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青年“寺庙游”不只是远离喧嚣、享受静谧的旅游消费活动,还是兼具社会与文化意涵的行为现象。空间区隔、仪式展演、精神消费、心理疗愈是青年“寺庙游”的现实表征。青年“寺庙游”兴起背后有深刻的社会动因和多样的时代缘由,具体为加速社会失调催生青年群体的减速实践、青年寻求精神慰藉和汲取力量的仪式抵抗、媒介再现的空间感呼唤具身体验的现实感、寺庙经济的商业化运作刺激青年消费需求。为此,应从完善社会保障纾解青年时代焦虑、培育和提升青年的心理调适能力、加强对媒介生态的监督与治理、约束资本引导寺庙经济健康发展等方面着手,对青年“寺庙游”加以正确引导。
关键词:青年;“寺庙游”;青年文化
中图分类号:D4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7408(2024)09-0084-07
自2023年以来,“寺庙游”成为青年群体中备受追捧的旅游方式,有关数据显示,寺庙相关景区门票订单量同比增长310%,“90后”和“00后”占比接近50%。自古以来,寺庙是传播宗教教义、开展宗教仪式和节日庆典的重要场所,也是中老年人敬香、祈福、叩拜甚至养老之地。当前,寺庙吸引大量高素质、高学历的青年涌入,但与传统求神拜佛活动相比,青年进入寺庙更多是为了求工作、求姻缘、求财禄、拜学业、祈安康,并无实质的宗教信仰意义。那么,为何原本中老年人偏好之地成为青年的打卡圣地?青年从“我命由我不由天”到“我命由天不由我”的转变映射出怎样的生存境遇与社会心态?回答这些问题,要准确描摹青年寺庙游现象的现实表征,分析青年寺庙游现象的成因,解析青年的时代困惑并提出引导策略,这对于把握青年思想动态、促进青年健康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一、青年“寺庙游”现象的现实表征
通常来看,青年寺庙游包含四个环节:第一步,根据自身诉求选择相应寺庙,在寺庙场域中实现短暂的“避世”生活;第二步,置身寺庙并参与寺庙的仪式展演,在行为规训中实现自我约束;第三步,制作纪念品或请法物,在花样祈福中实现精神消费;第四步,沉浸式感受禅意,在心理疗愈和自我觉解中积极“入世”。可见,青年寺庙游不仅是一种娱乐消费活动,更是青年表达生活期许的精神之旅。对青年寺庙游流程中的实践表征加以梳理,有助于进一步挖掘这一现象流行的深层动因。
(一)青年寺庙游的空间区隔
“空间”不仅是传统意义上人类参与社会生产与实践活动的物质环境,更是被人的生产实践所建构与形塑的意义场所。从空间场域而言,寺庙实际上是一种特殊的、区隔于凡世的社会空间。社会空间是开放的、复杂的、多样的。正如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中指出的那样,“我们所面对的不是一个,而是许多社会空间……一种无限的多样性或不可胜数的社会空间”[1]。当代青年群体以其强流动性、高敏锐性与活跃性构建出形态多样、风格迥异的亚文化空间。而寺庙,正是青年群体在当前社会背景条件下“切割”出的独特空间形态,承载着青年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与情感寄托。因此,青年寺庙游兴起的第一个现实表征在于:寺庙作为与外界隔绝开来的社会空间,促使青年忘却俗世的忧愁与烦扰,过上短暂的避世生活。具体而言,古朴典雅的寺庙建筑、宁静祥和的寺庙环境、精美绝伦的寺庙壁画,与高墙外鳞次栉比的高楼、街道的车水马龙、灯光璀璨的繁华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成为青年远离尘世喧嚣的栖息之地。青年置身寺庙,仿佛切割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同一群志同道合之人在频繁、密集的互动中结聚成一个产生强烈认同感与归属感的“圈子”,呈现出部落化的存在样态。寺庙的区隔化和排他性使得寺庙的规章制度只能在所圈定的空间边界内部运作,它不仅与社会空间区隔开来,更与社会世俗的意义区隔开来。功绩社会所划定的“有金钱才是成功”“学历高就是人上人”“有编制的工作才体面”的世俗评价标准在寺庙空间不再适用,这里只有与世无争、息心静默、看淡放下的教义与倡导。可见,寺庙的区隔空间是青年在纷繁的尘世寻找的一处安静之所,在青灯木鱼、晨钟暮鼓中安抚疲惫、褶皱的内心,在闹市中独守一方静地,找寻内心真正的自我。
