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峡探路

2024-09-23 00:00:00谭伟
青年作家 2024年8期

二十年前,我曾游过龙泉湖,发现上游湖尾的十里长峡风光甚美,似乎别有一番洞天,很想租船一览全景。但由于区划分隔,湖泊上下分属于两个不同的辖区,租船也不能跨界游玩,故当时未能欣赏整个湖泊尤其是龙泉山脚下的湖光峡影,只能望湖兴叹。遗憾之余,曾许下宏愿,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要去成都那边的龙泉湖看看,争取把湖尾的十里长峡游遍。

而今来成都定居十多年,在工作与生活重压的缝隙中,也曾到过一些名山大川观光游览,但一直没有去过近在咫尺的上半个龙泉湖峡谷。今年的情人节,我突然想起当年与妻子同游龙泉湖的情景,就对她说,想与她再次同游龙泉湖,看看湖尾的十里长峡。妻子对上半个未曾游览的湖泊也心心念念,便欣然同意,我们立即驱车前往那半个未知的峡谷湖湾。

车经三环出成渝立交上东安湖主道,沿途新建的高楼大厦、体育场馆等现代景观气势恢宏,视觉效果急遽变换,不断冲击着我旧有的记忆,乘车通过时仿佛行进在一个未来世界,让我在兴奋的同时,也生出一些茫然。到龙泉立交附近,时空仿佛换了个维度,景观、路向、天气突然改变,前方黑云压顶、四周雾气弥漫,开着导航也找不到出路,车在龙泉立交的立体迷宫中来回转圈,如同航船在茫茫大海中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从迷宫中出来,穿过龙泉山隧洞后,终于回到了正常的世道人间,天空恢复了透明,道路两旁朗润的植被也映入我的眼帘。

很快抵达原成都界内的上半个龙泉湖,我们通过景区大门驱车直入。正当我们寻找合适的停车位置时,发现附近格外冷清,不闻鸟鸣狗吠,也不见半个人影往来,真有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寂落。没有一点现代商旅气息,徒留远处的湖光山色。停车后,观察路边的相关标牌告示,才知景区旅游观光业务已停歇多年,整个龙泉湖已改设为自然保护区,原有的旅店、茶楼、农家乐也全部关闭。正值日甚一日的倒春寒,冷雨初停,寒气逼人。见此境况我和妻子兴尽意阑,眼神中闪过一丝打道回府之意。但来都来了,失望之余,我和妻子还是相互鼓励,走走看看再回去吧。

顺着公路随意走了一段,四周环境整洁,前面的景致也越来越清爽自然。三弯两拐,就漫步到了湖边,好像突然间降落在一个天外的峡湾。上、下两湾峡谷山水相依,对岸半岛静卧湖中饮水的身段和倒影波光粼粼。置身于这得天独厚的峡湾,湖尾十里长峡的风光尽收眼底,原生态的湖光水色清洗着被钢筋水泥包裹住的心智,刚才还感觉是一片荒废混浊的天地突然进化为透明的蓝天圣水。站在峡湾高处来回欣赏细心打量,发现这里的湖水清澈透明,好像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两岸的山坡错落有致,既不争先也不恐后,一副与世无争的独立、从容与淡定;不远处的农舍、果园与菜地相互依托点缀,大多还残留着当初大办农家乐的痕迹,现在看上去完全是一副顺天应人的模样,显得自然亲切,知足而随和。越往长峡深处走,这样的感受越明显,而今看到的湖尾长峡冷峻内敛中藏着温婉纯朴,已经与多年前还在搞旅游开发时的外向与热切截然不同,同样,整个龙泉湖跟二十年前的龙泉湖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别,经过这几年的洗礼,湖泊愈发有了脱俗归真、暗香浮动的深层内蕴。行进在这样的湖光山色中,我好像是远离了大都市,脱离了金钱牢笼,闯入了天然峡谷的深闺中,邂逅了一群自然生长的生灵。循着这些隐藏在山间水岸偶尔露面的生灵闪现的灵秀身影,顺着湖边便道继续进入峡谷,峡谷风光越发纯真迷人,水面更加透彻心扉,远山更见俊朗飘逸,对岸更显清幽高雅,这些美妙的感受稍纵即逝又不断升起。一步步走来,感觉路在脚下不断生长,峡谷在眼前不断流动,荒草秃树在不断泛绿。

