一块铁板上,就地入座在轰响的泵车边吃饭。灌桩一直持续到天亮,桩基混凝土才灌注完。收工后,吴铭两腿酸痛,眼皮子打架,回到宿舍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工地风大灰大,满脸都蒙上一层灰,回到屋里脱下鞋子都能倒出沙子。吴铭头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2

赤日炎炎似火烧,吴铭带着大江、小兵几个测量人员顶着如火的骄阳去测量放样。

一些测量控制点在山坡上,山上没有路,吴铭拿着砍刀在一米多高的杂草和灌木丛中穿行着开路,头上豆大的汗粒直掉,毛绒绒的树叶扑打在颈上、脸上,奇痒无比。脚下还不时有说不出名字的蛇惊慌游过,总把吴铭吓一跳,大江他们看吴铭被惊吓的样子哈哈大笑,问吴铭要不要换下,吴铭说:“不用,有砍刀在手,我不怕。”

树枝间那身上布满黄色条纹的蜘蛛,在硕大的网上爬着,锯齿似的草叶在人臂膀上拉出一道道血痕,让汗水一泡,火辣辣的疼。吴铭忍着疼,用刀在密不可分的草丛中,砍开一条小路来,大江他们抱着仪器紧跟其后。

“大家先停一下,这里好像有什么动物出没。”走了一段,跟在后面的小兵突然说道。

“这个山上有野猪出没,大家注意点,别大声说话了。”小兵摸了摸地上干涸的泥浆,小兵从小在山里长大,父亲又是打猎的,知道野猪习惯在泥浆里洗澡。

“野猪!不会吧,你不要吓我呀!”吴铭脑海里马上闪过电视里野猪横冲直撞黑毛獠牙的样子,不禁心里一紧,把砍刀也握得更紧了。

“还有野猪呀!那我们是不是能抓一头搞点野味?”大江倒是一下兴奋起来。

“野猪那厉害得很,我们这几个人不说抓,见到都要马上跑,碰到凶点的有可能都跑不脱,现在还是赶紧干活吧,傍晚到凌晨是野猪活动时间,现在它们还在‘打呼呼’,只要不吵醒就行。”

听小兵这么一说,吴铭又开始挥舞着砍刀劈开挡路的灌木在前面开路。小兵扛着仪器跟着后面,看着吴铭膀子上尽是汗水和血水,仍大力挥舞着砍刀,心中竟生出一股豪情来。来到放样点大家架好设备开始测量,每测量一处吴铭就帮着喷漆、作标记。

等测量完,大家的衣服都已湿透,找棵树坐在地上休息片刻,顺便把资料填写完。吴铭对野猪仍心有余悸,趁着这闲暇的休息时间问小兵:“小兵,你爸爸以前打猎时打过野猪没,你吃过野猪没?”

“我父亲打过野猪,不过打野猪最好几个人一起打,回来大家一分,我记得有的人扛着一条野猪腿就走了。野猪我也吃过,肉粗得很,以前我们那里野猪多的很呐,野猪是杂食动物,破坏庄稼,是我们当地人人喊打的对象。”小兵说。

“那现在是不是被吃成珍稀动物了?”吴铭问。

“还好,我们那里好多人靠它致富了,专门养野猪。”小兵答道。

“那我们好几个人,我们手上还有刀,弄倒一只野猪应该不成问题吧?”吴铭问。

“只要是落单的就行。”小兵回答道。

听小兵这么一说,吴铭更加好奇,赶紧坐到小兵旁边听小兵侃侃道来。

小兵说:“碰到野猪时一定要小心,野猪皮糙肉厚,攻击性却很强,一般见到人都会躲得远远的,只有在受到威胁时,它会拼命一搏,野猪急红眼了就会发起疯来,最好别招惹,尤其是单独的成年公猪更可怕。野猪会比较怕火,如果有火把也可以使用。我们那里以前,村里的一位小伙子就是不信邪,竟然去追一只落单的公野猪,手臂被咬掉一只,还好命大保住了性命。”

听小兵这么一说,吴铭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了,只要大家小心点,不吵醒它们,不去惹落单的野猪,就不会有危险。

“吴铭,我们这边也搞完了,现在回不回?”在另一棵树下休息的大江大声问道。

“小声点,别把野猪吵醒了。”吴铭担心地说。

“不会的,你没听过‘睡得像个死猪一样’这句话吗?”大江说道。

“此猪非彼猪。”小兵说道。大家一听反而哈哈笑起来。

吴铭站起来说:“走,收兵回去。”

原路返回时,大家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生怕窜出一头野猪出来。吴铭仍在前面开路,总算安全带着大家走下山回到了项目部。吴铭一进办公室就把桌上水杯里的水喝了个精光。坐在对面的唐艺看见吴铭胳膊上有血印连忙说:“哎呀,你胳膊怎么有血,是不是划伤了?”

“茅草划的,不要紧,今天又体验了下披荆斩棘开路先锋的滋味,真过瘾。”吴铭边说边用纸擦了下胳膊。

“我有创口贴,还是给你贴下吧。”唐艺说着拿张创口贴帮吴铭把伤口贴上,又拿出一个苹果站在旁边用刀削了皮给吴铭吃,说是慰问下伤号。

吴铭说:“被草划了下还有美女削苹果吃,真是划算。”

唐艺低头只是笑。

刚吃完苹果,施工队人进来说一批桩基础钢筋笼做好了要报检。在报检监理前,吴铭和唐艺都要自检一遍,就和施工人员一起到了工地。

烈日当头,骄阳似火,热浪袭人,一会让人头晕目眩,脚底也像要被烫焦。温度至少在摄氏35度以上,施工人员在烈日下绑钢筋的绑钢筋、立模板的立模板,紧张有序地忙碌着,经受着烈日“烤”验。现场人员戴着安全帽,个个皮肤晒得黝黑。一个胖小伙李强跟吴铭很熟,把他肉肉的晒成卤色的胳膊弯到胸前笑着对吴铭说:“看我胳膊,每天就像是烤猪蹄似的。”

吴铭不禁哑然失笑,看着他肉肉的胳膊笑着说:“确实有点像哦。”

李强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有的人脖子上围个湿毛巾,不时擦掉脸上的汗水。有的人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湿透,又被太阳烤干,白色的盐印都看得清楚。有的人抱起水瓶一顿豪饮。

来到报检的桩基础钢筋笼前,吴铭和唐艺不顾天热,一个一个钻进笼里检查钢筋焊缝、钢筋绑扎和钢筋间距是否符合要求。当发现有两处钢筋间距不对,吴铭马上问工人:“这里间距怎么不对,差了5厘米,交底时你们是不是没听清楚。”

工人拿着尺子一量,果然差了5厘米,连忙重新绑扎。等全部钢筋笼检查完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吴铭和唐艺已是满头大汗,衣服也沾满了油污。

