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俄语“不/没” 义否定句表征形式对比分析

【摘要】本文选取汉俄语中表示“不”“没”义的否定句作为研究对象，从语言对比的视角出发，结合相关句例，探究汉语“不/没+动词”“不/没+形容词”否定句式与俄语相应表征形式，以及相同意义范畴下汉俄语“不/没”义否定句的表征形式。通过对比分析可知，在不同的语言背景下汉俄语“不/没”义否定句的否定手段、词序排列、否定范围与否定焦点均存在差异，汉语使用词汇手段进行否定，词序排列的改变通常会造成否定范围和焦点的变化，否定焦点需要结合语境确认；俄语否定使用语法手段，词序排列更为灵活，一般不影响否定范围，否定焦点跟随“не”变化。

【关键词】汉俄语；否定句；对比

【中图分类号】H1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33-00103-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33.031

一、引言

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是信息传递的重要编码体系。与肯定一样，否定是存在于人类语言中的普遍语言现象，构成了人类认知系统中最基本的语义范畴之一。表否定义的否定句通常是由否定副词构成，在言语交际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的常见语言表达形式，在汉语和俄语中均存在着否定句，“比较是人类研究事物、认识事物的一种基本方法，也是语言学研究的一种基本方法”[10]，要想深入了解某种语言否定句的特点，就要通过不同语言之间的对比来进行探究。

国内学者针对否定对比这一论题，从词、句、否定辖域、否定心理表征等多方面展开了相关研究。有些学者从词汇层面对汉外否定表征进行论述：张媛、程晓洁（2023）以“in”和“无”为例对英汉否定词缀的演变过程进行对比讨论；也有不少学者从句子层面展开对比研究：许凤才（2004）从形式、语义、语用三个方面对俄汉语双重否定结构进行界定以及情态意义方面的对比分析。除此之外，李燕、周晨琛（2016）基于两项模拟假设，采用两个图片再认实验设计，对比考察英汉语中简单否定句加工时的心理表征过程；刘悦明（2011）从句法和语义双层面对汉语“不”和英语“not”的否定辖域进行对比分析。经过上述分析可知，目前国内对于否定对比的研究多集中于英汉对比，俄汉否定对比方面的相关研究数量较少且较为片面，因此，本文选取汉俄语中表示“不”“没”义的否定句为研究对象，在对本研究中汉俄语“不/没”义否定句做出界定的基础上结合相关句例对其进行对比分析，探究不同语言特点下汉俄语“不/没”义否定句在各方面体现出的差异。①

二、汉俄语中“不/没”义否定句的界定

在汉语中，“表示否定的句子叫否定句，否定句中必须要有否定词”[8]；吕叔湘也曾提出，“否定的句子却是必须要有否定的字样”[7]，这两位学者都是从语义和结构两方面对汉语中的否定句进行定义。黄伯荣、廖序东从句子的逻辑意义出发给出定义：“对事物做出肯定判断的句子，叫肯定句；对事物做出否定判断的句子，叫否定句”[1]。结合以上观点，本文所研究的汉语中“不/没”义否定句为由否定副词“不”“没”（本文的“没”字指代“没”以及“没有”的含义）以及其他句法成分所构成的表示对事物做出否定义的句子。对于俄语否定句的界定学界一直看法不一，姜宏对此进行总结概括与反思，并对俄语否定句做出新的界定，“只要带有не，нет，нельзя，невозможно，некого，нечего以及单独表达否定意义的ни和никого等否定形式标志（不管它们是处在什么位置），并且整个句子表示语法上的否定意义的句子都属于我们所确定的否定句范围内”[4]，这种界定方式即涵盖了对俄语否定句形式及意义的双重要求。本文所谈论的俄语中表“不/没”义的否定句表示包含не，нет，нельзя，ни和никого等否定形式标志，在语义上表示“不”，“没”，“没有”否定含义的句子，及显性否定。

三、汉俄语“不/没”义否定句表征形式的对比

（一）汉语“不/没+动词”否定句式及俄语相应形式的对比

在汉语中否定副词“不”“没”均可以放在动词前表示相应的否定意义，这里的动词可以按照语义的不同分为动作动词、状态动词、关系动词和能源动词，表示对于行为、生理或心理状态、关系、意愿等的否定，俄语中也有对应的表达形式。

