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经典老歌中走来的湘南古村落

雕梁画栋下的一抹青绿

6月的骄阳下，我踏进了湘南郴州的多个传统村落。第一站是永兴县板梁古村。

一座被岁月侵蚀得斑斑驳驳的石板桥——接龙桥，引领我们走进这个被誉为“湘南第一村”且有着六百多年历史的古村。精神矍铄的耄耋老人，古街上蹦蹦跳跳的孩子，水井边洗菜聊天的妇女，老巷深处院落里大人呼唤小孩的亲柔声音，与村内雕梁画栋的古庙、古楼、古民居，幽深的古街和古井，还有苍天古树相映成趣，浑然而成一个鲜活的童话世界，让我感觉古村是如此厚重、和谐而美好。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从安静的院子里跑出来，兴奋地摇着尾巴，扭动着身体，在我面前用欢快的舞蹈表示着它的友好，更让我嗅到这厚重时光里涌动着的生机与活力。

在一条狭窄的老巷子里，地下是厚重的青石板，天上是一线静洁的蓝天和流云，两边是高耸的青砖翘角马头墙，不用伸直双手就能摸得到两边的墙面。在青砖墙面和青石板相接的墙角下，一长溜青翠的野草刚好没过我的脚踝，给这条古朴的小巷增添了不少的绿意。

第二天，在北湖区吴山村，经过一处老建筑，在两栋无人居住的老房子之间，我看到野草长满了屋檐下青石板以外的大片空地，苍凉与生机在这里呈现得如此融洽，有一种自然与人类文明和谐共生的美感。这时的我，突然产生一种类似于警惕的恍惚，我分明感受到一种阴谋和威胁，一种来自野草对周边古建筑蓄积着的觊觎和贪婪。

之后，在桂阳县大湾村，在汝城县金山村，以及随后几天走访的其他多个古村落中，我都看到不少如此情景，那些野草仍在恣肆且茂盛地向上生长着。它们正以一种原始而蛮荒的力量阴谋吞噬古村落里先人们遗留的文明足迹。

忙碌的工作让时间倏忽而过，十几天来，每当徘徊在静谧的夜晚，我脑海里浮现的总是古村里所见的那些庙宇、祠堂、阁楼、老屋、牌匾、古树和古井，以及先人们留下的诸多文明痕迹。但是，在思维的间隙，总会有那么一丛丛野草，从我的脑海启程，快速地生长着，蔓延着……

从蛮荒到文明

其实，野草是这片土地上最早的原住民。

在古村人丁兴旺和荣光辉煌之前，在最初的先人们迁徙而来开启鸡鸣犬吠的合奏之前，在周边的城池还不曾被北方朝廷设置为郡县治所之前，甚至在厚厚的森林覆盖住这片曾经的蛮荒之地以前，野草们就已经在这里蓬蓬勃勃地生长了多少万年。

湘南地区第一座史前人类村落遗址在桂阳县银河乡三都村千家坪。2011年11月，湖南省考古研究所组织考古专家经过考古整理，在这里发现了一处新石器时代的人类村落遗址，距今约6千年。据说，20世纪80年代，郴州市考古队还曾在桂东县龙头村发掘出新石器时代的石斧、石锛、鼎、罐等文物。农耕文明的脚步从此开始一寸寸挤压着野草们的生存领地。

现在仍保存有完整古建筑的湘南传统村落中，最长的已有一千多年历史。经过数十代人的繁衍和耕耘求索，古村落慢慢走向人口的鼎盛和文明的辉煌。族谱是忠实的家族记忆，古建筑和石碑不会说话，却都在无人喧嚣的静默夜晚，慢慢咀嚼着古村落的前世今生。

高村村原名高桂村，位于汝城县西部浙水河畔，距县城4公里，是一个宋氏家族聚居的传统村落，历来享有文化村的美称，人文厚重，声名远播。村子始建于唐朝，族人是辅佐唐玄宗开创“开元盛世”的唐朝“四大名相”之一宋璟的后裔，在此繁衍生息已有一千多年。该村三百多年前修建的宋氏宗祠和祠堂里各种年代的刻碑如记事碑、功德碑、训诫碑、诉讼碑等至今保存完好。