(二)青年寺庙游的仪式展演
仪式起源于宗教领域,通常指具有特定象征意义的符号和模式化的程序组合起来的一系列宗教行为,后来逐步扩散到对社会生活的考察。社会学家涂尔干侧重于从宗教仪式促进认知协调、规范成员行为的功能发挥角度来理解仪式,认为由象征符号、规约通则、浑厚悠扬的钟声、模式化的程序、神圣严肃的场域等要素构成的宗教仪式能够通过自身特有的结构和机制发挥文化功能,有效“激发、维持或重塑群体中的某些心理状态”[2],这种心理状态对于维持社会秩序、进行社会整合具有积极意义。当前,上香、诵经、抽签、乐捐钱财等各种仪式活动仍是寺庙仪式展演的重要组成部分,青年进入寺庙场域,在各种仪式活动中约束内心与行为以获得心理上的调适与复原。以“上香”仪式为例,青年作为参拜者点燃香烛,将香举过头顶作揖后双手将香插入香坛,以表达对神明的敬畏,并祈求神明的庇护。在这一仪式活动中,“香烛”作为一种约定俗成的符号物而出现,成为联结个体与神明对话的沟通媒介,将香客虔诚恭敬之心传至神明。在操作流程方面,上香遵循着请香、燃香、上香、参拜、许愿的程序化操演,青年置身于规范化和程序化的仪式中,会在不知不觉中产生规范意识,自觉遵守规则,进而全方位量化自我,实现自我规训。值得注意的是,上香过程中还有诸多禁忌,如不袒胸、不露脐、进入殿堂不戴帽,等等。青年在遵循仪式禁忌、遵从仪式流程中全身心地投入到上香活动中,在肃穆的氛围里与神明对话,在向神明祈祷与许愿过程中暂时摆脱现实的压力与日常的焦虑,放松高度紧绷的神经,在叩问自己、反思自己中认识自身的真正需求,将求学、求事业等目标清晰化,进而实现自我和解与肯定。质言之,寺庙的各种仪式展演活动使青年在超越日常化的神圣状态中体验神圣世界的存在,这种超现实的精神觉解往往会延续至现实世界,成为青年难以抹去的精神印迹。
(三)青年寺庙游的精神消费
唯物史观将人类社会生活划分为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强调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与满足,人们精神生活的需求将会日益旺盛。精神需求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形成并积累起来的对物质经济关系、社会关系的经验式反映,其中交织着理性、心理、情感等多重因素。在马斯洛提出的需求层次理论中,从生理需要到自我实现需要的递进,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人们从物质满足到精神需要的上升趋势。精神消费作为满足个体精神需求的社会实践活动,在当今社会占据越来越大的比重。所谓精神消费,就是消费主体通过对精神产品和精神服务的享用和占有,从中获得精神愉悦、心理健康、情绪良好、内心充实的感受与体验的消费过程。当前,在物质愈加丰富的消费社会中,追求精神层面的满足俨然成为青年群体的消费倾向,甚至在资本的加持下,精神产品被商品化,进而引诱青年消费,产生“剧本杀”、盲盒、旅游等悦己型消费模式。寺庙游作为旅游的一种特殊形态,极大满足了青年群体的精神需求。因此可以说,精神消费是青年寺庙游的又一重要表征。青年在寺庙的精神消费活动主要表现在花样祈福中。一是购买寺庙纪念品。寺庙为迎合年轻人的审美趣味及情感心理,制作年轻化纪念品激发青年购买欲望。如杭州法喜寺推出一系列把佛教、道教人物萌化的文创产品,加之“脱单天注定,表急啦”“送亲朋好友,求财富人生”的文案,这些有设计感的帆布包、笔记本以及明信片,一度卖到脱销。二是“请法物”。表现为青年购买佛珠手串、祈福香囊、各种护身符等,他们认为如此既做了功德,又能佩戴于身时刻保佑自己。由此观之,青年寺庙游中的消费活动不仅映射出物质生活的消费景观,更重要的其是一种心理和文化层面的精神消费。
