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响

2024-08-22 00:00:00刘鸿伏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4年7期
关键词:镇子制茶小镇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镇。

却是红尘外的奥区。

小镇临江而建,镇上人以制茶为业。许多年前号称“小南京”,如今却冷寂、萧条了。

不过,这镇子却呈现出非比寻常的平和与淡定,外来人一脚踏入它的麻石小街,就感觉到了。

我到这镇子,为的是寻访老茶并看一座清代的大茶行。

一位朋友邀了多次,说是老茶稀贵,藏在古镇,且镇上有一座全天下独存的清代巨型茶行,那简直是茶文化的活标本,若不赶紧去看,只怕就没机会了。

没机会就是这座巨大的古代茶行可能随时被拆毁,这个我明白。到底这茶行有啥看头,我只能作一些遐想,并无多少概念。对于古代建筑,尤其是乡间的古建筑,所见也多,日渐见它们在大地上的消失,心里总觉耿耿。在我看来,乡间广袤的土地上那些承载着百年人间烟火与忧乐的古老建筑,原是田园文化不可割裂的一部分,它们是沧桑百劫的乡土的见证,也是乡愁和历史的象征物。可是,这几十年来,凸现在大地上的这些古老美丽影像,消失的速度却令人震惊,令人心痛。它们的消失,也意味着乡土和田园文化的衰亡。我来到这个小镇,不仅是因为朋友的邀约,更是一种内心的驱使。寻访老茶,只是一个附带的动因,在我的心里,一直挂牵着那座从未谋面的全天下独存的最大古茶行。

从省城到镇子,花了四个多小时,沿途所见,都是高山大河,待车轮终于停在了小镇的麻石街口,便有了误入红尘奥区的感喟。

这是一个怎样的镇子呵,所有古老的民居一律伸出纤长的腿伫立在透明如琉璃的江水中,一排排屋顶在薄如蝉翼的暮霭里凸显着千姿百态的无言之美。石头的屋顶,青瓦的屋顶、甚至茅草的屋顶,被斜阳照射出岁月的成色和浅深不一的生活的层次。

看到镇子的那一刻,心里跳出几个字:岁月静好。

下车从街口进入古镇,踏上踩出了马蹄印却依然光可照人的麻石路,恍如踩到这镇子最隐秘的血管和神经。每深入一步,都有一种战栗从这血管传来。我打量这镇子的时候,这镇子和镇子上的人,也在打量我,这是一种心灵的对接,散淡、冲和、友善、随顺。

走在窄窄长长的麻石街上,心里想象着这个当年以制茶闻名遐迩的江南小镇,也曾马蹄声得得,帘卷春风,繁华而平和。街边的吊脚楼与欧式钱庄,雕花戏楼和栉比的茶行、杂货铺、绸布庄、染坊、屠行、伞铺、油榨坊,络绎连绵,并肩抵足。各色人物,巨贾小贩、官人戏子、匠人娼妓、船佬庄户,往来熙熙。如今仿佛一场旧梦,都消逝在雨雪风霜中,只有脚下的石板老街,依稀保持着几许繁华旧痕,却也模糊,似有还无。

我所见到的镇上风物,却全然影像零乱。一些残破老建筑歪斜在夕阳里,新建的小砖房挤在拳头大小的窄巷。偶尔抬头,见巷口立一块石刻碑叫“裤裆巷”。这三个字很让我吃惊,天下街巷有无数名号、称谓,哪有叫裤裆巷的呢?问同行的朋友,他笑答:此地民风粗粝、朴厚,取名也实诚。窄而脏,居之如入裤裆,这名字倒也贴切生动。名字也就是一个符号而已,关键是要突出特点。朋友言之在理。我建议一探裤裆巷,到底窄狭到何种程度,脏到何种程度。朋友答应一声,便领我们进了这条天下绝无的巷子。巷口约宽1米余,大胖子进巷,基本上就堵住了出路。好在几位同行尚算苗条,也只能前后相继而行,绝难并肩携手。巷子里阴暗潮湿,许多门户相对,相距仅数尺,门都朝里开,若朝外开,都别想进自家门了。奇怪的是,巷子虽然窄到极处,暗到极处(大白天也开着小路灯),门户却不少,门内隐然有声,锅碗瓢盆碰撞声,骂孩子的声音与老人咳嗽声,历历可闻。门户一律窄小低矮,与石头路相接,路则湿滑凸凹难行。穿行数分钟,还未到窄巷尽头,已觉憋气难受,偶见某家门墙上模糊字迹,疑为“春柳院”三字。叫同行开了手机设定的灯光,照那字迹,果然就是“春柳院”。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呵呵几声,联想到此巷叫裤裆巷,也就心中了然。以此便可推想这个小镇曾被称为“小南京”的由来,便落到了实处。

