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夏商周出土的璋形器广泛分布于全国,集中分布在安阳殷墟和广汉三星堆两个地区,学界关于璋形器的功能探讨还有很大空间。文献记载“璋”的功能为礼器,《周礼·春官·大宗伯》“……以赤璋礼南方……”,即用红色的璋礼南方之神。根据文献记载和璋形器出土位置,分析出璋形器具有祭祀、装饰、丧葬这三个功能,在丧葬用璋下阐述出璋形器具有殓尸与记事、棺饰、手握三个具体功能。
关键词:璋形器;夏商周;功能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15.039
璋形器为古代的一种玉石器,是上古时期重要的礼器。夏商周出土的璋形器经历了漫长的变化。夏代璋形器出土数量极少,集中在二里头遗址。商代在出土数量上呈现爆炸式增长,北方地区表现为以安阳殷墟为中心,山西、山东局部发展;南方以四川三星堆为中心,湖北、湖南、广州、福建局部发展。到了西周,璋形器出土数量减少,集中于某一区域的现象发生改变,仅在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和南方的四川有发现。至春秋战国时期,以四川为中心的金沙遗址延续三星堆文化的繁荣,璋形器大量出现,同时北方相对衰落。
1 祭祀用璋
用玉祀神是玉器的重要作用之一。统计资料显示,璋形器出土于祭祀坑的地点有4处。河南巩义花地嘴发现夏代一祭祀坑,玉器出土有钺、铲、璋、琮等,还有少量陶器。璋形器长30厘米。
陕西神木发现一祭祀坑K1,坑内出土36件玉石器均竖直插入土中,器型有钺、铲、刀、玦、璋、璜等。祭祀坑内出土器物质地复杂,极个别器物器体极薄,厚度仅仅两三毫米,而且很多器物没有明显的刃部,推测此类器物已经褪去了使用工具的功能,具备了礼器的性质。
三星堆一号、二号祭祀坑出土的璋形器,在数量和精美程度上都为世界之最。发掘报告指出,三星堆一号坑出土金、铜、玉、石、象牙等文物共400余件,以及海贝和约3立方米的烧骨。遗物集中分布在坑的西南、东南部,西北部较少。相比之下,三星堆二号坑出土文物体量更大,共出土珍贵文物1300余件。根据清理情况,遗物的投放也是具有一定的先后顺序,在清理时,在遗物上发现了明显的火烧痕迹,而且遗物破碎严重,推测是人为故意破坏。清理时坑内还发现大量的红砂泥芯、铜渣,部分范和黄金料,说明这些遗物是为了举行某些仪式专门铸造的。对于遗物出现的灼烧痕迹,《说文》记载“烧柴寮祭天也。”在文献记载中祭祀时有焚烧的习俗,但却不是将祭品完全焚烧。根据坑内出土文物留下的证据,些许玉器烧裂,部分青铜灼烧变形。从祭祀坑内出土的器物以及部分器物带有灼烧痕迹都能推测三星堆一号、二号坑为祭祀坑的事实。祭祀坑内所出器物也就是褪去实用功能的礼器。
同时,在二号祭祀坑内出土1件持璋铜人小像K2③∶325,跣足跪坐,下身着裙,腰间系带,双手平举合十,将璋形器奉于胸前。该器物高4.7厘米,宽1.8厘米(图1)。这是三星堆出土上千件器物中唯一一件展现出璋形器用途的实物。
三星堆二号祭祀坑发现1件器表刻有祭山图的璋形器(K2③∶201—3),两面纹饰一致,图案分前后两幅对称。两山为一组,两山外各立一璋形器(图2),说明出璋形器在巴蜀文化存在期间具有祭山这一功能。
《周礼·考工记·玉人》提到:“大璋中璋九寸,边璋七寸,射四寸,天子以巡守。”天子在巡守途中,遇到大山川,就需祭祀,所用祭品,有时就会用璋。因此,结合祭山图和现有考古工作,璋作为礼器时,具有祭山功能。
