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世界的窥探者

2024-10-09 00:00李晓伟
当代小说 2024年9期

诗歌重“情”,小说尚“奇”,这当然是偏颇之说,但至少说明此二维相去甚远。如若将其交错、融合,自然也少不了奇妙的化学反应,这也是我在阅读吴永强小说时的别致感受。

将诗的品质赋形于小说之中,让永强的小说读起来多了几分凝练与律动感。简洁的对话,跳跃的短句,小说《游戏空间》在这样的节奏中将故事徐徐道来,让人能感觉到这些大概都是诗歌经验在他小说写作里的自然渗透。

这显然体现出了一种文学不同形式之间的“跨界”操演,而另一种跨界也体现在他建构不同叙事空间的尝试中。面对小说《游戏空间》,如果我们暂时搁置这篇小说中诸多的意蕴,将关注点聚焦于叙事空间的设置之上,那么就会发现吴永强进行了一次文学性实验。现实中的人通过游戏端口与虚拟世界连接,不仅可以回看自我过去的生活轨迹,还能够在游戏世界中通过人物的“消失”来修饰自己的游戏人生。虽然这样的科幻维度可能未必是作家着力点所在,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游戏空间与现实空间之间的串联之下营构故事,无疑有着浓郁的科幻感,故事在新奇拓展的同时也获得了丰富的意义生成可能性。

当然,这样的“跨界”主要是文学形式维度的实验与尝试,而在形式之外,吴永强的文字,我想更重要的还是一种情绪的捕捉与表达。不论是在诗歌或是小说中,他似乎一直在执拗地书写着“孤独”这一主题。

在《游戏空间》的故事中,主人公蔺征几年来总是以重复看周星驰电影来作为消解生活重复感的方式,一次偶然撞见了能够在虚拟空间中重复自己过去生活的游戏,由此陷入了现实与虚拟中的双重循环。白天,在现实中过完千篇一律的自我生活,夜晚,又在游戏世界中将自己过去的一天重复观看,尽管可以快进,但这始终不能改变生活在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一事实。直到他发现可以在游戏中对自己虚拟世界的生活进行删改,那种对于现实生活无法承受的无力感终于获得了落地。

可是,在虚拟空间中将自己删除后,现实中的“我”以及与之相关联的人、事也随之消失了。世界将蔺征抛弃,他也将世界抛弃。

蔺征最终决定以曾经可能会成为自己女友的蒋蓝之名继续生活下去,这似乎是将自己曾经千篇一律的机械生活进行了一次重启,可谁又能够确证这一次的重启不会再次走向同一个结局呢?

面对每日生活的机械重复,蔺征又期待着通过修改虚拟世界来放置自我对未来的想象,只不过真实与虚构的边界被打破后,一切都失控了。他们的人生各不相同,却又殊途同归,最终都败在那如“薛定谔的猫”般存在的孤独下,故事在囚禁和挣扎中落下了帷幕。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正如之前我们所提到的,吴永强在自己的小说中有意地把科技元素渗入故事架构中,让主人公蔺征的人生轨迹在科幻语境中展开,这本身也暗含了对当下“元宇宙”空间的一种思考。当人机结合愈发紧密并且即将成为一种新式的人生,那么我们每一个个体的生命经验在虚拟世界获得无限拓展的同时,是否也意味着在现实世界中个体世界的萎缩呢?虚拟的丰富并不一定带来现实的丰满,却可能是孤独的增生。

可以说蔺征遭遇了意义的虚无,这是一种普泛的困境,所有人都笼罩在一种巨大而又难以名状的孤独感之下。吴永强没有让故事在某种宏大的主题中展开,而是试图写出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实际在我们凡俗世界中随处可见的个体困顿。我想,这就是吴永强的敏锐与冷静之处,他拒绝了大而泛的空洞讲述,捡拾起的则是对世间群像的悉心记录。

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然后一个流动性的世界正在悄然现身,我们或惊慌失措,或迟钝茫然,又或许溃不成军。但无论如何,都需要一支笔来将这些混沌中的个体打捞、记录,这或许就是吴永强写下那些弥漫在文本内外之孤独的意义所在。就像他在《吴永强素描》这首诗中写到的那样:“写诗的永强当然是必要的存在/他为众多永强穿针引线/……你看到的所有永强,在以吴为姓氏的同时/还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才是每个永强的核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