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美学视域下AI主持人的具身传播研究

2024-08-28 00:00:00陈昕瑜马柳艺
新闻研究导刊 2024年12期

摘要:AI主持人作为人工智能技术在新闻传播领域中的应用实例,是媒介技术发展应用的一次革命,亦是对传统传播模式的革新。其通过模仿人类主持人的外观和行为,利用数据和算法将虚拟人呈现在荧幕之中,以“拟人”的方式实现人机交互,呈现出具身传播的形态。具身传播的实质就是身体向周围环境的“外化”和外部环境对身体的“内化”。文章基于具身传播理论,分析了AI主持人在具身传播过程中通过“期待视野”实现受众的认知理解、情感体验和评价反馈三个效果,最终受众在“期待视野”下形成对AI主持人的形象期待与意义理解。研究发现,AI主持人在具身传播中创造了新的审美体验,但也应注意其在意识形态、拟真感、审美价值等方面潜在的消极影响。充分发挥智能技术的优势,挖掘AI主持人持续发展潜力,需进一步把握其在技术、文化和伦理层面上的平衡点,以提升传播效果,使其向着人性化和完善化方向发展。

关键词:接受美学;AI主持人;具身传播;期待视野;审美愉快

中图分类号:G22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4)12-0037-04

课题项目:本论文为2023年度广东省教育科学规划项目“‘粤港澳大湾区经典微诵读’融入高校思政教育路 径研究”部分成果,项目编号:2023GXJK455

一、引言

人工智能(AI)在媒体与通信领域的应用给相关行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其中,AI主持人作为人工智能技术在电视节目中的应用,结合计算机图形学、语音合成技术以及情感计算等领域的创新,以“拟人”的方式实现人机交互,在电视屏幕上呈现智能化、拟真化的主持人形象,为受众提供了全新体验。

AI主持人通过模仿人类主持人的外观和行为,通过数据和算法将虚拟人呈现在荧幕之中,其特点是“身体不在场”。没有了真实的人在身体上的在场,对于AI主持人来说,也就不存在所谓真人主持人的“人”的主体性,从而使其与真人主持人在深层内涵上形成鲜明对比。它不仅改变了新闻传播交互和体验的方式,而且重新定义了主持人在节目中的参与形式,呈现出一种具身传播的形态。

然而,AI主持人的出现也引起广泛争议,包括技术的弊端、拟真关系的非真实感、文化适应性以及受众在意识形态上对其认知的偏差等。因此,本文从接受美学的视角出发,以AI主持人与受众之间互动关系的形成为研究对象,分析AI主持人在具身传播中的影响与问题,为推动其合理化发展提供一定参考。

在传播理论与实践研究中,不少学者已注意到了AI主持人的技术具身特点。顾亚奇、王琳琳认为“受众对AI艺术的感知、理解、互动、记忆,趋向共感知性的综合审美体验”[1]。绍鹏、杨禹认为“媒介技术的发展正在不断完成对于身体的‘消解’,人工智能时代协调主持人身体‘在场’与‘离场’的关系十分重要”[2]。王廷威、温有为认为“虚拟主播的具身传播激发了传播的潜能,促进了人文主义的回归,同时彰显了人机融合的大趋势”[3]。学界认为,AI主持人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受众对新闻传播可感、可知、定制化、丰富化的要求,在提升受众审美体验上取得了显著成效。未来,作为传播者的AI主持人如何既满足受众期待视野,又充分发挥在场与离场的优势,达到最佳传播效果,将是研究的重要课题。然而,总体上讲,目前学界对AI主持人具身传播的相关研究仍然较少。因此,本文重点研究智媒语境中,AI主持人对受众的影响及二者之间的关系。

二、AI主持人在具身传播中改变对身体的依赖

法国哲学家梅洛·庞帝的知觉现象学强调“我们在身体中发现我们的意识、经验及身份,并且它们存在于我们身体的始终”[4]。“具身传播强调了‘人的身体’的价值和重要性,AI主持人作为具身化的传播载体,其发展也符合了‘身体’回归的媒介技术的趋势。”[5]目前,AI主持人逐渐代替真人主播,成为语言传播的载体,出现在荧幕之中,其是人类感官对AI技术具身化利用的体现,关于AI主持人的研究可延续具身传播理论路径。