(四)青年寺庙游的心理疗愈
相对于其他旅游实践,青年之所以选择寺庙就在于“寺庙游”具备极强的心理疗愈功能,足以推动青年以饱满的热情与能量积极“入世”。其一,寺庙游给予青年放松自在的身心体验。在俗世中拼搏的青年,空闲时来到庄严肃穆、幽静清雅的寺庙,在庭院里感受鸟语花香的寺庙环境、静心聆听僧人的经声佛号,这些雅境将青年注意力带回当下的时空,他们通过对自我的觉知和观照,让生命有意识地流动起来,增强心理弹性,提高应对问题的能力。其二,寺庙游加强青年的情感联结。我国寺庙文化历经各个时代的不断传承、发展和演变,逐渐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尤其是其中的民俗体验,使得漂泊异乡的青年在其中寻找到家乡文化的延续,建立起与故土、亲人之间的情感联结,释放怀旧情愫。因此,“对于一些年轻人而言,去寺庙‘上香’是对过往的回忆与缅怀,是一种增强与故乡、亲人情感联结的温暖寄托”[3]。其三,寺庙游增强青年的归属感与认同感。从社会交往层面来看,寺庙场所及各种仪式活动也为青年提供了结交朋友、增强了解的社会平台,寺庙游成为风靡青年群体的新型社交方式。寻求认同和发展亲密关系是青年成长的重要心理阶段,这一心理诉求在寺庙游过程中得以满足。青年在与他人共同经历上香、跪拜、诵经、购买纪念品、分享生活和交流得失的过程中,产生强烈的共鸣,从而增强认同感与归属感。可见,寺庙正如一座“疗愈所”与“充电站”,经过洗涤与充电的青年将满怀对生命的期待奔赴人生下一个战场。
二、青年“寺庙游”现象的成因分析
青年“寺庙游”现象的兴起是主体内因与时代外因相互耦合的综合产物,具有深刻的社会动因与广泛的时代缘由。深刻剖析社会、主体、媒介、资本中潜藏的推动力,有助于精准认识青年寺庙游现象的本质与全貌。
(一)社会条件:加速社会失调催生青年群体的减速实践
快速的社会变迁与时代发展,构成青年社会实践的时空。青年在现代化进程中享受便捷的科技与丰裕的物质,但也在不断转动的滚轮中被迫“提速”,引致个体的异化与扭曲。面对现代化持续制造的心理危机,罗萨指出:“社会加速是现代化的核心过程,所以现代社会批判必须首先而且要格外关注社会加速。”[4]科技加速、社会变迁加速、生活节奏加速是加速社会的三维范畴,共同作用使社会时空脱离其本真性、自然性,成为吞噬青年时间、精力、自我的牢笼。久在樊笼里,寻求一处能栖息心灵的精神乌托邦是青年自我调节的迫切需求,而推崇“慢节奏”的寺庙就成为青年短暂休憩的理想之地。
其一,科技加速本应增加青年闲暇时间,然而信息化进程的加快却带来时间资源的短缺,青年被科技加速系统无情“殖民化”。闲暇时间,是除去必要劳动时间和基本生理时间之外的可供自主支配的时间。理论上来讲,科技的进步使必要劳动时间缩短,带来闲暇时间的增多和闲暇领域的拓展。但吊诡的是,青年为跟上科技的步伐不断加大对科技的需求,被困在隐形工作时间或信息超载的时空中,无暇享用休闲时间,得到的仅是焦虑感、紧张感、忙碌感。
其二,社会风险的滋生与社会结构的变迁将青年置于高速前进的列车上,青年为避免被甩下车只能在“进步强制”的裹挟下不断沉沦。“进步强制”是海德格尔针对现代文明病症提出的概念,强调个体在社会的舞台上必须不断前进,停止便意味着落后。尤其在风险社会中,青年面临着就业风险、婚恋风险与腐蚀风险,他们惧怕自身速度太慢失去行为选择与连接机会,只能脚上戴着镣铐、头上悬着剑,过度的时间焦虑挤压个体的自由空间,导致个体精神的混乱、失序。
其三,生活节奏加速使青年为提高生活或工作效率而对时间进行精细化切割,这种多线程处理任务的方式在提高效率的同时造成了青年的精神紧绷之感。青年生活在一个效率至上、快节奏、高强度的社会,他们需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更多的工作和学习任务,以满足自己和他人的期望。单位时间内高密度的工作与安排将时间变为一种稀缺资源,青年在“加班加点”体验中感到身心俱疲。