走着走着,便道突然断了,前方的沟壑无法越过。无路可走之际,我和妻子只得重回公路,另寻小道踅行。踅行在新的羊肠小道旁,遇一在菜地劳作的大婶,好奇地问询了几句,得知附近的原住民不能经营农家乐后,大多还是选择了进城定居和务工,大婶一家坚持着没走,是因为经营着别人留下的很多菜地和果园,还能基本维持下去。我还想往峡谷深处走,就问如何到达对岸,大婶告知以前可以坐船过去,现在设为自然保护区后,这边的住户也在不断迁出,现在不许驾船,只能走上游一座小桥过去。妻子被满菜地的各色菜蔬吸引,以路断了为由,进菜地和大婶热切地攀谈起来,我只好独自寻路。

顺着湖岸边别人踏出来的小径行不多远,突遇一悬崖,悬崖下面的深沟中布满高高的桥桩,上面架着车行繁忙的高速公路。以前在这高速路上行经此段,我常透过车窗望着偶尔闪现的长峡、若隐若现的水面浮想联翩,也为不能实地享受这美景而感叹,而今既已达湖尾,就很想跨过这道深沟过去看看。但反复查看,确实无路,只好悻悻而返,深沟对岸的风景也由此成为了我的一个遗憾。

越到湖尾,越没有现成的路可走,但荒草丛中,有人踏过的痕迹依稀可见,于是我独自沿着这些痕迹开拓新路。水面越来越窄,彼岸就在右边弯来绕去,有时与我只隔几米的距离,但还是可望不可及,我多次想越过水面跨过去,但都以失败告终。我顺着湖尾不断探险寻路,心想要找到大婶所说的小桥去彼岸登陆,留下一段足迹。就在我不顾天色向晚,还要雄心勃勃探险前行之时,手机响起,妻子告知她还在那块菜地,催我赶快回去。彼岸近在眼前,我的继续探险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败,尽管有些不舍,我还是果断往妻子所在的“大本营”回赶。

作为一个折返的探索者,在返程中,越过十里长峡,我好像看见了下半个湖泊开阔的水面和散布其中的岛屿,当初游下半个湖泊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二十多年前,正是我迷茫失落之时,幸好龙泉湖的景致为我洗去了满身的疲惫,激发了我生命的热情。我曾设想,若有了知心的人,我一定带她去游那里的山水,以弥补当时形单影只的缺憾,同时把积郁在心的愁绪还与流水。

转过一急弯,我望见对岸高地的山林中,成群的鸟雀在吵闹中不断振翅翻飞,落树归巢。这些吵闹的声音,可能是鸟雀追寻伴侣的爱情表白,也可能是童鸟在寻找亲鸟的深情呼唤,只是我听不懂而已。山林下方有一湾湿地,湿地中有不少水禽在泥地中觅食,样子专注,羽毛洁净,身姿优雅。有的水禽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滑翔,突然一个俯冲,降落在一只鸟儿身边,交嘴并脖,互梳羽毛,山林鸟鸣与水面相映成趣。不远处的荒草丛中,有一条通向湿地边缘的明显踏痕,路边有一标牌——候鸟观测站。

我很想循着那条踏痕前去湿地边缘,观测这些留鸟或者候鸟在早春时节是如何生存的,但理智告诉我,这处适合鸟类谈情说爱、繁衍栖息的伊甸园,我这个异类还是不去侵扰它们为好。天色已晚,我得归家。

在返回途中,见路边的桃树已吐芽含苞,落群的孤鸟呼唤着从头顶疾飞而过,农舍的炊烟渐起,鸡鸣鸭唱,狗吠人唤。四周传来欢乐的声音,眼前呈现出一遍祥和的画面,世外桃源的景象跃然眼前,与刚进景区时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我终于回到人间。

远处的龙泉山脉依稀可辨,下游的半岛若隐若现,在这十里长峡给我的自由平和中,在沿途这入情入画的山水里,我的思绪扩散得无边无际,肆意弥漫。

【作者简介】谭伟,笔名南泥塘、谭伟歌,四川安岳人,当过记者、编辑,现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