桂阳县乃千年古郡，境内古村众多，下辖的和平镇下溪村是桂阳邓氏的开基地之一。据邓氏族谱记载，始迁祖邓少卿于宋仁宗时由九嶷偕弟至桂阳，卜居桂阳郡北下溪岐山，至今已有九百多年，下溪村口那些树龄达四五百年的柏树便是其古老的见证。这个距离舂陵江五六里的村子，还保存有近百栋讲究的明清建筑，装饰精美，雕刻众多，足可看出村里当年的富庶与兴旺。这里的老建筑，尤其是木雕，大多是镀金的，沧桑的岁月磨蚀之下至今仍残存着闪闪金光。村里老人说，以前雕一个神龛，三个雕工可以吃三年，可见雕工的技艺精湛和主人家银子的厚实。

辉煌的开篇总是凝聚着先人们艰辛的跋涉与求索。下溪村流传着一个久远的传说，他们的十世祖邓彬仲做秀才时到衡阳读书，经过桂阳与永兴县交界的鸡公石岭，岭上住着一位黄婆。邓秀才了解一些矿冶知识，发现这一带矿脉明显，于是把整个山买下来，开始在这里开矿，这个矿就叫做黄婆窿，即今天的雷坪有色金属矿。邓彬仲的两个儿子均善、均玉均考取功名，在沿海地区做过县令，去官回乡后，他们继承父亲的遗志一起开矿、立庄，家族迅速发达起来。雷坪有色金属矿是桂阳县至今还在开采的大矿之一，邓彬仲父子就是它的开创者，这是下溪人一直引以为自豪的地方。

位于郴州市临武县麦市乡的上乔古村，距县城25公里，开村至今也已有800余年历史。村人姓郭，据郭氏族谱记载，开村始祖郭妥系唐代名将、汾阳郡王郭子仪十九代孙，南宋时在临武为官，自南宋开禧年间定居乔溪（即今上乔村）。在上乔村的宗祠里，仍供奉着郭子仪的雕像。上乔村原存有清代古建140多栋、民国建筑300多栋，如今保留的还有明代郭氏大祠堂、明代石砌四方台、圆形台、古凉亭，以及建于清顺治年间的昭德侯王庙、清光绪年间私塾学堂及石拱桥、古井等多处。

位于桂阳县龙潭街道办事处的魏家村，始建于宋嘉定六年（1214年），距今806年，全村现保存完好的明清古建筑100余栋。苏仙区栖凤渡镇正源村，于明洪武十七年（1384年）建村，坐落于山水环抱、茂林修竹之中，村内现留存53栋明、清时期古建筑。其他如永兴县板梁村、桂阳县大湾村、庙下村、临武县石门村、汝城县石泉村、宜章县千家岸村等，建村历史都已在600—800年之间。

数十代先人的跋涉与耕耘，驱赶着野草和蛮荒，通过精美的建筑、鼎沸的人声以及诸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将农耕文明的经典老歌在天穹下的古村落里唱向了高潮。

荣光与辉煌

穿行在古老的村落中，我听到村后的古树在沙沙絮语，绕村而过的溪河在哗哗说话，石碑上的文字和门楣上的牌匾也似乎在执着地倾诉。它们这么急迫地要告诉我什么呢？

5天时间的走访让我明白了，族群中曾经的荣光，古村落里那些温良或智慧的故事，上千年农耕文明的辉煌，先人们期待着后人来挖掘和传承，不能就此被野草淹没，消失在永恒的静寂里。

