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亚特吉与拉美马克思主义史学

2024-09-22 00:00:00王文仙
史学月刊 2024年9期
关键词:国情秘鲁拉美

2024年,秘鲁马克思主义思想家何塞·卡洛斯·马里亚特吉(José Carlos Maritegui,1894—1930)诞辰130周年。他短暂的一生,如流星划过天空,留下绚丽光彩。马里亚特吉将马克思主义与秘鲁国情相结合,富有创造力的分析就像指南针,为拉美国家的未来发展提供了一个方向,一种可能。他对拉美马克思主义史学的贡献在于他从“历史唯物主义角度分析思考秘鲁的历史和未来,并且将这种思考扩展到整个拉丁美洲”[尤里·马丁斯·方特斯:《何塞·卡洛斯·马里亚特吉的马克思主义》(Yuri Martins-Fontes,“El marxismo de José Carlos Maritegui”),https://rebelion.org,2024.04.05/2024.05.06]。

一 马里亚特吉的政治生活实践

马里亚特吉成长于秘鲁历史上贵族共和国时期(1886—1930),见证了国家的动荡局势。他1894年出生于秘鲁南部莫克瓜(Moquegua),后随家人搬至利马。8岁时因事故导致他双腿严重受伤,落下终身残疾。1909年,由于父亲离世,马里亚特吉被迫辍学,在利马的一家报社《新闻报》(La Prensa)打工,负责排版和校对、取送稿件和清样等杂活,有时也会帮忙阅读报道电报形式的国际新闻。马里亚特吉喜欢读书,利用一切可能的条件阅读和写作诗歌、戏剧、故事等,见识也日益深刻。他最早对文学艺术感兴趣,

后来逐渐偏爱政治新闻和社会问题,并在政治评论中逐渐展露了才华。1916年,马里亚特吉离开《新闻报》报社,到保守派政府的《时代》(El Tiempo)报社做记者。受思想家、政治家冈萨雷斯·普拉达(Manuel Gonzlez Prada)的影响,马里亚特吉的政治取向开始左倾,逐渐“呈现出一种社会主义倾向”(哈利·E.瓦登、马克·贝克尔编译,肖小芳译:《马里亚特吉文选》,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4页)。1918年6月,马里亚特吉离开《时代》报社,与塞萨尔·法尔孔(César Falcón)等人一起创办报纸《我们的时代》(Nuestra poca),致力于社会批评,但仅仅维持了两期就被迫停刊。

1919年1月,马里亚特吉开始涉足左翼新闻业,和法尔孔一起创办《理性报》(La Razón),后因刊发的政治观点过于激烈而被迫停刊。秘鲁政府以“文明方式”将马里亚特吉和法尔孔驱逐出境,他们于10月8日离开秘鲁,前往欧洲。

欧洲之行是马里亚特吉人生重要的转折点,接触到马克思主义,塑造了他的思想,不仅成为一位马克思主义者,而且为他以马克思主义方法分析秘鲁国情奠定基础。彼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仍有余波,他曾在法国、意大利、德国、瑞士等短暂停留。期间,马里亚特吉身临其境,目睹了都灵的工人运动,以敏锐的洞察力感知到墨索里尼法西斯主义是对严重社会危机的回应。1921年1月,他参加了意大利社会党在里窝那(Livorno)召开的代表大会。当时社会党发生历史性分裂,意大利共产党成立。在里窝那,他遇到了安东尼奥·葛兰西(Antonio Gramsci)等人。两个方面的影响促使马里亚特吉在意大利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一方面的影响来自葛兰西和早期意大利共产党人;另一方面,哲学家贝内代托·克罗齐(Benedetto Croce)向马里亚特吉介绍了马克思的著作,他们因马里亚特吉的妻子而相识。克罗齐受法国工团主义作家乔治·索雷尔(Georges Sorel)的影响,他俩曾经合作过。