综上所述,根据现有考古发现只能推测璋形器是祭祀时的礼器,三星堆出土的持璋铜人像、祭山图说明了在巴蜀文化区璋形器作为礼器中的使用方法以及璋形器的祭山功能。
2 装饰用璋
二号祭祀坑发现有小型铜箔质璋形器,器物最长达6.5厘米,器体下端有一圆孔。同在二号祭祀坑发现14件金箔质璋形器,器物在外形上无太大差别,最长11厘米,最短3.5厘米,最重1.74克,最轻0.33克。出土的不论是金箔质或是铜箔质璋形器,器体极薄,尺寸过小,不适用于单独祭祀。器体下端有孔且质地轻薄反而更适合作为挂饰存在。恰好三号青铜神树残留有很多挂环,由此推测,这些小型璋形器可能作为青铜神树上的挂饰,用来装饰青铜神树(图3)。
璋形器化作璋形饰,用作装饰功能。首先是作为衣纹装饰。青铜持鸟立人像整体由座台和立像二者构成,立人像部分衣纹出现璋形饰。衣尾层数多,倒数第一层与倒数第三层均刻倒置璋形纹饰,刃尖相连围成一圈。其中倒数第三层的璋形纹比最后一层要更加细长、紧密。持鸟立人像面部表情严肃,带有神秘感,虽然不能准确推测其所属身份,但也与祭祀有很大关系(图4)。
其次是作为器物纹饰装饰。青铜龙形器器型独特,似龙头状,器物上端由双刃内收、刃部呈锐角、端部有齿饰的璋形饰竖立并排对齐围成一圈装饰而成,器体片状纹饰布满器体,似龙鳞;三个突出于器体的角状物,似龙角;器物两侧突出的小型圆柱体,似龙眼;器物最底端为龙嘴。刻画形象,栩栩如生(图5)。
璋形器作为祭祀中的礼器在巴蜀文化中最为凸显,也仅在三星堆文明中发现璋形器被当作装饰器来使用,但并非简单的装饰器,所见璋形器装饰的器物均与宗教祭祀、神人、神兽有关,带有明显的宗教等级色彩。
3 丧葬用璋
丧葬用玉又被称为葬玉,学界有狭义和广义之分。广义上所讲的丧葬用玉是指墓内所发现的所有玉器的统称。由于璋形器很难判定是不是为保存尸体专门制造的,因此采用广义的定义。
3.1 殓尸与记事
璋形器用作殓尸常见于商代,在西周、春秋和战国时期也偶有见到。根据现有材料,作为墓葬中出土带有殓尸功能的璋形器除了出土在墓主人头部、胸部、腰部等部位发现之外,部分璋形器上还刻有朱书文字抑或带有朱砂,因此推测墓葬中的璋形器是带有殓尸与记事的双重功能。
安阳铁西刘家庄南发现3座墓出土大量璋形器,分别是M54、M57、M64。三墓被盗,不知具体摆放位置。墓中所出璋形器大部分带有朱书文字,部分已模糊不清。由于墓葬盗扰,无法判断出土位置,只能根据璋形器带有朱书文字推测该墓出土璋形器有记事功能。安阳刘家庄北M1046出土石质璋形器55件,璋形器部分放在墓主人头部铜簋内,部分置于铜簋右侧,部分璋形器上涂有朱砂,带有墨书文字,部分清晰可见。简报推测该墓主人为担任武职的高级贵族。根据璋形器上可辨字形,大致推测其内容为墓主人生前所奉之君等生前之事,具有记事功能。同时,刻意将璋形器放在头部位置,抑或也有殓尸功能,由于墓主人葬式不明,不能确切推断是否采用了方位殓尸法。
安阳梅庄园南地发现5座商代墓葬,墓葬中均出土有1件璋形器,璋形器置于墓主人身上或者是身体两侧,身份为从事生产的自由民。安阳郭庄村北M6发现璋形器1件,玉器、蚌器均放置于棺内墓主人身上,根据随葬器物推测墓主人为中等贵族或是军事首领。殷墟发掘墓葬GM233在人架头端左侧出土璋形器1件;KBM14出土璋形器5件,其中3件放在股骨侧,2件位于人架腹部。这几座墓中所出璋形器均与其他器物共处于墓主人身上,具有殓尸功能。这几座墓中也有璋形器是置于头部,是符合《正义》中所说“璋在首”。
殷墟戚家庄M231发现10件璋形器,简报称璋形器分为2组,每组5件,墓主人右侧手臂下压一组,右侧头下也压有一组,器物上涂有红色。葬具为一棺一椁,葬式为俯身直肢葬,推测墓主人为中小贵族。此墓不论是在璋形器出土位置还是葬式上都满足方位殓尸法的要求。目前仅见一例。