先祖们的辉煌与荣光，至今仍照耀着古村的每一个角落。

永兴县板梁古村的开村之祖刘子芳，是汉高祖刘邦之弟、楚王刘交的后裔。资兴市星塘村与中田村的李氏，都是与唐朝皇帝李世民同宗、西平王李晟的后裔，他们的祠堂大门都高悬着“龙门世第”的牌匾。桂阳县太和镇大溪村骆姓居民的始祖骆良相，为后晋天福年间进士，曾任广东巡抚。该族群还出了个著名诗人“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至今村内多处门楣上镌刻有“四杰门第”“四杰流芳”的牌匾，使整个村落散发出唐诗的韵味。汝城县高村村宋氏一脉源远流长，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祖上除了有唐朝“四大名相”之一的宋璟，宋璟之孙宋申锡也曾任唐朝“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故有汝城宋氏“祖孙三宰相”之美称。

桂阳县魏家村，位于桂阳县城西10余里，又称溪里魏家。晚清时期，魏家村健勇们因参加镇压太平天国，在湘军队伍中义勇卓绝，战功累累，仕至六品以上者达20多人，其中有正二品魏发沅，从二品副将魏光漠，从三品4人。溪里魏家的族谱，系由曾国藩亲自作序。走进如今的魏家屋场，宽敞结实的石板路，精致的老房子，气派的宗祠，甚至是沧桑的古树，无不炫耀着先辈们的显赫威名。祠堂门口威武雄壮的两只石狮，仍在诉说着魏家人当年金戈铁马的岁月。

桂阳县大湾村开村至今650多年，清光绪年间，村人夏时官至陕西巡抚，去世后归葬故里，被诰授光禄大夫、追授建威将军（正一品），获赐御笔“武德骑尉”牌匾。其子夏寿田，光绪二十四年中进士第八名，殿试榜眼及第，取得清代湘南地区科举最好成绩，历任翰林院编修、学部图书馆总纂等职务，1911年诰授朝议大夫。夏寿田曾协助孙中山处理陈炯明广州叛变，还帮助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开展活动，淞沪会战期间为前线国军捐献全部家产购置武器。夏时、夏寿田父子故居建于同治、光绪年间，至今仍存11栋建筑，这些古建筑群包括巡抚居、榜眼第、中丞第、翰林坊、家祠等，占地面积1万余平方米，总建筑面积6570平方米，整个建筑工艺精细，环境幽雅。

古村落的史籍中记载着更多思想文明的传承。

在永兴县板梁村上村公祠大厅至今保存着一块圣旨牌及一块石碑。碑记明朝嘉靖年间，村民刘宗琳、刘润公叔侄赴京赶考受封，刘宗琳见湖广地区灾害连连，民不聊生，遂以一己之力设法调剂购买粮食6030担送至县衙，用以救济灾民百姓，因此而受圣旨旌表。救他人于水火饥荒，一直是传承于湘南古村人血脉中一股温暖的力量。

位于桂阳县城南40里的鉴塘上王家村，于明正德年间建村，村前有一门楼为清道光十二年所建，门楼上有“君子乡”三个大字，它承载的是鉴塘王家传承五百多年的醇良家风。鉴塘村始祖王自禹搬迁定居此地后，见这里是桂阳、常宁通临武、下连州挑盐的通衢要道，于是开了个“君子铺”供挑脚夫落脚，在经营吃住的同时，为客人提供力所能及的方便，得到大家的赞叹1edd8d5a37f3aa6488374b41cfdeb778575c643dbd71c192a1fddb764345a5c0，被众人称誉为有君子之风。有一年，一个衡阳挑夫走到君子铺时病倒了，自禹先生心生怜悯，留下病人悉心照料，并上山采药给他治病。挑夫病愈后回到衡阳，念念不忘君子铺老板的救命之恩。数年后，史称“沙夫之乱”的瑶民起义爆发，战乱使桂阳州境内的众多商铺生意萧条，有的还遭到洗劫，但王自禹的君子铺没有遭受任何损失。原来，被自禹先生救下的衡阳挑夫参加起义并成为义军中的一个头目，他铭记自禹公的救命之恩，命令手下凡写有“君子”二字的店铺和房子一律不能动，一时间鉴塘王自禹先生的君子风范声名远播。鉴塘王家的淳良家风五百年来薪火相传，激励出一大批乡贤人物和革命者。