可见,社会加速推动社会发展的同时带来巨大社会危机,在青年群体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社会加速导致青年焦虑、抑郁、内耗等症候频发,他们精神焦虑无法排解或超过承受极限,就会采取刻意的减速实践,而寺庙游就是青年释放身心、忘却烦恼的重要行为选择。
(二)主体因素:青年寻求精神慰藉和汲取力量的仪式抵抗
青年是推动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人才支撑,他们面临着精神成长空间更为富足、教育机会更加均等、职业选择丰富多元、发展流动畅通自由等时代机遇,在这样的氛围中青年立鸿鹄之志,渴望施展自身才华,在勇担历史重任中实现社会价值与个体价值。然而,世情、国情的变化也为青年发展带来挑战,功绩社会加重了对青年的压迫与剥削,在现实中屡屡碰壁的青年试图采取个性化方式拒斥和抵抗现代社会的焦虑与压力。于是乎,青年远大理想与“骨感”现实之间的矛盾与差距,催生了青年在寺庙这一精神乌托邦中寻求精神慰藉和汲取前进力量的仪式抵抗。
“抵抗”是青年亚文化实践的核心价值和重要旨归。英国伯明翰学派认为青年群体会以独特而另类的生活方式和话语实践去挑战和颠覆那些居于社会支配和主导地位的文化“领导权”。网络恶搞、表情包、网络占卜、佛系等青年亚文化都表现出鲜明的仪式抵抗特征,这并非代表青年颓废和道德堕落,而是表征着青年以一种更加个性、温和、随意的方式宣泄自身对现实的不满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在上班与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在求人与求己之间选择了求佛”,当代青年通过“上香”“拜佛”“祈福”“敲木鱼”这些神圣仪式进行“抵抗”,这些仪式包含着对权威的蔑视、权力的抵抗,以及自身情感的宣泄狂欢。当前,世俗意义上的价值规范将青年困于所谓的“人生轨道”,因此升学失利、工作波折、婚恋不顺等问题成为青年面临的普遍性问题。他们面对现实生活的压力与失败既无处宣泄情感,又无从摆脱困境。青年试图栖息在寺庙中暂时逃离尘世,尽情向神灵诉说焦虑与期待,上一炷“金榜题名”的香,挂一个“顺利上岸”的锦囊,仿佛一切美好愿景都能在心诚则灵的诉说中化为现实。实质上,青年参与寺庙仪式不仅是与神灵对话,更是与内心的自我对话,个体在对话中获得心灵的慰藉,与自我和解。正如杨绛先生所言:“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青年在烟雾缭绕的寺庙中获得内心的安宁平和,这种平和心态促使青年在现实生活恢复理性思考,发挥主观能动性直面困境,以饱满的力量与热情重新拥抱生活。
(三)媒介赋能:媒介再现的空间感呼唤具身体验的现实感
新媒体的崛起动摇了信息与娱乐各自分立、互不侵扰的原则[5]。随着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旅游这种高度个人化的行为被媒介改变,社交媒体平台通过设置关键词、话题,对社交用户的“浏览痕迹”进行“脚印追踪”,在精准把握青年群体喜好中推荐潮流感强、时代性足的网络内容,吸引青年进行旅游实践。青年寺庙游现象的兴起与风靡正是在网络虚拟空间与现实世界不断联结与融合的状况下应运而生。
其一,“媒介朝觐”推动青年的寺庙打卡实践。库尔德里指“媒介朝觐”为“到媒介叙事中重要的地方去旅行”[6]。具体表现为,媒介呈现的信息内容构成大众关注的焦点,被媒介展演的对象经视觉表意符号的聚集具备了独特的价值,从而激发个体对媒介所及地域景观的想象和向往,自发前往打卡拍照,完成“媒介朝觐”。青年寺庙游本质上就是“媒介朝觐”活动,社交媒体发布与介绍“雍和宫”“鸡鸣寺”“白马寺”等具有吸引力的寺庙并提供位置信息,激发青年的具身媒介实践。具身在场的青年亲眼目睹高低错落的庙宇、参天的古木,亲耳聆听悠远雄浑的钟声,结合视觉、听觉、嗅觉等身体感官亲自体验处于物理空间的寺庙。紧接着,青年拍摄视频、图片并发布到社交媒体,在青年具身体验与数字媒介互嵌的融合空间中完成寺庙的“媒介朝觐”实践。