由上可知,商代墓葬所出璋形器是具有殓尸与记事的双重作用,璋形器又放置于墓主人腹部、股骨、头部等位置,总的来说是位于墓主人上肢。置于头部的璋形器也有出现,符合《正义》中记载的“璋在首”的说法,但按照“方位殓尸法”随葬的璋形器极为少见,还需更多考古材料佐证。
河南洛阳C1M8307在墓主人头部和胸前发现3件璋形器;同在洛阳C3M521墓主人头部和上下肢附近发现有璋形器,两座墓都带有洛阳殷移民特征。在河南上村岭虢国墓地M2006棺内发现璋形器1件,墓主身份为奴隶主贵族。陕西上康村二号墓发现4件璋形器,其中2件放在人头骨处,另外2件置于腰部左侧。山西翼城M6069发现1件璋形器位于墓主人右臂内侧,霸国低级贵族。成都金沙遗址M33发现3件璋形器,简报披露玉器位于墓主人胸部或腹部偏北。根据璋形器出土位置来看,在西周时期,璋形器用于殓尸的功能并未改变。能发现部分璋形器出土于墓主人头部,还是符合《正义》中记载的“璋在首”的说法,据现有考古资料,“方位殓尸法”在西周时期已经完全不见。
春秋战国时期出土璋形器而且有具体出土位置的墓葬仅5座。洛阳哀成叔墓M439右腿处发现璋形器1件;桐柏月河一号春秋墓出土璋形器2件,该墓棺盖板和底板都放有大量朱砂,玉器置于棺盖底板的朱砂之上,该墓主人为养国国君;洛阳西工区M203号墓发现璋形器2件,简报中介绍玉器置于墓主人骨架上及身体两侧,墓主人为上大夫一级。陕县东周秦汉墓M2043、M2115在墓主人腹部分别发现1件璋形器,墓主人身份及葬具体情况不知。秦都咸阳墓葬M39发现3件璋形器乱散于棺内中段,墓主身份不明。春秋战国时期璋形器主要出自墓主人腹部、骨架、右腿等位置,未见有置于头部的情况,说明璋形器还是有殓尸的功能,但是殓尸位置已经发生改变。
商代用璋形器随葬的习俗既见于贵族墓葬,也见于平民墓中,但是大部分贵族墓葬随葬璋形器的数量远多于平民墓;在璋形器的用途方面,仅在商代墓中发现璋形器带有朱书文字或是墨书文字,承担起殓尸与记事的双重功能。到了西周,不见带有文字的璋形器出土于墓葬,璋形器的双重功能演变为单一殓尸功能,在此时间段,仍有璋形器出土于墓主人头部,符合《正义》中记载的“璋在首”的规定,这类墓葬都带有洛阳殷移民的特征,是商代遗留下来的习俗,非殷移民墓中出土的璋形器墓葬性质基本为贵族。在春秋战国时期,未见有璋形器出土于墓主人头部的现象,并保持西周时期璋形器仅有殓尸的单一功能。
3.2 棺饰
墓葬所用棺椁重数成为死者身份地位的标志物之一。在周代就有完善的棺饰制度。孙庆伟认为,“很多西周墓葬的棺椁之间常能见到玉石玉、玉石贝等物品,这些物品就是墙柳上的装饰物,可以视为‘棺饰用玉’”。梳理资料的过程中,也发现少量璋形器位于棺椁之间或是棺盖板上,在此就采用孙庆伟先生所定义的“棺饰”。
安阳刘家庄殷代墓M9在南棺盖板上西部发现13件玉质璋形器。该墓为一椁二棺的贵族合葬墓。安阳大司空M34发现3件石质璋形器,璋形器随陶觚、陶爵一起置于棺盖板顶部,简报中未披露墓主人身份。陕西梁带村M502外棺顶中北部发现1件玉质璋形器,墓主人身份为贵族。陕县发现战国墓葬M2040出土有150件,与石圭同置于椁室之南,该墓随葬品达1959件,墓主人为社会地位较高和权势较大的上层贵族。璋形器作为棺饰用璋所获墓葬实例较少,仅发现2座商代墓和1座战国墓,仅能说明在商代和战国时期,出土于墓葬的璋形器有用作棺饰的用途,而西周墓葬所出璋形器是否承袭商代?璋形器用作棺饰现象是否普遍?这些问题都需要更多考古发现来证实。