古村落里有着丰厚的历史文化遗产与生态特色资源，包含诸多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

如桂阳县魏家村的古祠堂、古戏台、古官厅、古民居等建筑，选址布局有序，村落格局鲜明且保存良好，保存了明清时期湘南民居的传统建筑风貌。古戏台后台的隔板壁上记载有“文秀班”等15个戏班，分别于清光绪年间至民国时期在此演出昆戏的剧目，反映了当时昆曲等戏曲艺术在桂阳县的盛行状况。据记录，桂阳县有400余座明清时期建设的古戏台，多数与宗族祠堂建筑融合于一体，民间昆曲、湘剧、祁剧、小调戏曲班子达300多个，因此，桂阳县也被称为“戏窝子”。

此外，桂东县龙头村有湘南起义、井冈山斗争、南方游击战争至解放战争时期的红色革命旧址，有六月六“禾苗节”等非物质文化遗产。“舞岳傩神”民俗活动这一古老的楚巫文化活化石，在湘粤交界的临武县油湾村被传承下来，现已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作为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竹马戏，于明末清初时传入湘南，被当地人称为“秧歌灯”，历经数百年沧桑，至今仍活跃于临武县南福村。源于周朝，集礼仪、民乐和饮食文化为一体的传统民俗“三礼”之《礼仪》的周礼古宴，是集礼仪、民乐和饮食文化为一体的传统民俗，也是永兴县农村办红白喜事必遵的礼仪，至今在以板梁古村为中心的小片区域内仍保留完整，已列入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更多辉煌的往事，更多璀璨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宝藏，都还在湘南古村落中深藏……

古村的沉寂

古村落发展的脉络里有多少轮回和变迁，有的有据可查，而有的早已淹没在滚滚的历史烟云之中。数千年来，战争、饥荒、瘟疫等轮番改变着古村落和先人们的命运。

宜章县林家排村位于莽山北麓糍粑岭脚下，听名称以为这是个林姓人聚居的村落，其实这里的村民都姓张。此地原住民有林、谭两姓，因时代变迁，林、谭两姓子孙逐渐凋零，“宅舍几成废墟”。而寄人篱下的张姓子孙则逐渐兴旺，张姓人后来在林氏宗祠的柱础上新建了张氏觐公宗祠，即后来的祖祠。

建村六百多年的宜章县千家岸村，因是乐水河上游的一个水码头，从广东来的食盐、煤油、布匹等日用百货和本地下广东的煤炭、木材、桐油、苎麻、生猪等都在这里集散，终日熙熙攘攘，人丁兴旺。传说清朝的某年发生了一场大瘟疫，几十天时间该村居民就由原来的608户剧减到几十户，可见古村落的变迁里隐藏着多少血和泪的往事。

进入20世纪末，现代文明的步伐和城市化建设进程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吸走了古村落的青壮年和他们顽强的生命力，带走了古村落里曾经的生机，暗淡了古村落曾经的辉煌。

汝城县北水村，是一座始建于明朝洪武年间的朱姓传统村落，明清时期这里曾是当地的经济中心。从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大量年轻人外出务工，北水古村的常住人口逐年减少。20世纪90年代因兴修水利工程，不少村民搬迁出去居住，1000余人的村子现在常住人口只有10余人，多为留守老人。

桂阳县下溪村后山原有一文塔，塔下有一书院，名为“金光书院”，现均已毁损难觅踪迹。该村曾经的邓氏祠堂“登秀祠”也早被推倒，原址建成了礼堂，只有门前残存的拴马石、旗杆石及屋后古老的石狮默默见证着这岁月的沧桑。其他的古村落或多或少也面临大致相同的境遇，遭受着持续性的破坏。魏家村有10余栋明朝时期的古民居，因年久失修或人为破坏性修缮，建筑破损十分严重，有的房屋已倒塌，被称为“魏家大院”的魏喻义官厅破损程度非常严重。村里的民间昆曲、湘剧、花灯等戏曲传承后继乏人，走向濒危乃至消亡。龙头村的三个客家围屋同样存在破损严重和重大安全隐患，六月六“禾苗节”等非物质文化遗产香火难续。正源村人为破坏传统建筑体和建筑空间格局的情况相当严重，新建民宅与传统村落建筑风貌极不协调……