出了此巷,右转,行五百步,至一旅馆。馆曰:清浅居。又吃了一惊,这名字好雅!问主人,说是祖上所建,楼檐上旧时即挂此三字匾额。楼为全木构,窗牖多雕人物花卉,透着往日繁华。楼临大江,景物极佳。主人是一络腮胡中年汉子,双目如电,精气逼人。他将我们安顿在二楼客房后,亲自下厨去了。

房间宽敞明亮,木质地板宽厚结实,似为红木所制。窗户可顶开,开阖有声,窗格镂雕云朵与蝙蝠,取福在眼前的意思。立在回廊上看江景,画幅一般,隔岸青山逶迤远去,无有穷尽,岸边古塔数座,苍然默立。白鹭鸶成群飞扬欢啼于暮色斜阳之中。同行者不免惊喜连声,说这是人间神仙居所,岂止清浅居而已!

大胡子陪我们晚餐。取了自酿好酒,烹了一条江中野生鳜鱼,还有当地土菜,大家边聊边饮。

主人姓钱,祖父从镇江迁居小镇,当年迁居完全是因为生意的缘故。钱氏几代以贩茶为业,在镇江也是有些名气的茶商。其祖兄弟七人,分工合作,跑遍大江南北,但只有黑茶最为好销。而此镇就是黑茶源头。因为每年从镇江到小镇,往返辛劳,他祖父就下了迁居此地的决心,专为家族供黑茶。十几年之内,竟在镇上自建茶行三处,同时设立钱庄,并在本地相继纳了四个妾室,生育二十余儿女。若干年后,交由儿子们分掌茶行、钱庄,最兴旺时,茶叶销往欧洲和日本。所以这清浅居,也只是当年其祖上盖的一处别院而已。

我问胡子:你祖父的三处大茶行,如今还在吗?

胡子喝了酒,精光四射的眼睛渐渐有些迷离,停了杯,叹一声:一处也不存啦!莫提这伤心事。

朋友补充说:三处茶行,原本还保留了一处,几年前也被拆掉,住户们在原址上盖了新房。胡子便找那几家住户,想花钱买回茶行,没一户同意,只能眼睁睁看着偌大一个保存完好的清代茶行被拆毁。

大胡子醉了,口里却呢喃:拆了干净!反正镇上上百座老茶行都毁掉了,也不差我一家咧……

夜渐渐深了,江水拍打着岩石巉立的河岸,发出巨大的声响。举眼望夜幕下的小镇,灯火依稀,一切都朦胧恍惚,让人忽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晨起。推窗远望,江山笼统,尽在浓雾中。

鸟声清亮,如乐音,从空中撒落屋顶。

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有一丝凉沁的甜味,乡间才是宜居之处呵。

结伴上麻石街走逛,家家户户启门开窗,整个街上的人都似乎晚起了。

朋友和大胡子领着我们去看唯一存留的那个大茶行。

路过一个早点的小摊,摊上居然正在炸小米粑粑,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米粑粑比铜钱略大,玲珑可喜。不由驻足小摊,一下买了几十个。摊主是一个老太太,发髻雪白,布衣素净,笑出一口方言:“客家好大方,鹅(我)今早发一注大财喜啦。”我也笑了:“婆婆你像仙人哩,吃了你的油粑粑也会长生不老吧?”大家都笑。

好奇地打量街上的人与物,看到闲散的小鸡小狗和一些闲散的妇人、小孩,吃着喷香的小米粑,心情大好。

不觉到了镇子外围。

抬眼放去,果然好大一处老建筑群!

大胡子远远指着它,说:那就是这地方仅存的清代老茶行了。

目测建筑群占地约在百亩,黑瓦飞檐,连绵壮观。

朋友在路上说,据他考察国内老茶行保存情况,目前存世最完整、规模最宏大的,就是这座茶行了。这茶行原是一位福建大茶商修建的,建成在清代道光、咸丰年间,前后用了十年,花费的银子达百万两之巨。这样宏大的古代茶行建筑群,在国内已成绝响。

大胡子有更痛切的感触,他说,想起祖父三处大茶行的命运,心里只想哭!外国人对历史遗存很重视,哪怕一块砖头,也要保护起来!我们一些幸存的乡间老建筑,却朝不保夕,随时有被毁拆的危险。离茶行一里远近,有一片十分荒凉的宏大水运码头,将这条大河与茶行连接在一起。码头全由巨石砌成,许多石头上留下了密密麻麻、深达寸许的纤痕与篙眼。由此可以想见当年这片码头的繁忙,且使用的时间极长,少说也有两百年以上。否则,那些纤绳在石头上勒不出那么深的沟槽,铁篙也不会将石头扎成蜂窝的形状!繁忙百年的码头,分明在叙述着眼前这座庞大的古茶行的兴衰。