“行了,可以往监理那报批了。”吴铭说完就和唐艺往回走。

盛夏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太阳还暴晒,一下却变天了,乌云层层翻滚而来,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厚厚的黑云里面还传来隆隆的雷声,惊心动魄,风也越来越狂,吹得人都站不住。吴铭他们顶着狂风快步往回走,看到项目部门口的大槐树被吹得枝叶簌簌作响,直向一边倒,吴铭想起《天仙配》的桥段,想是不是老槐树要开口说话了。

工地上的薄木板、纸张、塑料膜、纸盒、轻型材料都被风吹得在天上狂舞,上百吨重的龙门吊机也被吹得站不住,幸好被司机控制住,工人们赶紧把车轮塞住,拉上绳,防止吊机被风吹跑。曾明赶紧通知工地停工,做好防风措施。

忽然一阵迅猛的龙卷风发出怪叫,巨大的风力令所到之处飞砂走石,牌倒树歪。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办公区彩钢板房的房顶唰地一下被卷飞了几块,在空中飞舞了片刻又哐地一下掉了下来,几名员工躲闪不及,一下被薄薄的钢板划到身上,血流不止。大江也正好被一块钢板割中小腿,裤子也割破了,血一下流出来染红了裤脚,疼得他捂着出血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地上。

“快救人!”王钢冲出来大喊道。

“快去开车,把人送医院!”曾明在狂风中大声喊道。

大家不顾妖风越来越大,连忙把受伤的人员往车上抬。曾明和王钢跑去抬一名肩膀受伤的工人,唐艺和吴铭几个将大江抬到海狮车上,等大家七手八脚把几个受伤的员工都抬上车,曾明安排人赶紧送去医院。

等车开走,吴铭才看到刚才抬伤员的时候,唐艺和他衣服上都沾了好多血,是伤员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吴铭浑身上下看看没有伤,又连忙问唐艺:“你身上有血,受伤了没有?”

唐艺还惊魂未定,一看自己身上和吴铭几个人身上都是血,一下就晕了过去。

“哎!”吴铭几个人惊叫起来,连忙抬起唐艺放到一台越野车上,送到医院。后来,伤员都得到了及时救治,唐艺没有受伤,原来只是晕血。王钢说唐艺是晕血,有次体检,刚抽了点血她一见就晕了过去,把别人都吓了一跳。这次救人太紧张了,她都没有想起来自己晕血,后来被吴铭一问再一见到血反倒就晕了。

狂风过后,随处可见被狂风吹倒的广告牌、树木、电线杆,项目部也是一片狼藉。

项目部后来向公司报告里写道:“21日中午,当地忽遭狂风袭击,整个工地顷刻间废墟一片,倒塌房屋9栋,电焊机、切割机、贝雷梁、试验压力机等机械设备都有不同程度受损, 供电线路散落一地,变压器被吹倒,造成停电,现场会议室、调度室、办公室及员工宿舍全部用具损毁,受灾人员达125人,其中重伤1人,轻伤9人,整体损失较为严重。”

曾明安排各工区人员检修设备,恢复供电,保障生活,对受损的板房进行修整,对受伤人员进行慰问。被龙卷风肆虐成一片狼藉的板房一一修整如初,曾明又让人对每间房进行了加固,防止卷风再把板房房顶吹起,受伤的员工也逐渐好了起来,工地又恢复了正常。

3

这天,吴铭和工程部的陈凯在工地值班,一个桥墩上要打灰,要在立好的模板上灌注混凝土,陈凯在联系搅拌站,吴铭爬到桥墩上检查准备工作。吴铭看到一处模板螺栓没拧紧,连忙叫工人赶紧整改,工人却根本不以为意,说那么多螺栓,有几个没拧紧没关系的。

“不行,每个螺栓都要拧紧,否则一旦爆模那是要出事故的,不拧好就不能打灰!”吴铭丝毫不让,严肃起来仿佛曾明附体。

工人一看是个毛头小伙,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就是不听他的,只顾准备振动棒。

吴铭一看没人听他的,一气之下,把一个工人手中的振动棒夺过来,丢在地上,大声说道:“先把螺栓紧好。”

这个工人却一下火了,抓住吴铭的衣服说:“你算什么,我就不弄怎么样。”

一群工人一下围了过来,有的人甚至嚷道:“再说揍你一顿。”

吴铭早听说有些工人不服管,还打过工地的技术人员,但他年轻气盛,又在气头上,尽管被这些人围攻,心里一点也不害怕。

“必须先紧好螺栓,否则不仅罚款还要返工!”吴铭大声说道,严厉的语气跟曾明一样,一下也镇住了这些人。

这边嚷嚷在一起,僵持在这里。陈凯在下面听见嚷嚷,赶紧上来,一看吴铭被人围在中间,陈凯连忙把吴铭从包围圈里拉了出来,连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一边用对讲机向项目部报告。

曾明带着王钢一起赶来,指着带班的头儿说:“你们不服从管理,还要打我的技术员,搞邪完了,你们马上退场,不要你们干了。”

当天,闹事的几个人都被清退了。后来,曾明在项目部大会上还表扬了吴铭坚持原则,不害怕,不退缩,敢于站出来,杜绝了一起事故隐患,勇气可嘉。

唐艺跟吴铭说:“如果爆模那麻烦可大了,再让这些人返工,更会一百个不愿意,你坚持得对,当时被这些人围住怕吧。”

吴铭说:“当时我感觉曾经理附体了,一点也不害怕。只是后来听陈凯说,有几个人在你后面手里都拿着工具,随时要砸你头,想想也有点后怕,真是感谢陈凯把我从包围圈里拉了出来。”

唐艺听吴铭说是曾经理附体了笑个不停。

这天,王钢要吴铭和唐艺一起去检查下清水河特大桥主墩施工情况,做好打灰前的准备。

吴铭和唐艺来到工地,他们先在墩底坐施工电梯到墩顶。随着电梯的攀升,地上的人和物变得越来越小,吴铭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有些恐高,看唐艺神态自若的样子,他又不好意思跟唐艺说,生怕女孩子会笑话他。随着“哐当”一声,电梯到了墩子上面。唐艺娴熟地向上推起电梯门,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吴铭悬着心一步一步走了出来,看看下面,脚步都已经不能自如挪动。

“注意脚下,不要踩空啊。”唐艺提醒道。

唐艺扭头看到吴铭脸上有点害怕的样子,说:“以前听陈凯他们说你有点恐高,我还不相信,怎么,你这大小伙子还怕高呀。”

吴铭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从小就有点恐高,现在好多了,都能爬上爬下了。”

从电梯出来到墩顶还要爬一截梯子,唐艺在前面手脚并用,一下子就爬上去了,吴铭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墩顶还要走过一段凌空的铺着木板的通道,虽然两边都有护栏,望着下面人都小得看不清是谁,吴铭心里又害怕起来,头晕目眩,两腿只抖,墩顶上风又大,呼呼地吹着,感觉风都可以把他吹下去。唐艺说:“不要怕,跟在我后面走过去就行了。”

唐艺说着就在前面走了过去,回头一看,却不见了吴铭,吓得连忙叫起来:“吴铭!吴铭!”

