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市委组织部领导找我谈话,说是给我高调一级,然后办理退休手续。我感觉老祖坟里似乎冒出了一股青烟,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了我。
我向单位告了一天假,准备到家具市场转悠一圈,买一张小桌子,等正式办理退休手续后,好有个读书写字的地方,抽空写写自己的人生,好给子孙后代留点念想。
刚走到家具市场, “叮叮,叮叮”,我的手机响了。
“章主任好,我是东乡县的小刘,今天到市里出差,赵主任安排我给你带点周庄的红薯,下午三点钟我准时把红薯送到您家里去。”
我忙说:“不客气。去年你们送的红薯才吃完,不必送了。”
电话中非常恳切地说:“不中啊。老领导,这是领导交代的政治任务,不完成回去要挨批评的。”
赵主任和小刘都是我多年的老朋友,没事了还经常到家里喝个闲酒。心想,这样要好的朋友送几斤红薯总不能算是受贿吧。我说:“哈哈,好的。小刘你太客气了。谢谢啦。”
我出生在淮北农村,从少年到青年时期,就是“红薯稀饭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的日子。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环境,能够从红薯堆里跳出来,不知道熬干了多少瓶煤油,使用了多少瓶眼药水。我参加工作后,心说:总算可以和红薯说拜拜了。我像是得了红薯恐惧症,只要别人说起红薯的话题,胃里就要翻江倒海一阵子,嘴里立刻就会吐出酸水来。
但是,周庄的红薯是个例外,不然,县里的同志也不会从百里之外给我送几斤红薯。
别小瞧这个周庄的红薯,那可是本地有名的特产,并且大有来头。这里的红薯个头均匀,浑圆如卵,细嫩如肤,皮黄肉红,让人看了之后有点耀眼、醉人。生吃似沙沙的苹果,煮熟以后像是加了蜂蜜的上等鸭蛋黄,百吃不厌,并且是久存不坏,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
相传,有一个微服私访的皇帝走到了周庄,天色已晚,肚子也饿了,就找了一个户人家走了进去。这家主人姓马,名叫马三,以种地为生,待人厚道,勤劳朴实,堆着笑脸将客人迎进屋里。
马三从自家菜地拔了两样新鲜青菜,又从床底下拉出两个菜坛子,备齐了四个小菜,还有一竹筐热气腾腾的蒸红薯。
黄姓客人将红薯在嘴里打了一个滚,立刻瞪起了大眼,惊得差点儿没有咽着,伸长了脖子才将吃到嘴里的红薯吞下去,连声说“好!好!好!好美食呀!”
三天之后。黄姓客人临走前说:“老人家,这几天让你受累了,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带什么好东西能够送给你,如果你嫌弃,我给你写几个字留作纪念如何?”好在马三的儿子是个读书人,家里自然少不了纸墨笔砚。
黄姓客人信手写了“天下一品红”五个大字。
马三的二儿子参加乡试回到家里 ,一看客人写的字,激动地说:“这可是当今皇上的墨宝呀!”从此,周庄的红薯成了皇宫贡品,“天下一品红”红薯名扬天下。
我有睡午觉的习惯,现在更是无官一身轻,午觉睡到下午两点多才醒,想起了要来送红薯的小刘,还没有电话打进来。我就在室内转悠,心想:人家说得这么恳切,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无论如何也要等人家上门,说声感谢的话。
可是,一直没有电话打来。我看看,快五点了,接孙子的时间到了。为了不耽误接孙子,我也顾不了什么面子了,就按照上午电话号码回拨了过去,好一会儿才接通电话。
“喂,你是东乡县的小刘同志吗?我是老章,一直在家等着你呢。”
“啊,老章?我不认识你呀。对不起,上午的电话打错了,不好意思。”
我大声说:“我是多年的朋友老章啊。你咋会忘了呢?你不是要送红薯来吗?我在家等你一下午了。”
对方说:“红薯?是你糊涂了吧。”
我说:“我是老章啊!刚退休的老章。”
电话中更不客气了,说:“退休了还不老老实实待着,乱打电话干什么?不是红薯,是糊涂!”
我一下子愣住了。看看电话号码,是上午打来的电话呀!我还没有糊涂呀?
我有点蒙了。在路边等孙子的空闲时间我打开了手机,刷了一下《今日头条》,弹出了今天下午二点三十分推送出的市政府人事免职人员的名单,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我想了想,来到办公室坐下,又用桌子的座机拨通了小刘的电话。小刘在电话中十分惊愕地问:“是……是章……局长吗?”
我说:“对不起,接到上级指示,单位暂时新任领导没有到位,我还要工作半年才能退下来,给你说一下。”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说:“啊!是吗?”
我说:“我还不糊涂吧?哈哈。”
“老领导。啊!红薯!红薯我马上给您送到家门口。”
我说:“不!你把红薯送到敬老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