二 《关于秘鲁国情的七篇论文》:马里亚特吉理论联系实际的典范

1923年3月,马里亚特吉回到秘鲁。1923年6月至1924年1月期间,他在冈萨雷斯·普拉达大学(Gonzlez Prada Popular University)发表了17次关于世界危机的演讲,阐释了他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欧洲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政治和制度危机等方面的看法。

马里亚特吉对世界危机形成自己的认识。他认为:“世界危机就是一场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最重要的是,它是一场意识形态的危机。资产阶级社会肯定的和实证主义的哲学依据被一种怀疑论和相对论所侵蚀。理性主义、历史主义和实证主义正在无可挽救地衰退。毫无疑问,这是这场危机最深刻和最严重的症状。这不仅是资产阶级社会经济的最权威和最深刻的标志,也是危机中整个资本主义文明、西方文明和欧洲文明的最权威和最深刻的标志。”(哈利·E.瓦登、马克·贝克尔编译:《马里亚特吉文选》,第222~223页)关于对国际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认识,马里亚特吉认为,国际主义不仅是一种理想,更是一个现实。当今社会的政治是民族主义的,经济是国际主义的。资本主义本质上必然是国际主义的。他认为,虽然秘鲁在政治上是独立的,但是在经济上几乎处于殖民地地位,在世界危机中会遭受决定性影响[何塞·卡洛斯·马里亚特吉:《世界危机史》(José Carlos Maritegui,“Historia de la Crisis Mundial”),秘鲁共产党:《马里亚特吉全集》第8卷(Partido Comunista del Perú,Obras Completas),https://www.marxists.org,发布日期不详/2024.02.03]。这说明,马里亚特吉认为不可能将秘鲁和拉丁美洲的革命与争取国际革命的斗争分开。

1925—1928年,马里亚特吉专注于对秘鲁历史与现实的研究。他试图将马克思主义具体运用于分析秘鲁以及安第斯山地区的特殊社会形态。他在1927年《给利马第二次工人代表大会的贺信》中说道:“世界危机最后几年的历史为无产阶级孕育了反思和教训,它需要来自其领导人的现实标准……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基本的辩证方法……这是一种完全根植于现实和事实的方法……马克思从历史的精髓中提炼出他的方法。在每个国家和种族中,马克思主义对环境和媒介发挥着作用,它并不忽视任何形态。”(哈利·E.瓦登、马克·贝克尔编译:《马里亚特吉文选》,第139、140页)

1928年11月,马里亚特吉将曾经发表在《世界》(Mundial)和《阿毛塔》(Amauta)杂志上关于秘鲁国情的一些主要文章,组成七篇论文,以《关于秘鲁国情的七篇论文》(7 Ensayos de Interpretación de la Realidad Peruana)为书名出版,后被收藏于秘鲁国家图书馆(Biblioteca Nacional del Perú)。本书“是第一部用马克思主义来分析秘鲁社会现实的著作,在整个拉美历史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占有一席之地,并且深刻地影响到现代拉美的政治生活”(莫妮卡·布鲁克曼编,白凤森译:《马里亚特吉的革命理论与实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2页)。在书中,马里亚特吉以马克思主义方法对秘鲁的社会和经济状况进行考察,他被认为是对拉美社会进行唯物主义分析的最早的人物之一[网络版《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何塞·卡洛斯·马里亚特吉》(访问时间:2024.02.08)]。2023年11月,秘鲁文化部(Ministerio de Cultura)将这部著作,连同32期Amatua杂志列入“国家文化遗产”名录(Patrimonio Cultural de la Nación),足见马里亚特吉在秘鲁人民心中的地位。