“在这。”唐艺顺着声音一看,只见吴铭趴着身子在通道上爬,唐艺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墩顶上施工的工人见到吴铭这样都笑了起来。吴铭爬过来后站起来,一边拍拍身上的灰,一边不好意思地冲大家笑了笑。

唐艺笑着问:“你每次上来都这样过来的?”

吴铭说:“别的地方还好,只是这段我都是这样过来。”

唐艺说:“那你算是不敢去玩玻璃桥。”

吴铭不好意思地说:“从没上去过。”

“这个模板拉杆如何计算布置位置?”唐艺来到一块模板面前问吴铭。唐艺知道吴铭是工科的高材生,正好找个机会讨教下。

吴铭一看,研究的劲头也上来了,从包里马上掏出一个本子,拿出一支笔在本子上画起来。

“你看,计算分几步,第一步算侧压力,第二步算出合适的钢筋,第三步算间距。”吴铭说得很仔细,直到唐艺明白了为止。

吴铭用尺子量了下钢筋绑扎的尺寸对工人说:“这个钢筋绑扎的尺寸不对,要返工!”

“这个差不了多少,以前都这样弄的,以前都可以,怎么你来了就不行。”绑钢筋的工人不满地说道。

“不行,差一点都不行,必须返工,否则我马上下罚款单你们还一样要返工!”吴铭板着脸说道。

工人还想争辩几句,过来一个带班的对工人说:“要你返工就赶紧返工,要严格按标准来。”

有位工人又说:“这里钢筋绑扎的型号多,而且密度、精度要求这么高,比绣花还复杂,我们这大老粗的手,做不了女人绣花的活啊。”一听这话,工人们一下哄笑起来。

吴铭也一笑,说:“女人都说‘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们大老爷们不能说不如女人吧?”他的一句话把工人们也都说笑了,唐艺也笑了起来。

看着工人整改到位后,吴铭和唐艺才离开。

看见吴铭走远,带班的人对工人说:“这个小伙子严格得很哟,上次有几个兄弟不听他的话还要动手,结果被工地退了回去。”

从墩顶上下来,经过通道,吴铭想学唐艺扶着栏杆走过去,可是一看下面就两腿发软手抓着栏杆半天挪不动步。唐艺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快吃饭了,你要不走,今天就一直呆在上面不下去吧,我让别人来给你送饭。”

吴铭只好还是爬了过来,跟着唐艺从电梯上下来。

唐艺说:“你跟人干起来胆子大得很,还经理附体,怎么过个通道胆子就变这么小了。”说完直笑。

吴铭红着脸笑着低头不语。

晚上主墩打灰,吴铭值班,他早早地来到墩上检查打灰前的准备情况,一切就绪。

明月出深山,苍茫云海间。

广袤的夜空中闪耀着无数钻石般闪亮的星星,一闪一闪眨着眼睛,星光灿烂。曾明过来看下打灰前准备的情况,看见现场人、设备已准备就绪还比较满意。他看着满天的繁星对吴铭说:“以前我住在山里的时候,满天的星星最容易认出的是北斗七星,七星分布得像个勺子一样,比周围的星星也要亮一些。当你找到北斗七星,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也就知道了方向。古代的小说里有很多将天上的星星写成对应地上人物的,《儒林外史》中范进的老丈人说范进是文曲星下凡,后悔打了他一巴掌。《水浒传》中一百单八将都被写成对应天上的天罡星三十六星、地煞星七十二星。《三国演义》中说孔明夜观星象,见一将星陨落,就知折一大将。星分翼轸,地接衡庐。龙光射牛斗之墟。《滕王阁序》中所说的翼轸、牛斗都是天上星宿之名,古人将天上星宿的方位对应地上的方位。长沙就是与天上对应的长沙星而取的地名,还有娄底等都是与天上对应的星宿名而取的地名。你看这无数的小星星中,你可知道哪颗星星是对应着你?”

吴铭望了望星空笑着对曾明说:“如果按星座说,我对应的星座是狮子座,就是不知道哪里是狮子座呢。《西游记》中说天上一天是地上一年。苏轼写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真要是颗小星星就好了。人跟这浩瀚的宇宙相比,真是太渺小了。”

曾明说:“每个人既渺小又伟大,既短暂又永恒。你知道吗,建国初期修建的一条铁路有座桥现在只要火车从那里经过,都要鸣笛30秒致敬。”

吴铭问:“为什么?”

曾明说:“因为当时修建这座桥时,在浇筑一个桥墩的时候,一名战士不慎跌入模板中,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名战士就被滚滚的混凝土淹没了,和这个桥墩一起浇筑在一起了。所以,现在经过的火车都要向这名战士鸣笛致敬,他的生命是短暂的又是永恒的。”

吴铭沉默不语,心中为这名战士致敬。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搅拌站站长的声音问是否可以开盘了。吴铭回答可以开盘。

曾明说:“开盘了,你盯着吧,下次再聊。”然后拍了拍吴铭又去别的地方检查了。

“嗡嗡嗡”,振动棒在刚倒下的混凝土里振动时发出的声音已经响到了深夜,吴铭指挥着两台塔吊、五六台罐车不停地打着混凝土,墩身快打完的时候,吴铭电话响起来,他一看是女友的电话,连忙接了,女友问:“吴铭,什么声音这么吵,怎么还没睡呢?”

“我没睡,今天晚上工地值班,正在打灰呢。”

“哦,吴铭,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你说吧。”

“嗯,我说了,你不要怪我。”

这段时间,俩人隔开太久一直没见面,女朋友不想过这种牛郎织女的生活总是埋怨。

“什么事,你说吧,我不会怪你。”

“吴铭,我想了很久,我们总这样分开不是个事,你又回不来,我们又总为这事争吵,我不想再吵了,我们,我们还是分手吧。”

吴铭脑袋嗡地一声,愣在了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想起跟女朋友在一起的种种美好,一下子要分手,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尽管他也预感到了。

“吴铭、吴铭。”半天没有回音,女朋友在电话那头着急地喊道。

“好吧。”还没等吴铭说声再见的时候,电话那头就只有“嘟嘟嘟”的声音了。虽然俩人总在电话里为这事争吵,但也没想到女朋友会主动提出分手,吴铭心里面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都有,憋了的那句“祝你幸福”刚才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放下电话,吴铭强忍泪水,在对讲机里喊了一声:“再来一车混凝土,马上就打完了!”

