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苏的雪

2024-10-20 00:00:00田万里
雪莲 2024年8期

【作者简介】田万里,河南鹤壁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散文、散文诗散见于《人民日报》《河南日报》《中国作家》《诗刊》《长江文艺》《北京文学》《十月》《散文选刊》等报刊。曾获吴伯萧散文奖、中国当代散文奖、当代最佳散文创作奖。长篇散文《淇河》在《美文》悦读榜“2023年读者最喜爱的作品”评选活动中荣获“读者最喜爱的长篇散文”奖。

飞机刚一落地,天上就纷纷扬扬落下雪花。

我走出机舱,望着密密麻麻飘落下来的雪花,心情十分激动。不过,我还有另外一种感觉,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更是前来迎接我的。

自从2019年1月9日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生命里就产生一种亲切感。这是西部一座边陲城市,天山脚下一座明珠般的城市,当我看到它的第一眼时,就深知这一片古老且又神秘的土地,深酿着巨大复兴。

5年多来,我已经走过很多地方,比如多浪河、塔里木河、阿克苏河、独库公路、沙雅胡杨林、归园田居塔村、天山托木尔大峡谷、克孜尔石窟千佛洞以及阿克苏多浪河国家湿地公园等等。

当然了,还有一些地方,我不止一次去过,印象里阿克苏历史和文化积淀非常深厚,自然景观极致到了顶点,惹人爱恋,摄人魂魄。

当我来到阿克苏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西部的“江南水乡”,仿佛已来到人间天堂。白云悠悠,从我身边擦过,它是那么洁净,纯粹。仿佛献给阿克苏的一首首赞歌,歌声里或许人们祈祷什么,还有鸟鸣不时传来。

我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就在这一片酝酿巨大复兴的土地上,开始去尝试挖掘什么。

来到天山第一高峰托木尔峰山脚下,举目远眺,就像一次深刻洗礼。高高的山峰和冰川,或许已把我许多未知的好奇收了回去。

那些日子,生命与大脑仿佛已经被山峰和冰川掏空,内心乃一片空白。即便是到了深夜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许多未知的好奇始终折磨着我,就好像它们已融入我的生命,溶解在思考里。

月亮在夜空缓缓移动,似睡非睡之间,梦中隐隐约约闪现一缕缕光芒,我的内心陡然砌入天山山脉。那高高低低的山峰,就像起伏跌宕的心情,接二连三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样的感觉是什么?又是以什么撼动了生命组合呢?从此,托木尔峰将以生命的最高形式,与我同在。

我已融入天山,我听到山体吱吱嘎嘎在生长着,我看到冰川已开始溶解,渐渐从天山深处冲了出来。冰冷的雪水一旦汇入同一条河流,就会形成激流。大龙池激荡着小龙池,亦如我的心情奔腾着从山坡冲了下来,仿佛生命的歌唱,灵魂的颤动。

我已溶解天山,许多久远历史故事发生在这里,这里山水知道,这里森林知道,这里花草植物最了解这些传说和传奇。我凝视眼前的一切,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丹霞地貌的奇观近在眼前,大美之景色期待书写和解读,期盼最深刻的诠释。

起伏不定的天山,就像一首诗歌充满抑扬顿挫。

天山脚下一样是充满歌声,欢笑阿克苏,幸福阿克苏,活力阿克苏,就像新时代的春风,始终吹拂着这一座西部边陲城市阿克苏。一幅幅民族大团结、大和谐的图画,布满这一片炽热土地。一张张民族大规划、大发展的远景图,呈现出未来可爱可敬的阿克苏。

阿克苏就是从笔下飞出来的一支歌,一支充满亲情的歌,一支充满团结的歌。歌声荡漾在每一个人的心里、爱里以及情感里。少男少女尽情吟诵着这一支歌,青年男女坚定守护着这一支歌,父老乡亲日夜呵护着这一支歌。

一只小羊羔在草原上已经迷路,它在外面四处流浪,受冻挨饿。不大一会儿就有人走过来,把它引领到其父母的身边。小羊羔父母一边感谢一边说:“好心人啊!谢谢你们把它送到家里来,让它又回到父母身边,让它又回到温暖怀抱!”