上述几个古村的现象只是濒临消亡的众多传统村落中的一个缩影。据中南大学中国村落文化研究中心2014年对长江和黄河流域的传统村落展开的调查，他们以2010年曾经走访过的1033个活态村落为调查对象，发现有461个因各种原因消亡，幸存572个，总数消失了44.6%，平均每年递减11.1%，令人忧虑。

先人们用刀耕火种从野草和丛林中争夺来的大片土地，连同千百年来用血泪和汗水在这片土地上垒砌起来的传统建筑，在无声的静寂里日复一日悄悄地交回了野草和丛林。

野草的叹息

在汝城县卢阳镇朱氏总祠一楼的长廊里，我和著名作家谭谈、梁瑞郴两位老师坐着休憩闲聊。

朱氏总祠始建于1946年，因建造时代早、建筑风格独特、工艺精美、规模宏大，被专家誉为“湖南古祠第一”。我们在为朱氏总祠保存之完好而点赞的同时，围绕着古村落的保护和修缮打开了话匣子。板梁古村是梁瑞郴老师儿时生活过的地方，提起古村落的保护现状他表现出比常人更多的关心和叹息。围绕如何结合乡村振兴，将古村落中有价值的文化记忆甄别并保存下来，为古村落的居民摸索出成型的经营和生活模式，让传统村落的优秀文化传承发展下去，梁瑞郴老师一直在思考，在呼吁。

其实，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在为此而奔走呼号。

今年72岁的谭建华，是《中外建筑》杂志原社长、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儿时生活在湘南古村。出于对故土的眷恋和对古村落之美的崇拜，他从2006年开始至今，一直奔走在湖南的800多个古村落中，拍摄了10万多张古村落图片，还将那些面临拆除或已经倒塌的石刻石雕拓印下来，曾组织举办过潇湘古村图片展，公开出版了两本大型纪实画册《湘魂的摇篮》，举办过多场古村落文化和保护的讲座，为推介湖湘古村落的文化价值、推动对古村落的保护不遗余力地奔走，从没停下过脚步。他经常背着近30斤重的行囊爬山过岭，饿了用方便面或者红薯果腹，先4rvaxW1ux5hV2KPSaH1VxOIFQH7D95YOUf2fGZVKSgk=后拍烂5台相机、3台无人机，开坏3台汽车。其中辛苦，令人感佩。

湘潭摄影人萧湘平，同时也是一位书法篆刻家，中国传统文化的忠实拥趸。近十多年，他利用节假日时间，背上摄影摄像器材，先后自驾走访了湖南省内外160多个古村，拍摄收集了大量的图片视频资料。萧湘平在多个网络平台开设了名曰“寻找逝去的家园”的公开账号，为的是唤醒全社会都来关注古村落这一行将消逝的人类精神家园，以及其中的文化和乡愁。很多读者因为看了他的图文而开启了古村之旅。

退休不久的郴州市文旅广体局原副局长周作明，近些年一直致力于郴州市历史文化和民间文化的调查、保护、推介工作。他认为，传统农耕文明的解体趋势已不可逆转，但湘南传统村落有着丰厚的历史、文化与生态特色资源，比文字记载更准确，更真实，有些在全国都甚为少见，具有很高的历史、文化、科学、艺术、社会和生态保护价值。

事实上，对传统村落的保护、传承和利用工作近年来已在郴州市形成共识，引起了各级政府部门和社会的高度重视。郴州近些年已经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大对古村落保护、传承和旅游开发的力度，效果比较明显的有小埠村、板梁村等，通过政府与市场相结合，目前已经摸索出较为成功的运营模式。

郴州小埠村投资开发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邓辅唐，是土生土长的小埠村人，生态学博士，本在广东省政府机关工作。从政府机关“下海”经商成功后，他决心回乡挽救破败又荒凉的小埠古村，个人投资3000万元，当地政府投资1700多万元，将古村打造成了全国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示范村。如今，整个小埠村美丽整洁，绿意盎然，生机勃发，既保护了古建筑和文化遗迹，又带富了大批村民。目前郴州小埠村投资开发集团有500多名员工，2/3是本地村民，不少人月薪过万元。