4

这天,大江顶着太阳给涵洞模板放线,放过一段底口边线后,发现原来的预埋钢筋有少数偏位的现象,需要重新调整底口的边线点。顶着烈日反反复复调整线型,好不容易调好了,本以为接下来的工作可以顺利进行,结果立第一段模板的时候底口的线型是控制好了,但上口的标高出现凹凸形,线形成蛇形状,没办法只好又一点一点调,这时候工人很不耐烦了,嘴里总嚷嚷道:“不调了,这个调不了。”

听到这些话,大江耐着性子不断地跟工人解释:“这个不合格,把模板再往里面顶一点,这个好了,旁边那块再往外面来一点。”

半天下来,没调好几块,效率太低了,大江也很是着急,就回来请吴铭去看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俩人一起去的路上,看见副经理尤建飞脸色铁青地往回走,“尤经理”,吴铭就打了个招呼。想不到尤建飞理都不理怒气冲冲地走了。看见唐艺在后面跟着过来,就问唐艺怎么回事,谁惹了尤经理了。

唐艺说:“刚才水沟盖板要打灰,我去检查,发现水沟盖板钢筋绑扎不规范,没按图纸要求绑扎,我就说不能打灰,要整改。水沟盖板预制归尤经理管,协力队伍的人不想返工就找来尤经理,尤经理说水沟盖板等着用,而且水沟盖板要求不高,差一点不算什么可以打,还说就我在这挑啊挑的,见我不肯签字,就打电话给王钢部长,让他要我在验收单子上签字,真是好大的官威呀。”

吴铭问:“那签了没?”

唐艺说:“没有,王部长跟曾明经理汇报,曾明经理说尽管是水沟盖板,不是主体工程,也一定要整改规范再施工,差一点都不行,说我坚持是对的,还打电话批评了尤经理。不过,尤经理怪王部长多事,发脾气说王部长根本就不上道,说他怎么能当这个部长,还把王部长以前陈谷子烂芝麻的事翻出来说。”

吴铭说唐艺是对的,坚持原则是最低的要求,别生气。

唐艺说:“是的,我忙着呢,哪有空生这个气,懒得跟这种人计较。”

说着,唐艺也回办公室去了。

吴铭俩人继续来到涵洞处,大江跟吴铭说:“你看,这模板线形太难调了,顶口边距与设计值有差距,线形控制好了,但与设计值又差了,工人也不乐意调,效率太低了。”

吴铭看了下图纸,又研究了下模板,说:“立模板的时候可以叫工人师傅吊个线锤,保证模板的垂直度,然后上口可以在钢筋上把模板中点放上去”。

听吴铭一说,大江一下想到:“这样的话那也可以把上口的标高给放出来,在上口中点处焊上钢筋把模板高度放上然后拉上线,这样高度也保证了。”

“对,可以试试这样做。”吴铭笑着说道。

果不其然,模板很顺利地调好,大江高兴地对吴铭说道:“这方法好,你小子办法还真多呀。这几天撅着屁股调这个累坏了,今天总算可以轻松下了,晚上可以去踢两脚了。”

吴铭一听踢球,来了兴致说:“好,晚上我也去踢两脚。”

夏日的夕阳醉了,久久不肯下山,阳光依然晒着大地,闷热不减。项目部后面有个空地,以前是个菜地,后来,项目部平整了下,改为一个小足球场,下班后,喜欢踢球的人没事就喜欢去球场上踢两脚,年轻的也有,年纪大点的也有。吴铭去的时候,球场已有十几号人五人一队分成几队进行足球赛,输了的队下场,换队再战。

场上你争我夺,场下观众呐喊加油声音雷动,小小的足球场化身绿茵场仿佛上演着世界杯的一幕幕。大江身着蓝色球衣,风一样的速度像意大利蓝色军团,吴铭一身红衣,狂热如“红魔”西班牙斗牛士,李强晒得黑黢黢,全攻全守就像“非洲雄狮”喀麦隆,小兵横冲直撞赛过德国的“三驾马车”,王钢攻势凌厉好比荷兰“三剑客”,有的脚法细腻犹如跳着桑巴舞的巴西队,有的大脚传球如英国的长传冲吊,有的沉稳老练是球队的核心,曾明在场外大声指挥,好像德国教练“凯撒大帝”贝肯鲍尔。直到一球射进球门,胜利队欢呼起来,失败者原地撑五个俯卧撑落寞下场,等着上场的另一队雀跃着跳进场内。

曾明也高兴地穿着球衣上场,吴铭防守中碍于他是领导,总是缩手缩脚,始终不敢出全力。曾明看出了吴铭的顾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球场上要么是队友,要么是对手,没有领导,都是兄弟朋友,咱们干这行的,够苦的了,倘若打个球还有那么多顾虑,那未免也太扫兴了。”

曾明的球技娴熟,体力充沛,虽然有点胖,但是身体灵活,一点也不亚于年轻人。足球场上又热烈又紧张,欢声雷动,看谁战胜对方。直到太阳下山,夜幕降临,大汗淋漓的“球星”们才恋恋不舍地结束比赛,吴铭脱下湿漉漉的上衣光着上身和大江回宿舍想着明天下班后再战,小兵还意犹未尽与队友们坐下来讨论今天的得失,探讨着战术变化、球员之间的配合。足球场上的人已慢慢走光,只有夏天的晚风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讨论。

或许昨天踢球拼抢太厉害,吴铭觉得腿有点酸痛,便上下活动双腿,不小心一脚碰到桌子,坐在对面的唐艺抬头看一眼,没说什么。

唐艺正在画图,突然觉得桌子朝她这边又推搡了几下,刚画了一条线给画歪了,唐艺以为又是吴铭不小心碰了下桌子,没做声又重新画。可是,接着桌子一下又连着推搡了几下,又画错了一条线,唐艺就烦了,站起来问吴铭:“你老推桌子干什么,害得我线都画歪了。”

吴铭也有些纳闷,这边桌子也动了几下,还以为唐艺TcHpDTs6Xyq/CIVw1EOtw7nLauQ6ukmx/eUWV7ml86c=推的,就站起来说:“我没推呀,是你推的。”俩人正火冒三丈时,一看旁边的文件柜也在晃,柜子上放的文件都“哗哗”往下掉。

“地震!”俩人同时喊出来,吓得连忙一起冲出办公室。

“地震了,快出来呀!”随着吼叫声,很快办公楼的人们都跑了出来,曾明招呼大家都快站到一块空地上。大家惊魂未定地讲述着刚才柜子、灯什么东西都在晃的景象。大兵昨晚上的夜班,正在床上睡觉,迷迷糊糊感觉床在晃,睁眼一看房间铁丝上挂的衣服架晃得直响,衣柜、书桌都在晃,马上明白地震了,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就跑出去,跑到空地上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小兵当时正在上楼,没发觉东西在晃,听了大家喊才跑了出来。陈凯在现场值班,正好坐在一个集装箱里,晃动时人害怕极了。还好,晃了几分钟,就都停止了。

