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女性主义视角下民国月份牌中西洋服饰研究

摘 要：针对民国时期女性西洋服饰的种类、特征及配伍问题，文章基于女性视角，应用图像学、历史文献研究方法对民国月份牌广告中的西洋服饰进行分析，得到西洋服饰促进女装现代化及妇女思想解放的结论。研究表明：在西方思潮与女性主义的影响下，民国女性服装逐渐引入西洋服饰品类并出现在月份牌广告之中，女性服饰呈现出多样化、个性化与现代化的发展趋势。伴随着女性思想的进一步解放，月份牌中的洋装女郎通过西洋服饰及生活方式展现出她们追求男女平等、渴望独立自主的心理特征，完成了对近代女性主义的表达与强化。近代女性主义使得月份牌中新女性形象愈加清晰真实，同样月份牌广告也进一步促进了女性主义在中国的发展与传播。

关键词：民国时期；月份牌广告；西洋服饰；女性主义；妇女解放

中图分类号：TS941.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2346（2024）03-0027-08

Research on the Western Clothing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Calendar

Based on the Female Perspective

LI Hui1 CHEN Manling1 LI Bin1，2

（1.School of Fashion，Wuhan Textile University，Wuhan，Hubei 430073，China;

2.Hubei Intangible Culture Research Center，Wuhan Textile University，Wuhan，Hubei 430073，China）

Abstract： Aiming at the types，characteristics and compatibility of women’s western clothing in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this paper analyzes the western clothing in the advertisements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calendar based on the female perspective，applied graphics and the research methods of historical documents，and draws the conclusion that the western clothing promotes the modernization of women’s clothing and the liberation of women’s thought.The research shows that under the influence of western thought and feminism，women’s clothing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gradually introduced western clothing categories and appeared in calendar advertisements，and women’s clothing showed a development trend of diversification，individuation and modernization.Along with the further liberation of women’s thought，the dress girls in the calendars show their psych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of pursuing equality between men and women and longing for independence through western clothing and lifestyle，completing the expression and strengthening of modern feminism.Modern feminism makes the image of new women in the calendar more clear and real，and the calendar advertisements also further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and dissemination of feminism in China.

Key words： the Republic of China period;calendar advertisement;western clothing;feminism;women’s liberation

月份牌是指19世纪末产生于上海地区用来宣传商品信息的广告张贴画，因早期附有日历节气表因此得名“月份牌”[1]。以女性形象为主要题材的月份牌广告在不经意间记录了近代女性服饰及审美上的转变。在近代女性主义的影响下，民国女装呈现出趋新善变、崇尚欧化之势，西洋服饰逐渐进入妇女们的日常生活之中，月份牌中也开始出现大量洋装女郎形象。目前有关从月份牌广告中研究民国女性西洋服饰，学术界呈现如下研究趋势：（1）从近代中国女性主题美术角度出发，从女性旗袍、时装、泳装等外在服饰作为女性形象转变的显著特征，研究近代女性形象的时代特质，如陈瑞林[2]。（2）以月份牌广告为载体对民国时期女性服饰变革进行研究，且多以旗袍为研究对象，对西洋服饰稍带提及，如杜瑞雪[3]。（3）从设计学角度出发，研究西洋服饰文化、家居文化及娱乐方式对中国近代社会所产生的影响，如王宏彦[4]。然而，服装作为女性思想解放的外化表现，近代中国女性西洋服饰的穿用是她们敢于打破传统服饰制度，追求解放、向往西方现代文明的表现；同样对西洋服饰的使用与改良，促进了中国近代服饰的现代化发展。因此，笔者为了更准确地探究民国时期西洋服饰在中国的发展以及对女性服饰变迁的影响，以月份牌广告中的洋装女郎形象为载体，结合文献资料解读西洋服饰的种类与时尚特征。从女性主义视角下剖析民国时期西式服装对于近代女性主义的影响。

