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子

秦春兰在街口开了一家小型五金店，经营十多年来，生意虽然谈不上火爆，但营业收入一直不错。下个月，女儿生小孩了，秦春兰要去省城伺候月子，小店准备交给儿媳董茜临时经营。担心董茜不熟悉业务，秦春兰决定亲自带一带。

这天早晨，婆媳二人一同守在店里，秦春兰手把手教董茜如何理货，如何记账，如何同顾客打交道。短短几个小时，董茜已经将婆婆传授的经验熟稔于心，加上提前在网上做了功课，所以跃跃欲试，想一个人守店。儿媳妇的积极性很高，秦春兰看在眼里，又觉得她缺乏经验，就借口清点货物，暂时留在后面的库房。来买货的顾客络绎不绝，董茜一个人应付起来倒也游刃有余，秦春兰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默默为儿媳妇点赞。

这时一位身穿工作服的男人匆匆忙忙走进来，董茜热情地打招呼：“老板，需要点什么？”见店主易人，那人愣了一下，继而说：“一把游标卡尺。”董茜拿出尺子放在柜台上：“二百三十元。”那人点点头：“知道，原来就是这个价位。”说完看都没看一眼就掏出手机扫码支付。董茜提醒道：“货物售出，没有质量问题概不退换。”那人听了忙停下手机支付，将卡尺推给董茜：“不好意思，我不买了。”说完转身就走。董茜心生疑惑，追问道：“老板，价钱没问题，货也没问题，为啥不要了呢？”那人回过头来说：“没啥原因，就是不想要了。”

听到这里，秦春兰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提高嗓门笑着说：“这不是张师傅吗？别走别走，还按原来的规矩，包退包换。”被秦春兰称作张师傅的人本来已经推门出去，又折返回来说：“原来秦老板在店里，我还纳闷怎么换人了。”秦春兰已经走出柜台，将游标卡尺送到张师傅手里：“没换人。我有事离开一段时间，这是我儿媳妇，今后还请张师傅多多照顾。”张师傅拱手道：“好说，好说。”

送走张师傅，董茜好奇地问：“没有质量问题不退不换，这是行规，他为什么不同意？”秦春兰说：“因为他肯定会来退货。”董茜疑惑了，嘴巴张得老大：“退货！为什么？”秦春兰故意卖个关子：“等他退货时你就明白了。”见婆婆一副笃定的样子，董茜尽管满腹狐疑，也只能耐心等待。

忙忙碌碌一整天，傍晚时分，店里进来一个人，正是张师傅，手里拿着那把尺子。秦春兰笑盈盈地问：“退货，是吧？”张师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秦春兰仔细检查了卡尺后，将上午收到的货款原路退回。“收款二百三十元”，张师傅的手机发出一条智能语音，他听了一脸满意，从衣袋掏出一张清单递过来：“把这些五金配齐，我明天早晨来拿。”

从张师傅进门退货那一刻起，董茜目不转睛地观察婆婆的一举一动，直到送走张师傅，再看那张长长的清单，不由得惊呼：“妈，这也太神奇了！”接着又揽起婆婆的胳膊，撒娇道：“快告诉我答案。”秦春兰拿起尺子说：“游标卡尺属于精密量器，价格相对较高，因为使用机会很少，普通装修工一般不配备，但偶尔又会用到，比如测量钻头直径或螺纹齿深，所以心里就很矛盾买还是不买。我想，既然他们不想花钱买尺子，不如咱们大大方方同意无理由退货。等到他们用了尺子却没花一分钱，自然心存感激，一定会买一些其他商品补偿我们。”

直到这时，董茜才恍然大悟，一脸崇拜地说：“我明白了，他们买的是尺子，其实心里也装着一把尺子。”秦春兰也说：“是啊，人人心里都有一把尺子，这把尺子不仅用来衡量别人，也常常用来度量自己。”

（题图/陈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