其二,青年寺庙游打卡内容在社交平台形成二次传播,实现“流量的循环”。数字媒介技术的智能化发展实现了传播权力的重新分配与等级升降,表现为主流媒介机构卸下“传播唯一主体”的特权身份,传播受众人人皆可接入媒介,“手持麦克风”,甚至能在智能算法推荐技术的加持下跃升为颇具影响力的意见领袖,“摇身一变”成为传播权力的享有者和义务的承担者。青年在这种与数据深度交融的过程中极大提升了传播能力,他们积极在社交平台上分享寺庙旅游经验和心得,又或者主动激活、调动海量内外部信息与资源,将开放性、流通性、互动性的网络空间打造成容纳社会表达、积聚价值力量的传播社区。在这种流量传播的推动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带着好奇的心态来到寺庙,或将成为下一个传播者。
(四)资本助推:寺庙经济的商业化运作刺激青年消费需求
资本市场的嗅觉最为敏锐,增殖运作最为迅速,“为了追逐更多的剩余价值和超额利润,资本不断突破‘文明’的界限,又僭越到政治、文化、社会等各个领域,将整个社会纳入其宰割的范围”[7]。近年来,寺庙以黑马之势闯入大众视野,并凭借热度吸引资本市场关注,文旅集团、景点开发企业、金融圈投资者等各路资本的扎堆涌入是推动青年寺庙游现象流行的重要动因。
其一,精准定位,把握青年差异化价值需求。寺庙作为文化遗产和信仰场所,具有独特的历史价值、文化内涵和艺术魅力。寺庙经济为获取利润,依托其文化优势,结合时代化的解读,打造出具有独特标识性、广泛知名度和极强衍生性的差异化文化IP。如当前的热门寺庙基本都基于目标对象确立了精准定位,如“求事业去雍和宫”“求婚姻去红螺寺”“求财富去杭州灵顺寺”“求学业去五台山”等等,锁定垂直细分领域客群的烦恼、焦虑等需求,塑造鲜明的形象吸引目标消费者。
其二,出圈营销,提供青年所需的情绪价值。身处内卷时代的青年生活充满着不确定性,频繁催婚生育、考证自我提升、入不敷出的薪资等压力接踵而至,青年带着“成功上岸”“升职加薪”“遇见真爱”等心愿来到寺庙以消除焦虑。于是,寺庙经济洞察到青年情绪,通过开发系列创新产品与他们产生共鸣,如将抽签应用到咖啡杯上,消费者只要揭开杯套上的拉环,就能收到“日进斗金”“一夜暴富”等祝福语,正如抽到上上签一样,每一句祝福都满足了青年祈愿的期待。
其三,刺激消费,诱导青年主动为理想买单。被商业化运作的寺庙,一切以盈利为目的,香火、门票、祈愿都被明码标价,青年为获得心理安慰自愿为理想付费。殊不知,他们虔诚的心被资本无情利用,在无意识中掉进资本设置的盈利陷阱。
质言之,寺庙与商业联袂合谋持续刺激青年的消费需求,青年或为打卡实践、或释放压力、或表达期待,在寺庙经济的精准营销下开启消费实践。青年在寺庙消费活动中可以获得积极的情感体验,短暂忘却焦虑与烦恼。但与此同时,资本与技术的融合将个体的真实需求遮蔽为虚假需求,青年在过度消费中反而陷入消费主义的陷阱,活动最终适得其反。
三、青年“寺庙游”现象的引导策略
“寺庙游”爆火背后隐含的是社会保障待健全、青年心理调适能力待加强、网络生态待净化、寺庙经济待约束等问题。青年“求神拜佛”不代表“无知迷信”或“躺平摆烂”,而是借寺庙游释放压力、寻求安慰、祈愿美好。凡事过犹不及,纯粹依赖求神拜佛,陷于形式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因此,从完善社会保障纾解青年时代焦虑、培育和提升青年的心理调适能力、加强对媒介生态的监督与治理、约束资本引导寺庙经济健康发展四个方面引导“寺庙游”正向发展就显得尤为必要。
(一)完善社会保障纾解青年时代焦虑
寺庙游现象映射出青年在教育、就业、住房、医疗、婚恋方面的时代焦虑。消解青年时代焦虑,就要坚持政府主导、社会参与,推动建成功能完备的社会保障体系,为青年发展保驾护航。