1 中国近代女性主义促进月份牌中西洋女服的出现

女性主义思潮源于19世纪西方妇女解放运动的开展，西方女性在女权运动中逐渐觉醒。女性主义，也称为妇女主义，女权主义，是指主要以女性经验为来源与动力，追求社会平权的社会理论和政治运动，包括消除性别定型观念，争取为妇女创造与男性同样的人权，在社会、政治、经济等方面取得平等待遇，拥有与男性同等的机会与发展空间[5]。西方女性主义思潮在20世纪初由开明的知识分子引入中国，并对中国近代妇女解放产生深刻的影响。近代女性主义对于广大妇女最为明显的影响就是民国时期妇女服饰形象的转变，她们在服饰上有了更多选择。西式礼服、大衣、连衣裙、泳装等服饰品类开始跃入大众眼前，这些西方新奇的服饰成为当时追求新思想和新文化的象征。西洋服饰早在民国初年所颁布的《服制草案》中便得到接受与认可，“今世界各国趋用西式自以从同为宜”，并提出“各国的好处，样样取来效法，把自国的不好处，渐渐设法改良”，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以法律形式将西洋服饰引入中国服饰体系，并作为政治变革的手段之一[6]。尽管此次服饰改革仅要求男子着西式礼服，对女子的服饰要求还是传统的上衣下裳。但这一举措对此后西洋服饰在20世纪20年代后期的社会各个阶层尤其是妇女间的流行打下基础。在20世纪20年代，女性主义开始影响到中国文艺界。在此背景下月份牌广告勾勒出大批身着洋装、时尚摩登的新女性形象。她们通过全新的外在标志即西洋服饰来打造出女学生、女运动员、摩登女郎与职业女性等都市化女性形象，与传统封建思想与审美标准进行抗争。她们走向社会参与各种社会甚至政治活动，身穿西式服装享受着西洋休闲娱乐活动，这种独立、自信、时尚的女性形象为善于捕捉社会热点的月份牌广告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女性在服装上的选择和社会地位的提升也在月份牌广告中得到充分展现。烫着卷发，身穿西式连衣裙或大衣，脚踩高跟鞋的时尚女性走进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月份牌广告之中。同样，月份牌以及近代大众传媒中所隐喻的女性全新的教育观、经济观以及价值观被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为现实生活中寻求解放的女性提供精神支撑和范式指导。综上所述，女性主义在近代中国的发展直接促进了月份牌中西洋女服的出现，而月份牌中所勾画的洋装女郎也进一步强化且传播了妇女解放思想。

2 月份牌广告中西洋服装种类

月份牌中出现的西式服装具有种类丰富、配件细化等特点，本文选取西洋服装中的裙装、大衣和婚礼服等3类进行分析。

2.1 西洋裙装

月份牌中的西洋裙装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日常场合所穿的连衣裙；另一种则是宴会所穿的晚宴礼服裙。连衣裙在20世纪30年代已经是比较常见的女装品类之一，在月份牌广告，以及《良友》《玲珑》等杂志画报中均有出现。如图1所示，从服装款式上看连衣裙长度皆在膝盖至小腿间，下摆放量较大便于女性日常活动；在服装结构上，采取立体裁剪制作的方式，贴合人体，通常采用前开襟，后开襟或侧开襟；局部设计上，以轻便简洁的花边、腰带、蝴蝶结为主，没有繁复的装饰。总体而言，月份牌广告中的西式连衣裙呈现出款式丰富，色彩鲜艳，样式简洁轻便的特征，符合当时社会对服装在实用方面求其合卫生，在观瞻方面有审美，在现代生活中取其轻便的要求[7]。此外，从图1中所处空间的不同，也可看出连衣裙在此时穿用场合的广泛。也正是因为以上多样的特点，即便是在旗袍占据主体的20世纪30年代，西式连衣裙在中国女装之中仍有一席之地。

月份牌中的另一类西式裙装则为时装晚礼服。如图2所示，时装晚礼服最为显著的特征便是上身窄小合体，下身裙摆散开，裙长拖地，下摆常通过堆积或增加褶量等装饰手法使其更加华丽。与上述连衣裙相比，西式礼服裙装饰元素更加丰富，色彩更加艳丽，整体呈现出一种优雅正式、华美端庄之风格，因此礼服裙多用于女性宴会场合或明星时装拍摄。除社交场合外，西洋晚礼服最常出现的场合便是各大时装表演与选美比赛之中，图2月份牌广告所描绘的便是1934年百乐门舞厅名媛时装表演的场景。同样正是因为穿着场合的限定，使礼服仅在明星、名媛间流行，普通妇女既无法接触又无合适场所穿着。此外，笔者在查阅相关文献资料时发现，20世纪30年代礼服裙用作滑冰服装，比起拖地晚礼服更具方便活动的实用性。如图3所示，西洋礼服宽大的裙摆在舞动之时显得十分灵动飘逸。综上所述，月份牌广告中西式裙装的出现不仅为我HWrLg5cM4BGOXJ+7r/hSlMVyirzKbXgHbfpURZFhpm0=们展示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女装品种的多元化与造型的时尚化，同样也反映出此时女性逐渐从传统束缚中脱离出来。