繁华如梦。这座宏大的建筑群,如今却荒无人迹。

站在巨大的茶行石牌楼下,仰望笔力雄健的石刻大字“闵记茶行”,有一种苍凉心绪在胸臆间低回。四字题记,竟出自清代两江总督、江南半壁重臣陶澍之手!陶澍正是此间人氏。一位朝廷重臣,为一个小镇上的茶行题写牌额,足可见出这闵记在江南茶业的地位与影响力。

石牌楼镂雕繁缛精绝,刻画的是采茶、制茶、船运、高士烹茶的各种场景,人物如活,传神生动,这在江南石刻艺术中十分罕见。我对同行的朋友们说:这座牌楼,有如此精绝的雕刻工艺,又有历史名人题额,如果按国家文物艺术品定级标准,完全可以定为一级文物,太珍贵了。

大家口里都发出惊叹。

穿过庞大的牌楼,走近建筑群,首先见到的是用昂贵的水磨砖砌成的高大围墙,那围墙仿佛城垛,逶迤起伏,坚固而厚重。

这种水磨砖已成绝响,而将整个庞大的建筑围起来所用数量当十分惊人。就眼前所见牌楼与这围墙,投入的银两已足够显现闵记的雄厚财力,若说土豪,这才是真正的土豪!围墙上用古瓷片嵌镶工艺堆出“闵记”与“茶行”四字,那瓷片全用宋代钧窑!前人说,不要家财万贯,宁要钧瓷一片,可这里不只是一片!好在此间人士不懂文物古玩,否则我们哪还有这种眼福!为保护起见,我并没有将这个发现告诉同行的人,若透出风声,只怕这些珍贵的古代钧瓷片会立马消失!

大门上方重檐拱斗,构造繁富宏丽。布满铜钉、饰有瑞兽的楠木大门被缓缓推开,推门的人说,两扇门,每扇重达数百斤,厚重坚实,门一关,便牢不可破。不过大门年久失修,已然油漆斑驳了。

深入这个古建筑群落,我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这个建筑群如按功能划分,大致可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也是核心部分,是经典的古代制茶、储茶、货运装卸、洽谈生意、会客办公以及茶工食宿的建筑群。这部分建筑占地极大。大致上,茶工食宿的房屋约十栋,一律飞檐青瓦,全木结构,每栋有睡房二十间,兼备厨、厕。睡房都很宽敞,若打通铺,至少可睡十几人。

据说生意最繁忙时,茶行有茶工千余人,食宿的规模,十分惊人。但真正被朋友称作经典的当然还是制茶与仓储的庞大建筑群。朋友说,这种规模、规格的在中国已成孤例。

制茶建筑部分都为二层结构。第一层为水磨砖地面,建十二座烤、揉茶叶的作坊,每座作坊保存完整,至今尚可使用。作坊都装有巨大的圆形转盘,有如飞碟,盘下是与鼓机相连的大炉灶。转盘之上以青砖砌成长形漏斗,与二楼巨木打制的楼洞相连接。茶工在楼上将大麻袋装的茶叶倒入漏斗形口子,再进入巨型圆盘,一步步完成精制茶叶的工艺流程。

上二楼的木梯宽阔得让人叹为观止,可并行十人,大约是为搬运茶叶原料便利专门设计。每块踏板都是油松制成,厚达半尺,承重性极强。这与楼上所铺木板完全一致。上楼后,你会惊讶地发现,楼面居然宽阔到可以驰马!除了几根巨大的支撑圆柱,一无遮拦,足可容纳千人。朋友介绍说,这种设计,完全是出于储备、搬运材料的需要,茶行生意通江达海,这样一处制茶的地方每年可精制出上品好茶三万担以上,如果地方狭小,哪里办得到!闵记茶行有这同样规模的制茶坊十一处,如果每坊每年制茶三万担,一年销出去的茶叶就是33万担!算一担茶叶纯利6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近200万两!这在当年是一个真正的天文数字!所以,闵记茶行的势力,几乎是无与伦比的。

从大作坊中出来,看了多处仓储,一律庞大,可见储备原材料是至关重要的。原材料多从本地收购,不足部分,跨州过府采来,是为常态。33万担成品茶,所需嫩叶是一个很难估出的数字,假设四担鲜叶可制出成品茶一担,则闵记茶行每年需购入132万担左右的鲜叶!