小羊羔父母深情地望着它们的孩子,感激的泪水从它们脸上流了下来。就在这时,我听到小羊羔的歌声,听到它的欢笑之声,它兴奋地一蹦一跳,径直向塔里木河奔去,向千年秘境沙雁洲的深处奔去,向春天里胡杨林的美好传说奔去。

鸟儿们蜂拥而至,它们栖息在星星湖畔,叽叽喳喳唱个不停。有的鸟儿飞起又飞落,有的鸟儿飞落又飞起。它们猜测这一个春天的故事里,都是什么吸引人的内容?或许是一个编着长辫子的小姑娘,在林子里采蘑菇。她偶而掐下一支小花,插在发髻上。一只蝴蝶翩翩飞来,就像传说中灯光点亮的景象。清澈的湖水倒映蓝天、白云,小姑娘的歌声,就像那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飘落云朵上。

雪依然下着,而且愈来愈大。

那些雪花铺天盖地而来,就像缤纷的记忆。雪花已经落满托木尔峰,我的灵魂似乎已得到净化。此时的感觉,仿佛只有我与托木尔峰默默对话。

天山脚下若不是我的故乡,为什么梦中的故乡名字亦是阿克苏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塔里木河的涛声从远方传来,滔滔河水已经将我湮没的时候。塔里木河流域以及沿岸胡杨林景色实在太美了,但因7月天气过于炎热,我在塔里木河畔并没有停留多长时间,现在想起来,遗憾至极。

我从小就知道塔里木河,歌唱家克里木演唱的民族歌曲《塔里木河》,至今回响在耳畔。我默默祝福这一条河,但愿它能够成为两岸百姓福祉。就在即将离开的时候,突然我又转过身来,向塔里木河深深鞠了一躬。

深夜梦里总是塔里木河的流水,难道这就是沙雅亲切的呼唤?梦里是,梦醒时依然是。那迫切的流水声穿过胡杨林时,强烈震撼我的听觉,甚至震耳欲聋。我知道这是塔里木河在呼唤,在期待我的脚步再次踏上这一片古老且又年轻的土地。

飘飞的雪花是我的思念吗?为什么飞机刚一落地,它们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了,纷纷扬扬在我生命里,我又该如何面对它们呢?

“就连阿克苏的雪花都认识你了,看来你对这一座城市确实有感情啊!”与我结伴而来的小说家王卫民先生说。

“是的,我已把阿克苏当成我的第二故乡了,分手时间长了,久了,自然我就会想起这一座西部的边陲城市阿克苏!”我答道。

一天夜里,天已是深夜了,我一进入梦乡。恍恍惚惚之中,似乎看见天山第一峰托木尔峰了。我撒开腿朝它跑去,时而快些,时而慢些,唯恐耽搁亲近它的机会。

无论我怎么想象,托木尔峰一定是我心里最坚强的那一部分,尽管是在梦里,但它依然高耸入云,屹立挺拔。当我来到天山脚下的时候,再也无法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了,借着月光偷窥它入睡的模样,我的双脚不由自主朝它走去。

星星似乎看懂了什么,月亮朝我扮着鬼脸儿。那个时刻,我和我的心情仿佛已把托木尔峰紧紧搂在怀中。我为它祈福,我为它歌唱,我为它失眠,我就在它的脚下静静观望它。

托木尔峰并没有因为它的高大而忽视了我,在我与它分手的日子里,这样的感觉似乎更加浓烈了。于是,我知道自己今生已经离不开阿克苏了,无论是朝那一个方向迈开脚步,心都是向着阿克苏而跳动。故而,我一见到托木尔峰,刹那间就已感受这一座边陲城市的亲和力。

雪愈下愈大,抬首远眺,阿克苏简直就是一个纯洁的童话,欢乐雪花的海洋,兴奋的塔里木河已席卷着这一切,向远方奔腾而去。

胡杨林期待来年的春天。归园田居,塔村其实已成为我的归宿,或生命里或精神上的大美景观。

伫立这一片古老且又神秘的土地上,四周是那么平静。大雪纷飞,却是一片静默。此时此刻,我不由深呼吸了一下清新而又湿润的空气,顿觉周身上下清爽至极。

纷纷飘落下来的雪花烘托出回忆的氛围,曾经和往事,或正在发生的,都是以雪花般的纯洁——浮现我的眼前。也就是说天山脚下之歌声,已响彻温暖回忆以及生命深处。

这一天深夜,大雪依然在下。

我似乎已经听到雪花的祝福,感受到雪花的亲切。毕竟我已是一个甲子的人了,一生之中感受颇深的,就是当我伫立天山脚下的那一时刻,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渺小,就像大牧场或草原上的一株小草。

我已湮没在雪花里,我已湮没在托木尔大峡谷的寂静里,可我还是触摸到了雪花般的祝福和愿景。其实,今夜的雪花已经告诉我,思念就是纷纷飘落下来的雪花,就是西部的这一座边陲城市阿克苏,就是塔里木河以及沙雅胡杨林等等。

从内心而言,实在是不愿意离开阿克苏,不愿意迟滞对这一片土地的寻觅、关切和瞭望。但话又说回来,这些感觉已经由不得我做主了。当我回过头来寻找自己的脚印时,却发现心依然伫立天山脚下。而我则不敢相信的是,就连那些陌生的雪花都会跑过来,说是要帮我一同回忆阿克苏,寻找阿克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