2.2 西式大衣

西式大衣作为民国时期女装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当时摩登女性必备的服装单品。如图4月份牌所示，西式大衣在设计上主要以西式翻领为主，前开襟配有单排扣或双排扣，常在腰间系一条同色系同材质的细长腰带。面料使用比较厚重的毛呢，以纯色、格纹或千鸟格图案为流行。有的款式受俄罗斯毛皮外套影响还会在领口、袖口或下摆处用以皮草进行装饰，相较于我国传统服饰中毛皮朝里的大氅，前者是纯粹的装饰意图，后者则以增强服装保暖性为目的。因此这种款式的大衣在当时也被称为：“西式皮大衣反着者”。发展至20世纪30年代，女性对于大衣的美观性要求进一步提升，更注重其裁剪上的合体性，在胸、腰、背等部位加入省道以提升服装的合体性与美观性。在1931年的《初冬新装》一文中对此也进行了证明：“初冬的时候，大衣要做得比较长些，颈上围一条有花点的围巾，就不觉寒冷了，并且还能够显出你们窈窕的身躯，多么美丽呀。”[8]笔者认为能够显示窈窕身躯的冬季大衣在裁剪上与面料的选择上更加强调与人体的贴合程度与美观性，在保暖上则一定会有所欠缺。由此可见该时期女性对于服装的美观性要求是大于实用性的，女性开启了自觉扮美的时代。同时在此时期国内对于西式大衣的制作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会根据季节的变化制作不同款式，材质的大衣。如“冬季大衣之外，还有春秋两季所穿的夹大衣，初暖新寒的单大衣，连夏夜也可加上一件白色绸质大衣。”[9]由此可知，该时期对于西式大衣的穿用十分考究并且大衣分类比较细化。此外，西式大衣与其他服装适配度较高，常与连衣裙、旗袍、毛衣、套装等搭配穿用。其中与旗袍的搭配在月份牌广告中最为常见且大衣长度都比旗袍短使女性身材比例看起来更加修长匀称。从20世纪二三十年代月份牌中的西式大衣图像信息中可以看出其形制与现代大衣并无太大差别，而且平肩挺括的外形对此时期新女性形象的构建大有裨益。

2.3 西洋婚礼服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由于“西风东渐”思潮的影响以及社会文明的开化，我国传统婚俗制度开始发生改变。“文明新婚”“集体婚礼”在北京、上海及广州等地率先开展，民国婚礼服也经历了中西合璧，由中而西的渐变的过程，传统凤冠霞帔逐渐被西式婚礼服所取代[10]。如图5月份牌所示，民国时期的西式婚礼服主要为衣袖紧窄、裙长曳地的丝织礼服裙样式；在首服上以白色头纱为主，还有头冠、花环和头纱的组合样式。服饰配件上，手捧花、手套和高跟鞋是必不可少的元素。随着女性婚礼服种类的日趋丰富，还出现了领扣、胸花等装饰品。20世纪30年代的女性婚礼服饰相较于传统马褂袄裙，收腰大摆的造型凸显了女性的身体曲线，女性特质成为该时期婚礼服的显著特点。传统婚礼习俗与婚礼装束的改变，不仅是民众对于新奇时髦事物的追求，更是当时社会大众对于传统封建婚俗制度的挑战，对西方自由、民主的婚恋观的向往。同时，月份牌中的华美精致的婚礼装束为当时新式女性婚姻形象提供了参考。

除上述裙装、大衣与婚礼服外，月份牌中还出现了西式运动套装。如图6所示，身穿运动套装的模特给人一种健康活力之态，此类服饰在20世纪30年代月份牌之中也十分常见。月份牌广告以及在现实生活中广大妇女对于西式运动套装的使用从本质上来说是当时社会对于西方斯巴达式强健身体的渴望，其背后包含着国民希望通过增强体质来挽救国家的愿望。综上所述，月份牌中种类丰富的西式服装成为当时女性模仿的范本使女性服饰呈现出多元化发展趋势，并在无形之中促进了女性思想的解放。