1.不/没+动作动词

否定副词“不”“没”与动作动词搭配表示对一系列动作行为的否定，既可以出现在完整的陈述句中，例如：

例1 爸爸上班要迟到了，饭也没吃就走了。

也可以用于回答动作行为是否开始、完成等疑问句形式，此时“不”“没”通常与疑问句中所提到的动词搭配做答句，例如：

例2 你早餐吃了吗？——还没来得及吃呢。

例3 你去开会了吗？——我病了，没去开会。

俄语中做否定回答时，可以使用否定结构“не+动词”，也可以单独使用否定词“нет”，不与相应动词做搭配，例如：

例4 Читал ли он книгу？—— Нет，он не читал эту книгу.他读过这本书吗？——不，他没有读过这本书。

俄罗斯人往往习惯用较为简洁的语言回答问题，所以在答句中往往单独使用“нет”一词来表达否定意义，但这显然与中国人的语言表达习惯不符。

在相同的表征形式条件下，俄语属于屈折语的典型例证，而汉语形式则相对固定。

（1）не+动词陈述式

依据俄语中动词时和体的不同，“не”与动词构成的陈述式否定句形式可以分为完成体动词陈述式与未完成体动词陈述式，并且在不同时间有着不同的否定含义。

在“не+完成体动词”中，过去时表示动作发生但没有得到结果，例如：

例1 Помню，как откладывал на пятитомник Марселя Пруста，который до сих пор не прочитал.我还记得我是如何为马塞尔·普鲁斯特的五卷本著作攒钱的，但我至今仍未读完。

此时的“не”对应汉语的“没”“没能”，表示“我”读了这本书，但是没有把它读完，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

将来时表示行为不可能达到某种结果，例如：

例2 Я ведь и сегодняшнее свидание получила... это случилось так...Ах，да в полчаса не расскажешь！ Подожди，об этом потом.我今晚也有个约会事情是这样的……啊，半小时都说不完！等等，我们稍后再谈。

此时的“не”对应汉语的“不”，表示半小时内说不完这句话，达不到完成的结果。

在“не+未完成体动词”构成的否定陈述式中，过去时表示否定行为的发生，即行为没有开始过，例如：

例 3 Больше года никому не звонил，а тут позвонил： принял поздравления с моим сорокалетием.我已经一年多没给任何人打过电话了，但他打来了：他接受了我四十岁生日的祝贺。

此时的“не”与“没”相应，指行为没有开始。

将来时表示否定动作的进行，即在将来不打算或拒绝进行某种行为，例如：

例4 Но ведь я же не буду этого делать，я же себя знаю，свой характер.但我不会这么做，我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性格。

此时的“не”对应汉语的“不”，表示在将来不打算进行此行为。

（2）не+动词不定式

“не+动词不定式”构成的否定句形式同样可以分为完成体动词不定式和未完成体动词不定式两类。“не+完成体动词不定式”构成的否定句形式表示行为达不到某种结果或者不可能完成，常用于否定形式的无人称句中，此时的“не”通常对应汉语的“不”“不能”，例如：

例1 Сетую ему，что вот таких шляп，как у хасидов，на Камчатке не достать.我向他抱怨说，你无法像堪察加半岛的哈西德派教徒那样买到帽子。

此时也可用“нельзя或не мочь+完成体动词不定式”表示相同的含义，例如：

例2 Другое дело，что на муниципальном уровне нельзя решить меж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е вопросы.另一方面，市级政府解决不了跨国问题。

表示担心发生某种不希望的行为时，用“не+完成体不定式+бы”，也有提醒的意义，此时的“не”对应汉语里的“不”“不要”“别”，例如：

例3 Что-то меня знобит，не заболеть бы.我有点发冷，可不要病了。

例4 Не опоздать бы на поезд！ 可别赶不上火车啊！

“не+未完成体动词不定式”构成表示不要，不必进行某种动作，例如：

例5 Не курить！Муниципальный совет Нью-Йорка большинством голосов приня64fe74441db2cd355d9651e29655b48aл решение о практически полном запрете курения на рабочих местах.禁止吸烟！纽约市议会以多数票决定禁止在工作场所吸烟。

（3）не+动词命令式

此处所指的命令式通常为第二人称命令式。“не+完成体动词命令式”构成有提醒避免发生某种不希望出现的事，常见的动词有опоздать迟到，забыть忘记，потерять丢失，простудиться感冒，заболеть生病，разбить打碎等，此时的“не”对应汉语的“不要”“别”，例如：