(一)人工智能技术重建具身传播

在传统的主持传播过程中,“身体在场”是进行节目主持和节目生产的前提条件,受众往往是被动的信息接收者。但是利用智能化技术生成的AI主持人在具身传播中成为文本的创造者与输出者,受众也在接收与反馈中拥有了主体性,主动去理解文本的情境意义并形成自己的认知,具有更多“主体”的特征。这种“主体”与“客体”之间关系的变革呈现出传播过程中产生的新变化,展示出了主客体交融的传播趋势。

(二)AI主持人具身传播的拟真感与非真实感

AI主持人并非简单地将人的身体特征复制粘贴到计算机中,而是通过一种人机交互模式实现表达方式的创新。在这一模式中,用户的身体成为技术实现的介质,被纳入到传播过程的构建中,使得用户的主体性具有了进行展现的更大可能性。不过,尽管AI主持人能够通过语音、图像和文字展现人机互动,但其核心仍是通过对人体特征的虚拟复制来实现的。这种复制更像是在用户与计算机之间建立一种“拟真”关系,不直接模仿现实,而是创建一种“物”与人的非真实关系。除此之外,AI主持人技术还能模拟用户的心理和情感状态,但这些互动都是基于虚拟的“身体”进行,因而具有非真实感。

(三)拟真感具身传播中的“恐怖谷效应”

“恐怖谷”是日本学者森政弘于1969年提出的假说,概述了人类对机器的反应。“机器越接近于人越容易获得人类喜爱,但一旦到达某个临界点,好感度会直线跌落谷底”[6],当相似度持续上升到与人类更为接近的程度时,人们对机器人又会重新产生正面的情感,这种现象被称为恐怖谷效应。AI主持人的拟真虽然提高了受众对其接受度,加深了其与受众之间的信任,加强了人与机器之间的互动,但由于AI主持人缺乏真正的情感和深层次的认知能力,是作为一个“拟真”的“假人”在传播“真情实感”,则可能会引发受众的不适,产生恐怖谷效应。

恐怖谷效应的出现源于人类对“类人而非人”的实体缺乏共情能力。当AI主持人尝试在具身传播中模仿人类情感时,人们因无法与其建立真实的情感联系而感到不安或恐惧,甚至产生逃避的心理,进而减少对AI主持人的信任,最终影响其传播效果。因此,AI主持人未来的发展必须考虑技术、心理、伦理等多方挑战,在将其视为推动人类社会进步新工具的同时,还应注意规避其存在的负面影响,以更好地推动AI技术与节目主持的协同发展,使受众更好的认知、理解、接受AI主持人在电视节目中的应用。

三、接受美学视域:期待视野与审美愉快

“接受美学主张艺术作品的历史本质,决不能被单纯的艺术品生产的考察和作品描述所抹杀,相反我们应把美学看成生产和接受的辩证过程。”[7]接受美学的理论核心是走向读者。以接受美学理论观照,受众在传播过程中成为主动解读者,具有读取者、理解者、反馈者、编码者的多重角色。

(一)期待视野

期待视野是接受美学的概念,最初由社会学家曼海姆和哲学家波普尔提出,后由德国美学家姚斯纳入其接受美学理论,指“接受者在进入接受过程之前,根据自身的阅读经验和审美趣味等,对于文学接受客体的预先估计与期盼”[8]。姚斯的期待视野将人视为阅读文本时具有能动性的主体。例如受众对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关系、矛盾演变、结局的预判和想象等。

这一概念在AI主持人的具身传播中也表现出相似蕴含,即受众基于个人认知主动理解和评价传播内容,同时形成对AI主持人形象和表达的期待视野,当然,这种评价往往是一种主观情感与客观事实之间的交流和沟通。随着未来智能化技术的迭代更新,AI主持人不断提高模仿真人主持人的主持风格、语调语速、表情动作等方面能力,将进一步增强受众对其形象和表达的期待,由此形成新的“期待视野”。以山东广播电视台的AI主持人“岱青”为例,其通过表情、肢体动作以及技术赋能的场景融合等具身化表达呈现出的刻板化的阳刚形象,满足了受众对其形象和表达的期待,同时在进一步的互动关系中形成新的期待视野。因此,在智媒时代AI主持人的具身传播中,受众成为主动选择和参与的主体。