3 月份牌中西洋服饰的形制美

月份牌在刻画各种精美西洋服装的同时也十分注重服装配伍形式，主要分为服饰上的搭配及中西服装的融合与配伍。这两种搭配与融合形式不仅展现出西式服装的穿着场合和流行环境使得整体服饰形象产生整体之美，同样也体现出月份牌广告对于此时女性的时尚引导作用。

3.1 注重搭配的整体之美

月份牌中西洋服饰在搭配上注重服饰形象的完整性，呈现出整体化、系列化、时尚化的特征[11]。在服装配饰上的选择十分讲究，月份牌广告中的洋装女郎无论穿着何种服饰，一头乌黑亮丽的卷发和高跟鞋是其必备。其余的装饰物如耳环、项链、手表、簪花、围巾、帽子等则根据服装与场合来进行相应搭配。笔者将月份牌广告中所出现的配饰分为实用类配饰与装饰类。如表1所示，实用类配饰主要为高跟鞋、帽子与手提包。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为高跟鞋，月份牌中的洋装女郎甚至在打高尔夫球，骑自行车时都要穿一双高跟鞋。显然，这种画面真实性有待考证，但也表明高跟鞋在当时社会应用之广泛且极受女性所喜爱。这些配饰在发挥着实用性的同时也起到了装饰点缀的作用，兼具功能性与审美性。装饰类配饰则多为发饰、项链、耳环及簪花等女性首饰。发饰、项链和耳环有其固定装饰位置，簪花则会根据不同服装的颜色图案而变化，常佩戴在女性肩部、胸前和腰部。无论是实用类配饰还是装饰类配饰在色彩、图案以及材质的选择上都要与服装相呼应或形成对比。从表1中可以看出大多配饰都与服装本身或周围环境色有所关联，在视觉上形成整体的美感。如图7月份牌所示，白色的礼服搭配珍珠耳环和手链，连腰部的簪花都是洁白的，在发饰上则选择的是天蓝色蝴蝶结，打破白色的单调感，使整体形象秀丽端庄的同时又增添一丝俏皮感。

除月份牌广告所展示的搭配之外，20世纪30年代的各类画报杂志也会向广大女性传达西洋服饰的款式及搭配方式。如在叶浅予在第26期《玲珑》中发表的《夜礼服》作品，以图文并茂的方式对夜礼服款式与搭配进行详细说明：“白的上衣，黑的长裙，一窄的身材，宽宽的裙幅光一串黑的项珠，再配上这把黑的羽扇。在晚上灯、酒色交错之下，照耀着一袭精致朴素的礼服。”[12]由此可见，月份牌与该时期报纸杂志上呈现的西洋服饰配伍方式具有一致性，且因其制作精美、刻画细腻、色彩还原度高等特性具有无可比拟的图像价值。综上所述，月份牌中的服饰搭配在款式、色彩以及材质上十分考究，成为当时服饰潮流的引领者。

3.2 兼收并蓄的融合之美

虽然20世纪30年代大部分民众对西式服装持接受或支持的态度，但是由于殖民主义与民族危机的加深，此时女性在服装上既想追求西式洋装中的时尚性与现代化，又囿于国家民族危机之中，在这种特殊的历史语境之下中西合璧的改良服装应运而生。月份牌中最具代表性地融合中西服饰之长的服装便是改良旗袍。在《旗袍的旋律》一文中说明：“1929年，旗袍上升，几近膝盖，袖口也随之缩小，当时西洋女子盛行的短裙，中国女子服装，这时也受了她的影响。”[13]由此可见，早在1929年旗袍便有了西化趋势。如图8所示，改良旗袍最为明显的便是在结构上的西化，在结构上采取西方裁剪技术，使服装更加贴合人体，展现出女性的曲线美，改良旗袍与前期宽大平直的造型形成明显对比。在局部设计上同样融入西方设计元素，如荷叶边、风琴褶、泡泡袖等。总之，以中式服装为主体在制衣技术上及局部设计上的西化是近代中国女性服饰的一大进步。