过了一会,网上消息都出来了,邻近省的一个地方发生了地震,邻近地区都有震感。幸好,这里离发生地震的地方还很远,影响不大。大家在外面呆了半天,“还会不会再震呀?”大家都很担心有余震,有的说晚上还是睡外面吧。过了半天,没有感到余震了,大家才敢回到办公楼。曾明安排几个人轮流值班,一有动静就赶紧指挥人员撤到安全地带。

王钢带着大家回到办公室整理散乱一地的文件、资料。唐艺和吴铭想到刚才互相误会对方推桌子,都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一起把从文件柜掉下散落的文件图纸重新整理好。

网上有关地震的消息不断传来,这次地震给震区人民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很多房屋被夷为平地,军队、消防、公安等都出动了,积极搜救被埋人员。有的地方联系中断,空军出动了直升机,伞兵冒雨跳伞下去,探明情况。震区建立了很多安置点,安置受灾群众,各方支援人员、支援物资、捐款源源不断地向灾区涌去。一家电视台在播报受灾人员伤亡情况时,播音员忍不住都哭了出来,很多地方群众自发地聚在一起高喊灾区人民挺住。大家看着这些新闻都很沉重,有的忍不住都哭了。项目部也进行了为灾区捐款活动,每个人都为灾区献上了爱心。

地震过后,曾明带领安质部门汇同各部门人员开展了一次全线安全隐患大检查,看看地震到底对工程有没有造成隐患和影响。在制梁场存梁区,发现制好的一百多片梁由于双层存梁,有的发生了轻微的移动,如果不及时进行调整加固,有可能倾倒,存在较大安全隐患。

曾明随即成立了抢险突击队,对梁场一百多片存梁进行调整加固,防止桥梁倾倒。抢险队队长由副经理尤建飞担任,从各部门抽调些人组成临时抢险突击队。工程部王钢考虑陈凯现场经验丰富,就让陈凯参加抢险突击队。

突击队很快准备完毕,开始对存梁场存梁进行调整及支撑加固。两台龙门吊机伴随着清脆的指挥哨声,将一百多吨的桥梁吊起,重新存放,抢险队员及时用圆木进行支撑加固。

抢险突击队奋战了半个多月,宣告结束,晚上,王钢特意安排食堂准备当地的摔碗酒,要喝个庆功酒,犒赏抢险突击队队员们。

摔碗酒是当地喝酒的习俗,用当地的土烧制的一种碗喝酒,喝完后,要把酒碗摔破,摔不破的要把碗捡起来,再罚一碗,直到摔破碗为止。一时间,房间里乒呤乓啷的摔碗声不绝于耳,个个豪气冲天。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地上的碗也摔了不少。大家忙碌了半个多月一下轻松下来,也敞开着喝,敞开着摔,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 陈凯能闹下酒,可是酒量不大,已经喝得两眼朦胧,眯着眼像是睁都睁不开,脸一直红到脖子里,趁着酒兴,还一直跟人喝,有几次碗没摔破,在大家的笑声中,又捡起来倒上酒喝了再摔。

曾明端着酒碗来到陈凯面前,敬陈凯酒,说陈凯一直经验丰富,这次也发挥了很好的作用,把这一百多片梁都重新码放了一遍,辛苦了。陈凯喝多了,已经醉了,一摆手含含糊糊地说:“没有,还有最里面的十几片梁,地方太小了,不好整,尤经理说算了,不搞了,尤经理不让说,我还是跟你说,感谢领导的关心。”

陈凯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停下来了,房间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凝固了,好像一下戳破了那层谎言的蒙羞纸。曾明脸上的笑容一下变成惊讶既而又变成愤怒。

陈凯没有察觉到曾明的变化,还在说:“谢谢领导,我敬领导一碗。”

曾明把酒碗往桌上重重地一蹾,怒问尤建飞是不是真的。尤建飞本已喝红的脸面对曾明的质问尴尬得快要憋成紫色了,半天支支吾吾也答不出来。跟所有人说好了不要说,结果陈凯还是喝多了说出来,此时,他真想地上有个洞钻进去。

曾明气得一拍桌子,把桌上的酒瓶都拍翻了,怒吼道:“尤建飞,你说啊,你平时不挺能说吗,现在怎么不说了,哑巴了,蔫啦,你说呀。你竟敢欺上瞒下,你知不知道万一倒下一片梁,损失多大吗,你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吗?”

一拍一吼,把陈凯一下吓醒了,这才意识到自己酒后失言了,吓得不敢出声。

庆功酒不欢而散。曾明让抢险突击队第二天重新去梁场把剩余的十几片梁全部重新码放。这事以后,尤经理在工地一直灰溜溜的,脸整天垮着。

因为涉及重大安全事故隐患,还弄虚作假,公司后来知晓此事后,处理的结果是将尤建飞撤职,并调离项目部。在宣布公司处理决定的大会上,尤建飞愤愤不平地说了句大家都没听懂的话:“我还是不会放弃我的追求的。”

吴铭却联想起灰太狼的那句话,我还会回来的。

5

今天工地聚餐,晚上做饭时,食堂人手不够,大家都争相去露一手。工程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口味自然也是五湖四海。吴铭在家里就喜欢弄菜,除了会炒些小菜外,最拿手的是把鸭菌、牛腱子肉、鸡蛋、花生米什么的放在一个锅里卤。等卤好后,切成片,配些酱油、老陈醋、剁椒、蒜泥、姜丝等佐料就着吃,味道香极了。王钢将一条2斤多重的草鱼身上一道道地划开,再抹上盐、淋上酱油腌一下,然后将油烧开,把草鱼整条放进去炸,炸至金黄色时,把鱼捞起来。锅里留下少许油,将辣椒、大蒜、生姜、花椒、香葱、豆瓣酱等调味料放在油里炸,香味扑鼻时,起锅淋在草鱼上,整盘菜色香味全有了。陈凯最拿手干煸泥鳅,只见他将油烧开后,把一盆活泥鳅一下倒进去然后扣上锅盖炸,等炸好后,盛出,然后锅里放红辣椒、花椒、姜、蒜等爆炒,再将泥鳅一起倒进去爆炒,还加上料酒,辛辣的味道满足了那些无辣不欢的人最大的口感。

大江说他会做西湖醋鱼,在LZbnofB3QUKb6VzWyuQmWgtl47DxVNbW9cPEyfCcc1c=厨房整了半天,端出来后,大家尝了一下,都说除了一个酸字啥味道都没有,问他是不是把整瓶醋都倒进去了,大江一个劲地憨笑不语。小胖说他会烧喜头鱼,要给大家露一手,可烧出来后条条鱼都残缺不全,还煎糊了,引得大家只发笑。

一盘盘菜上桌后,大家相互点评各人做的美味佳肴,精彩点评常常让人忍俊不禁,不亦乐乎,紧张的工地生活此时此刻让每个人都得到最大程度的放松。食物的味道,离家的味道,节日的味道,工地的味道,在欢声笑语中悄然融合在一起,才下舌尖,又上心间,让工程人分不清哪一种是滋味,哪一种是情怀。