例1 На улице скользко，будь осторожен，не упади！街上很滑，小心，别摔倒！

完成体命令式也可与“смотри（-те） не”连用，同样表示警告的意义，例如：

例2 Только это секрет，смотри не сболтни никому.这是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не+未完成体动词命令式”的否定句形式表示禁止对方做某事，或者希望对方不要进行某一行为，此时的“не”对应汉语中“别”“不要”，例如：

例3 Не ложись спать так поздно，это вредно для здоровья.不可以这么晚睡觉，对身体不好。

2.不/没+状态动词

状态动词通常涉及人类以及动物的心理、生理状态。心理状态通常有“爱、恨、想（念）、牵挂、盼望”等；生理状态有“聋、瞎、哑、醒、睡、醉、病、饿、瘸”等。汉语中常有如下表达：

例1 穿上梦寐以求的军装，她兴奋得一夜没睡。

俄语中通常用“не”搭配状态动词或形容词的形式来对应汉语中“不/没+状态动词”的否定句形式，表示假设的否定句中要用假定式，例如：

例2 Я не люблю русский рок，но эта одна из тех 5-6 групп，которые я слушаю.我不喜欢俄罗斯摇滚乐，但这是我听过的5-6个乐队之一。（否定“喜欢”这一状态）

此外，不管是在汉语中还是在俄语中，绝大多数的状态动词都可以受到程度副词的修饰，用来进一步表示所处状态的程度情况。在汉语中，对所处状态的程度大小进行描述时，往往会使用到不同的程度副词，但在俄语中，程度副词和否定副词所处的位置不同所表达的状态程度不同，例如：

例3 当今青少年是很不喜欢对他们进行说教式的思想教育的，而他们对各类知识的渴求却远胜于过去的青少年。

当今青少年不太喜欢对他们进行说教式的思想教育的，而他们对各类知识的渴求却远胜于过去的青少年。

从例3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很不”和“不太”两个程度副词在句中所表示的否定程度不同，“很不”所表示的状态否定程度更加强烈，而“不太”所表示的状态否定程度则较为委婉。

3.不/没+关系动词

“不”“没”与关系动词连用构成的否定结构表示否定判断，在俄语中常单独使用“нет”、не+存在动词的无人称形式、не+被动形动词短尾形式、语气词ни+N2、никого 或ничего+形容词中性第二格、ни какого/ни каких+N2来表示存在意义的否定。

例1 永恒主义一类的教育目的观明确宣称：教育的首要目的“是人，不是人力”。

俄语中对“是”的否定判断大都使用“не быть”，例如：

例2 Раньше он не был учителем.从前他不是老师。

在汉语中，表示“存在”含义的句子通常只能用“没”来对应，表示“没有”的含义，例如：

例3 他们往往是独身少年母亲，既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没有专业技能，一辈子只能靠领取救济金勉强度日。

在俄语中表否定存在意义的否定句形式较为多样，当在肯定句中使用的是“быть”时，其否定形式可以用“нет”来表示，如果不强调存在方式，所有表存在意义的否定句都可以用“нет”的形式来替换，例如：

例4 У него есть велосипед.他有一辆自行车。

У него нет велосипеда.他没有自行车。

值得注意的是，быть的人称形式与否定语气词не连用也可以表示否定意义，但是此时的быть是行为动词，以为“去、出席、参加”等。

例5 Детей на концерте не было，только взрослые. （无人称形式）

Дети не были на концерте.（人称形式）

除了“нет”，не+存在动词的无人称形式、не+被动形动词短尾形式、也可以表示否定存在的含义，例如：

例6 В москве такой проблемы не существует.莫斯科不存在这种问题。

例7 Ни одной строчки не написано.一行字也没写。

4.不/没+能愿动词

在汉俄语中，能愿动词主要可以分为表意愿、表判断、表推测三大类，例如：

例1 我知道怎样打败你，但是我不愿意说出来。

例2 Потому что я никого не хочу ни обидеть，ни оскорбить.因为我不想冒犯或侮辱任何人。

表判断的能愿动词又可分为表示对主客观条件的判断以及表示对情理事理的判断。例如：

例3 比如，中国家庭里，老子说话时，孩子不可以还嘴，你从小就得养成这个习惯。

例4 Никем вас нельзя заменить.谁也不能替代你。

当表示对情理事理判断时，汉语的否定结构有不应该（不要）、不该、不许、不需要（不必）、不值得等，对应的俄语表达形式有не надо、неследует、нельзя、не нужно、не стоит等，此部分在阐述“不/没+动作动词”时也有涉及，通常否定结构会与一些动作动词连用，实际上也表示对于某一行为的否定，例如：

