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散步,就三个方向。
从家门口直行或是左右绕行,T字形的路况,中间里程略短,三面相通。镇子不大,居住的人,大多和我一样,是老人,孩子们多在外地,我们守着故土。
儿时的大后方还隔得远,百公里路,舟车得小半天。白云深处,才是真正的生养屋场,童年、少年、青年,甚至,留有断断续续的中年时光。
当然,也有青涩的美好。
每次上街,我总是直走和向右绕行,之所以这样走,心中隐隐藏着一点小心思。我在等一个人露面,或者期待一次邂逅。可一连几年了,居然没有碰过面。
我有种预感,或者有一种来自冥冥中的昭示,迟早我会等到你。
就像当年,我上班,你上工,前后脚地踏进那条潺潺的小溪。有意和无意,跳板后面的天然石洞是我们温馨的约会地,成就了彼此的守候。
那三年里,我总是绕道而行,等着你露面,没有约定。就像今天。明知有可能等候不到,但仍眼巴巴地,揣着一颗怦怦跳的心,静静地候在小溪边。
青春的邂逅需要屏蔽一些打探的目光,包括村里的父母、长者。小溪成了我们最好的隐伏地。飞瀑从高处飘飘洒落,脚下是涓涓细流。水流的声响遮掩了大声问候,也遮掩了俏语呢喃。几块巨大的岩石架空的地方,足够容纳青涩的恋情。
我不会傻等,掐准了时间。我知道你会在午后挑着水桶走进小溪,你告诉我的,一个时间有一个时间的家务活儿。果真,期待变成了现实。你笑吟吟地看着我,放下水桶的那一刹那,羞怯飞满了你的脸颊。我望着高处的水滴,眼里汪汪的,不舍,但时间到了,我还是决然转过身,我得上班去,还有几十里山路呢!
直到转过一道山梁,才又回过身来。你依然在原地,依然笑吟吟的。好多年后,我还在自责:我是世界上最大最大的傻瓜。
时隔五十年,我不能再当傻瓜了。
每次绕行或是直走在小镇时,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前进中搜索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小镇的灯光,挂在高楼上,星星点点,远远看去,就像是点亮了一座座的山峦。我知道,有一颗属于你。也许此时的灯下,你正在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也许正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绣着一幅“山河锦绣”,或者,什么都没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小镇不大。方圆不过两公里。我知道你在小镇,你也知道我在小镇,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无缘相见。我不得不相信,错过真是种美丽。长久的错过,竟美得有些凄婉。
广场舞跳起来的时候,夜幕并没降临。听人说,你跳舞。我便借了这个美好的时刻,踏一脚音乐,假装欣赏别人跳舞,其实,我在寻你。
如果,你真在广场上,不管岁月的风刀在你额上刻下什么印记,你依然是我心中的牵挂。我只须一眼就能准确地找到你,即使生活让你我都在改变。
曾有过无数次的猜想。有一天,某一个街角,我们偶遇。激动得嘴唇颤颤的,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也可能伸出了双臂,但立即又觉得不妥,暗暗地收了回来。或者,在你我家门口撞个满怀,然后邀请对方到家坐坐,也可能坐上公交车,转过头的一刹那,给了对方一个惊喜……
选自《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