其一,完善青年发展政策保障。2017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中长期青年发展规划(2016-2025年)》对青年在教育、婚恋、健康、就业创业等方面给予高度重视,提出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提升青年健康水平、积极保障青年权利等任务要求,标志着具有中国特色的青年发展政策体系已具雏形。随着政策的推进与落实,青年群体的利益诉求进一步得到保障,生活幸福感与满足感不断攀升。但必须看到,当前复杂多变的国内外形势使青年发展不确定性增加,导致部分青年在升学就业、身心健康、婚恋交友等方面面临时代难题,“寺庙游”实质上是青年向国家与政府发出的“求救信号”。针对青年的现实期盼与求助,各级各部门要加强完善社会保障,从政策供给、资金分配、氛围营造等方面持续发力,以缓解青年在住房、教育、婚育等方面的压力,形成有效聚合各方力量的青年工作格局。
其二,优化青年发展社会环境。“青年既是完善治理体系的服务对象,又是完善社会治理体系的支持条件;既是高质量发展的受惠群体,又是高质量发展的依靠力量。”[8]换言之,青年与时代发展同向同行、共同前进。营造良好的青年发展环境最大程度满足青年的利益需求,不仅是推动青年发展的必然之举,更是激发社会现代化动力与活力的时代选择。鉴于此,全社会要创造有利于青年工作朝着社会预期目标和理想状态有效运行的条件和因素,凝聚家庭、学校、社会、新闻媒体、社会团体等社会力量,形成尊重青年、支持青年、包容青年的社会氛围;进一步构建青年友好型社会,落实对青年职业成长、心理健康、贫困状态等方面的帮扶机制,切实为青年成长成才提供保障。
(二)培育和提升青年的心理调适能力
心理调适能力是指个体面临挫败和压力时能够快速调整认知、情绪与意志,达到内心和谐进而适应外部环境的能力。实际上,“寺庙游”一定程度上能够帮助青年排解心理压力、宣泄不良情绪、表达美好期待,但未触及问题根源。外部环境严峻多变且不可控,但个体有主观能动性,能够在批判性思考和自主决策中抵抗外界的消极影响。因此,要重视青年的主体力量,在深化青年理想信念教育和推动其理性审视社会与自我的过程中引导青年自觉抵制负面情绪的侵扰。
其一,深化青年理想信念教育。理想信念是兴党兴国之基、是安身立命之本、是精神之钙。回望历史,理想信念是百余年来激励中国青年听党话、跟党走,在党的领导下书写青年运动光辉篇章的动力源泉。新时代,要持续深化青年理想信念教育,引导青年树立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鼓励青年勇担时代重任,在各行各业中大放异彩,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贡献青春力量。同时,“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9],坚定的理想信念可以转化为对抗负面情绪、摆脱发展困境的强大精神力量。因此,要推动青年对理想信念的深刻把握,引导青年运用这一“精神良药”应对工作生活中的焦虑与压力,并在任何困境中都能迎难而上、艰苦奋斗。
其二,帮助青年理性审视社会与自我。“青年人阅历不广,容易从自身角度、从理想状态的角度来认识和理解世界,难免给他们带来局限性。”[10]这种认识上的局限性导致青年在认识世界时产生严重的心理落差,使其无法客观正视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进而出现心理困惑、产生心理失衡。因此,帮助青年理性客观地审视社会、审视自我,有利于其跳出认知上的局限性。具体而言,引导青年准确定位自我,将自我融入时代发展的宏大背景中给予关注,在推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实现人生目标,实现社会价值与个体价值的统一。教育青年自觉自省,以更加科学理性的态度审视升学、工作、婚恋等人生命题,打破不切实际的幻想,力求认识社会的本质面貌。如此,青年在理性审视社会和自我的过程中才能直面现实差距,舒缓心理落差,在认清生活的本质后依然能够勇往直前。
(三)加强对媒介生态的监督与治理
青年寺庙游现象的风靡离不开网络媒介的推波助澜。媒介生态环境的复杂性与多元性使得海量信息快速传播的同时也将错误价值与负面情绪扩散与放大。为此,必须加强对媒介生态的监督与治理,净化“寺庙游”的舆论环境与传播阵地。