由于路基那段前期征地拆迁进展缓慢影响到工期,公司决定从别的地方抽调一百多人到项目部打三个月突击,把受拆迁影响的工期抢回来。

来了一百多人,曾明又喜又愁,喜的是打突击,这里战线长工序多人又少,来这一百多人正好弥补了人员的不足;愁的是工地上的房子都住得差不多了,这一百多人来了后住哪里,而且只是突击三个月,干完三个月人都走了,如果花个一百多万再盖板房又不划算,而且也等不及板房盖好人就来了。他让办公室主任李建国到处打听下哪里可以租到房子住下这一百多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建国回来了,他打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村里建了个养猪场准备养猪来卖,因为资金不到位,养猪场建好了却没有钱买猪,一直闲置在那里,没有用过,如果把养猪场改造下住人也可以,正好靠近路基那里,上下班都很方便。

曾明一听,就带着王钢和李建国一起去看了下养猪场,果然养猪场才建好不久还刷了石灰墙,崭新崭新的,干干净净,里面也是分一栏一栏,稍加改造就可成为宿舍,而且离工地很近。于是跟村里谈了下就租下了养猪场,并让工程部拿出改造方案,尽快施工。

这边住的问题解决了,还要赶紧买一百多张床和一些床上用品和日用品,李建国就到城里去找买床的地方。这天,吴铭正好去城里业主那里送资料,李建国就拉他一起去看下。李建国想只临时三个月用,也不用买太好的,就没到商场里看而是到一家路边家具店里看。

这家店里的床倒是不贵,都是简单的几块木板一拼,床头床架都是用便宜的包布一包就行了。李建国跟老板谈价钱,说是要一百多张单人床,能不能便宜点。

老板说:“要一百多张呀,你们是不是开洗脚店的,上个月有个老板开洗脚店也买了我好几十张床。”

吴铭在旁边捂着嘴想笑,李建国说:“你别瞎说,施工人员住的。”

买完床回来,吴铭在部里跟大家一说买床的事,大家一听都大笑起来。

这边养猪场也很快改造好了,原来每个猪栏都用彩钢板隔成了俩人间,只要不说以前是干什么用的,倒也看不出以前是养猪场。

这天,来增援的一百多人包了三辆大巴车开到了养猪场,大家下车后,项目部赶紧安排大家住下,曾明也说了这个临时宿舍的来历,大家也都笑起来,说干工程的人什么地方没住过,这算什么。不是有句话说,干工程的人“住一辈子牛棚,当一辈子牛郎”吗,这次还住上猪棚了。

来打增援的队伍负责人是老刘,而且是两口子一起来的,老婆是搞资料的,就把俩人安排在一个房间,大家笑着说老刘两口子是种猪。吴铭听了笑得腰都弯了,唐艺听了脸一下都红了。曾明本来觉得大家来打增援的却让大家住这里,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再看大家没计较这些,为大家能理解项目的难处而感动,连说谢谢大家,亏待大家了。

这一百多人来了后,很快接管了路基这段,白天黑夜人喊马嘶,机器轰鸣,各种工程车辆日夜不停穿梭,人员二十四小时换班作业,人停机不停,晚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老刘撸起袖子亲自上阵,所有人员都在工地忙碌,人每天累得回到“猪栏”里倒头就能睡着,有时又在睡梦中被人唤醒,拿起本子就到工地。进度进度,路基以一天几百米的速度向前延伸。

由于有些地方拆迁不到位,一些地方施工难以开展,吴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红线内的杨楼村、彭店村、小观村、大李湾、西王湾、崖坎沟、北门沟等等,村村坎坎,湾湾绕绕,山山乡乡,吴铭的脚步把工地所有的村落都走了个遍,哪里有需要回填的鱼塘水塘,哪里有特别需要关注的高压线路,哪里埋的管线需要迁改,哪几栋房子需要尽快拆迁,他一清二楚。

17号墩位于一家农户房子旁边,施工时需要拆掉这栋房屋,拆迁办的人员多次上门和这家农户协调,但这家提出的拆迁补偿款与规定的补偿款差距太大,而且谈了几次,虽然这家降了价,但是差距还很大,所以久久没有拆迁,眼看其他墩身都像雨后春笋一般立起来了,17号墩还迟迟不能开工。

“吴铭,帮我贴下膏药,这两天腰酸,老不见好,也成了‘钉子户’。”陈凯说着把膏药递给吴铭,吴铭帮他贴好,笑着说:“难怪这几天踢球都没看见你了,快把这个‘钉子户’拔掉,还指着你大脚传球呢。”大家一听都笑起来。

“好消息,那家钉子户终于同意拆迁了!陈凯,赶紧通知协力队伍进场施工,吴铭你负责17号墩施工,给我盯紧点。”这时,王钢一进办公室的门就急急地跟大家说道。

“太好了,是谈好了吗?”吴铭问道。

“肯定是谈好了,要不这家也不会同意拆迁。”王钢高兴地说道。

“三、二、一,开始!”随着吴铭一声令下,两台挖机缓缓将钉子户的这栋民房推倒拆除,尘烟四起,尔后只见工人快速打开洒水车雾炮,水头对着空中挥洒,另外一台洒水车来回对周边喷淋作业,尘烟很快消散。

吴铭高兴地说:“今天可是个好日子,这块难啃的‘硬骨头’终于搞定了!”

王钢对吴铭说:“17号墩桩基施工务必在10天内完成,10天后开挖,2天破完桩头,破完即检,通知钢筋配送中心,承台钢筋现在就要准备了,要抓紧完成承台施工!还有明挖区间,围护桩加快施工速度,这样才能把开挖时间提前,我们要把因拆迁而耽误的时间抢回来。”

吴铭说:“同样的墩桩基施工至少12天才能完成,这里10天能完成吗?”