3.3 手握
如今考古学界所称的“握”或“握手”就是墓主人手中所握之物,这也有文献上的依据。《士丧礼》记载“握手,用玄纁里;长尺二寸,广五寸,牢中半寸;著,组系。”文献中记载的握玉丧葬制度在考古发现也有证实。玉管、柄形器、玉鱼、小玉戈等各类玉器或是其他材质的物品如贝都可用于手握。将璋形器用作手握所发现的墓例很少,仅有3座,分布于商代和战国。
安阳殷墟戚家庄M89发现一座商代墓葬出土有1件璋形器,该器物位于盆骨下左手,器物损坏,残长2.8厘米。墓主人为男性。墓内残留有板灰,推测有棺或是有椁,墓主人身份无法确定;侯马上马墓地M1006发现1件战国中期墓葬,其中在人骨双手附近出土1件璋形器,长9.5厘米,葬具及墓主人情况不明。洛阳凯旋路南东周墓M425发现璋形器4件,位于手部和盆骨处,长8.7厘米。这三座墓所出璋形器尺寸都不大,用作手握是合理的。
4 结论
夏商周出土的璋形器主要用于祭祀、装饰和丧葬三个方面,璋形器的用途既承袭前代,又具有自身的时代特点。夏代出土璋形器数量很少,加之部分墓葬被盗,璋形器出土位置不清晰,无法根据位置推断功能,因此夏代璋形器仅具有单一祭祀功能。商代是璋形器发展的繁荣时期,在数量暴增的同时,功能也逐渐多样化。璋形器除了承袭夏代的祭祀功能,三星堆还出现装饰用璋的情况,丧葬用璋也丰富起来,主要表现为记事与殓尸、棺饰和手握这三个功能。西周时期璋形器用作祭祀和装饰的功能消失,继承商代丧葬用璋的习惯,但并不完全一致。带有文字的璋形器消失,璋形器的记事功能不复存在,只用作殓尸。春秋战国时期所见璋形器具有手握和殓尸两种用途。
参考文献
[1]安亚伟.河南洛阳市王城大道发现西周墓[J].考古,2006(6):84-86.
[2]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唐城工作队.洛阳凯旋路南东周墓发掘报告[J].考古学报,2000(3):359-363,365-394.
[3]洛阳博物馆.洛阳哀成叔墓清理简报[J].文物,1981(7):65-67.
[4]陕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陕西岐山、扶风周墓清理记[J].考古,1960(8):8-11,4-5.
[5]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山西侯马上马墓地发掘简报[J].文物,1989(6):1-21,50,99-101.
[6]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三星堆祭祀坑[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
[7]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都咸阳考古报告[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4.
[8]孙庆伟.周代用玉制度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9]杨伯达.中国玉文化玉学论丛[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5.
[10]陈德安.三星堆:古蜀王国的圣地[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