近年，小埠村所在的郴州市北湖区率先推出乡村振兴“唤醒老屋”行动，由政府平台公司统一流转各类闲置老屋，由承租人投资对老屋进行提质改造和开发利用。一些老屋经过修缮，变成村史展览馆、农耕文化展览馆、特色农产品线下体验馆等，焕发出新的活力。

“80后”云南小伙方杰从政府平台公司手上承租了一处老屋，将其打造成“小埠大院综合文化体验园”，在保留古村元素基础上，他利用村里旧砖瓦对老屋进行改造，引入餐饮、农产品超市、汉服馆、乡村书屋、民宿等多种新型业态，成为游客“打卡”的热门景点。

那天下着小雨，当我们在小埠大院前走下车来，青黛色的蒙蒙远山下矗立着一排排雕檐画栋、错落有致的古建筑，面前的池塘里荷花袅袅，水筒车在雨雾中轻盈地转动，乌篷船歇息在大院里古老的樟树底下，让我有不知今夕何年之感。餐饮区整洁亮堂，人声鼎沸，开放式厨房里窗明几净，一派繁忙景象。而“古村书斋”的长条书桌两边，20多个青春扑面的年轻人正捧着书本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叽叽喳喳的声音蒸腾起一股盎然的生机，在小埠村的上空盘旋缭绕。

国家4A级旅游景区板梁古村，近些年村民们成立了旅游公司、古村文化研究会等，专门负责旅游开发。他们依托旅游、烤烟、花木等传统产业和腐竹、豆油、糍粑等特产，引导村民有序、规范、规模开发旅游文化产品，开设家庭旅馆、餐馆，建设现代农庄、花卉苗木基地、烤烟基地，生产销售腐竹、豆油、糍粑等特产，村民收入和幸福感逐年提升。

更多古村落的居民蠢蠢欲动，更多的城市人才开始融入古村落的保护、传承和利用，新的文化元素和业态也开始在古村落生根发芽。

在永兴县高亭司镇高冲村霞露丘，有几栋百年老宅，其中一栋是长沙市民刘壹木的祖宅。2020年，久居城市的刘壹木回到老家，将荒废多年的老宅进行清扫修整，在不动原貌的基础上，改造成一座古朴的公益乡村书院，命名为“爱华书院”。他发动身边的朋友捐书赠物，将收集的几千册图书分类上架，使书院成为乡村孩子免费读书的图书室和大人的议事堂。刘壹木还不定期邀请各地艺术家、文化学者来书院交流，担任轮值院长，指导孩子们读书画画、唱歌诵诗，开展夏令营活动，让孩子们远离电子游戏，行走与阅读在古老的村落文化之间，感受大自然与生命的厚重。他们还面向村民开设摄影、书法等业余爱好培训，组织村民聚会探讨发家致富的新途径。受其影响，在外务工回乡的本村青年刘海波，发动村里的留守农民以合作社的模式种植茶树、果木800多亩，将荒山变成了“油山”。

刘壹木创办爱华书院的故事，相继被新湖南、湖南卫视等各大媒体报道，2022年爱华书院被评为湖南五家最美的乡村书院，并被挂牌成为永兴县图书馆的分馆。“一间书院万棵林”的美景已在霞露丘基本成型，一座百年老宅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与活力重新洋溢起生动的欢声笑语，一团希望的微光在爱华书院里慢慢地亮堂起来。

作为人类的精神家园，传统文化的寄居地，古村落承载着我们无尽的乡愁。如何保护好古村落，使其免遭野草的觊觎和侵略，是这个时代的急迫话题。从小埠大院弥漫出的浓浓烟火气息中，我看到了湘南古村落更加清晰而迷人的轮廓。从爱华书院传出的稚嫩读书声里，我听到了野草们无奈的叹息……

责任编辑/董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