根据当地县志所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闵记约占此镇茶叶年销量的五分之一。想一想,当年古镇这个巴掌大的地方,一年的茶叶外销量两百万担以上,是不是金银成山了?它的繁华、热闹不言而喻,所以裤裆巷之类销金窟,就应运而生。要不,钱往哪里花去?

闵记茶行的第二部分建筑群就是老板富丽堂皇的住宅了。这可不是普通的住宅,也不是普通的豪宅。到过胡雪岩故居的人都会有极深的印象,那里的红木厅、楠木厅,那里的园林与雕刻,那里的奢华,是人们所津津乐道的。这闵记的主人,出生时代比胡雪岩稍早,生意当然也没胡雪岩做得大,但这人极会享受,宅子的建造,完全是仿苏州园林式样,但也有许多闽南文化艺术元素在里面,即带有闽南风韵。说它是宅子,实际上是一个大建筑群落,主体是宏大的连栋建筑,分为主楼、偏楼、亭榭、花园、戏楼、藏书楼等建筑物。主楼分两层,通体雕花镂彩,砖木结构,其繁富宏丽一时难以描绘。处处见奢华,处处见精绝,处处宽大到让人觉得多余。比之胡雪岩故宅,不遑多让。

我对这样的豪屋兴趣不大,倒是对藏书楼很好奇。

藏书楼在花园一侧,全楠木修建,十二根立柱,大到合抱,楼亦二层,上下各六大间。廊柱上还完好地保留着名人题写的长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看来闵记的主人,也不只是一个铜臭满身的商人,而是有些抱负的。门楼皆雕刻文人雅士逸闻故事,其中有一幅兰亭雅集图,琢工极其高明,可谓木雕中杰作。时过境迁,楼内早无一册藏书。书去楼空,站在楼上便生一份惆怅与感怀。世事如棋,豪华如闵记,也不过时代巨轮下的一只小蚂蚁!

问及这么巨大的古建筑群,这么多年怎就没被毁拆?

朋友和大胡子说,这闵记一直是当年解放军驻扎之地,旁边即兵工厂,故幸免于难。后兵工厂搬迁,军人撤走,由镇政府入住十余年。前三年政府部门全搬进镇东边新址,为的就是要在这地方搞开发,去年正式启动开发计划,闵记茶行不久就要被开发商拆掉了。

我问:这地方离县城约五里,是建工业园区吧?

朋友说:正是。县、镇两级招商引资一年多了,工业园开工在即,闵记岌岌可危。你在省城工作,能不能为这仅存的一处古代茶行呼吁呼吁,或许可以保它不拆,也未可知啊。

我只能叹息。

原本闵记茶行于我很陌生,不过,由朋友邀来看了一回,便有了一些可笑的想法:如果给闵记申报文物保护单位,结果会怎样呢?完全不能确定。何况,申报文保单位,也须镇、县两级同意与支持!

忽然就灵机一动,在闵记花园的一个小亭里给省文物局一位负责人打电话,向他细说这茶行的历史、现状与面临的危险。并借用朋友的话,一再强调它是国内目前唯一仅存的规模最大保存最好价值最高的一个古代茶行,是茶文化活标本,请文物部门下来实地考察,救它一救。

那位老兄倒好性子,耐烦听完,说了以下的话:当地要开发工业园,这是中心工作,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嘛,几栋老房子,被你说得天花乱坠,若有其事。一个茶行,充其量算老建筑,文物部门若都批准为文保单位,那岂非管不胜管?……

说完,挂了电话,再打,都是忙音了。

一声叹息,与朋友们怏怏离了闵记。

回头望那百年古建筑,蓝天白云下,它是那么遗世独立,落寞无依。

有人说,如果这里不做工业园,而打造成茶马古道与茶文化旅游景区,不是更好吗?可朋友讲,搞工业园比搞景区见效快。

晚上,大家喝完酒,倒头睡下,一夜无语。

却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似乎是住在那豪宅里,过着挥金如土的日子,读书走马,红袖添香,码头上的船舶全装的是拳头大的银锭。

“绝响啊!”隔壁忽然有人在梦里大叫一声。

惊醒时,夜正半。我披衣而起,听江流有声,就想,世上有什么东西不会消失呢?只是迟和早的事啊。这小镇,小镇上曾经的繁华,还有那些拆毁已久的上百座古茶行,还有裤裆巷。不是都会在这地球上消失吗?且不如安睡罢。

复入梦,复住那豪宅,依然亭榭楼台,依然读书走马。小镇在红尘外,亦在红尘内,我在睡梦外,亦在睡梦里。

(特邀编辑 丁逸枫 278317698@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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