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草地的光芒

捉迷藏

仅仅跟我们小区，一道之隔。

围墙之内沙土堆上，奔跑着

放学之后的草，以及女儿的童话。

撒欢，追撵花蝴蝶抑或一缕风。

来，让我们一起认识一些新朋友：

紫穗槐、地锦草、牛筋草、一年蓬、

翅果菊蒺藜草、独行菜、马鞭草、月见草、黄花蒿……

目前它们还没有户籍。

原生态的停车场，还没有被水泥、钢筋占领。

闪烁着一些羞怯的小眼神。

就两件衣服，绿和黄，但它们跟女儿一样，

摇曳着白云和美好。

看见一片苍耳

一片杂草，一道起伏的沙土堆，

停车场周边高楼的投影比秋天重。

一些鸟鸣，蝴蝶，飞溅，恍惚成一小块

多年前的样子。

浑身的铁刺尚未形成，一种成熟，

还在被秋风和月光不断调制和锻打的路上。

苍耳一丛，微微摇晃。

童年沾满裤脚，

一种疼痛的苍茫，枝叶上匍匐。

女儿蹲下来，抚摸这些尚绿的苍耳。

她还不知，这片生命，

终究要面对越来越坚硬的现实。

小菜园

顺着沙土堆下坡

转身撞见南瓜的大叶子

草丛深处，一个笨拙的招呼。

草丛向后闪开一条不太利索的小径，

一片芋头的大叶子几垄小葱，

早已安营扎寨。

几桶水蒙着塑料，在小树下排列出

家乡小菜园的感觉。

竹竿上，系着白布条，驱赶麻雀的馋嘴。

一畦白菜，大叶子荡漾、拥挤。

绿得深啊！

我跟一片小松树，站在坡顶。

不知该上来还是下去。

鬼针草，被秋风捻在指尖

杂草里兀立，小黄色包缓缓打开，露出

一簇祖传的神针。

黑亮，顶端三分叉，有更细小的刺。

嗅着深秋的气息。

只有它知道，这一丛丛草木背后，

蜜蜂已经积劳成疾，

一片叶脉ajf/yygfmSNaPNTSZeW3KFGr4aOpqGyj420x8jR9Cs4=的干枯背面，花大姐体内的节梗

锁住了青春。

绿豆蝇，在月光的栅栏里发出彻夜

嘤嘤的眩晕。

秋风捻针，

出手如电。

我一抖，一只蝶自体内斜出，

带着秋后的夕光和淤堵。

攥紧一缕仅剩的花香，一再向鬼针草趋近……

我的根一节节绿了起来。

一根草，牵动了整个秋天

相互纠缠，蓬勃成一种力量和信仰，

我站在它们身前，有加入的冲动。

牵牛花牵扯苍耳，一边是刺，一边是紫色的喇叭。

一大片一大片的狗尾草，站在

水贝草、牛筋草中间。

有的向高了长，有的向斜了转。

一阵风就触动了集体的荡漾。

一片围墙之内，探寻者生存之道。

几片灿烂的菊芋，被众草抬起，

它是这里的班长。

越是卑微越是懂得紧密拥抱的含义。

当我扯动一株一年蓬，爬山虎、水草

也跟着起伏，彼此傻傻分不清。就像我

拽着一片浪花，就动了

一座大海。就像一棵草的黄，一动

牵动了整个秋天。

小菜园：胀痛的幸福

12棵大白菜继续鼓胀，就要挣脱

一根小绳的紧拢。

青萝卜，把沙土挤得炸裂。

两株茄子，脸色憋得酱紫，弯着用力。

几根树枝架上的柿子，

用红拱着绿。

斜坡上的杂草，用一朵黄花，喊着

号子，扛着倭瓜，还在向上走。

一圈侧柏下，摆弄整齐的石块。

刚翻上来的黄沙土，握紧

一排刚刚浇过的水土窝窝。

里面的梦，蠕动，把沙土一拱一拱。

俯视这片小菜园，安宁闪亮

一种胀痛的幸福，

握住了我的双脚。

在草丛前蹲下身来

再小的草都能开自己的花，结自己的果。

贴着这些沙土，再小的花再小的果

都会有蝴蝶、小虫和阳光的光顾。

再小的草，也会结出自己的秋天。

沙土上唱自己的歌，清扫

身上的灰尘。倾听同样的鸟鸣。

我的秋天有多大，它们的秋天就有多大！

就像喜悦和悲伤本无大小。

再小的草，逐渐灿黄的目光。

被踩过多少次，依然一次次举起

小小的果和骄傲。

这个下午，面对芸芸众生，每一棵草，

都向着秋风，消化了一轮

完整的夕阳。

【作者简介】赵大海，本名赵均宁；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草堂》《北京文学》等刊；著有长篇小说《你，终是我握不住的流沙》，诗集《父母在上》 《赵大海的诗歌》，曾获首届山东文学奖；现居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