王钢说:“必须完成,要多想办法。”

吴铭一直盯在17号墩工地上,这天排浆却出现了问题,由于泥浆车出现故障,暂时又安排不了其他车辆代替,可施工时泥浆漫出泥浆池会殃及周边农田,这样一来村民们一定要来找项目部讨说法,又差清水调浆洗导管,清水池无法排浆,承台基坑因为到时要搭设箱梁支架,地基处理又不能遭到破坏,四处都无法排浆,吴铭只好指挥着工人拉着泥浆管移来移去地找能排的位置排,一次也只能排个小半车,一个多小时大家都累得不行了。吴铭和工人们一起奋力抬着泥浆管,脸也急红了,声音也喊哑了,见问题还是没有得到有效解决,最后只得停下别的钻机,把泥浆排到别的浆池中去,一直到泥浆车修复。等到干完,吴铭回到办公室,大家一见吴铭脸上、身上染满了泥浆,还挂破了衣扣,像个泥人,都问他是不是掉到泥坑里去了。吴铭就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下,他说当时急得恨不得开挖机过来在旁边挖个大坑。众人一听都笑起来。

吃过晚饭,项目部召开桩基施工经验技术交流会,17号墩桩基施工进度最快,吴铭被曾明叫上讲台介绍经验。

吴铭挂破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身上满是泥浆,脸上也还有泥浆印子,一走上台,大家都笑起来。这些天和桩机、泥水打交道的吴铭站在讲台上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心里显然没有做好准备,加上大家一笑,拘束得更不知该从哪说起。好在他挠头时,看见自己袖口的泥浆,这下提醒了他,他就从泥浆的调配,不同深度的比重,锤头的提升高度等说起,逐一讲起钻孔桩施工的要领。讲的浅显易懂,切合实际,大家都认真听取,仔细记笔记。

曾明说:“刚才吴铭介绍了经验,讲得很好,只要用心去做,就会有收获。同样的设备,同样的地质情况,同样的辛苦工作,为什么有的进度不如別人呢?这桩基施工也好比酿酒炒菜,诀窍火候都有讲究,今后,凡是提前完成的,项目部就奖励谁。”

6

连日暴雨,河水不断上涨。上游流下来的洪水裹挟着树木、杂物滚滚而来,原本清澈的清水河也变成了黄浊水,浊浪翻滚,水流湍急。进入汛期,全国各地多条河流水位暴涨,有的已达到警戒线,不少地方的房屋被洪水冲倒,人员被洪水所困,洪水所到之处一片汪洋,军队已出动抗洪抢险,解救被困人员,沿岸加高堤坝,堤坝上人头攒动,军民齐心共抗洪水,誓与大堤共存亡的红旗高高飘扬。

“河水水位上涨速度太快,今晚浇筑北岸5号架梁支墩桩,预计还有几个小时水位就上涨到钻机工作平台标高,我们要尽快完成两根桩灌注。”王钢跟吴铭说道。

吴铭沉稳地回答:“好的,搅拌车已到达。”

吴铭熟练地指挥着搅拌车开出倒进,把每一方混凝土快速输送到平台下方的浇筑墩位。凌晨3点40分,5号架梁支墩顺利浇筑完成。此时水位已经悄悄爬到钻机下方。

“好险啊,这水位涨得比工资都快!”吴铭一边庆幸,一边和王钢开玩笑地说道。

“那当然,现在就是要与时间赛跑、与水位赛跑,走,吊钻机去。”王钢兴奋地说到。

清水河洪水泛滥,山里的工地也险情频发。晚上,一工区经理余亮已经上床休息,突然被一记雷声惊醒。“要下暴雨了”,惦记着工地上的设备,他连忙起身往外冲。顷刻间,门外已是大雨倾盆,数不清的雨线像瀑布一样迅猛浇下,继而山洪暴发,平时倒垂崖壁的瀑布本只有一衣之宽,现在水流漫顶飞泻,宽有十几米,水势汹涌,飞流直下,声如洪雷,从山顶直落山底,远远的都能听到水落千丈的轰响。路边的小溪暴涨,迅速漫上了山路,原本赤脚都能过的清澈溪水涨成了如急流奔涌的黄浊河水一般。工地上的设备随时有被冲走的危险,余亮边奋力淌水前行,边手握电话通知全体人员赶紧过来抢险。接到电话的员工先后赶来,余亮沉着指挥大家转移设备,从夜里一直忙活到第二天上午,总算把钻机、泥浆泵、电焊机、光缆等设备安全转移。一切完成后,所有人都全身湿透,疲惫不堪,余亮清查人员一个不少,也赶紧向曾明报了个平安。

暴雨一直下个不停,好像天被捅了个窟窿一样。工地上空乌云滚滚,疾风骤雨,雷电交加,大雨如注,工地附近出现多处积水,道路中断,曾明马上组织人员奔赴现场投入到抢险工作中。

王钢现场调配两台挖掘机对周边沟渠河道进行及时疏通,排除内涝,确保排水通畅。对施工区域便道进行封闭,同时切断各种施工电气设备电源。大江带着测量人员实时监控边坡土体,有滑坡现象马上警示隔离。项目部准备了沙袋等抗洪物资,组织了抗洪突击队,分两班24小时值守河边,白天黑夜密切观测河水上涨情况。这次洪水来势凶猛,水位不断上升,已经超过警戒水位线了,大有超越往年的阵势,大桥南北岸施工场地和建在河堤内的办公区、住宿区眼看就有被洪水淹没的危险。而且,从水利部门发出的预告来看,洪峰即将到来,河水还要上涨,曾明马上要求大桥停工战汛,动员全体人员到两岸抢运堤内的物资、机械,堤内办公区、宿舍区的人员全部撤离,办公用品、生活用品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王钢带着工程部一帮人也来帮忙搬运物资设备,大家与洪水赛跑,齐心协力把物资设备一车车装上车运走,每个人忙得都是汗流浃背,身上也脏兮兮的,都管不了那么多了。眼看物资设备都转运得差不多了,大家又到办公区、宿舍区帮忙转运办公用品和生活用品。

因为人员撤离得比较多,项目部其他住宿区能腾出来的房间都腾出来了,还是不够住,上次路基打增援的100多人搞完回去后,养猪场也还给村里用了,住不了了,李建国他们就联系了一些村民家有空房的暂时租用,让撤离的人员住进去。吴铭和唐艺帮着几个撤离的测量人员拿着行李和测量设备到一家已联系好的村民家里去住。

吴铭说:“这家村民叫高二喜,上次施工队放炮,几块碎石飞落在他家的房顶上,砸坏了太阳能、卫星锅,还是我带着施工队长上门赔礼道歉,送上了赔偿金,高二喜很满意。这次,高二喜得知还有施工人员住宿困难,他慷慨地腾出几间房让施工人员来家住。就是这家狗太厉害了,大家当心点。”

刚到高二喜家门口,一条大黑狗就狂吠着从院里冲了出来,对着吴铭他们不停地吼叫,唐艺在家时家里就养狗,她不怕狗,站着不动,处变不惊地拿着测量杆赶狗走。几个测量人员也一起喝斥狗,狗狂叫的声音太大了,几个人的声音都压不住狗叫。吴铭怕狗,看着大黑狗狂叫不停、龇牙咧嘴的样子,生怕被它冲上来咬一口,连忙抱着测量仪躲在唐艺后面,全然不顾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需要女生保护的狼狈。这条大黑狗高大威猛、野性十足,狂吠着突然冲过来朝着唐艺扑上去就咬,唐艺连忙用测量杆一挡,大黑狗张嘴一咬咬到测量杆,没咬动连忙松嘴又退回去继续狂吼。听到狗不停地叫,高二喜连忙从屋里出来,先是喝住狗,一看是吴铭他们,连忙说空房间都清理好了,正等着你们来呢,又连忙把狗管住,让大家进去。