除上述服装设计与制作技术上进行的中西合璧外，穿着方式的中西结合在月份牌广告中也十分常见。如图9月份牌所示，高开衩长旗袍与西式大衣的搭配十分常见，材质厚重的秋冬大衣与轻薄的旗袍相得益彰，隐约含蓄地将女性曲线之美展现出来。对于该时期中西服饰的搭配有人对其原因作出以下解释：“皮鞋西裤大马褂，烫发旗袍半高跟，不中不西，亦中亦西，谓之为东西合璧也，谓之为文明进步也，然而这合璧这进化，不发生于外国而独见于我中华者，固由于中人之善模仿，而主要的理由不能不说是中国人常于中庸之道”[14]。从以上文字可以得知，该时期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在服装上都选择中西搭配，且女性多以旗袍、卷发和高跟鞋的配伍方式为主。这种中西合璧的搭配方式在当时被视作文明进步的象征。笔者认为对于西式服装的模仿与融合除了以上文字中所描述的“中人善模仿”“中庸之道”外，其背后还包含着民众对于现代都市文明的期盼与追求。值得注意的是，中西服饰的配伍一方面展现了人们对于西式文化的接受，同样也是传统文化面对外来文化进行挣扎与抗争的表现。

此外，上述两类中西合璧之方式在对比下，改良服装以及中西搭配比纯西式服装出现频率更高且在当时社会中应用也更加广泛。结合当时社会背景与女性的穿着喜好，笔者认为原因如下：（1）纯西式服饰造价更高，普通妇女无法负担的同时又想要追逐时尚潮流，便选择改良服装或中西搭配样式。（2）中国人与西方人形体上的差别导致西式服装未必完全适合中国女性体型，改良后的服装更贴合中国女性穿着习惯。无论是根据西式制衣技术对本土服饰的改良，抑或东西服饰的融合搭配，都增加了民国女装服饰种类，推动了近代中国女性服装的现代化进程。由此可见，民国时期对于外来的文化、服装以及生活方式上并非采取直接的“拿来主义”，而是根据民众的接受程度与喜好习惯进行改良。

4 月份牌中西洋服装对于女性主义的表达与强化

月份牌中洋装女郎的服装、配饰以及休闲娱乐方式，折射出女性思想上的解放以及社会地位的提升，这些焕发着都市摩登气息的图像无疑成为当时女性话语的记录者与传播者，是通过大众媒介对于女性主义的表达。同样月份牌中西洋服饰所带来全新的时尚体验则促进了新女性形象以及审美观念的重构，是对女性主义的进一步强化。

4.1 月份牌中西式服装对于女性主义的表达

首先，月份牌中对女性主义的表达主要体现在由西方服饰所带来的全新的女性形象、娱乐活动方式以及所处空间上的变化。从女性形象上看，早期月份牌女性形象多为柔顺娴静之态，十分符合传统审美所要求的恭顺柔弱、贤妻良母的形象，发展至后期则转变为自信、健康、明艳的都市新女性形象。从娱乐方式上看，西式服装也带来全新的娱乐方式，她们可以穿着运动装打网球，穿着连衣裙进行社交活动。从所处空间来看，早期月份牌中的女性多处在封闭的闺阁之中。受西方思潮及女性主义的影响，月份牌中的女性开始踏入广阔的开放性空间，展现出独立自主、自信大方的女性形象。此外，月份牌中的洋装并非都是婀娜多姿的极具女性魅力的服饰，还出现了英姿飒爽的中性套装、西装和美式夹克。笔者认为这是对于当时女性个性解放最好的证明。如图10所示，左侧女子穿着同右侧男子一样的衬衫与西裤，与男子并肩谈笑、吸烟，模特所穿戴的服饰、所处的环境都打破了以往传统社会对女性的规训，这是当时女性渴望通过服装在两性世界中摆脱对于男性的依赖，获得平等权利的表现。女装男装也并非月份牌中的独有题材，在《上海画报》封面也出现过女着男装的现象（图11），向读者传递出女子也可以像男子那般潇洒、自信的信息。此外，女性通过模仿男性来争取自身的权利还表现在模仿日常娱乐活动之上。1915年的《美人之今昔观》指出：“昔之美人学绣，今之美人读书；昔之美人含豆蔻，今之美人吸雪茄；昔之美人三从四德，今之美人平等自由。”[15]由此可见，女性开始涉足以往男性才能进行的活动，以追求自身人格的独立。但是此类中性化套装与裙装、大衣相较可谓是屈指可数，究其原因便是月份牌广告所具有的商业性质，画面中的模特仍须符合当时传统审美赋予女性的温柔大方、贤妻良母的形象，是一种十分明显的性别消费主义[16]。