(二)审美愉快

接受美学重视读者在阅读作品过程中的主体性地位,认为读者是“文学艺术再创作”中的积极主体。读者对作品所构成的审美期待,不仅取决于作品本身具有的形式和意义价值,更取决于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的主观情感和精神状态。姚斯认为“审美愉快”为审美经验实质,由“创造”“美觉”“净化”三个范畴组成[9]。AI主持人作为智媒时代一种全新经验模式,给受众带来了多元的审美经验。

一方面,在电视节目或直播中,受众会将自身或其他真人主持人与节目中的AI主持人进行对比,在视觉、听觉、感官等多重接受下,形成对主持人形象和表达方式的期待与评判。另一方面,受众在观看节目时会主动选择以“期待视野”为基础,不断构建对AI主持人形象与表达的期待。例如,人民网在全国两会中推出的数字主持人,以鲜明的民族形象呈现在受众面前,更新了受众的审美经验,满足了多元审美需求。在期待视野下形成审美期待,是受众积极参与作品创造的过程,受众是主动的编码者。

四、以接受美学观照AI主持人的具身传播

在接受美学视域下,AI主持人的传播效果分为三个层面。首先是受众对主持内容的接收效果,其次是接收过程中对内容的认知效果,最后是受众对节目内容的评价效果。在这一过程中,受众的体验受到传递的信息、个人能力和审美需求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因此,受众在信息接收过程中会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前见”[10],即前述期待视野和审美愉快的影响。这两个方面的作用相互渗透、影响,共同决定着接收效果。

(一)“前见”的影响:受众的信息接收过程

1.认知理解效果

认知理解效果指受众通过分析AI主持人的语言、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等,对其专业能力和敬业精神形成认同、理解和接受的程度。认知理解效果分为三个层面,分别为对AI主持人身份的认同、主持风格的认可、业务能力的认可。具体来说,受众对AI主持人身份的认同主要通过分析其形象和气质以判断其符合程度,主持风格的判断主要通过观察其肢体语言和表情来评估,业务能力的判断通过分析传递的信息内容与价值来评估。

2.情感体验效果

在受众对传播内容的认知、态度和评价上,AI主持人与真人主持人不同。真人作为有思想、情感和个性的“人”,其情感通过声音、表情、动作等多种具有真实“在场感”的方式传递,帮助受众接收、理解、反思信息。相比之下,AI主持人作为虚拟人,虽然技术可以保证传播内容的准确无误,避免传播者情绪失控,但仍可能引起受众的不适或反感,在审美价值和情感表达以及情绪影响等方面表现出消极影响。

3.评价反馈效果

评价反馈效果是受众对主持人和节目内容产生好感、认同、喜爱或讨厌等情感变化的程度。无论真人还是AI主持人,主持人和节目内容都是受众评价的前提。受众对主持人和节目内容有一定好感,才会产生情感上的认同、态度上的肯定以及行动上的积极响应。同时,如果主持人在主持过程中能够结合受众期待视野进行创作,那么其主持的节目就更可能提供丰富、多元的内容,满足受众期待从而受到欢迎。反之,则可能因缺乏认可而被边缘化。

总之,AI主持人在具身传播中通过“期待视野”实现受众的认知、接受和评价效果。受众通过认知—接收—评价—形成新认知的闭环过程,不断深化对AI主持人的理解并明确审美需求。湖南卫视2022年推出的虚拟主持人小漾,通过具身传播与场景融合塑造了符合期望的形象。当其出现时,受众审视其主持人角色,评价其是否满足视听和审美需求,将其与真人主持人比较。只有当受众在这个过程中认同“小漾”的角色和表现,并接受了她作为主持人的角色出现,“她”才能最终成为传播过程中有效的一环。

(二)“主体”与“客体”:对AI主持人具身传播的接受

接受美学理论强调,在阅读和理解文本时,读者是中心,所有元素围绕读者展开。过去,传统的“主体”和“客体”被视为二元对立的关系,即一个是动作的发起者,另一个是被动的接受者。但在AI主持人的传播情境中,主客体不再对立,而是互动与融合。当受众接收AI主持人传递的信息时,他们不仅是在消化内容本身,而且是在与这些内容进行互动,解读信息内容在智媒语境下所蕴含的意识形态、情感和价值观。因此,AI主持人实际上创造了一个双向互动的环境,模糊了主客体之间的界限,使传播双方在信息交流中相互塑造和影响。