其一,匡正媒介运行轨道,及时筛选并下架“寺庙游”负面信息。网络信息时代媒介机构不可避免进入市场化运行轨道,资本与技术的合谋导致媒介由“内容至上”向“流量至上”偏离,媒介平台的产品追求也从“人们喜闻乐见”转变为“获取流量”。在“寺庙游”现象的产生与发展过程中,部分媒介恶意炒作“寺庙游”相关话题,夸大及传播虚假内容,吸引青年眼球。同时,新自由主义、中国威胁论、意识形态终结论等西方错误思潮在媒介平台特意营造的寺庙游相关热点话题中弥漫,操控着社会舆论及民众认知。因此,要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健全惩罚机制,对媒介平台进行“他律”监督。于媒介平台内部而言,要强化平台自律意识,使其自觉遵守法律法规,坚持正确的价值导向、完善内容价值的审核、优化内容板块设计,做好“网络把关人”及时筛选并下架“寺庙游”负面信息。
其二,增强主流价值引领,推动“寺庙游”正向发展。建设良好媒介生态必须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根本,打造融媒体宣传教育平台,使网络空间成为传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最大增量。媒介平台可就青年群体感兴趣的“寺庙游”话题,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领下设置相关的创作内容,履行媒介社会责任。具体而言,对媒介平台加以监管,使其客观、真实地报道寺庙游的现实状况,尤其旅游平台在推广寺庙旅游时不夸大事实、不虚假宣传,确保青年群体对寺庙认知的真实与理性。唯有如此,才能实现主流价值与青年“寺庙游”的融合,推动寺庙游发挥积极作用。
(四)约束资本引导寺庙经济健康发展
资本逻辑是肯定性与否定性的统一。在社会主义中国,推动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就要发挥资本逻辑于生产要素的肯定性、积极性功能,抑制资本逻辑于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否定性、消极性作用。当前,商业资本涌入神圣的寺庙,在推动寺庙经济极大发展的同时也逾越了社会主义制度框定的轨道,使寺庙成为敛财的工具,消解寺庙的精神疗愈功能。甚至,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潜隐在“寺庙游”相关信息之下,在极强的隐蔽性、迷惑性中动摇和瓦解青年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认同。鉴于此,规制资本,廓清资本作用于寺庙经济的作用与机制,预防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在寺庙商业化运作中的腐蚀风险,对于引导寺庙经济健康发展与青年成长成才具有重要意义。
寺庙经济之所以膨胀发展主要在于助推其的商业资本缺乏法律制度的约束与道德的拷问。一是要加强立法规范引导寺庙经济健康发展。政府要站稳人民立场,将社会主义制度、社会主义价值导向与市场发展紧密融合,利用法律法规为资本设置“红绿灯”,消除寺庙商业资本运作中的不合理成分,防止其野蛮生长。一方面,完善法律法规,及时引导寺庙经济健康发展,约束企业、个人等各方主体的行为;另一方面,严格执法,加大执法力度,严厉惩戒那些突破道德底线进行获利的行为,以儆效尤。二是要加强对相关主体的道德拷问。改革开放以来,海外宗教界等相关机构、人士为了恢复中国宗教道场,捐钱修缮寺院,寺庙为促进社会经济发展作出了积极努力和重要贡献。同时,也存在部分地方、企业和个人为盈利过度开发寺庙的行为,极大弱化了寺庙心灵抚慰、弘扬社会道德、慈善救济的积极作用。因此,要在全社会加强道德教化,增强各方主体的社会责任感,协同推动寺庙经济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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