吴铭看狗被赶走了,惊魂未定地问唐艺:“刚才被狗咬到了没有。”

唐艺给吴铭看测量杆,吴铭一看杆子上狗咬得湿印子还在,就说:“他家狗真厉害,上次我也是让他家先把狗牵走才进去的。”

唐艺看吴铭害怕狗就说:“不要怕,你越怕狗狗越要咬人。”

吴铭问这几个测量人员以后要住在这里怕不怕狗,测量人员说放线测量时经常会遇到狗,比这还凶的都见识过,早就不怕了。

进了大门,来到院子里,正对着门的房间和右侧的房间是高二喜家自己住的,左侧的几间房是准备的空房间给他们暂住的。进了屋里,房里光线不太好,有点暗,房间还挺大,有些阴凉,沿着墙已摆好了几张床。床、桌子、椅子都是木头的,用了有些年了,有的地方油漆都掉了,不过比较干净。大家连忙把行李、设备、生活用品之类的放下来,吴铭、唐艺又帮他们整理东西,弄好了才回去。出了高二喜家院子的大门,吴铭还回头看了几眼,看那条狗有没有追上来。

洪峰经过,水漫金山,洪水淹没整个河滩,工地顿时成了汪洋,急流冲垮了料库的栅栏,水面上漂浮无数的方木、木模板及钢管柱。两岸工地全部被水淹没,堤内的办公区、生活区全部被水浸泡,水能漫到大腿那么深,没搬走的桌椅都泡在了水里。

吴铭说:“幸好大家撤离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真是水火无情啊!”

食堂旁边项目部还挖了个鱼塘,养了不少鱼,以前等到春节前,员工就一起拉网捕鱼,体验下收获的快乐,然后把各种新鲜的鱼都送到各工点,活跃下过节的气氛,这下里面的鱼也跟洪水一起跑了,相忘于江湖了。本来还准备养头猪的,猪圈都盖好了,还没有买回猪仔,现在想想幸亏没养。菜地也被洪水淹没,吃不到自家种的绿色食品了。

抗洪突击队日夜在大堤值守,当地政府也把这段大堤守护任务交给了项目部,村里也安排了干部一起联防,还立下了生死牌,人在堤在。吴铭他们也加入了突击队,参与大堤的值守,堤上蚊子很多,吴铭几个跟大家一样身上都被蚊子咬了很多包,唐艺看到让他们多抹点花露水,吴铭说:“抹了很多,不管用,蚊子喜欢给我们送红包。”

过了段时间,等洪水退去后,河水水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大家回到办公区和生活区一看真是满目狼藉,满院子的淤泥和各种杂物,墙上的水印子还在,被水泡过的桌椅都变形了。曾明召集大家布置灾后重建清理任务,他说:“灾难已经发生,我们要学会面对,灾难可以将人打倒,也可以激发出人的昂扬斗志和力量,让我们一起动手重建美好家园。”

工程部也都来帮忙清理,一切恢复妥当后,撤离的人员又回来办公、住宿了。工地的机械设备又开始运转起来,恢复了往日施工的模样。

7

这天,唐艺要去业主那送资料就要了小胖的车,吴铭正好也要去业主那,一看唐艺要了车就一起搭了个车。

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

车随路转,路随山转,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山路弯多,天又起雾,一路上都能不断听到车辆刺耳的鸣笛声。小车刚从一个村的弯道转过来,却不想对面一辆大车急于超车,迎面撞了过来,小车赶紧避让,一下冲出道路,旁边却是一个河沟,车子一头栽进水里,小胖一边喊着快出去、快出去,一边连忙从车里爬了出来,车子在水里开始下沉,唐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已吓哭了,呆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吴铭一把抓住唐艺,使劲把她从车窗里推了出去,唐艺刚从车窗里出来,就被路边跳下水的人救了上来,唐艺焦急地喊着:“吴铭还在里面,快救他,快救他。”

吴铭还没来得及出来,车就一下子沉进水里了,等几个水性好的潜下去,把吴铭从车里拖出来,吴铭已不行了,人们急救了半天,也回天无力。唐艺全身湿透,头发上水直往下滴,吓得面色卡白,哭着喊着吴铭的名字,叫着:“你快醒过来呀,你快醒过来呀!”而吴铭早已没有了呼吸。唐艺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后来,公司的人过来一起帮忙处理善后事宜,曾明一见公司的人眼圈马上红了,眼泪一下就要涌出来,强忍着泪呜咽着把事情情况说了下,还没说完,王钢、陈凯已抽泣着直擦眼泪,唐艺几个更是哭声一片。当公司的人一起讨论有些费用还要争取时,At1p44XUjDIUhA/xkKuHNkcMcIscoVZx4uescqtibGo=曾明一拍桌子,站起来哽咽着说:“我不想听了。”说完掩面大哭而去。吴铭父母亲也都赶来了,现场沉浸在一片无边的悲痛当中。

受征地拆迁、雨季、洪水等的影响,工程比计划工期有些滞后,项目部采取措施把耽误的工期抢回来,上人、上机械、上设备、上物资,施工现场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天,曾明要李建国去买些鞭炮烟花回来,今晚江北岸的主塔就要封顶了,要放鞭炮庆祝下。晚上九点,随着最后一方混凝土灌注完毕,江北岸的主墩封顶了,主墩上陈凯在对讲机里通知李建国放鞭炮,在主墩旁边早已将鞭炮烟花准备好的李建国马上点燃鞭炮烟花,霎时,“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炸响,各种烟花向天空喷射,一朵朵巨大的礼花顷刻间在夜空中绽放,璀璨夺目,华美无比。“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紫的,五彩多姿的礼花在深蓝色的夜空中争相绽放,绚丽无比,光彩夺目。朵朵礼花或单独巨幅盛开,或四五朵同时盛开,或是层叠而出,次第盛开,在瞬间即逝和五颜六色中变幻着芳姿,又映照在河面上,把河水照亮,天上水中相映成趣。地面的焰火忽而一排排齐齐燃放,如火树银花一般,忽而又一排排摇摆燃放,摇曳生姿,与天空中的焰火上下呼应,竞放光彩。

项目部的人都跑来看烟火燃放。唐艺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夜空中绽放着的礼花。曾明问唐艺:“在想什么?”

唐艺说:“我看这烟花绽放得好像吴铭的笑脸。你看一朵礼花绽放时就像他在笑一次,礼花暗了,他的笑容也隐下去了,再绽放一个,他又来笑一次了。”

唐艺这么一说,大家感觉真的是吴铭的笑脸在礼花中闪现。

曾明说:“你们看那塔身是不是也像吴铭,高高的耸立着,他化身为塔还和我们在一起。”

“是的,吴铭和我们永远在一起。”大家静静地看着高塔和礼花都流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