《关于秘鲁国情的七篇论文》是“西半球最早的一部认真的创造性的马列主义著作”(蔡树立:《拉美先进人士对革命道路的早期探索》,《拉丁美洲研究》1988年第2期,第15页)。马里亚特吉在书中“基于灵活的马克思主义分析和本质上独特的秘鲁条件,对秘鲁问题做出一种开创性分析”(哈利·E.瓦登、马克·贝克尔编译:《马里亚特吉文选》,第27页)。他认为:“从世界历史的角度来看,南美洲的独立是由西方文明,或者更正确地说,是由资本主义文明发展的需要所决定的。”(何塞·卡洛斯·马里亚特吉著,白凤森译:《关于秘鲁国情的七篇论文》,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第6页)关于秘鲁与英国等资本主义国家的关系,马里亚特吉指出这种关系导致了秘鲁的经济不发达。也就是说,秘鲁等拉美国家经济落后,也是由于与资本主义国家之间建立的不平等关系。这种分析成为后来依附理论的基础之一。而且,马里亚特吉对秘鲁国情的分析也具有原创性,因为他把马克思主义与南美地区的历史以及他那个时代的条件密切联系在一起。此外,马里亚特吉指出了秘鲁过去没有解决的问题,以及当时出现的问题,将秘鲁的历史与当时的现实和未来联系在一起。

马里亚特吉把马克思主义与秘鲁具体国情相结合,他的基本方法是介于历史进程中“物质”和“理想”因素之间一种复杂的辩证法,出发点仍然是唯物主义。马里亚特吉认为,经济问题是马克思主义方法的核心,马克思主义方法归根结底只寻求经济原因。他分析道:“在目前的秘鲁,同时并存着三种不同经济的成分。在由征服而产生的封建经济制度下,在山区依然明显地存在着某些土著共产主义经济的残余。沿海的封建土地上,兴起了一种资产阶级经济,这种经济,从其思想发展来说,给人以一种落后经济的印象。”这种不同生产方式的共存,让马里亚特吉理解秘鲁历史和社会形态的特殊性。关于秘鲁经济发展的最严重障碍,马里亚特吉认为是当前的经济体制“在农业中保持了半封建的组织形式”,这种经济体制的表现就是,“地主阶级并没有变成掌握本国经济的资本家阶级,矿业、商业、运输业都掌握在外国资本手中。大庄园主只满足于在棉花和蔗糖生产中充当外国资本的中间人”(马里亚特吉:《关于秘鲁国情的七篇论文》,第14、16页)。

马里亚特吉强调了经济问题在解决土著问题中的中心地位,断言秘鲁的“印第安人问题”是“土地问题”。这一点源于他一定程度上受到冈萨雷斯·普拉达的影响。普拉达认为,“溯源于西班牙殖民统治的排斥印第安人的政策是秘鲁的症结,必须从根本上改变对印第安文化的看法,改善印第安人的境遇,将这一大批同胞团结到建国的任务中来”(索萨:《拉丁美洲思想史述略》,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36页)。他在长篇杂文《我国的印第安人》中指出:“印第安人的问题不仅是教育问题,更是经济问题,社会问题。”(马里亚特吉:《关于秘鲁国情的七篇论文》,第32页)

马里亚特吉认为,“印第安人并不是由种族决定的,而是由经济和政治决定的”,他们“有一种本能和深层次的需求,即对土地的需求”(哈利·E.瓦登、马克·贝克尔编译:《马里亚特吉文选》,第230、237页)。由此,他指出:“土地问题首先是在秘鲁消灭封建的问题。至于土著人问题,由于特殊的原因,它便绝对从属于土地问题。”“土著人问题……其根源在于土地所有制……要从土地问题中寻求土著人问题的解决办法。秘鲁人口的五分之四是土著人,是农民。印第安人问题只能靠解决社会问题来解决,应该由印第安人自己来解决自己的问题。”(马里亚特吉:《关于秘鲁国情的七篇论文》,第21~37页)马里亚特吉还指出,作为革命的一部分,必须以社会主义形式承担民族解放和土地革命的任务。“社会主义可能诞生于欧洲,但它并不是明确的或特殊的欧洲式的社会主义。这是一种全球性运动……我们当然不希望拉美的社会主义成为一个复制品或仿造品。它应该是一种英雄的创造。”(哈利·E.瓦登、马克·贝克尔编译:《马里亚特吉文选》,第102页)