(三)意识形态:具身化的价值传播

在AI主持人传递信息时,受众首先接触的是内容本身而非AI主持人本身。但是通过技术赋能,AI主持人作为一种新型的传播载体在主持传播场景中获得了与受众交流、互动的能力,其传递的信息不再只包括内容本身,也包括其背后蕴含的意识形态与价值取向。例如冬奥会期间咪咕演播室里与真人主持人互动的并非谷爱凌本人,而是其虚拟的数字分身Meet GU(见图1)。Meet GU作为AI主持人,使虚拟与真实的身体在此刻的意识形态、价值观上达成共识,数字人通过具身传播传递冬奥精神,呈现谷爱凌本人的情感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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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受众对AI主持人的审美体验

(一)拟真关系带来的审美非真实感

AI主持人通过具身传播创造了一种拟真的审美体验。技术赋能使AI主持人展现出与传统主持人不同的新形象。AI主持人在外形上与传统主持人存在着一定差异,使受众产生形象认知上的偏差。由于AI主持人是通过技术手段创造出来的,呈现出的形象是一种“拟人”,只能通过技术手段与受众建立虚拟的情感连接,因此构成了一种具有非真实感的审美体验。

(二)文化适应性:不同受众对美的理解

受众对AI主持人的形象、语言和表达的接受程度受到年龄、性别、教育水平、职业和收入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年轻群体偏好具有科技感的亲和型AI主持人,中年群体偏好形象端庄、成熟稳重、职业化的形象,老年人则喜欢形象朴素、幽默风趣的AI主持人。在接受美学视域下,受众对AI主持人形成了多元的审美期待,这些期待是受众基于“前见”通过主动选择和调整形成的,是受众主动选择的结果。

在设计AI主持人以打造经典IP时,必须深入理解不同文化对美的独特观念。审美差异显著影响AI主持人的全球接受度。西方文化倾向于突出个体独立性的形象,而东方文化强调群体共性,AI主持人的设计应更强调亲和力和共性特征。除此之外,还应考虑不同国家、民族和地区内部的文化多样性,避免将单一文化的审美标准强加于AI主持人的外观和形象上。应采取开放包容的设计理念,融合多元文化元素,使AI主持人更具吸引力,能够在不同的文化环境中被理解和接受。

六、结语

随着媒介技术的进步,AI主持人作为视听领域的创新应用,打破了传统主持人演播的时空限制,将人际交流拓展至人机互动,实现了人与机器的融合,促进了主客体的融合。这一变革不仅带来媒介生产的进步,也引入了审美疲劳、文化隔阂与意识形态不协调等新挑战。在接受美学视域下,受众对AI主持人的接受过程是一个主动的解读的过程,受到个人经验、文化背景和逻辑思维方式的深刻影响。因此,未来AI主持人的设计和应用需深入研究受众的认知、接受和评价过程,分析其思维方式并关注其审美需求和期待视野。同时,明确人与受众、技术与受众之间的边界仍是AI主持人成功融入多元文化环境的关键。

参考文献:

[1] 顾亚奇,王琳琳.具身、交互与创造力:认知传播视域下AI艺术的实践逻辑[J].中州学刊,2023(1):170-176.

[2] 邵鹏,杨禹. AI虚拟主播与主持人具身传播[J].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20(6):71-74.

[3] 王霆威,温有为.泛在化的身体介质:虚拟主播的具身传播之重[J].青年记者,2023(4):64-66.

[4] 丹尼尔·托马斯·普里莫兹克.梅洛-庞蒂[M].关群德,译.北京:中华书局,20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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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邢冬梅,赵艺涵. AI“恐怖谷”蕴含的主体性困境及其重塑[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44(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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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 4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11.

[9] 方丽昕.接受美学视域下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2020:21.

[10] 邬盛根,刘畅.从媒体到身体:人工智能时代广告传播的具身性逻辑[J].新闻与传播评论,2022,75(2):60-68.

作者简介 陈昕瑜,副教授,深圳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副院长、 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口语传播、播音主持 艺术、影视文化、视觉传播。 马柳艺,研究方向:口语传播、播音主持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