例5 Не нужно было всё ему рассказывать！不应该什么事都给他讲啊！

（二）汉语“不/没+形容词”否定句式及俄语相应形式的对比

在汉语中否定词“不”“没”都可以放在形容词前与形容词搭配表示对于事物性质或者状态的否定，在俄语中通常用否定语气词“не”与形容词连用构成相应的否定形式，作单独回答时用“нет”。当否定的是事物的性质时可以译为“不”，否定事物的状态时译为“没”。

例1 Ваша новая классная комната большая？你们的新教室大吗？

Нет./Наша новая классная комната не большая.不。/我们的新教室不大。

在俄语中形容词有长尾和短尾之分，所以汉语中“不/没+形容词”对应的俄语形式中“не”可以与形容词长尾搭配，也可以与短尾搭配，例如：

例2 Руки не грязны，как только я умывался.手不脏，我刚洗过。

Руки не испачканы.手没脏。

例2中的两个例句，前者用“не”加形容词“грязный（脏）”短尾来否定事物的状态，“грязный（脏）”原指事物处于“脏”的一种状态，此处则是对手“脏”这一状态的否定，后者用“не”加动词“испачкать（弄脏，使……变脏）”的被动形动词短尾来否定事物状态的改变，意思是“手没有变脏”。

通过上述一系列的比较可以看出，在不同的语言文化背景下，汉俄“不/没”义否定句的表征形式有一定的对应，同时在否定手段、词序排列、否定范围与否定焦点方面都存在着较为明显的差异。在汉语中常用的手段则是词汇手段，汉语的词汇本身不存在一系列语法上的形式变化，所以常借助与否定词“不”“没（有）”搭配来实现否定意义的表达，不涉及人称的变化，各成分的语法功能也没有改变；而在俄语中“不/没”义否定句常用语法手段来呈现，句子结构复杂多变，例如常出现不定人称句、无人称句等，这在汉俄语表示否定存在的句子中体现尤为明显：俄语中否定存在句的存在动词使用的是无人称形式，被否定存在的事物使用二格，与相应的肯定句形式相比，C段（存在物名词段）句法功能发生变化，有肯定句中的主语转变为否定句中的补语。在词序排列方面，俄语“不/没”义否定句的情况相对来说更为复杂些，这在表示比较概念意义的“不/没”义否定句中得以体现，有时俄语中同一个比较义否定句对应多个汉语相应表征，与汉语相比，俄语的词序排列有所颠倒，但实际上与汉语所表达的逻辑含义并无差别。而对于汉语来说，词序的排列会导致否定范围的差异，由于汉语的形式较为固定，因此当否定词位置颠倒时，汉语的否定范围和焦点都会发生相应的改变，例如在“我一直没写作业”（“没”否定“写作业”）和“我没一直写作业”（“没”否定“一直写作业”）中，否定词否定的范围和焦点都不相同；而在俄语中否定词的位置灵活，可位于被否定成分之前或之后。

四、结论

“不/没”义的否定句是语言研究中一个重要且应用广泛的范畴，基于不同的语言文化特点，汉俄语对于“不/没”义否定句的表征形式既有对应，在各方面也存在差异。俄语是形态变化丰富多变的语言，通常通过动词的各种形态变化来表达不同的句子含义，且否定词“не”的语义单纯，汉语是缺乏形态变化的语言，动词本身无法表达不同的句义，要通过与“不”和“没（有）”的分工以及与助词、补语的组合来实现句子意义的变化；汉语的“不/没”义否定句的表征常用词汇手段体现，而俄语中常用语法手段；在词序排列方面，俄语“不/没”义否定句表征更为多变，词序排列的颠倒有时并不会造成逻辑语义的改变，而汉语的否定范围和焦点都会发生相应的改变。

注释：

①本文所列例句均来自CCL语料库、俄罗斯俄语国家语料库以及《新编俄语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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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吴殿宇，女，汉族，山东泰安人，哈尔滨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对比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