三 马里亚特吉对拉美马克思主义运动和历史学发展的影响

20世纪拉美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发展与马克思主义运动密切相连在一起,经历了不同的起伏发展阶段。19世纪50年代到20世纪初期是马克思主义在拉美的早期传播阶段。第一次世界大战和俄国十月革命后,出现最早的具有马克思主义倾向的历史学家,同时尝试“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历史范畴和方法论解释拉美历史”。20世纪二三十年代是马克思主义拉美化的“革命时期”。“马里亚特吉的《关于秘鲁国情的七篇论文》对历史学界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传播也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30年代以来,马克思主义历史学从个别现象开始“呈发展趋势”。“20世纪40年代,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马克思主义方法论在拉美史学中的位置愈发重要。40年代末,阿根廷、巴西、巴拉圭和智利开始出现本国马克思主义历史学派。”20世纪30年代到1959古巴革命前是马克思主义拉美化的斯大林主义时期。1959年古巴革命后拉美的马克思主义发展进入“新革命时期”。同时,“受古巴革命成功的影响,拉美马克思主义历史学的发展开始了一个新时期。古巴革命领导人的著作对历史科学的发展产生了方法论上的重要影响。在智利的圣地亚哥大学形成了马克思主义历史研究学派。20世纪60—70年代,在一些马克思主义影响薄弱的国家,如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和萨尔瓦多也出现了带有马克思主义这种倾向的著作”(李明德主编:《简明拉丁美洲百科全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43~244页)。东欧剧变之后到21世纪初期拉美马克思主义进入“后革命时期”,马克思主义拉美化的发展与拉美左翼的政治斗争密切相关。

马里亚特吉对20世纪马克思主义在拉美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时也影响了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发展。马克思主义拉美化的“革命时期”非常有创造力,马里亚特吉是这个时期的代表人物之一,被认为是拉美马克思主义的先驱。1926年他创办杂志《阿毛塔》的目的是“用理论和科学观点来提出、阐明和认识秘鲁的问题”,并且“永远在世界总的形势中来考察秘鲁”,考察人类的一切问题,“把秘鲁的新人首先和美洲其他各国人民,然后和世界其他各国人民联系起来”(马里亚特吉:《关于秘鲁国情的七篇论文》,第335页),也就是说“将秘鲁及拉丁美洲的文化和政治前沿动态与国际思潮相关联”[德尼·阿尔法罗·鲁博:“马克思主义在外围的传播与扩散:马里亚特吉与依附理论”(Deni Alfaro Rubbo,“The Diffusion and Circulation of Marxism in the Periphery:Maritegui and Dependency Theory”),《拉丁美洲透视》(Latin American Perspectives)2022年第1期,第186页]马里亚特吉发表的关于秘鲁的文章,后来成为主要社会理论遗产。

马里亚特吉的革命理论及其以马克思主义分析具体国情的方法对马克思主义在拉美的发展也发挥了重要作用。马里亚特吉对20世纪20年代尼加拉瓜和哥伦比亚的革命者产生了重要影响。尼加拉瓜革命者奥古斯托·桑地诺(Augusto César Sandino)曾与马里亚特吉有过通信联系。马里亚特吉在《阿毛塔》杂志刊登过桑地诺的信件。受马里亚特吉的影响,桑地诺宣称“拉丁美洲工人遭受双重剥削,既是本国资本主义的剥削,也是外国的剥削”,这显然加深了革命者对全球资本主义的理解。他还开始使用“印第安西班牙裔”一词来描述人民,这个词与马里亚特吉的“印第安美洲”非常相似,其中包括经常被边缘化的土著民族。哥伦比亚共产党创始人菲杰迪尼奥·奎利亚尔(Fidedigno Cuéllar)也深受马里亚特吉的影响。1929年6月,菲杰迪尼奥·奎利亚尔参加布宜诺斯艾利斯大会时与马里亚特吉的好友雨果·佩斯(Hugo Pesce)相识,此后与马里亚特吉保持通信往来(马里亚特吉档案馆收藏了他们于1929年8月8日的一封信)[条目1929—08—08菲杰迪尼奥·奎利亚尔的信件(Item 1929—08—08-Carta de Fidedigno Cuellar,8/8/1929),秘鲁共产党:《何塞·卡洛斯·马里亚特吉档案》(Archivo José Carlos Maritegui),https://archivo.mariategui.org,发布时间不详/2024.04.19]。