其次，月份牌中西装对女性主义的表达还体现在对于有关女性服饰要求的摒弃。1934年新生活运动禁止妇女烫发和穿高跟鞋，在服装上要求简单朴素，实质上就是反对女性进行西洋装扮。但是随着女性思想解放运动的开展，这些有关服饰的要求或禁令并不能束缚女性的自由选择。时髦女性穿西式服装的步伐并未停下，月份牌中的西洋服饰也并未减少，这一时期女性对于服装已从前期的被动接受转变为自主选择。综上所述，月份牌中大量的洋装女郎便是当时人们对于繁荣稳定的都市生活的向往以及近代女性主义的全新表达。在女性主义的影响下，西洋服饰在女性中的穿用度逐渐提高，而月份牌中的西洋服饰也是20世纪30年代女性主义发展的物化见证。

4.2 月份牌中西式服装对于女性主义的强化

月份牌广告的题材几乎全以女性形象为主，极少数男性形象也是配合女性营造出美满家庭的氛围。由此可见，此时女性还未完全从封建制度与父权主义下解放出来，又成为商业消费的对象。鲁迅先生对于当时的月份牌广告做出如下评价：“月份牌上的女性是病态的女性。月份牌除了技巧不纯熟之外，它的内容尤其卑劣。”[17]笔者认为“病态女性”指的是早期月份牌广告中弱不禁风、面色苍白符合传统审美下的闺阁女子，而“内容卑劣”则是指月份牌以裸露的女性身体为卖点从而达到刺激消费的目的。从传统女性主义层面看，月份牌身穿西式洋装的摩登女郎仍是经由男性审美过滤下迎合消费者喜好的产物。受商业利益的驱使，月份牌广告对于女性身体的展示有“物化”女性的倾向，落入“男性凝视”也是客观事实。然而，在月份牌广告的商业属性限制下以及当时社会还未真正实现男女平等的前提下，“被看”与“凝视”无法避免。但是从积极的一面看，月份牌广告将女性身体作为商品载体的同时也构建了全新的、现代性的女性形象，不再是以往程序化的淑女贤妻，而是生动变化着的知识女性与职业女性。月份牌中洋装女郎形象以及社会妇女对于西式服装的青睐，表明她们对于服装审美功能的观念已从“取悦”男性转为“自我取悦”与“个性展现”，通过服装及全新的思想观念努力突破男性歧视，摆脱社会赋予在她们身上的商业价值，成为一种全新的、独立的自我存在。她们这种现代化的新女性形象促进了社会传统审美观念的转变。这种图像化的广告更具直观性并向大众传达着新时代新女性应该所具有的审美观念及思想，对于广大妇女来说具有积极的榜样力量，推动着近代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

综上所述，尽管月份牌广告中的女性形象被落入“凝视”之下，所构建的场景也是对于现代化的美好想象。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对于现代文化的憧憬鼓舞着现实生活中的广大妇女挣脱束缚，进行自我解放。因此，月份牌中所塑造的洋装女郎形象推动着现实女性完成自我建构，对近代女性主义起到了传播与强化作用。

5 结语

民国时期作为新旧文化更迭的重要时期，西方女性主义的传入为当时妇女解放运动提供行动指南，成为推动女装变革的重要力量。月份牌广告所描绘的身着西洋服饰的女性形象同样是有关女性主义的隐性表达。通过民国月份牌中的西洋服饰信息的整理和研究可知：（1）在西方文化思潮及女性主义影响之下，民国时期女性们对西洋服饰的喜爱不仅出于对新奇时髦之物的心理期待，更是视作追求新文化，新思想的外化符号。（2）月份牌中西洋服饰的整体搭配以及后期与中式服装的融合，使民国女性服饰展示出现代摩登之美同时兼具东方含蓄之美，展示了近代中国女装由传统到现代的跨越过程。（3）月份牌中的洋装女郎形象以及所处空间的转变是对于女性主义的进一步强化，对现实生活中的妇女产生示范效应，并参与了近代都市新女性形象的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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