马克思主义发展进入“新革命时期”以1959年古巴革命的胜利为标志性事件。马里亚特吉的革命理论以及理论联系实际的马克思主义方法对古巴革命者产生了重要影响。《阿毛塔》杂志自20世纪20年代出版发行以来,越来越多的人接触到马里亚特吉的思想。古巴早期马克思主义者胡安·马里内洛(Juan Marinello)的基本思想可以追溯到马里亚特吉。他受《阿毛塔》杂志的影响,用马里亚特吉的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分析古巴局势,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坚持认为古巴不应该复制欧洲的社会主义,而应该发展自己的社会主义。胡安·马里内洛被认为是影响菲德尔·卡斯特罗及7月26日运动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知识分子之一。另一位古巴革命者切·格瓦拉(Ernesto Che Guevara)也是在马里亚特吉影响下投入了社会主义运动。他年轻时是不关心政治的医生,曾前往秘鲁亚马逊雨林的麻风病人聚居地。在这里他遇到了雨果·佩斯医生,他向格瓦拉介绍了马里亚特吉的著作,从而改变了格瓦拉的政治信仰。《关于秘鲁国情的七篇论文》成为对格瓦拉最重要和最有影响力的著作,在1959年古巴革命胜利后,该书成为几乎所有古巴革命知识分子的必备读物[拉莫纳·瓦迪:“与国际历史现实的联系——评《何塞·卡洛斯·马里亚特吉文选》”(Ramona Wadi,“Connecting with an international historical reality:Book Review of ‘Jose Carlos Maritegui:An Anthology’”),2012年6月,https://upsidedownworld.org,发布时间不详/2024.04.16]。

20世纪六七十年代,依附理论倡导者从不同方面吸收了马里亚特吉的思想。马里亚特吉对“帝国主义”“资产阶级革命”、拉丁美洲社会形态的“不平衡和综合发展”的分析与依附理论者的观点最为相关。20世纪50年代后期以来,马里亚特吉的遗孀和他的孩子们将马里亚特吉保留下来的文稿整理编辑成册,后来累计为20卷《何塞·卡洛斯·马里亚特吉全集》,涵盖了多个学科,包括哲学、历史学、社会学、经济学、文学、心理学、艺术批评和教育等领域。这些作品在智利得到广泛传播。安德烈·冈德·弗兰克(André Gunder Frank)是德裔拉美知识分子,曾在智利的康塞普西翁大学中央社会学研究所(Instituto Central de Sociología of the Universidad de Concepción)短暂任职,并成为智利革命左翼运动(Chilean Movimiento de la Izquierda Revolucionario,MIR)激进分子,十分活跃。此外,马里亚特吉的作品被1960年代和1970年代流亡到智利的巴西社会科学家宣传,他们在流亡期间和流亡以不同的方式接触了马里亚特吉的作品。1966年,流亡到智利的西奥托尼奥·多斯桑托斯(Theotnio dos Santos)承认正是通过智利的报纸《坎帕尼亚》(Campanha)第一次接触到了马里亚特吉的作品。费尔南多·恩里克·卡多佐(Fernando Henrique Cardoso)在方法论领域、特别是在“国家与经济的社会秩序”之间的联系中,吸收了马里亚特吉的思想(参见德尼·阿尔法罗·鲁博:《马克思主义在外围的传播与扩散:马里亚特吉与依附理论》,第189、191、193页)。

作为拉美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者之一的马里亚特吉吸引了研究者的注意,自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研究他的文章和著作不断问世。1978年,何塞·阿里科(José Aricó)在《马里亚特吉和拉丁美洲马克思主义起源》一书的序言中介绍了马里亚特吉的思想。1979年,安东尼奥·梅利斯(Antonio Melis)在《马里亚特吉:第一个美洲马克思主义者》一文中,介绍了他的生平和政治思想。1980年,何塞·阿里科的著作《马克思与拉丁美洲》是重新解释拉美接受社会主义所作出的最早尝试,还有米歇尔·罗伊(Michael Lwy)的著作《1909年以来的拉美马克思主义:选集》。1993年,马克·贝克尔(Marc Becker)的作品《马里亚特吉与拉丁美洲马克思主义理论》较为全面解读了马里亚特吉的马克思主义及其影响。2001年,福内特贝当古(Raúl Fornet-Betancourt)在著作《马克思主义的形变:拉丁美洲马克思主义历史》“为拉美马克思主义传统进行辩护”(叶健辉:《为拉美化马克思主义一辩——重审拉美马克思主义史》,《拉丁美洲研究》2018年第5期,第41页)。2009年,秘鲁学者莫妮卡·布鲁克曼(Mónica Bruckmann)在《马里亚特吉的革命理论与实践》一书中立足于马里亚特吉理论联系实践的辩证观点,主要以《阿毛塔》杂志为依据,分析他的新闻观。2023年,胡安·达尔·马索(Dal Maso Juan)的新书《马里亚特吉:理论与革命》试图从理论角度思考马里亚特吉,从战略的角度和时代变化的框架中,恢复他对马克思主义历史演变的看法以及他对时代和国际问题的解读。

四 结" 语

1930年4月16日,马里亚特吉去世,他曾被不少人指责是不了解秘鲁国情的欧化分子。另外,由于马里亚特吉主张印第安人的社会组织可以为秘鲁的社会主义革命提供活力,从而被冠之以“民粹主义者”和“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事实并非如此。马里亚特吉具有敏锐和清晰的洞察力,他捕捉到拉美历史发展进程中体现在政治、社会、文化、历史特征中的欧洲中心主义。“一百年前,我们作为国家的独立归因于西方历史的节奏”(哈利·E.瓦登、马克·贝克尔编译:《马里亚特吉文选》,第102页)。作为非殖民研究创始人之一的秘鲁著名学者阿尼巴尔·基亚诺(Aníbal Quijano)认为,马里亚特吉对秘鲁国情以及拉美的分析已经“超越欧洲中心主义”,对拉美批判思想理论的发展带来重要影响[阿尼巴尔·基亚诺:“超越欧洲中心主义:论马里亚特吉”(Aníbal Quijano,“Beyond Eurocentrism:on José Carlos Maritegui”),https://www.versobooks.com,2018.08.17/2024.04.18]。马里亚特吉把马克思主义运用于秘鲁具体国情,“试图以马克思主义者身份理解秘鲁和拉丁美洲的现实,重新思考马克思主义。他的非教条主义思想超越了历史,反映了当前的现实”(拉莫纳·瓦迪:“与国际历史现实的联系——评《何塞·卡洛斯·马里亚特吉文选》”)。

马里亚特吉理论联系实际,跳出欧洲中心主义的窠臼,立足于拉美现实分析拉美历史,这种认知视角得以继承和发扬。统一性和多样性是体现拉美历史的两大特点。20世纪末、21世纪初,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主持先后出版九卷本《拉丁美洲通史》(Historia General de America Latina),共有约240名来自拉美地区的历史学家参与写作。本套书立足于拉美自身历史,从国际视角切入,涵盖了从前哥伦布时代到20世纪拉美社会的历史演变历程。在书中,“运用的是以反对欧洲中心论为宗旨的新兴的全球史观,是拉丁美洲自己理解拉丁美洲的一种努力”(曾昭耀:《中国拉美史研究的重要里程碑——评林被甸、董经胜著〈拉丁美洲史〉》,《史学月刊》2013年第2期,第1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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